第32章 买物
宝墨斋没有吊人胃口, 最先拍的就是那幅画圣的画。
三千两白银起拍,一百两一加,没一会儿就喊上了一万两。
荣少锦没着急喊价, 听着各处雅座里几百一千地慢慢往上加。
武敏吉的座位就在荣少锦边上,以荣少锦和姜闲的耳边, 那边伙计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等喊价上了三十万, 喊价的声音明显少了好几个。
荣少锦都没让伙计喊,自己开口大声道:“你们太磨叽了, 干脆点好不好。五十万。”
院中静了一瞬, 之后喊价的声音又少了点,价格也开始以一万一加居多,只零星有一两道声音里带上千位。
在喊价接近七十万时,荣少锦再次开口:“一百万。”
院中再次出现安静的空档。
武敏吉幽幽开口:“开阳侯别是来抬价玩的吧。”
荣少锦正吃着东西,含糊地回他一句:“抬什么价, 买不起你别出声。给圣上的生辰礼, 难道还不值这点银子?”
他话刚说完,倒是景王那边报了价。
喊价继续, 这回很明显就只剩那么几道声音,报价间隔也在加长。
姜闲低声说:“只剩下五个王了吧。”
荣少锦点头:“应该是。”
喊到一百二十万后, 景王那边没有声音。
武敏吉出到一百五十万时, 院中又一次出现安静。
武敏吉含笑开口:“开阳侯怎么不喊了,给圣上的生辰礼, 还是值这个价的吧。”
荣少锦喝下一口茶,朗声回他:“这不是等着你们先比出个结果嘛, 省得一次次喊。二百万。”
院中的安静里又透出一点嘈杂。
武敏吉:“你真想要?”
荣少锦:“自然。”
姜闲对荣少锦眨眨眼, 示意——没有抬过了吧。
荣少锦贴在他耳边:“放心,那小子有钱。”
果然, 片刻之后,武敏吉那边的伙计喊出二百零一万。
荣少锦哈哈一声笑:“怎么还零零丁丁的。”
武敏吉淡淡地回:“比你高就行,你要就继续喊。”
荣少锦:“啧,太不干脆了。这样吧,我娘给我划过一条二百一的线。你要出超过,你就拿走。”
武敏吉也笑了一声:“奶娃娃。”
荣少锦撇嘴:“少废话,你不加我就二百一要了。”
武敏吉慢悠悠地加上:“二百一十一万。”
荣少锦嗤一声笑:“你怎么不报个二百一十万零一百两。”
武敏吉:“你可以再加一百。”
荣少锦:“我可不是说话不算的人,给你。”
武敏吉:“那就承让了。”
院中的宝墨斋掌柜开口:“那么,最终成交价为……”
却有一道声音打断道:“别急,我出二百二十万。”
姜闲听得诧异:“是宣王?”
荣少锦点头:“很舍得嘛。”
武敏吉那边安静片刻,最后才道:“不要了。”
宣王温声说:“承蒙各位兄长相让。”
于是,最后那幅画就被宣王拍到手。
荣少锦没再多留,带着姜闲一同离开。
两人出门上了一匹马,花清带着云雁骑另一匹跟着。
荣少锦搂着姜闲的腰,下巴搭在姜闲肩膀上叹气:“可惜了,没能坑到武敏吉。本来我还想,等他送了画,过后我再跟圣上说画是假的。现在换宣王拿去送,就不好揭穿。”
姜闲:“画虽不是画圣所画,但也是技法高超,画中仕女栩栩如生,不失为一幅佳作。”
荣少锦:“我反正欣赏不来。去买珍珠?”
姜闲笑着应:“好。”
*
荣少锦带姜闲去了京中最大的珠宝玉器行之一。
掌柜一见两人进门,立刻亲自迎上来,笑得十分热情:“开阳侯、姜公子,想看点什么?店里近来收到些好物件,要不要瞧瞧。”
荣少锦:“你知道我喜欢什么,有好的就拿来,单个的就不用了。”
自从成了婚,荣少锦开始热衷于买各种成对的用品,给这家店里送了不少银钱。
掌柜就吩咐伙计:“去拿那只白玉合卺杯。”
姜闲微愣:“合卺杯?那我们用不上了。”
两人的婚礼都已经过去两个多月,当时是依古礼用了破开的葫芦盛酒。
荣少锦却笑说:“要是好东西,摆着看也不错。”
掌柜将两人往后院请:“小人陪两位到雅间稍坐,东西很快就送来。”
荣少锦:“我们主要是想来买珍珠。”
掌柜连忙答:“有有有!想要什么样的,是否有具体要求?”
荣少锦去看姜闲,姜闲接过话:“类似女子用来做花钿的那种。大小不拘,但要的数量比较多,最好能尽量差不多大。”
掌柜一边引着两人走,一边细问:“是要已经带上明胶的,还是单珍珠?”
姜闲:“不用胶。”
荣少锦补充:“要品相好的,多多益善。”
掌柜忙点头:“好好,小人这就亲自去找。”
他将荣少锦和姜闲领进一间雅间,便告退去寻东西。
雅间布置得很舒适,贴心地备有梳妆台和盆架用于梳洗。两人洗过脸和手,寻位坐下。
又有丫鬟送来茶水、糕点和水果,抬来冰鉴,燥热感一下就散去许多。
姜闲和荣少锦在宝墨斋刚吃饱喝足,这时就只挑了些水果吃。
荣少锦随口问:“直接买带胶的,不是更方便拼字?”
姜闲解释:“花钿用的那种胶,遇热水就会脱落,方便卸下来。我们不需要这种,再另调坚固的胶用就好。”
荣少锦挺稀奇:“你还蛮了解的嘛。”
姜闲:“帮我娘弄过几回。”
荣少锦想到姜闲母子的处境,便不再说这些,转个话题聊其他。
两人刚坐一会儿,门被敲响,随即有个像是伙计打扮的人推门进来,又迅速回身关上门,对两人点头哈腰地笑:“开阳侯,小人有样好东西,您一定会有兴趣。”
荣少锦挑下眉,当他是背着东家私自兜售东西,无可无不可地说:“说来听听。”
那伙计小跑到两人跟前,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开阳侯听说过登仙极乐丹吗?”
姜闲一愣。
荣少锦当即沉下脸:“怎么,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本侯需要那玩意。”
伙计却不惧他,咧着笑脸更小声地说:“您当然不需要。但可以拿来送礼赠人嘛,这可是绝佳上品。小人刚打听到,您在宝墨斋没花得出去银子……”
这话的含意已经再明显不过。
荣少锦脸色也黑得像是泼了墨,抬脚就踹向那伙计:“滚!”
伙计躲闪之间摔到一旁,虽没被踹中,屁股却摔得不轻。他眼看着荣少锦这里没有谈成买卖的可能,只得爬起身告罪离开。
荣少锦对着门骂道:“什么下流东西,真当人人都和武敏吉那混账一样!”
姜闲给他送上茶,又伸手抚他胸口顺气:“消消气。”
荣少锦收起脾气,接过茶喝两口。
姜闲奇道:“不过,他一个小小的伙计,怎么会知道往宫里头送这种东西?”
荣少锦:“说明这风气由来已久。也不仅是宫里,换作别的权贵都一样。”
这时,掌柜领着人把两人要的东西带来,荣少锦这才真消了气。
最开始说的白玉合卺杯,是一只凤鸟用双翅托起相连的两只杯,雕工精致,整体仿佛笼着一层柔润的莹光。
荣少锦一眼就相中,心喜地直接买下。
掌柜乐得合不拢嘴,再给两人看几匣子珍珠,细细介绍。
姜闲估算着数量,挑了两匣子,荣少锦痛快结了账。
掌柜命人将东西都仔细包好,交给花清和云雁,再殷勤地送两人出门。
出到大堂之时,姜闲恰好看到,有一名伙计在往多宝架上摆一只墨玉脉枕,瞧着挺喜欢,便走过去细看。
荣少锦刚要跟上,却有一名女掌柜从前方经过,便停步等一等。
女掌柜招待的是女客,自身打扮得非常漂亮,妆容都是时下最流行的那些。
荣少锦就看见她两边脸颊贴着珍珠花钿。
随着女掌柜走过,荣少锦的目光不自觉地追着一路,明显得他身后的花清都忍不住假咳两声提醒。
荣少锦回过神,脸上却没有丝毫异样,只向送人的掌柜说:“再给我拿一匣子带胶的珍珠,大小不拘。晚点直接送到长公主府去,家令会结账。”
掌柜以为他是不愿多等,连声应着好。
荣少锦交待完,抬步走到姜闲身边,见他拿着脉枕看,笑道:“喜欢就一起买了。”
姜闲转眼看来,也笑道:“那就买了。”
掌柜心喜万分,赶紧唤伙计来包东西。
荣少锦和姜闲不仅买够珍珠,还遇到喜爱之物,都很高兴,心满意足地上马回家。
第33章 珍珠
吃过午饭, 姜闲照旧歇了个晌,睡起来便和荣少锦一起琢磨怎么搞贴字。
胶水现调太麻烦,先前刘山听说之后, 自告奋勇出去寻木匠买,此时已经拿回院里。
荣少锦坐在树荫下的石桌旁, 拨弄着满匣子的珍珠:“要往哪儿贴呢?”
旁边的姜闲拈起珍珠, 试着排列在一块:“硬的底好贴,还得深色, 才好把珍珠衬出来。”
荣少锦:“那就是木板了。”
说完, 他转身问花清:“有没有什么好板子可以用?”
花清和他大眼对小眼:“这我哪能记得……”
荣少锦啧一声。
姜闲笑道:“随便寻块合适的板子,再蒙上一层深色的缎子也行。”
荣少锦想了想,还是摇头:“缎子滑,不好贴,还是直接用板子最好。花清去找家令问一下, 看看他有没有印象哪里能寻到。要实在没有, 就找一张合适的桌子或是别的什么,拆下来用。”
花清领命去了。
荣少锦再让云雁伺候笔墨。
他自己写了个大大的“寿”字, 举着看看,无奈摇头:“我的字真不怎么样。”
又找姜闲:“你试试。”
姜闲接过笔, 蘸饱了墨, 在纸上写下一个隶书“寿”字。
荣少锦眼睛一亮:“好看!”
姜闲笑搁笔:“真的好看?这么大的字,我也是头一回写。”
荣少锦:“反正比我的强多了!就按你的字来粘。”
姜闲:“在深色木板上写, 得调个白墨。”
荣少锦:“陶嬷嬷应该有,她画画的。”
说完, 再唤个仆从去拿白色颜料。
之后两人随便找了个块木板试着粘珍珠, 却发现很难粘稳。
姜闲:“太圆了不行,还得磨掉一些。”
荣少锦再唤人找来把锉子, 在珍珠的一边用力来回拉几下,磨出一个小小的平底。
姜闲用笔小心地在上面刷上一层胶,再按到木板上。
这回总算是稳住了,晾到胶水干,拨一下也不会掉。
荣少锦在姜闲脸上亲一口:“成了!”
姜闲看着那两匣子珍珠:“先要磨,才能粘,这活可不少。”
荣少锦很乐观:“没事,还有将近三个月,我每天做一点,来得及。”
姜闲一愣:“你要全都自己做?”
荣少锦:“这个礼物不就重在心意,当然都要自己做,才是心诚。”
姜闲:“反正圣上又不会知道……”
荣少锦笑道:“我想自己做。圣上这几年一直很疼我,能亲手给他做份礼物,我也很高兴。”
姜闲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荣少锦不解:“怎么?”
姜闲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一口:“为你鼓劲。”
这次轮到荣少锦愣住,随即难得地耳根泛起红。
姜闲瞧得有趣,伸手过去捏一捏。
荣少锦耳根的红开始往脸上染,也凑过来要亲姜闲。
就在这时,花清抱着好几块板子跑进院子:“郎君,你看这些行不……”
然后就见到光天化日之下快贴在一起的两人,话音梗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荣少锦坐回去,佯装无事地说:“拿来我看看。”
花清扭头看向跟进来的云雁,委屈地小声说:“你也不叫住我……”
云雁无奈地回视:“你跑太快了,我都没来得及出声。”
荣少锦催促:“嘀咕什么呢,快拿过来。”
花清连忙应声,将怀中大小不一的黑紫色木板摆在桌上:“家令说,这些是前几年打家具剩下的边角料,难得的好料子,没舍得扔。”
姜闲拿起来细看,又放到鼻下嗅一嗅:“紫檀木,的确好料子。是该留着,可以拿来入药。”
荣少锦挑了一块感觉顺眼的长方形板子:“你看这块合适吗?”
姜闲:“挺好。只是,这个大小,不知道珍珠够不够。”
荣少锦:“那就它了,不够再买。”
姜闲点点头:“等粘好字,让陶嬷嬷包个边,修饰一下,就是一件精美摆件。”
这时白颜料也送了来。
姜闲先在另一块板子上试着写几个字,才谨慎地在挑好的木板上写下一个端整的“寿”。
荣少锦开始磨珍珠粘珍珠。虽然是细致活,却也干劲十足。
*
粘了一下午,成果只有一点点。
这活费眼,天光刚暗下去,姜闲就让荣少锦停下来。
荣少锦把东西拿到隔壁自己的院里收着,回来继续黏着姜闲一起吃晚饭。
晚上荣少锦先洗了澡,趁着姜闲洗的时候,又去了隔壁一趟,拿回一只小匣子。
荣少锦将小匣子放在床上,估摸着姜闲该洗好了,再起身出去。
他走到浴室,碰巧看见守在门外的云雁打了个呵欠,就笑道:“你先去歇着好了。”
哪怕不是第一次碰到这情况,云雁依旧不太习惯,返回卧房外间的时候,面上就带着点异样。
花清一见他这模样,就明白过来,笑道:“我就说郎君好像又过去了。那我让人到厨房留着小火,一会儿里头要热水也能快些好。你躺着吧,困就先睡,我守着。”
云雁爬到榻上:“那辛苦你。我躺会儿,如果睡着了,等里头叫,你再唤醒我。”
花清帮他把榻前的屏风展开,一边说:“睡你的。郎君能把公子伺候好,你不起来也无妨。”
云雁:“这回你守,下回换我守。”
花清好笑:“这有什么好计较。反正等他们睡了,我们也能睡,又不用守整夜。”
说完摆摆手,跑出屋去吩咐院子里的仆从。
几乎和他前后脚,荣少锦抱着布巾裹住的姜闲,走进了卧房里间。
荣少锦将姜闲放到床上,低头亲亲他额头:“让我试样东西。”
姜闲被裹得严实,手都没能伸出来,只笑着回视:“试什么?”
荣少锦拖过小匣子打开。
姜闲侧头去看,发现也是珍珠。
荣少锦捏起一颗珍珠看看,新奇地发现:“哦,这种是磨好的。那胶应该是在平的这面上……”
他将珍珠轻轻按在姜闲眉心,却发现没有粘上:“咦?这要怎么粘?”
姜闲听明白了,不由得好笑:“是做花钿的那种?要先在胶上呵一口气。”
荣少锦收回珍珠,在嘴边呵过气,再放到姜闲眉心。
这回能感觉到粘性了,轻轻一按,珍珠便粘在那里。
荣少锦满意地欣赏下:“好看。”
姜闲逗他:“你说珍珠?”
荣少锦拿起第二颗珍珠呵气:“你让珍珠变得好看了,以前我都不会多看这些小东西一眼。”
姜闲嗤嗤地笑:“这颗要贴哪。”
荣少锦:“贴好看的地方。”
一边说,他一边扯松裹着姜闲的布巾,慢慢往下拉。
再将手中捏着的珍珠,点在姜闲锁骨的凹陷处,轻轻按下。
姜闲感觉那一片肌肤泛起一阵战栗。
他自己看不见,就微微抬头,脸颊在荣少锦手臂上蹭蹭:“好看的地方只有那里?”
荣少锦气息乱了一拍,俯下身吻在姜闲脖侧,不轻不重地吮一下。
接着又捏起一颗珍珠呵气,贴在刚才吮出的淡淡痕迹上:“哪里都好看,都贴上。”
珍珠一颗一颗被捏起,裹着姜闲的布巾渐渐被扯开,滑下床去。
姜闲终于能够抬手,却被荣少锦捉住手腕,在手背上也按下珍珠。
贴着珍珠的双手穿过荣少锦发间,有一两颗没粘牢的珍珠,被发丝一缠,就裹了进去,在黑发间若隐若现。
一小匣子珍珠用完,荣少锦犹嫌不够,心中禁不住后悔买得太少。
起伏之间,各处的珍珠不断变化角度反射烛光,时而这边闪过一道光,时而那边闪出一片光。
光里的姜闲,美得令荣少锦目眩神迷。
第34章 奇毒
悠闲的日子一天天过, 时间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八月。八月十五一过,九月初八的千秋节也就近在眼前。
荣少锦每日下午日头好的时候,都会抽出一些时间粘珍珠。看着寿礼一点点成形, 满足感与成就感也日益强烈。
姜闲时不时也会陪着荣少锦一块粘。两人挨挨挤挤贴一块,即使是干着不断重复的活计, 也不嫌枯燥无聊。
这一日下午, 两人和往日一般,在惬意的秋风中边聊天边做活。
荣少锦用锉子把珍珠磨出一个小平面, 姜闲接着用毛笔在平面上刷好胶, 粘到紫檀木板上。一只白色小团子在两人脚边蹦跳,姜闲偶尔也伸手摸摸它柔顺的长毛。
突然,院外隐约传来一阵急速的脚步声,渐渐接近。
荣少锦和姜闲对视一眼,一同转头看向院门。
没一会儿, 家令进了院子, 对荣少锦道:“郎君,有本账需要您去看看, 我瞧着不太对。”
只是,荣少锦一见他那神色, 就知道这是句假话。不是账的事, 而是更紧要的,而且不好在姜闲面前说的事情。
就只有那边的事了。
荣少锦不动声色地应声好, 对姜闲说:“那我过去一下,今天就收了吧。”
姜闲笑道:“你去忙吧, 我把你磨好的这几颗贴完。还有半个月, 肯定能赶上。”
荣少锦放下锉刀,拿起布巾, 一边擦手一边跟着家令往外走。
刚出院门走没几步,家令就要说话。
荣少锦却立刻示意他别出声,直到走出好一段路,才小声问:“怎么了?”
家令同样低声答:“华大夫来了,说有要紧事。我刚领他去了主院等。”
静宁夫妇住的主院,是全府的核心,也是防护最严密之处。
荣少锦快步走进主院正厅,见华大夫正低首皱眉地踱步。
华大夫听着动静,抬头就焦急地说:“开阳侯,大事不妙!”
荣少锦看一眼家令。
家令会意,退出厅去关上门,亲自守在门外。
荣少锦:“华大夫,你先坐。”
华大夫却是摇摇头,直接来到荣少锦身边,压低了声音说:“我刚给景王探脉,直到出现今日的变化,我才想起来他的脉象是怎么回事。他中了一种奇毒!”
荣少锦心脏猛地一跳:“什么?!”
华大夫:“叫赤魂丹,相传是南边某个寨子所炼制,非常罕见,我也只是年轻时听师父说过。这种毒是慢性毒,从中毒到毒素侵蚀全身致死,据说要耗去十年时间,脉象变化就像是慢慢病弱,很难察觉不对。”
荣少锦却是心中稍稍松了些:“十年那么长,那现在应该还轻微。该怎么解毒,还是要去找那个寨子?”
华大夫叹气:“那寨子早就被灭了,可能有一些人幸存,但也不知所踪。幸好我师父曾研究过,配出了解药救人。可其中的君药同样极为罕见——七星花。”
荣少锦:“什么地方能有,我们全国悬赏?”
华大夫:“我倒是凑巧知道一个人有——端王。”
荣少锦:“武敏吉有?”
华大夫:“是以前还在尚药局的时候,听到一位老御医说,碰巧在端王的温泉庄子里见过。全株有七片叶,在夜间叶尖会发光,看上去就像七朵花,而且恰好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因此得名七星花。”
荣少锦转身就要往外走:“我去找他要!”
华大夫却一把拉住人:“他不会给的。这么多年,没有一风声传出来,说明端王也知道那是宝贝,肯定不会承认自己有。”
荣少锦牙齿咬出咯的一声,两手也握紧了拳。
华大夫继续说:“但七星花只在采下之后的二十四个时辰内有药效,所以还用不上的时候得一直养着。而养它的条件非常苛刻,只要还没被用掉,十有八九还是养在原来那个温泉庄子里。”
荣少锦双眼顿时亮起:“好!知道在那里就好,我来想办法,你把其他的准备都先做好。”
华大夫:“还是得尽快。赤魂丹的毒还有一个麻烦之处,如果景王此时再吃到蚀骨丹,就没救了。”
荣少锦:“蚀骨丹……我记得这种毒有专门解毒性的药?”
华大夫点头:“蚀骨丹是急性毒,发作非常快。但只要及时服用冰风丸,就能救下来。可如果中了赤魂丹再中蚀骨丹,却是无解之局。
“不吃冰风丸,会被蚀骨丹毒死。吃了冰风丸,又会直接引发赤魂丹的所有毒性,把慢性毒变成急性毒。”
荣少锦听得倒抽口气。
华大夫:“景王现在中了赤魂丹,我感觉下毒的人并不是真有耐心等十年,而是……”
荣少锦咬牙切齿地接道:“而是随时都可以用蚀骨丹或冰风丸送走他!”
华大夫忧心忡忡:“所以得尽快找到七星花,为景王解毒。禀报给圣上有没有用?圣上总不会眼睁睁看着景王遇害吧,说不定能要来端王那株七星花。”
荣少锦沉思片刻,最终摇头:“武敏吉那喜怒无常的脾气,更有可能一生气就直接把草毁了。还是我找机会去偷出来,景王现在对凶手有没有头绪。”
华大夫:“我没细问,但瞧着像是一头雾水。”
荣少锦:“你转告景王殿下,我会尽快设法。让他不要声张,小心入口之物,秘密追查凶手。”
华大夫:“好,我晚间再去一次景王府。”
荣少锦将华大夫送出主院,让家令代为送行,自己则招来几名家将商量偷草的事。
*
姜闲把几颗珍珠贴好,让花清拿东西去收好。
他走回卧房外间,坐到榻上,叫云雁帮按肩膀。
趁着屋里没其他人,姜闲小声问:“让你们打探的事,有确切消息了吗?”
云雁谨慎地凑到他耳边,低低地回:“刘叔中午时跟我说,确定了,姜尚书会去端王的宴。”
姜闲点点头:“终于等到机会。”
云雁却非常担心:“真的没问题吗……我总觉得,太冒险了……”
姜闲:“你什么时候见我做过没有把握的事。”
云雁:“可是……这次的计划,我感觉不像郎君的行事风格……”
姜闲:“放心,万一出了岔子,就往隔壁我们自己的庄子去。后面的事,少锦会出面。当然,计划不出差错是最好。”
云雁看劝不动,只得祈祷事情一切顺利。
姜闲闭上眼睛,不知道第几次地把整个计划从头梳理到尾。
他没有告诉云雁和刘山的是,之所以那么有把握,是因为他从姜贵那里得到了那次宴会较为完整的前世信息。
本来姜闲没想这么早动手。原先他打算至少等到一年以后,在荣少锦对他感情更深,绝对会保住他的情况下,再对姜德动手。
但从姜贵那里得到信息后,又舍不得错过这个大好机会。只要利用好这次机会,就根本不会有人怀疑到他头上。
为此,姜闲两个月前就开始着手做准备。
不过,现在他和荣少锦的感情也不差。万一真的曝露,姜闲相信,荣少锦还是会保自己。
只是,对于曝露之后,他和荣少锦之间的关系会如何,姜闲就不太拿得准了,毕竟也才成婚四个月。
但反正他都已经收拾掉姜德了,只要荣少锦保住他,之后怎么样都不重要。
当然,最好的结果是一切顺利,用不上荣少锦,也就是能一直瞒下去。
想到这里,姜闲又顺带着想到——姜贵曾说,上一世里景王死后,长公主府挂了三个月白布。
姜闲本以为,荣少锦和任何一位皇子都是同样的疏离。但能为景王挂那么久白布,想来还是不一样,不管是从亲缘还是其他什么方面。
因此,那次在药膳馆里,姜闲发现景王脉象不对之后,就给了荣少锦暗示,当是自己先给的一份礼。
就不知道,荣少锦他们能不能改变景王的命运了。
第35章 计划
自从接到华大夫传来的消息, 荣少锦立刻加紧安排人手,暗探武敏吉的温泉庄子,尽量缩小七星花可能在的地点范围。
经过接连几日的探查, 经验丰富的家将们取得了较为详尽的情报。
此时,几名家将和荣少锦围在一处, 正指着绘下的温泉庄子地图讨论。
“里面大置布局是如此, 按着华大夫所说的七星花所需环境,可以锁定在这一片区域。”
“但这一片看守出奇严密, 这几晚我们一直尝试往里潜, 都无法在不惊动人的情况下进去。”
“而且,那里只能通过前面这个口进去。但从这个口的巡逻和岗哨布置看,每晚只有一个时间段有一点空档。那空档只够两人进去,再多一个都来不及,肯定会被发现。”
荣少锦摸着下巴沉吟:“很奇怪啊, 七星花就这么宝贝吗?守得这么严……”
有个家将说:“江湖上流传七星花能解百毒, 但也只是有这么个传言,没有传过实例。”
荣少锦把那问题抛到一边, 专注眼下:“既然只能进两个人,就我和罗劲进去, 其他人在庄外接应。”
家将们顿时都急了。
“怎能让郎君亲身涉险!”
“对, 还是交给我吧!”
“郎君放心,大不了我们带人一起杀进去, 总能把七星花抢出来!”
荣少锦却抬起手,示意众人安静。
他说:“杀进去是后手, 如果这次没能成功, 再行此下策。这次你们都别争了,就我去。万一情况不对, 罗劲也不用顾我,先自己跑。我被抓不要紧,武敏吉总不至于能把我怎么样,我耍个赖就过去了。”
家将们相互对视几眼,面上都是担忧之色。
荣少锦一笑:“我的功夫不比你们几个差,要是我真走不脱,换成你们也一样,所以还是我去。退一步讲,我要真落武敏吉手里,你们也有理由能杀进去,趁乱取草。”
几个家将听他部署得周密,只得都点点头。
随后众人再一一讨论行动细节。
这个时候,荣少锦禁不住又一次庆幸——姜闲真是自己的福星!
初遇姜闲,他借着姜闲的掩护,突破武敏吉的封锁线入城。
再见姜闲,是两人这段美满姻缘的开端。
这一回,景王的异样是姜闲最先发现,才引华大夫留意。只靠没有过经验的御医诊平安脉,恐怕等景王出了事都还不知道原委。
而武敏吉的温泉庄子,当初也是姜闲选的,虽然没拿到手,却得到了相临的皇庄作补偿。正是有了那皇庄,如今他们才方便行动。
讨论刚结束,荣少锦突然抬头看向关着的门。
脚步声渐近,随即响起敲门声。
荣少锦把桌上地图仔细收好,才叫了声“进”。
家令推门进来:“郎君,端王来了,正在前厅。”
荣少锦皱眉:“他来干什么。”
家令:“说是亲自给您下请帖,就是明日的赏花宴。”
荣少锦抬脚往外走,一边抱怨:“听不懂人话是不是,都说了不去。”
他带着家令离开主院,来到前厅。
武敏吉坐在上首喝着茶。
荣少锦大步走到上首另一座坐下,斜着身子面对武敏吉:“前几日不就给过你答复,我没兴趣。”
武敏吉放下茶杯,对他露出个笑:“我家花匠培育出的新品菊花,方才送了两盆进宫里,圣上看了都说好。你就一点不好奇?”
荣少锦满脸无趣:“我打生下来就从没对花好奇过。再说,你都送到了宫里,我要想看,直接去宫里看就好,何必远巴巴跑去你那个温泉庄子,还得住一晚上。”
武敏吉继续劝:“晚间还准备放烟花。我早几个月就出钱叫京里最有名的烟花匠人研究新式样,明晚放的都是以前没放过的。你成亲的时候不是放了一路的烟花,这个总该有兴趣了吧。”
荣少锦睨他:“你弄新烟花,还不是为了千秋节上放给圣上看。我等那时候再看也一样。”
武敏吉见实在说不动他,啧了一声。
荣少锦:“我听说你请了不少人嘛,王、勋贵、文臣、武将,也不缺我一个吧。”
武敏吉:“这不是想叫你带姜闲去看个热闹,他以前应该没见过这些。”
荣少锦沉下脸:“他是我的人,不劳你惦记。”
武敏吉:“好心被你当成驴肝肺,算我自讨没趣。那我告辞了。”
说完,起身便往外走。
荣少锦依旧坐着不动,只挥手:“好走不送。”
看着武敏吉跟着家令离开的背影,荣少锦面色一端,蹙起眉头,暗自沉吟:“怎么还非要拉我去……真只是为了姜闲?”
*
姜闲在榻上倚着软枕,面上是正在看信,实则心底预演着计划。
动手的日子就在明日,武敏吉的温泉庄子里。
院外的脚步声渐近,姜闲抬起眼。
几乎同时,守在卧房门口的云雁闪身进来,对姜闲使个眼色。
姜闲点下头,坐直了身,调整好表情,皱着眉头看信。
没一会儿,荣少锦走进门来。
他一边走向姜闲,一边就说:“刚才宫里来人,圣上叫我明日进宫陪他打两日马球,明日晚间直接住宫里,不回来了。”
姜闲抬头看过去:“好,你打球小心,别伤着。”
荣少锦见他脸上带着愁容,忙问:“怎么了,谁的信?”
姜闲叹口气:“我娘。许真刚派人送过来的,他那儿有人回华泽,顺手捎了我娘的信给我。信上说,她前些日子病情出现反复,不过现在已经基本稳定。”
荣少锦坐到姜闲身边,搂着他轻抚后背安慰:“娘吉人天相,稳定便没事了。”
姜闲还是愁眉不展:“我还是第一次离开她那么长时间,实在心中难安……少锦,我想……”
荣少锦猜到了:“回华泽看她?”
姜闲本来的确想这么说。他回华泽,荣少锦就没法跟,这样他才能有单独行动的时间。
不过,刚才荣少锦先说了明天有事,那他也就不再需要那个借口。
于是姜闲摇下头:“我听说京郊有间很灵的庙,我想去给我娘诵经祈福。”
荣少锦知道那里,也理解姜闲不去求个神心里会不安,就点头道:“那里当日回不来,至少得住一晚。你想去便去吧,一会儿收拾一下,明日我找一队家将护送你。”
姜闲却说:“不用这么劳师动众,我带着云雁和刘山就行,别给人家庙里添太多麻烦。当初从华泽进京,也是我们三个,没事的。”
荣少锦想想也是,那庙就在京郊不远,香火也旺,没什么危险,就答应下来:“多捐点功德,仙人会保佑娘的。”
姜闲浅浅笑一下:“好。”
接着便吩咐云雁去准备东西。
○●
八月廿五,休沐日。
一大早,姜闲、荣少锦、云雁就坐上一辆不打眼的朴素小马车,刘山赶着车子从长公主府的侧门出去。
荣少锦一路絮叨地叮嘱着姜闲。
姜闲耐心地一一应下。
只是,心情难免有些微妙地复杂——也不知道过了今晚,两人之间会不会再不复从前。
姜闲已经做好了面对各种情况的心理准备,但一想到两人可能无法再如现在这般亲密无间,也不由得暗叹口气。
但愿一切顺利,不会走到那一步。
马车轻晃,来到西边的城门前。
姜闲和荣少锦再次相互叮嘱对方小心。
荣少锦伸手抚上姜闲发鬓,终是没忍住,倾身向前,吻住姜闲的唇。
姜闲抬手环住他颈脖,张口相迎。
两人缠绵一吻,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姜闲摸着荣少锦脸颊:“球不长眼,千万当心。”
荣少锦用脸蹭蹭他的脸:“早去早回,明日我在家等你。”
姜闲笑着答应。
荣少锦这才起身下车。
姜闲从车窗探出身去,对他挥挥手。
排队出城门耗了点时间。等终于出了城门,姜闲再探身向回望,发现荣少锦还在站在原地。
两人再次相互挥手道别。
这一回,马车渐渐加了速,荣少锦的身影也渐渐变小。
云雁看着重新坐好的姜闲,小声安慰道:“明日就回家了,肯定能顺利的。”
姜闲轻轻“嗯”一声。
马车往西走了几里路,接着刘山调转马头,向北而去。
等拐上北边偏离官道的一条小路,路上前后都没见人影。
往里再走一段,就见到了带着两匹马候在路边的许真。
刘山将马车靠过去停下,回身钻进马车里。
等人再出来,云雁和刘山都做了乔装。
只有姜闲还是原本模样,多戴了一顶帷帽。
三人和许真互相点个头,分别上马,打马而去。
许真则赶着马车去往附近的宿头。
第36章 意外
廿五的月亮, 要过子时才会升起。
晚间,只有远处的庄子有光亮。两匹马借着微光在林中前行,马上三名黑衣人几乎融入夜色中。
姜闲主仆早早便藏身路旁林中, 暗暗观察着来端王温泉庄子的各家马车,确认其中有姜德的马车。
待到天黑, 三人换上夜行衣, 蒙上面巾。姜闲单骑,刘山带着云雁, 一同骑马前往山庄。
那处庄子是武敏吉最喜爱的地方, 上一世带姜贵来过好几次。当时的“今日”,姜贵也在这里。
姜闲“帮”姜贵仔仔细细回忆过这一晚的所有细节,照姜贵的描述画出了大致地图,刘山先前已经来摸查过一回。
林子边离山庄墙院还有点距离,为了不让马跑丢, 三人只能在林边下马栓马, 再跑向山庄。
院墙的一角下,刘山掏出一个飞钩, 振臂向上一抛,稳稳钩住墙头。他双手交替抓绳, 双脚踩在墙面往上蹬, 三两下就爬到墙顶,迅速趴伏下来。
半个山庄灯火通明, 热闹的喧嚣声远远传来,倒显得这里又暗又静。
刘山仔细望了一圈, 确认没有巡逻队过来, 对着墙下勾手示意。
姜闲扯住飞钩的绳,快速爬上, 往旁边稍稍开一步。
最后是云雁爬上来。他一上来就立刻取下飞钩,换个方向再次钩住,然后拽着绳子滑下墙。
云雁刚一落地,右手就往后腰一伸,取下一把小手.弩,飞速搭上箭,在绳下警戒。
姜闲跟着滑下,再是刘山。
刘山下来之后,抓着绳子一抖一拉,就将飞钩收回手中挂到腰间,顺势抽出腰后直刀。
随后刘山打头,云雁断后,护着姜闲往里走。
这一片是给客人住宿的屋子。今日武敏吉请了许多人来,婢女仆从现在都在宴会那里伺候,这里虽然院中的石灯笼点了灯,却没有人在。
刘山带姜闲找到上回踩过点的屋,手一推门就开了,并没上锁。
三人快速进屋关上门,姜闲目光扫过,见到屋内有东西,确认这里的确安排给了客人。
上一世姜德是住在这间,就不知道这一世是不是还一样。
云雁已经快速上前查看。他眼睛利,就着院里的一点光便能确认,的确是姜德的东西,回身对姜闲点点头。
姜闲一扬手,三人照着计划,各自寻地方躲藏。
刘山示意云雁帮忙抬一下柜子,腾出一条和墙的夹缝,让姜闲藏进去,两人再躲到床后。
接下来就是再一次的耐心等待。
姜闲微微抬手,摸到收于腰带间的针袋,略略摩挲。
上一世的今日,武敏吉大胆地做了一件非常骇人的事。
因为事情太可怕,姜贵才印象深刻。尽管他并不知道是武敏吉做的,但姜闲联系他提供的各种碎片信息,主要是最后武敏吉篡位成功,因此不难推断出真相。
上一世里,景王就死在今日。
放完烟花之后,在最后一轮宴饮中,所有人都中了蚀骨丹的毒,包括武敏吉自己。当然,他提前备下了冰风丸,因此多数人都及时得救。
但还是有几人没能救回来,吃解药的时间太晚,遗憾离世。景王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现在姜闲知道了,景王根本不是“来不及”,而是吃下冰风丸后,死于先中的赤魂丹的毒。
但是当时情形一片混乱,过后因为好几人都中毒而死,加上武敏吉扰乱线索,估计根本没人发现景王的真正死因。
武敏吉这一套藏木于林加苦肉计的连招,既混淆了视线,又给自己脱了罪。
姜闲当时和姜贵确认过,上一世荣少锦没来。不知道是有事,还是上一世的自己察觉不对,找借口拖住了荣少锦。如果荣少锦来了,姜闲极其怀疑武敏吉也会让荣少锦变成死者之一。
姜德却很幸运,没有死在宴会上。
而姜闲,今日就在来结束他的幸运。
蚀骨丹是难寻的奇毒,赤魂丹更是奇毒中的奇毒。姜闲没有这两样毒药,但他的针,可以化为毒药,让刚中过毒的姜德表面上如同死于中毒。
有那几个死人掩护,没有人会怀疑姜德的真正死因。就和上一世的景王一样。
此时,姜闲的眼中一片冰冷。
如果姜德就让他们母子在华泽自在过活,姜闲本也没想找姜德的麻烦。
但,在姜德把他当物品一样卖给长公主换取官位的时候,姜闲就起了杀心。
姜闲完全无法容忍一丝一毫。
姜德就是那条始终捆住他和他娘的链条。以前只是链条松了一点,让母子俩能喘口气。可姜德一旦想要勒死他们,都随时能把链条收紧。
想要彻底自由,姜闲必须扯断这根链条!
为此,姜闲特意没有乔装。他就是要让姜德知道,自己是死在他姜闲手中。
现在,只要再耐心等一会儿……
却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几声炸响。
姜闲猛然抬头——这是!
云雁奇怪地低声说:“什么烟花这么响。”
刘山同样神色凝重地看向窗户:“这不像烟花,像是……震天雷。”
他从床后出来:“我出去看看。”
说完便翻窗出去。
姜闲心中隐隐有些担心——这一世和上一世,除了姜贵不在,难道还有变化?
等过一会儿,刘山再次推门进来,着急地小声喊:“郎君,快走!外面肯定是出事了,我看到有一片地方好多家丁像在找人!我们不能再留!”
姜闲狠狠一咬牙——明明这么好的机会!
云雁跑过来拉他:“郎君,走吧!以后还有机会的!”
姜闲无法,只得在刘山和云雁的保护下出门。
奔跑期间,不知何处又响起一声轰鸣。
等三人一路跑回刚才翻墙进来的地方,几乎同时,一颗红色信号弹拖着尾巴升空。
刘山如法炮制,迅速扔上飞钩。
这回是云雁先爬上去,双手持弩蹲着戒备。姜闲上去后,再到刘山。
接着刘山转过钩子,先下墙,再是姜闲,最后云雁。
三人奔回林中拴马处,解开马骑上去。
就在这一瞬间,姜闲转头看向一处——那边有喧哗和众多脚步声。
下一刻,拐角后就冲出一个蒙面黑衣人。
再后头,是大片拿着火把追赶他的家丁,个个手持长刀。
姜闲微微眯眼——他怎么看那身影……有点眼熟?
刘山和云雁都在低声催促:“郎君!快走!他们再靠近就会发现我们了!”
不过,姜闲再一转头——还有人。
只见院墙门突然开了个洞,又涌出一群拿火把和长刀的家丁,一同包抄那个黑衣人。
黑衣人背腹受敌,只得举刀厮杀。
就几下动作,姜闲便能确定——那人是荣少锦。
他猛地拧起眉头:“是少锦!他怎么会在这?!”
一边说,一边下意识要控马调头。
却被刘山拽住缰绳。
刘山急道:“旁边就是开阳侯的庄子,他肯定有接应人手!郎君还是快走吧!”
云雁也跟着劝:“开阳侯就算被抓,端王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姜闲盯着那个被包围的身影,攥紧了手中缰绳。
*
荣少锦带人潜进武敏吉的温泉山庄,找到七星花的过程还算顺利。
这一是多亏华大夫提供的信息非常准确,二是得益于曾是精锐斥侯的家将们谨慎细致的前期探查。
只是,本以为武敏吉今天办大宴,需要的人手多,这边的守卫会放松,却没想到好像还更严密了。
荣少锦带着家将罗劲,两人相互配合,一路上还是不得不放倒了三四个避不开的家丁。最终在一间像是专门砌出的小屋里,寻到了和华大夫描述中一般无二的七星花。
荣少锦小心地将七星花全株铲出,装进小木匣。
但,在他们要离开的时候,似乎先前藏起来的家丁被发现了,突然就冒出许多手持火把和长刀的家丁四处搜巡。
荣少锦和罗劲一边寻地躲避,一边向着院墙边撤。
却不知误触了哪里的机关,引爆震天雷。要不是两人都有经验,及时发现,直接就会命丧此地。
这么大的动静,不可避免地马上要被围堵。
荣少锦将绑在腰间的七星花取下,拍到罗劲身上:“你带回去,我把人引走!”
罗劲着急地拉住荣少锦:“我去!你走!”
荣少锦扯开他的手,一边将木匣塞到手中,一边快速说:“按先前说好的!别磨蹭!”
说完,直接冲出藏身处。
罗劲一咬牙,转身朝反方向跑走。
荣少锦四处吸引火力,跑得都有点晕头,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在一间房里躲藏时,又碰到了机关。
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露出的密室空间。
随即,转身就往房外冲。
他刚冲出来,拐弯躲进另一间房,先前的房里便又炸了一颗震天雷。
荣少锦给震得耳朵嗡嗡响,不过倒是碰巧找到了出路。
趁着响起吸引人,他一路躲避着跑到墙边,翻墙出去。
不料刚跳下地面,不知哪里又冒出一队拿火把长刀的家丁,迅速追杀过来。
荣少锦一边跑一边放了颗信号弹。
结果刚跑过拐角,前方竟然又堵过来一群人。
荣少锦忍不住低声骂:“武敏吉这破地方怎么藏得下这么多人!”
他原本是抱着“被抓也无所谓”的想法。可就在刚才,他看到了那些藏在密室里的东西,情况便完全不一样了。
武敏吉既然藏了那些,对闯进去的人必然是宁可错杀、不会放过。
荣少锦只得边跑边奋力厮杀,期待自家援兵尽快过来接应。
只是,这边似乎和接应人手在正对角。
荣少锦不由得心中哀叹——难道天要亡他?他才刚成亲四个多月!
就在这时,一片打杀的呼喊声中,似乎杂进了几声异响。
声音越来越大——是马蹄声!
荣少锦奋力转眼去看。
就见两匹马正从黑暗中冲过来。
第37章 坦白
双拳难敌四手, 好汉架不人多。
饶是荣少锦功夫高,一路砍杀着向前跑,但被两群人包抄, 依旧不断地速度变慢。
在两队包围圈即使合拢的一刻,几支利箭破空而来。
中箭的几人发出惨叫, 再被身边奔跑的同伴带倒, 惨叫声变得更凄厉。
荣少锦立刻奋力往那个空档冲。
又有箭支射来,替他阻拦旁边的追兵。
这回荣少锦看清了。那箭支偏细短, 应当是小号的手.弩射出, 威力不大。但弩手射术很精妙,弩箭都是冲着人的眼睛、耳朵、嘴巴这些软弱处扎进去,能极为有效地造成战斗减员。
在荣少锦与追兵再次拉开一点距离之时,第一匹马冲杀进来。
马上有两名黑衣人,俱是蒙着头巾口鼻, 只露出一双眼睛。
前方控马的人手提长枪, 借着马势扎、挑、扫、刺,枪术沉稳且娴熟。
敌方被伤了好几个人后, 不得不停步闪避,又因为人多密集, 不断发生碰撞推挤。
马上后方的人是纤细身形, 手持一具小手.弩,动作飞速地上弦搭箭射出, 几乎每一支箭飞出,都能引起一声惨叫。
荣少锦顿感压力骤减, 长刀灵活挥动, 转瞬就把从两侧围上的几人砍倒,奋力往前跑。
这时, 落在后面的那马匹也冲了过来。
荣少锦百忙之中转眼去看。
只一眼,头脏几乎停跳。
亮堂堂的火光下,哪怕马上的人只露出一双眼睛,他也不会认错。
竟是姜闲!
姜闲眨眼间就来到荣少锦面前,弯身伸手,大喝一声:“上马!”
电光石火间,荣少锦不及多想,看准时机,抬手紧紧握住姜闲手臂。
他脚一蹬地,飞身跳起,踩在赶上的追兵身上,踢飞人的同时也借了力,扭身跃上马背。
姜闲只觉马背一颠,身后就笼上一团存在感十足的热气,立刻催马向前加速。
刘山先前在旁边来回穿插略阵,此时也不再恋战,打马跟上。
云雁又是一轮弩箭,阻一阻追兵脚步。
两匹马很快就把追兵落下一段距离,呼喊声都在明显远去。
只是,没等四人喘口气,侧面突然响起一大串马蹄踏地的志响。
姜闲转头一看,发现竟然有一支十几骑的骑兵杀出来!虽然没着甲,却是人人提着长枪,还有人举着火把。
他重重啧一声,伸手去摸挂在马侧的弓箭。
但荣少锦比他快一步,操弓在手,搭箭拉弦。
嗖——
箭支呼啸而去。
那边一匹马应声而倒,还撞飞了旁边一匹马上的人。
荣少锦飞速开弓,一箭接一箭,每一箭都射翻一匹马。
转瞬间,那支骑兵队就队形全散,尽是马嘶人嚎。
最后只有两人冲到近前,但枪还没刺出,就被云雁的弩箭射下马去。
荣少锦贴在姜闲身后,在他耳旁急道:“往南!”
说罢,一扬手,向天空打出一枚绿色信号弹。
姜闲打马向南,刘山紧跟其后。
再跑出一段,后方的光亮已经很弱,也听不见追兵声响。
姜闲这才减缓马速,催马进入路边林间。
荣少锦长吁一口气,禁不住垂头搭在姜闲肩头:“幸好你来了,不然这回我真要栽在武敏吉手上。”
姜闲没说话,辨着方向控马前进。
旁边刘山和云雁看看两人,自觉一言不发地警戒四周。
姜闲静了片刻,才开口:“有没有受伤。”
荣少锦:“我穿了软甲,没伤到。”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此处也不是久留之地。
荣少锦:“绕个弯回庄子。”
*
空中无月,四人顺利地绕过武敏吉的山庄。半路上和接应荣少锦的一队家将会合,一同回到旁边的自家庄子里。
荣少锦进门见到罗劲,就先问:“七星花给华大夫了吗?”
罗劲用力点头:“华大夫已经在制药!”
姜闲诧异:“七星花?”
荣少锦:“武敏吉养着一株,今晚我就是来偷这个,给景王解赤魂丹的毒。”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再隐瞒。
而且,荣少锦刚才在路上已经想得清楚。以姜闲的骑术,还带着弓箭,显然根本不是自己以为的柔弱公子。
他要想打探姜闲的秘密,就得拿自己的秘密去换。何况,都已经有了今晚这一出,以姜闲的聪明,哪怕他现在不说,姜闲也迟早能猜到。
看姜闲对“赤魂丹”没有一点反应,荣少锦就知道,姜闲很可能那次探脉时就已经察觉景王中了毒。
姜闲微微敛眸:“没想到他竟然自己养着七星花……”
随即,又抬眼看向荣少锦:“你知道我在那里面发现了什么吗?”
荣少锦:“什么?”
姜闲:“蚀骨丹。”
荣少锦猛地瞪大眼。
姜闲:“而且很多份,还有冰风丸。你觉得他今天找到这么多人来这里,是想干什么?”
荣少锦和周围一众家将尽皆愕然,就没人留意到刘山和云雁脸上闪过不同于众人的惊讶。
荣少锦很快理解到姜闲的意思:“景王的赤魂丹是他下的?!今晚动手,他难道想用苦肉计……可是拉那么多人一起……”
姜闲:“总不能只死景王一个,太过扎眼。景王必死,再随意多几个‘解药吃晚了而死’的人,才好掩盖真正目标。”
荣少锦喃喃:“武敏吉……真是疯狂……”
姜闲提醒:“景王是不是还在那边。”
荣少锦摇摇头:“那是替身。”
姜闲一愣:“替身?”
荣少锦:“自从华大夫确定景王中了赤魂丹之后,除了宫里的宴,其他地方都是替身出面。他曾装摔伤脸,脸上要行针敷药,有些许不自然的地方可以混过去。”
说完,又对旁边家将道:“景王留下接应的内侍呢,让他马上过去,告诉那人离开之前不要吃喝。”
家将领命跑走。
荣少锦叹一声:“但愿来得及。”
姜闲:“今晚你闹了那么大动静,武敏吉估计不会动手了。明明他家里进了贼,还排查不仔细,让那么多人中毒,他哪怕陪着中毒,也难辞其咎。”
荣少锦:“最好是这样。”
说完这事,两人突然都变得沉默。
姜闲心中明白,荣少锦刚才一点没隐瞒是为了什么。
接下来,该轮到自己。
姜闲暗暗吸口气,伸手摸摸荣少锦脸上的变装:“先把这些卸了,我们坐下说。”
荣少锦捉住他的手握在掌中,笑着点下头。又吩咐家将们打水取药,再给云雁和刘山安排一间房休息。
云雁和刘山担心地看向姜闲,见姜闲示意他们跟着去,只得担忧地离开。
荣少锦牵着姜闲进到自己房间,两名家将紧跟着端进两盆水和一壶热茶。
荣少锦找出两身衣袍:“你也洗洗脸,把衣服换了吧。”
两人各自收拾一番,这才坐定在桌边喝起热茶。
姜闲等着荣少锦问。
不过,荣少锦却先说:“你猜到了吧,我家的事。”
姜闲看看他:“你们要扶景王上位?”
荣少锦点头:“不错。圣上现在已经很忌惮爹,若是宣王上位,没了圣上和娘这一层关系,我家恐怕落不下好……”
说到这,他却突然停下话,面色变得微妙:“你猜我刚才在武敏吉那里看到了什么?他一个没多大的庄子,藏了那么多人,看行动还都训练有素。”
姜闲:“看到什么?只是七星花,不至于守得这么严。”
荣少锦:“满密室的甲胄。我只看到一间屋,但肯定不止。”
私藏甲胄,是谋反罪。
荣少锦:“武敏吉竟然找这么多人来他藏罪证的地方!”
姜闲:“在这里除掉景王这个大敌,他会更加满足与快意。”
荣少锦:“疯子。”
他揉揉眉心,再次说:“幸好你来了……”
说完,抬眼凝视着姜闲。
姜闲知道,自己该再编套谎话,继续和荣少锦做一对甜蜜夫夫,等待下次对姜德动手的机会。
可是,和荣少锦对视的一瞬间,先前见到荣少锦被敌人包围的恐惧感再次划过心头。
他突然就觉得好累,不想再瞒。
姜闲慢慢开口:“我来杀姜德。”
第38章 更甚
姜闲曾设想过, 当荣少锦听到自己杀掉姜德之时,会何等震惊。
弑父,十恶不赦之罪。
荣少锦也的确是一副震惊模样。
不过, 原因却和姜闲设想的不同。
荣少锦脱口问道:“你要杀姜德,怎么还专门跑到武敏吉那里去动手!”
姜闲一愣。
荣少锦满脸焦急:“太冒险了, 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
姜闲眨眨眼, 突然就感觉心头一轻,仿佛刚才一直压着的重物消失了。
他禁不住笑了一声:“在那里动手, 才最好摆脱嫌疑, 没人会想到我身上来。而且,现在被人发现的是你,我刚刚才救过你。”
荣少锦一滞,脸上现出点赧然:“那是……鬼知道武敏吉那小子防得那么严,居然还埋震天雷……”
荣少锦越说越后怕, 用力握住姜闲双手:“幸好你没遇到!要是没经验, 很难发现那东西,被炸一下就完了!”
姜闲反手回握, 慢慢说:“我去的是客院那一片,怎么会埋震天雷。而且仆从都被调去了宴会, 根本没人在那里, 连家丁巡逻的次数都少。”
荣少锦渐渐被他温和的声音安抚下情绪,却还是拧眉说:“还是太冒险。你就是潜回姜家去动手, 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你身上,我们家里的人全能给你作证。”
姜闲细细看他一会儿。
荣少锦被看得不解:“怎么了?”
姜闲:“你不奇怪我为什么要杀姜德?”
荣少锦:“你肯定有你的理由。再说, 就姜德那样当爹, 换了我我早收拾他……”
说着说着,他突然反应过来, 停下话头,愣愣看着姜闲,好一会儿才问:“……因为我们的婚事?”
话说都到这里,姜闲没有再瞒着:“这是原因之一。”
荣少锦沉默片刻,眼中渐渐现出不知所措:“你恨我吗……”
姜闲心尖一颤,泛起一阵针扎似的绵密疼痛。
他握紧荣少锦的手,向前一凑,吻在荣少锦额上。
荣少锦呆呆地回视,似乎已经停止了思考。
姜闲柔声说:“我若是恨你,刚才又怎么会救你。”
荣少锦眼中瞬间亮起光,那光再迅速扩散到整张脸上。
姜闲细细和他说:“婚事又不是你家逼娶,根源在姜德。我们恩爱是一回事,他拿我换官位是另一回。
“便是你没有来提亲,而是端王对我见色起意,只要交换条件能让姜德满意,姜德同样会毫不犹豫地把我送给端王。”
荣少锦刚因为姜闲半一句“我们恩爱”乐开了花,又听到后一句“送给端王”,顿时又气得头顶冒烟。
姜闲敛眸:“我只要一想到,如果哪天有人看上了娘,又能给姜德足够的好处……”
把小妾送人这种事,可是屡见不鲜。
荣少锦展臂一伸,把姜闲揽在怀中,低头亲亲他的脸:“你该早点和我说。娘的事我来想办法,让华泽那边补一份当年的和离文书就行。”
姜闲抬眼看他,惊讶道:“能行吗?”
荣少锦:“能帮姜德把娶妻改成纳妾的地方,再改一次又有何难。还有姜德,也交给我。他这种人,我不信他没有一点毛病能抓。便是真没有大毛病,我也能挖个坑让他跳。
“你不想连着贾金燕和姜贵一起报复吗?先把他们全家流放到苦寒之地。他们养尊处优这么多年,说不定在路上便会撑不住。就算到了地方,几年苦疫也能熬死他们。”
姜闲听着荣少锦这些狠戾的话,却只觉得整颗心像是泡在了温水里,舒畅又欢快。
荣少锦轻抚过姜闲的脸:“总之,一切有我。”
姜闲抬起手,揽住荣少锦颈脖,将他拉向自己。
荣少锦低下头,吻住姜闲的双唇。
○●
姜闲和荣少锦在庄子里休息一晚,翌日一早就匆忙回城。
荣少锦做了乔装,混在护送姜闲的家将当中。
进了城,马车直接去往药膳馆。姜闲、荣少锦和华大夫换上一辆朴素的小车,先去到华大夫医馆,再换华大夫的车去往景王府。
景王夫妇昨晚整夜都睡不安稳,现在见到荣少锦安然无恙,才总算放下心来。
景王问:“我刚才听替身回来说什么,端王准备了蚀骨丹和冰风丸,昨晚温泉庄子还炸了两回震天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荣少锦:“昨晚是够凶险的,幸好只是有惊无险。现在还是解毒最重要,先让姜闲给你针刺,让华大夫去煎药,我再慢慢说给你听。”
景王惊讶地看向姜闲:“针刺?”
姜闲点头:“我会一套针法,能辅助增强药效,利于解毒。”
华大夫也说:“我已和姜公子聊过,有他相助更佳。”
有他做背书,景王妃立刻做好一应安排。
华大夫亲自去煎药。景王脱了上衣躺在榻上,姜闲凝神给他行针,荣少锦和景王妃紧张地陪在一旁。
姜闲下完一轮针,直起身道:“留针半个时辰,取了针正好用药。喝药半时辰之后,再行另一套针,到时须留针一个时辰。”
景王妃小心地为景王没针的地方盖上被,再命端来炭盆。
荣少锦拉着姜闲坐定吃茶,这才将昨晚的事细讲一遍。当然,他隐瞒姜闲潜入的实情,换成自己安排的一个家将。
景王听得惊心:“端王竟然……他是想造反?”
荣少锦沉声回:“那么多甲,他肯定在偷偷练兵。昨晚庄子追我的那些人,行动就不像普通的家丁。”
景王叹息:“可惜昨晚消息不通,他肯定连夜转移了东西。圣上对他如此信赖,没看到实证,定然不会相信。”
荣少锦压低声音:“既知道了他的野心,便可盯紧他。而且,他动了,我们才好动。”
景王眸光一闪:“你是说……”
荣少锦:“等着武敏吉搅混水,我们就趁机摸大鱼。”
景王沉吟着,缓缓点点头。
*
姜闲在景王府待了大半天,和华大夫一起,确认景王的毒已经祛除,只要再养一段时日便能康复,这才离开景王府。
马车里,华大夫看着姜闲,犹豫着问:“姜公子,冒昧打听一下,可否告知你那两套针学自何处?”
姜闲笑着回视,却是开口唤:“师兄。”
荣少锦和华大夫都是一愣。
华大夫随即惊喜交加,目光炯炯地看着姜闲:“你就是师父说的那个,天赋惊人的关门弟子?!”
姜闲点下头:“我也一直听师父提起师兄,十分敬佩师兄的医术与医德。”
华大夫感慨笑道:“哪里哪里,还是不及你。那两套针,当年师父也曾教过我,只是我怎么练都差着功夫。”
姜闲:“我在行针上是略有天资,可在药剂上逊于师兄。师父亦说,你与我各有所长,能将医术传承发扬下去,便是好事。”
华大夫:“师弟可知师父现在何处,我已有许多年没见过他老人家了。”
姜闲遗憾地回道:“五年前他便离开华泽,四处云游去了。不过我偶尔能收到他的信,看笔迹,身体还硬朗着。”
华大夫一叹:“那便是与我一样,我也偶尔收到信,想回信都不知该寄往何处。”
姜闲安慰他:“师父知道你在京城定居,若是来京城,定会去寻你。”
荣少锦在旁边都没怎么插得上话,只听两人聊了一路,直到马车进了药膳馆,姜闲和荣少锦才跟华大夫分别。
荣少锦和姜闲返回长公主府,刚进院子,云雁就迎了出来:“郎君、开阳侯,正巧,药膳刚做好。”
姜闲:“摆膳吧。”
经过昨晚一次惊险,现在痛痛快快吃上一顿美味,荣少锦感觉全身都暖洋洋的。
饱餐一顿,两人又舒舒服服洗个澡,倦意也涌上来,就直接躺上床休息。
荣少锦揉着肚子:“好像吃得有点多……云雁的手艺太好了,管不住嘴。”
姜闲笑道:“那再让他给你做份消食的?”
荣少锦跟着笑:“我顶多只能再塞下一颗药丸。”
说到这个,他突然想起来姜闲平日里时不时吃药丸,更别说药膳,奇怪地问:“你身子应该没问题的吧,怎么还要吃药丸和药膳?”
姜闲:“没问题也可以吃,就当补品,益气养身,适当即可。”
荣少锦顺带着又想起一事,侧身去看他:“上回我找华大夫给你探脉,怎么会探出那个结果。”
姜闲解释:“在师兄来之前,我先行过一次针,能在短时间内干扰脉象。”
荣少锦不由得感慨:“真没想到,你和他还有这份渊缘。”
说完,伸手揽上姜闲的腰,突然露出个狡黠的笑:“那时华大夫还让我节制。既然你身子没问题,是不是今后我们还能比从前更甚。”
一边说,他一边把姜闲揽到自己身前。
话音结束时,唇已经贴住姜闲的唇。
姜闲张口,在他唇上轻轻一咬:“我要不是身子好,哪里应付得了你先前的强度。”
荣少锦哈哈大笑,翻身压到姜闲身上。
第39章 共进退
姜闲第二天醒起来, 荣少锦还睡得安静。
他被荣少锦搂在怀里,睁眼便看到对面一张俊朗的脸。只是,哪怕屋内昏暗, 也能看出闭着的眼下浮着淡淡的青黑。
前日晚上两人经历过一次惊心动魄的奔逃,之后相互坦白虽是甜蜜的事, 却也让心情大起大落, 加上心里记挂着事,并没有睡好。
昨日清早一大早就起身, 之后来去奔波没得休息, 晚上又纵情了一把。而且,或许是坦白之后放下了所有顾虑,他们都比以前更为放肆尽兴。
如此两日堆积,就算荣少锦身强体健,也免不了显出一点疲态。姜闲估计自己也差不多, 就琢磨着今日该换个药膳方子补一补, 药丸也可以吃一颗。
不过首先,他需要吃点东西, 然后泡个药浴。
姜闲动了动,却感觉荣少锦的手臂立刻加了点力, 像是怕自己跑掉似的。
接着, 荣少锦的眉头还微微蹙起,嘴巴动了动, 不知是不是在梦中嘀咕什么。要不是他气息没变,姜闲都要以为他是在装睡。
姜闲怕吵醒荣少锦, 不敢再有大动作, 只小心地移动着手,尝试先把他的手臂拉开。
荣少锦突然一拧眉, 喊出一句清晰的梦话:“姜闲早和我成了亲!你当皇帝又怎么样,还想强行抢人?真以为老子怕了你吗!”
姜闲一愣。
随即荣少锦就睁开了眼,迷迷糊糊地看着姜闲,凑过来就在姜闲脸上用力亲一口,再次嘟哝:“我家的!气死他!”
姜闲:“……”
他哭笑不得地抬手揉揉荣少锦的脸:“你梦到了什么。”
荣少锦被揉脸揉得慢慢醒过神,眨眨眼睛,抓过姜闲的手亲一下掌心,这才撑身坐起来,伸个懒腰打个呵欠。
他只穿了中裤,赤着上身,现在就能看见身上这一道那一道的抓痕,偶尔还有几个浅浅的牙印。
姜闲在他腰眼戳了戳:“问你呢。”
荣少锦身子一颤,转头看过来的眼都颜色深了些:“刚起来别撩我,不然你今天可下不了床。”
姜闲眨下眼,突然伸手拽过荣少锦手,三指压在他脉门上。
荣少锦被拉得斜侧着身:“你坐起来给我探呗,要不我躺下。”
姜闲没应声,片刻之后松开手,又去拉另一边。
荣少锦主动把手送过来,并且调整了个自己舒服的姿势。
姜闲将这边也探完,哼笑一声:“到底是谁会先下不了床。”
荣少锦一下瞪大眼睛:“啊?”
姜闲又给自己探脉,一边说:“你这段日子是不是疏于练武了,脉象没有前段时候凝实有力。”
荣少锦有些尴尬地挠挠脸。他以前在外装纨绔,在家里练武从不拉下。成了婚就分出很大部分时间和姜闲在一块,不过基本功也基本每日都练。但这段日子要瞒着姜闲布置任务,就没顾得上。
他嘀咕:“那也不至于马上就虚了吧……还会比不上你吗,你又不练……”
姜闲:“我调养得好。这两天给你换几个方子的药膳,好好补一补。等下泡个药浴吧,我也要泡,正好我们一起。”
荣少锦目光就不自觉地往姜闲的中衣领子里钻:“一起泡,只会反作用……”
姜闲白他一眼:“当然是两个浴桶。”
荣少锦却瞧得心里痒痒。姜闲以前总是温温柔柔的,可从来没有这样的一面,就像是突然伸出点爪子轻轻挠了自己一下,格外勾人。
姜闲也坐起身,先拉下床头唤人的铃,再一边拢着头发一边问:“刚才问你梦到了什么,你还没说。”
荣少锦摇荡的心旌一下静止,露出点厌恶:“居然梦到了武敏吉,真晦气!”
姜闲不动声色地追问:“我听你梦话里说什么……你当皇帝又怎样。”
荣少锦:“是啊,可能这两天都在惦记这个,就梦到他篡位成功,然后跟我耀武扬威,说要把你抢进宫去。呸!提他我都嫌晦气!”
姜闲沉默片刻,才回道:“放心吧,梦是反的。”
荣少锦:“嗯,我和景王肯定不会让他得逞。”
这时,花清和云雁端着热水进来,两人便下床洗漱。
姜闲还研了些墨,快速写下两张方子交给云雁,吩咐道:“照这个抓药,准备两桶药浴。”
云雁接下,退出去准备。
花清带着人给两人上早饭。
*
吃过早饭,药浴也备好了,姜闲和荣少锦舒服地分别泡在两只浴桶里。
荣少锦面对着姜闲趴在木桶边上:“秋天泡热水就是舒坦。”
姜闲:“冬天泡更舒服。对了,温泉池子建得怎么样,前天都没空看一眼。”
荣少锦:“差不多了。不过现在武敏吉那边肯定草木皆兵,我们还是过段日子再去。”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泡足了时间,再用清水冲洗一下,换上衣服出来。
正好收到一封景王从秘密联系渠道送来的信,写的是今日早朝时的情形。
前日武敏吉请了那么多人去,结果庄子里偏偏出了大事。哪怕他能把人都拘在一处,不让他们看见那么多疑似训练过的家丁,但两次震天雷的炸响却瞒不住。
这种威力强大的火器,从配方到制作都完全被朝廷垄断,私自制作收藏都是死罪。
昨日不是上朝日,今日上朝,这事情立刻就被捅到了御前。
武敏吉当然是抵死不认,当朝和皇帝哭诉,只是请了烟花匠人研究新的烟花,在千秋节上献礼。本想先放来给大家伙瞧瞧,有没有哪里能再改进,哪想到匠人粗心,才引起两次小爆炸。
最终皇帝也是被亲情蒙蔽了双眼,相信武敏吉的说词,没有派人去查,对他轻拿轻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荣少锦看完信,轻哼一声:“圣上就是太宠他,他才这么无法无天。”
姜闲沉吟着说:“武敏吉发现七星花没了,会想到是景王的人去偷的。就是说,他知道景王发现了他私藏甲胄。”
荣少锦点下头:“这两个月华大夫去景王府去得勤,再联系到七星花,他应该能猜到华大夫瞧出了景王的毒,现在毒也解了。
“不过他也知道景王没有证据,轻易不敢捅出来。但他肯定会加快他的计划,免得夜长梦多,尤其以后景王不可能再给他可乘之机。”
姜闲:“你们让景王上位的办法,是准备要兵变逼宫?”
荣少锦沉默一下,点头:“现在很难动摇宣王在圣上心中的地位,尤其是……时间可能不多了。”
姜闲不解:“嗯?”
荣少锦:“你是华大夫的师弟,应该也看得出来吧。华大夫虽然没有探过圣上的脉,但几次看面色,都说不是长寿的模样。”
姜闲回想上次见到的兴乐帝,再一想到武敏吉还进献壮阳药,也点头。
荣少锦:“不过现在知道武敏吉要动手,那我们就可以等他先动,然后以勤王的名义动兵。武敏吉现在利用宣王,到时一背叛,宣王必会不忿。最好他俩先掐一波,武敏吉要是能把宣王干掉就最好了。”
说到这里,荣少锦拉起姜闲的手,认真地说:“我说个事,你别生气。”
姜闲一愣:“你说。”
荣少锦抿抿唇,慢慢说:“在我们动手前,我会给你写封休书。万一我们失败了,至少你不会牵连进来。你放心,如果在那之前没能处理掉姜德,我也会同时对姜德动手。”
姜闲听得皱起眉,反握住他的手:“如果失败了,你以为武敏吉会放过我吗?”
荣少锦一愣,随即重重地咂下舌。
姜闲莞尔:“你我既是夫夫,自当共同进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为了我,你只能成功。”
在那个“上一世”里,景王遇害,荣家大概也认了命,心灰意懒。但现在,景王没事。最重要的一个节点已经改变,结果可还说不准。
荣少锦看着姜闲好一会儿,深深吸口气,用力点头:“我会成功。”
第40章 悠闲
九月初, 荣少锦终于把给兴乐帝准备的寿礼赶完。
他抱着木板左看右看,非常满意地点点头:“这礼绝对独一份,圣上肯定会喜欢!”
说完, 转头凑到姜闲脸上亲一下:“幸好有你。”
姜闲笑道:“主要是你亲手一颗一颗粘出来的,圣上知道了必然感动, 原本八分好也能变成十分。”
荣少锦笑嘻嘻:“也有你一半功劳。到时圣上赏了好东西, 都给你。”
姜闲:“别抱着了,让人拿去给绣娘们, 给木板包个边, 缀个穗子什么的。”
荣少锦就叫过花清:“你拿去吧,小心着些。”
花清乐呵呵地应:“郎君放一百个心,我摔了自己也不能摔这宝贝。”
荣少锦赶紧呸一声:“摔什么摔,慢点走!”
花清抱着东西去了。
荣少锦起身伸个懒腰,又对姜闲说:“每年千秋节都有许多使团来京里贺寿, 连带着商队都比平常多出不少。除了过年, 就属这时候最热闹。我们逛逛去?看看有没有新鲜东西。”
姜闲点个头:“行啊,晚饭就到药膳馆吃好了。”
荣少锦便让人去备马。
两人进屋换一身外出的衣服。
荣少锦突然想到个事, 有些犹豫地看看姜闲。
姜闲似有所感,抬眼看向他:“有话就说。”
荣少锦把伺候自己的小厮遣出屋去, 这才小声问:“那间药膳馆的东家, 是不是你手下人?”
话音刚落,荣少锦就见云雁忍不住看过来一眼, 心下顿时知道了答案。
姜闲轻笑:“隔了这么久才想到啊。”
荣少锦:“先前没记起来。云雁和刘山都在家里,你是得有个人手在外头才方便。不过, 你的人可真是虽少却精, 个个都这么厉害。”
顺便还夸了云雁一句:“云雁弩箭的准头,就算放到西军里也能排得上号。刘山的枪法也不弱, 而且看他当时的穿插也有门道。如果叫我爹瞧着,准得眼馋他俩。”
姜闲:“我也就这么三个手下,现在家底全让你探清了。”
荣少锦赶紧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俩头一回见面,你们送我进城后去的那家客栈。”
姜闲:“是家里的?”
荣少锦:“我和景王联系,就是通过那里。其他的布置,晚上回来我再跟你说。”
姜闲笑道:“不用和我说,我又不是要听这些。等你有行动再告诉我,看我能不能帮上一些。”
荣少锦听得心中软软的,牵着他的手应:“好。”
*
两人没带小厮,只共骑出门。
荣少锦揽着姜闲,突然就叹了口气。
姜闲奇怪回头:“怎么?”
荣少锦弯弯身子,将下巴搭在他肩,凑在他耳旁说:“本来我还想着,秋高气爽,正合适教你骑马,粘完了珍珠就和你说。结果,你连马上射箭都会。”
姜闲禁不住低笑几声:“但没你箭法好。开阳侯箭无虚发,当真了得。”
荣少锦奇道:“你能练出云雁来,自己反倒比不过?”
姜闲:“云雁有天赋。能在高速移动之中射中同样在移动的目标,很多时候是靠磨练出的感觉,他那方面的感觉就特别灵。我射固定目标还可以,但换成移动靶,十支箭只能中六七支。”
荣少锦安慰道:“人哪里能面面俱到、十全十美,你在医术上有那么高的天赋,在其他方面弱一些不奇怪。”
姜闲很坦然:“我知道,当然不会在意那个。”
两人正说着话,荣少锦突然直起身,伸手往左上方飞快地连抓三下。
就抓中两条丝巾和一只荷包。
两人抬头往左侧看去,见一家茶楼的二楼窗口处,三名女子正笑嘻嘻地挥手。
姜闲也对她们笑着挥挥手。
女子们顿时眼都亮了,有伸手要摘头上珠钗的,也有要退手上镯子的。
荣少锦哭笑不得,对她们喊:“别扔首饰!砸破相怎么办!”
女子们嘻嘻哈哈地笑作一团,最后扔下来两朵簪在头上的菊花。
两人的马很快走过茶楼。
姜闲举着两朵菊花看,一朵金黄吐蕊,一朵外红内白,层层迭迭的花瓣舒展开,十分娇艳。
他叹气:“看着就是好品种,她们扔下来了会不会后悔。”
荣少锦也跟着叹:“许久没再碰到人扔东西,还当那阵风过去了。也不知道她们扔手帕和香囊干什么,难道真觉得我们会用?”
姜闲:“花倒是可以用。你喜欢哪朵?”
说完,却直接半转身,举着那朵红白色的比到荣少锦扎起的头发上:“这朵好了,这朵搭你的衣服颜色。”
荣少锦低下头来让他簪花:“是给你看,你说哪朵就哪朵。”
等姜闲簪完,荣少锦也取过他手中的黄菊花,帮他簪到发髻上,欣赏地点点头:“人比花美。”
接着连带着想起:“那你其实可以喝酒?正好,一会儿买点菊酒。”
姜闲:“药膳馆有,吃完饭直接拿就好。这种节庆时令的东西,最好赚钱。”
荣少锦控马来到胡商喜欢聚集的市集,寻了家店寄存马匹,就拉着姜闲从街头往里逛。
胡商的确有不少新奇的东西,两人走走停停,时不时细看问人,遇上喜欢的就买下来。
就这样走了半条街,来到金洛河一条支流的边上。
秋日的河上依旧是那么热闹,这条支流水面不宽,水流平缓,正合适游览两岸景致,不少小画舫正在河里慢慢地划。
荣少锦左右看看,指着一间茶楼说:“坐一会儿?这家的油茶挺不错,我吃过。”
姜闲点点头,跟着他走进去。
小二立刻迎上来,对于京中有名的两人,自然是张口就能叫出来:“开阳侯、姜公子,二位想坐哪儿?一楼大堂歇歇脚,还是上二楼雅座看河景?”
荣少锦看一楼人不少,就说:“雅座吧,清静。”
小二便将两人往楼上带,一边笑着问:“二位想吃什么,油茶还是菊花茶。”
荣少锦听乐了:“你们就是油茶最出名,来这儿还能吃什么。”
小二笑嘻嘻地回:“快重阳了,吃完油菜,正好喝点菊花茶解腻啊。我们挑选的菊花泡开了可好看,和您二位簪的花正相衬吶。”
荣少锦啧啧两声:“这么会说话,那就来一壶吧。”
小二高兴地应下,领两人到屏风隔开的雅座坐下,赶紧跑下楼去端东西。
没一会儿,油茶和菊花茶就一同端了上来。
姜闲先尝一口油茶,眼睛亮了亮:“好吃。”
荣少锦:“哪时想吃了,随时让人来买。”
两人吃着茶说着话,吃完油茶又喝了一杯菊花茶,淡淡的清香十分宜人。
突然,下方河里传来一声响亮的扑嗵,接着就是几道女子的尖叫。
两人都被吸引得转头看去。
只见一艘画舫上,几名花娘惊慌失措地扒在栏杆上,七嘴八舌地喊“快救人”“将军落水了”“来人啊”。
画舫旁边的河里,能看到一个人影在河中奋力扑腾,起起伏伏。
荣少锦淡定喝茶:“一看就不会水,越挣扎沉得越快。”
姜闲:“你认识吗?不会有事吧。”
荣少锦:“水花太大,看不清脸。没事,画舫上都有好几个船工,马上就能救上来。”
但,姜闲看了一会儿,花娘的呼救声已经成了哭嚎,画舫上却一直没有船工下水。河里那人已经沉下去,河面上只余圈圈涟漪。
荣少锦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岸边围观的人群喧哗声渐大。大概都以为会有船工救,到这时才有人走出来跳下水。
旁边画舫也纷纷有船工下了水,一同游过去救人。
姜闲站起身:“这个时间,有点危险了。我们下去看看。”
荣少锦应一起,跟他一同下楼去,路过柜台时冲掌柜扔了一小锭银子。
等两人来到河边人群聚集的地方,先前落水的人已经被救上岸,几个船工围着他施救。
荣少锦看了一眼,发现不认识,又抬头看看还在河中心没动的画舫,花娘们都害怕得抱成一团。
这时,就听一个船工摇头叹气:“不行了,救得太晚,都等不及大夫到。”
旁边另一个船工也说:“报官吧,那艘船不知道怎么回事。”
姜闲往人群里挤,荣少锦连忙护着他,一边喊:“让一让,让一让!大夫来了!”
人群赶紧往两边散开,也很快有认出了他们。
“这不是开阳侯和姜公子嘛。”
“大夫在哪儿呢,不是说大夫来了?”
姜闲走到溺水人身边蹲下,一边拉他的手探脉,一边翻看他的眼睛。
周围喧哗声又大起来。
“姜公子是大夫?”
“不是听他自己就身子很弱?”
“很弱也可以大夫嘛,有些病治不好,不妨碍治其他病。”
“可是那人都没呼吸了,这还能治吗?”
姜闲一边从袖袋中取针包,一边叫荣少锦:“少锦,拉开他胸口的衣服。”
荣少锦也蹲下衣,双手抓着衣襟一抽一拉,就露出那男人一片白花花的胸膛。
姜闲飞快下了几支针,又让荣少锦把人扶坐起来,握拳在背后一处快速地用力猛锤几下。
就见那人喉节一滚,接着就呛咳出一道水。
周围人群纷纷惊呼出声。
“活了活了!竟然真活了!”
“好厉害!起死回生啊!”
“等下!还只是喷水,有呼吸没有?”
有了。
那人很快就睁开眼睛,呛咳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
姜闲再探过脉,这才一一起针,一边说:“呛到水,还受寒,得找大夫调养一段时日。”
那人还没咳停,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荣少锦拉着姜闲起身,对围观众人说:“看他这身衣服,应该是个不缺银子的。你们谁想赚一笔,送他去医馆吧。我们还逛街呢,先走了。”
说完挥挥手,拉着姜闲穿过人群,在一片惊叹声中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