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件和日记本,来学校前,顾辛夷把重要内容复印了几份,不怕传看时弄坏。
有跟庄聪不对付的男同学,主动接过日记本,头一句话就是:“嗳,这真的是庄聪笔迹,这个本子我之前还在他书桌上见过。”
其他人凑上去,看了又看说:“跟庄聪贴在墙上的作文字迹一模一样,欸,里面还有我们同学的名字呢。”
既然是日记,除了抱怨孙燕外,有同学名字也是正常。
“小美,你是英语课代表,翻译一下日记本上写的什么。”
小美对庄聪一直抱着几分不可言传的好感,见他被顾辛夷为难,不赞同的摇摇头:“日记是个人隐私,我相信庄同学有苦衷,我们不能相信外人的一面之词。”
“切,不就是几句英语,我也会翻译,让我来。”
说话的女生叫金爽性格爽利泼辣,被庄聪莫名其妙的针对过好几次,早看他不爽了。
她拿过本子,看到上面的英语很简单,自信的扬起眉毛:“天啊,我的人生发生了奇迹,爸爸竟然没死。原来当年,他和贾雯阿姨一起去了深市。这些年我一直在思念爸爸,恨透了那个女人。爸爸信中说,孙燕是个没文化气质粗俗的泼妇,我非常赞同这一点。”
念到这里,金爽皱眉,她看不惯庄聪假清高的样子。但没想到他在日记里,会这样形容自己妈妈。
“收到了爸爸寄来的照片,他和贾雯阿姨非常般配,好想见雅静妹妹。善良温婉的贾雯阿姨不是第三者,如果不是孙燕这个恶女人,爸爸就能回来看我和爷爷奶奶了。”
日记后面还有很多内容,金爽被庄聪的无耻程度惊到,指着他的鼻子问:“庄聪,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你亲爸跟小三私奔你不怪,还觉得小三善良温婉,恨透自己亲妈?”
庄聪被金爽骂的狗血淋头,咬牙切齿的反骂:“长舌妇,我家的事不用你管!”
“庄聪,你太过分了,大家看,他在日记里诅咒自己亲妈死,阿姨可是卖血供你念书。”
顾辛夷要的就是这效果,见班里学生都站在她这边,抹着眼泪问庄聪:“聪聪,不要信你爸爸的鬼话。他要是负责任,心里有你,怎么会连你爷爷奶奶生病都不闻不问。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他在深市赚了大钱,一分钱都不往家寄。”
“我爸不是这样的人,他只是怕被你缠上!”庄聪脸皮红的像火烧一样,竭力反驳顾辛夷的话。
“有后娘就有后爹,妈知道你嫌我打扮的老土,不愿认我。但那个小三真不是好东西,你千万别被他们骗了。”
顾辛夷将一个被儿子伤害欺骗,却依然关心爱护儿子的淳朴老母亲形象,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年代虽然离婚的不多,但因为娱乐匮乏,关于后爸后妈的破事儿,大家庭的可不少。
顾辛夷这么一提,众学生都心有戚戚。他们都觉得庄聪太傻了,要是他爸心里真有他,能不往家寄钱?
如果真觉得妻子心狠,庄聪爸怎么会把父母留给她照顾。
“庄聪桌子上贴的照片,不就是信里夹带那张吗?”
不知谁掐着嗓子,说了这么一句。
顾辛夷眼神一亮,冲到庄聪座位上,他桌子左上角,果然贴了一张三人合照。她一把揭掉照片,拍着大腿哭:“大家看,这是庄聪爸爸,还有臭不要脸的小三。”
“照片还我,还给我!”
庄聪大怒,站起来跟顾辛夷抢照片。就他细胳膊细腿的样子,哪儿能抢得过顾辛夷。
顾辛夷高举照片,让同学们看清楚上面的人。
庄建立西装笔挺意气风发,贾雯穿着红丝绒长裙,小鸟依人的靠在他肩上,旁边还站着穿白色连衣裙的周雅静。
父子俩身高脸型和眼睛都很相似,比对着照片,谁也不能昧良心说,庄建立和庄聪没关系。
“咦?庄聪之前还说,照片上的人是他爸妈年轻时的照片。”
“认小三当亲妈,庄聪还真有脸了。”
埋下流言蜚语的种子,顾辛夷十分得意。她擦擦眼泪,假装收拾东西,卖血单散落一地,学生帮她捡起时不忘道谢。
一张张卖血单,像是无声的控诉,让善良的学生们格外难受。多么善良的母亲,遭到丈夫背叛,依然呕心沥血的抚养儿子和公婆。
马上就要上课了,顾辛夷见好就收:“聪聪,不管你做了什么,妈都愿意原谅你。你好好学习,妈就算卖血,也要帮你买新随身听。”
庄聪年纪小,在学校丢了这么大人,藏不住情绪,指着顾辛夷大骂:“你给我滚!我没你这样的妈。”
却不知他越是如此,同学们就越看不起他。亲妈卖血养庄聪上学,他还跟出轨的亲爸,一起咒骂自己亲妈,逼她给卖血买最新款的随身听。
顾辛夷故意装出失魂落魄的离开,临走前不忘留下一本庄聪日记。
收拾完庄聪,顾辛夷心情极好。她回家里,翻出写着孙燕名字的房产证,细致的收进书包里。
98年的华国,不说遍地是金子,也是机会最多的时候。
以顾辛夷的见识和能力,到深市绝对能打下一片江山,创下属于自己的事业。
绝不会像庄建立和贾雯一样,窝窝囊囊十几年,也不知钱都花到了哪里。最后换了身好衣裳,就真当自己衣锦还乡了。
虽然孙燕记忆里没明说,顾辛夷根据庄建立的表现,也能推算出,他其实没多少身家。
真要是混成大人物,他能不在孙燕面前显摆?不说买豪车、大别墅,至少也要在楠城开个分公司。
除了房产证,顾辛夷还把庄建立的死亡证明,以及结婚证装进了包里。
同样是去深市,顾辛夷可不像庄建立那样偷偷摸摸。
她把庄建立和贾雯的照片,以及他和庄聪的通信,复制了上百份。临走前,在小区中大肆宣扬,气的庄老头和王秀英昏了过去。
因为单位分房制度,同一个小区居住的人,对庄建立当年乱搞男女关系被抓,下岗后跳江自杀的事记忆犹新。
死人突然复活,庄建立带着小三,在深市快活,让原配卖血养自己爸妈和儿子。
这事儿一传开,就成了楠城大八卦。
有记者特地搜集各种线索和资料,写了个耸人听闻的大新闻。庄聪丢脸丢到太平洋,在学校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
女同学躲他跟躲瘟疫一样,连以前曾隐晦向他表达过好感的英语课代表小美,也对他避如蛇蝎。
同学的冷眼,让庄聪十分痛苦。他恨透了粗鲁愚蠢的生母,更深刻的体会到,爸爸当年寻死的心情。
仅仅一周,在同班同学的冷言冷语,同校师生的鄙夷下,庄聪就有从顶楼跳下去的冲动。
但他不能,寻死只会亲者痛仇者快,他要像爸爸一样卧薪尝胆,考上大学报复那些看不起他的人。
生母虽然泼辣没脑子,但为了将来老有所养,非常重视他的学业,逼着他成才。
想到这里,庄聪心中生出更多怨恨。别人都认为他是白眼狼,可他们哪知道,生母培养他就是想等他出人头地享福而已。
爷爷奶奶都跟他说了,孙燕当初看上爸爸是前途无量的大学生,所以死死缠住他不放。
等爸爸被逼的假死,孙燕又把希望放在他身上。
爷爷奶奶说的一点没错,生母果然心机深沉,一直保留这些年卖血的单据,就为了要挟他。
庄聪庆幸,他没在日记本中,倾诉埋藏最深的心声。他曾发过誓,以后毕业赚了钱,绝不在孙燕身上花一分一厘,让她多年算计落空。
越在意,就要表现的越不在意,庄聪告诉自己要忍。
好不容易熬到周六放假,他匆匆忙忙赶回家,想找生母算账,质问她为什么要坏自己名声。
庄聪刚推开家门,王秀英抹着眼泪抓住他胳膊:“聪聪,不好了,你妈偷了家里钱,一个人跑到深市找你爸了!”
“你说什么?”
庄聪脑袋像被雷劈到一样,直勾勾的盯着王秀英。
王秀英被孙子眼神吓了一跳,嗫嚅着说:“你妈去深市了,呜呜,我苦命的孙子,她把家里钱全卷走了!那可是一万块,整整一万块啊!”
“你们为什么不看好她,她把家里钱带走,你们倒是报警啊!”庄聪气的头脑发昏,恨透了卷钱逃跑的生母。
“俺跟你爷也不知道,她胆子那么大啊……我们也想报警,可人家说拿走自己赚的钱不算偷。”
儿子假跳江自杀后,王秀英跟老伴儿把孙燕当做仇人,恨不得拿刀活剐了她。
不能杀人,他们就逼孙燕赎罪。这些年老两口不刷碗不干活,连根针都没拈过,全靠儿媳赚钱养家。
到底是读过书的人,庄聪气到了顶点,反而变得冷静:“家里还有多少钱,她什么时候走的。”
“前天下午走的,家里还剩十块多。”
“那个女人去我们学校闹,你们知道吗?为什么不拦着她!”
庄聪咬牙切齿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吓人。
王秀英一脸惊讶:“她去你们学校闹了?去深市前,孙燕在咱们小区发了好多传单,把你爸的照片还有他活着的消息四处传。”
奶奶的话,让庄聪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回来时,邻居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
还有人故意问他,他爸爸是不是躲在深市赚大钱。
庄聪以为是孙燕到学校闹,消息传了回来,哪知她在家里也闹了个天翻地覆。
他深呼吸,压住心中愤怒:“你们先到亲戚家借钱用,我这就给爸爸拍电报加写信,让他提防那个女人。”
说到这里,庄聪冷笑:“一个小学毕业的无知妇女,带着钱跑到深市,被骗都是运气好。被拐卖到大山里,有她哭的时候。”
庄老头按灭手中烟卷儿,一脸愤然:“该,贼婆娘好日不过,死到外面都活该。”
“爷,奶,她走了也好。你们老两口,靠着孙家的房子收租,日子也不会太差。”庄聪想到孙家的房子,心情这才好些。
“乖孙子,爷爷奶奶以后就指靠你了。”
要是顾辛夷人在这儿,保证被又蠢有毒,还自作聪明的一家人逗乐。他们以为她是做慈善的,去深市还特地把房子留给他们啊。
让他们免费住上一段时间,是让几个人感受一下,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感觉。
就在庄家人削尖了脑袋算计的时候,顾辛夷人到了深市。
九十年代末的火车站,和她印象中很不同。
十几年后的深市火车站,建筑恢弘大气,进出站的旅客光鲜亮丽,入眼一片繁华。
九十年代末的火车站,大归大,但卫生环境堪忧,地上到处都是垃圾。来深市淘金的人,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眼神里全是惊叹和向往。
改革开放后,第一批勇闯特区的人,有眼光又勤快的,基本都赚到了钱。他们的成功,吸引了源源不断的人前往深市淘金。
深市招商引资做的极好,在这里当个工人,比在家种地看天吃饭强多了。
广场上摆着许多招工的桌子和牌子,但负责招工的人懒洋洋的,有人上前问才说几句。
每天都有很多人来深市找工作,除了生产销售旺季,他们不愁招人。这就是深市,广场上有很多摆小摊的人,每个人都充满干劲儿。
顾辛夷没急着找庄建立,他和贾雯在深市待了这么多年。不管混的怎么样,总会认识一些人。
越是底层的人,做起事来越不讲究。深市人口流动大,犯罪率也比别的地方高。庄建立要是狗急跳墙,雇人找顾辛夷麻烦,她被动迎击,总不如痛打落水狗爽快。
这趟来深市,顾辛夷一共带了一万多块。一想到王秀英两口子,看到钱不见后跳脚的样子,顾辛夷就高兴。她这一下子,几乎把家里所有现金都带走了。
一万块在九八年可不是小数目,是孙燕含辛茹苦,攒了近十年,为庄聪上大学和娶媳妇儿准备的。
也多亏王秀英和庄老头不相信银行,非要把钱藏在家里。不然顾辛夷想把原主赚的钱都带走,还得费些功夫。
“大姐,要找工作吗?俺们这里管吃住,待遇可好了。”
顾辛夷在广场上站了不到十分钟,就有人上前问她要不要找工作。
说话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妇女,满口方言,说话时眼睛滴溜溜的转。看似热情,其实心里藏奸。
顾辛夷往后让了一步,不让对方碰自己,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回:“不用了,我是深市人。”
冷不丁听到这么标准的普通话,杨菊愣了下,没再纠缠退到了一边。
她见顾辛夷穿着八十年代的旧衣服,还以为她乡下人刚进城,想骗一波,哪知是个城里人。
其实要是深市本地人,也不是没好处,杨菊瞟了眼顾辛夷的背包。深市上打扮的这么朴素,又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身上管保带了钱。
杨菊暗暗盯住顾辛夷,找个空把她的穿着打扮,告诉了同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