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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1章 第 81 章

    南柏舍的村民能与狼群共存已是方圆百里都知晓的事, 初时觉得不可思议,也害怕自己会被野狼叼走,后来发现狼群至多在内村走动, 未等人靠近就已闪进树丛没了踪迹,并没有肆意伤人,便渐渐放下了心。

    村民说只要不干偷鸡摸狗的事,狼群就不会攻击人,若听到哨声或笛声也要记得躲远些,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有初来乍到的* 商旅不明其意,好奇道:“这是为何?”

    村民将铁锹竖着杵在地上靠着,抓起围在脖子上的粗布巾抹了把脸上的汗, 端着憨厚的笑解了商旅心中的疑惑:“喔, 这个啊,哨声和笛声就是号令嘛,告诉它们该回家吃饭了。”

    回家吃饭?商旅更一头雾水了,问道:“听说这些狼是你们里正驯养的,可是养在她家中?”

    村民笑着摆了摆手, 正要解释,自家人在那边喊道:“不干活你跟人吹什么牛, 地里这么多活就指着我们几个人不成, 你闲着跟人唠嗑, 哪有这么好的事, 快些过来, 别磨磨唧唧的偷懒。”

    “我哪里就偷懒了,不过有远方来的商客找我问路, 我告诉了一声。”村民扛起铁锹,边走边说。

    他的家人瞪眼, 低声道:“葛大娘三番五次告诫不可同外人说里正家的事,你耳朵听什么去了。”

    村民咧嘴,还是一脸憨笑,“没说呢,就说哨声响了狼群要吃饭,没说它们吃人。”

    哨声笛声响都代表有人摸进内村,狼群也会变得异常凶狠,除非虞姑娘另有指令,否则它们是不会留活口的,可不就吃饭了么。

    商旅在地头站了会子才带着仆从离开,将马车赶到外村,寻到能拴马看车的地方将东西暂时寄存,领了牌子才能从这里进入村市街。

    拥挤的平整街道莫说是头次来的商旅,就是蒙灰等人也是惊讶于这里的繁荣。

    街边商铺林立,街上人头攒动,拓宽的河道已有帆船在河面航行,外村的房屋依缓坡而建,连接着埠头。

    村市街即从东头延到西尾,中间一条石板搭起来的台阶连通埠头,供往来的商旅和百姓上下出入。

    一道厚实的铁包木墙门将两个村子隔开,外人未经许可不得进入内村,每日有人在门口轮值,且有队伍在街上及埠头巡逻,防止有人闹事生乱。

    这里几乎每天都在招工,埠头需要大量脚夫搬扛货物,村民们修缮房屋需泥瓦匠和木匠,商铺需要机灵的伙计,客栈又缺勤快的跑堂,且随着夜宿南柏舍的外地人越来越多,晨间还需有人倒夜来香,清理街道,否则脏兮兮的像什么样子。

    南柏舍如今不是小山村了,内里的许多布置规划都需仔细斟酌考量,虞归晚最看重的就是村内的排水排污问题,倒不是她鸡毛,抓着小节不放,而是以她在末世基地的经验,排水排污若解决不好日后必将造成大问题,如今考虑到这层了,自然要着手去做。

    她去问了陶翁,又请教了县衙工房的小官,几经修改才定下布局图,雇工人修排水沟,又将村外的堤坝加固,定了许多细则要村民遵守,才让原先乱糟糟的村子变得井然有序起来,村民们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家中做着买卖的村民已经将土地租给外面的人,让佃农种去,他们也过了把收租的瘾。

    贾用在送回府城的信中不止一次提到虞归晚不仅有经商之道和练兵之才,亦有管理一方的手段,短短几个月就将南柏舍从无人问津的小山村变成繁荣的商埠,村中的固防和许多民生工程连县城的曹县令都直叹比不过,倒不是这些工程有多新颖巧妙,而是虞归晚稍做改动就能让平平无奇的东西有大用处,这份巧思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就说那几座大水车,最开始是为了方便吊巨石修建围墙,后来是帮助村民灌溉,如今又在上面加了些机关,做得怪模怪样,连着几根小臂粗的绳索通往山上的土楼,每日都有一人高的大筐装满砖头或其他东西靠这几根绳索往山上运送,省了不知多少人力。

    不止砖头货物,就是人也坐得上去,被雇佣到土楼干活的人就坐过,高高吊起离地十几丈,胆子的险些被吓得尿了裤子,下来时面如土色,双腿发抖,下次宁愿比旁人早起一两个时辰徒步上山,也不坐那玩意儿了。

    领他们在训练场看过士兵演练,虞归晚就让蒙灰自便,她就不相陪了,这也正和蒙灰的意,所以他和贾用一行才看得到南柏舍的这些奇景奇观,午间更是在村市街随便找了家馆子进去吃饭。

    天还燥热,店家在室内放了冰块,丝丝凉凉的很是舒服,再点上几道招牌菜,如水盆羊肉、肚包肉、凉拌素丝等等这些都是这家店回头客最多的菜肴。

    南柏舍养牛羊的人家多,村外经常能看到村童挥鞭子赶着大批牛羊去吃草,村里自然也不缺牛羊肉,往外贩卖的活羊活牛也多,村市街的招牌菜也以此为主。

    蒙灰跟店家要了一壶酒。

    “客人想要什么酒?”店家堆着和气生财的笑容介绍起来,“小店有高粱酒、烧酒、米酒和果酒,还有我们南柏舍特酿的麦酒,不是我吹,我们的麦酒最是独一无二,冰过滋味更加,凡进小店喝过的就没有不爱的,客人可要来点尝尝?”

    “哦?”

    蒙灰来了兴致,他这人也好酒,天下好酒不说全品过,却也尝了十之八/九,麦酒倒是第一次听说,便让店家先上一壶。

    店家答应着,很快就让伙计将麦酒端上来。

    装酒的却不是寻常见的酒壶酒坛,而是一个人脸这么大的竹节杯,表面磨得光溜水滑,里头盛着冰镇过的麦酒,颜色橙黄,有一圈白色的泡泡,闻着有些酒味,却不浓。

    蒙灰留意看了四周,发现其他人的桌上或多或少都有三四个这样的竹节杯,豪爽的直接抱起来往嘴里灌,喝完了再让伙计续上。

    这样一大杯麦酒,价钱可不便宜,这些商旅竟拿麦酒当水喝,果真财大气粗。

    蒙灰同伙计多要了两个小杯,和贾用分着喝,入口有些苦,滋味难以形容,总不如佳酿那般醇香,可又让人十分上瘾,忍不住想喝第二口。

    那丝丝缕缕的冰凉直通肺腑,舒爽得很。

    贾用品了两嘴,捏着酒杯笑道:“原来这就是麦酒,听说此酒在县城颇受欢迎,不少人都在铺子外排队等着买,这个虞归晚啊,又让她赚了钱喽!”

    他感慨万千,蒙灰心里也五味杂陈。

    来南柏舍之前,他才带人去过青林镇,坐船不过半天功夫的行程,两边百姓的生活却天差地别,这个时节青林镇竟然还有饿死人的事情发生,据镇上的百姓说若不是焦老财前阵子被抓,死的人还更多。

    他学旁桌的人抱起竹节杯灌了大半杯麦酒,过瘾了才一抹嘴,跟贾用说起青林镇的所见所闻,恨道:“地主乡绅侵占村民田地,逼迫百姓为他们耕种,收成后却连半袋粮食都不肯给佃户,论理这样的事也不该我管,可他们到底在王爷管辖之下,如此横行霸道,当真是该死。咱们的人在偏关浴血奋战,血都快流干了才将东辽铁骑赶出去,难不成就是为了让这些狗东西鱼肉百姓?从焦老财搜出来的金银都够王爷再养十万兵了。”

    东辽盗匪残害庶州百姓,王爷都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可朝廷压着不让北境军乱动,只能缩在营地当乌龟,这点虞归晚倒是没说错,确实够窝囊的。

    跟东辽在偏关打的这仗,若是输了,麒麟城还不知道会给王爷扣给什么罪名,幸而是赢了,可代价也极惨重,王爷正为这事发愁,没钱怎么招兵买马填充伤亡,没钱怎么给为国战死的士兵家里送军饷。

    王爷急着招揽虞归晚,为的也是这两件事。

    现在要着急上火的是贾用,因为虞归晚根本不入套,只字不提雪花盐跟她有关,无凭无据的总不能强按着让她认,再者如今在庶州这地界谁又敢对她用强,连薛家都被她扳倒了,还神不知鬼不觉占了薛家的造纸坊,谁还敢得罪她去。

    细数她手上的产业,哪一宗不是守着金鸡下金蛋,若雪花盐真是出自她手,她肯同王爷对半分,那只需王爷稍一运作遮掩,私盐变成官盐,得来的利足够军队开支,从此以后再不用为养军发愁。

    可虞归晚油盐不进,只做明面上的买卖,在南柏舍的村市街上也寻不到蛛丝马迹,要说可疑之处倒也有,就是内村里防守严密的那一两处地方,可外人靠近不得,若让王府侍卫潜进去怕也适得其反。

    贾用灌了一口酒,也跟蒙灰一样凄凄惨惨起来。

    与他们隔了距离的角落有桌衣着朴素很不起眼的客人,一女三男,那女的脸色蜡黄,唇色发黑,看着就不像个能长寿的,缩在最里的位子抓着一个馒头低头吃,唯唯诺诺,只在三个男人喝酒吹嘘自己那点子丰功伟绩时才敢抬眼偷看桌上的肉菜,然后猛地咽口水。

    旁边有妇人见她可怜,想将自己桌的菜拨一些给她,被她同桌的男人一瞪眼,凶神恶煞的,妇人也不敢给了。

    他们比蒙灰一行来得早,很快就吃完结账出了店。

    蒙灰晃了晃酒意上头的脑袋,眯眼看离去的四人,怎么都觉得那女的背影有些眼熟,很像他先前打过交道的山匪头子阎罗娘。

    第082章 第 82 章

    埠头有很多小贩, 他们每天早早坐小船从别的地方赶来南柏舍,肩上挑着各色各样的货物在叫卖。

    虞归晚下来时看见有小贩在卖竹编的花鸟鱼虫等小玩意儿。

    这小贩心思巧妙,特意将它们编得肚大头小, 看着圆憨喜人,倒比那种栩栩如生的编法有趣。

    她停下脚,指了指那尾胖肚子鲤鱼,“这个我要了,多少钱?”

    这样的小玩意儿在城里多得是,也不值什么钱,小贩是头次来南柏舍,见眼前的人气势凌厉, 又冷着个脸, 说话声都带冰渣子,误以为她是村里地主来收像他们这种外地小贩的‘保护费’的,吓得小贩嘴唇哆嗦,一股脑将担子上大半的货拢到一个筐里孝敬给她。

    “不要钱不要钱,您喜欢就都拿去, 小的头次来也不知道这边的规矩,要是犯了您的法您尽管说, 只求您高抬贵手, 别赶小的, 早起坐船来这不容易, 还没有卖出几个钱, 实在是没东西可孝敬您,这些小玩意儿也不值什么, 您别嫌弃,好歹收下, 开开恩让小的继续在这吆喝两句赚几个铜板糊口。”

    小贩怕得颠三倒四说了好些话,还想跪下给她磕头,被廖姑一把搀住,好笑道:“你这人也忒没眼力见了,连我师傅也不认识就混说起来,当我们南柏舍是那种欺人霸市的地方不成?问你多少钱你直说就是了。”

    “啊?”小贩懵了下,没反应过来。

    有来埠头采买的村民挎个菜篮子也在旁边指着小贩笑个不停,提醒道:“这是我们里正,去岁剿匪有功还被县太爷嘉奖过的,十里八乡谁人不知道,你是打哪来的?怎么连这个也不清楚。”

    南柏舍的虞里正,一个奇女子,生意做得那样大,商铺都开到麒麟城去了,如今庶州地界上谁还不知道她,只是见过她真容的人少,即使路上遇见也认不得。

    小贩一听眼前这位就是本尊,哎哟了一声,先给了自己一嘴巴,才赔笑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错认了您,实在该死。”

    在市井中讨生活的小人物,千错万错都是自己的错,能安安稳稳将事情平下来就烧高香了,可不敢去惹人,别回头让人砸了摊子不说,自己也遭打个半死,又上哪说理喊冤去,衙门可不是给他们这种平头百姓开的地方。

    虞归晚拿起自己看上的胖鲤鱼,小贩这回机灵了,立即就报出价钱,又小心瞄两眼她的脸色,若不对头就改口说送她。

    虞归晚摸向腰间挂的钱袋,碎银子倒是有,只是没铜板,廖姑也没带钱,师徒俩大眼瞪小眼,都在怪对方怎么出门也不知道带点零散的钱。

    眼下可怎么付呢?若是跟人说赊着,抑或叫人上门去要,人家多半就觉得是她赖着不给,倒真成市井流氓了。

    小贩僵笑着,嘴上不敢说什么,心里却发苦的想:看吧,就知道是这样。

    正要开口,原先出声提醒的那个村民却递过来十个铜板,似是见怪不怪了,还打趣道:“下回让葛大娘给姑娘你装些铜板吧,咱这边的市集都是些小摊小贩,找不开碎银子,倘或你下回再想买个什么小玩意儿,又碰不着熟人可怎么整。”

    村民替虞归晚付胖鲤鱼的钱,小贩犹豫着要不要收,村民哪里管那么多,强行将钱塞过去,道:“拿着吧,我们经常给里正付的,记了账回头上她家要就是了。”

    其实为这事幼儿也头疼,虞归晚平时就不爱带钱出门,碎银子能装在荷包挂腰上,也不妨碍什么,铜板就不行,她讨厌听那个哗啦啦的声音,觉得吵,所以平时都是让廖姑带着,以防她临时想买什么,又找不开钱,偏生今天廖姑也忘了带。

    这样的事发生了不是一两次,村民都习惯了,那些常来埠头做小买卖的商贩也知道,有时虞归晚在他们那买什么,若一时付不了钱,他们都会记账然后到前头那家卖糕点的铺子找掌柜的要,有时他们也不要钱,想换些品相不太好的糕点,掌柜的也同意。

    原来是这么回事,小贩恍然大悟,又后悔刚才收了村民的钱,自己就不能去换糕点了。

    “哎呀!错过好事了!”小贩捶胸顿足起来。

    旁边的同行哈哈大笑道:“傻了吧?那铺子的糕点可好吃得很,每日都不够卖,虽说小小一块也不算太贵,可到底不是咱们这样的人能经常吃得起。若虞里正在你这赊了账,掌柜的会切很大一块给你,口味也能自选。我之前就换过一块,两个拳头那么大,金黄金黄的,上面全是蜂蜜糖,远远都能闻到那个香味,我自己没舍得吃,用油纸包好带回家给几个孩子分了,家里的老父母也尝了尝,嘿,活到这个岁数还没吃过这么香甜的东西。”

    这么一说小贩更后悔了,蹲在摊子前眼巴巴瞅着虞归来离开的方向,盼望她下次还能再来买,然后不带钱,赊账,这样自己就可以去换糕点了。

    突然一双露脚趾头的破烂布鞋出现在小贩跟前,抬头往上瞧,有个面色蜡黄的年轻妇人弯腰在摊前挑挑拣拣,问可还有胖鲤鱼。

    小贩站起来小心看她身后站的三个汉子,挠头道:“没有了,鲤鱼就只有一尾,已经让人买了去,要不你再看看别的?有猪有鹿,蛐蛐和青娘子也有。”

    年轻妇人直起身拢了拢耳后的发,遗憾道:“那就给我拿个蛐蛐吧。”

    “好嘞!”小贩手脚麻利挑出编得最好看的那只蛐蛐递过去。

    年轻妇人将蛐蛐举起来看了看,还算满意的点点头,扔给小贩一锭银子,道:“多了的就赏你打酒吃,前头那家食肆的麦酒很不错,买几大杯去吧,也算是我照顾她生意了。”

    小贩不敢要,对方却已经拿着蛐蛐闪进了往来的人群,眨眼就没了踪影。

    还没有走到内村入口虞归晚就发现后面有人跟着,她不动声色提着胖鲤鱼继续往前走,却没有回内村,而是从旁边的小道下去,左拐右拐躲到别人家的柴垛后面。

    廖姑就在她旁边,却听不到她的呼吸声。

    脚步声靠近,虞归晚凭经验判断对方有四个人,且都是练家子,步法同之前跟踪她的王府侍卫又有不同,应不是同一拨人。

    她眯了眯眼,刺刀不知何时已握在手上,瞬间就如闪电般直冲对方的咽喉。

    “奶奶的!”阎罗娘闪身一躲,大声疾呼:“是我!你也不先睁开眼睛看看是谁就想要人命!幸而我防着你这一手,否则今日就交代在这了!”

    声音有些熟悉,虞归晚停了手却还是警惕的盯着对方,待认出那张黄脸是阎罗娘之后才皱眉道:“要来也不提前送个信,鬼鬼祟祟的我还以为是谁家的狗腿子。”

    她低头看了眼手上的刺刀,眉头拧得更紧,果然,安稳的生活不能过太久,否则很容易让人懈怠,养出懒病,连身手也生锈了不如原先迅速灵活,若是在末世,这一刀肯定是能杀死对方的,就算不能也可重伤,断不会是毫发无伤。

    阎罗娘莫名觉得后脖颈发冷,她打了个冷颤,道:“你又跟谁结了怨?”

    虞归晚收刀回鞘,“我何时跟人结怨,都是别人要算计我。”

    “谁啊谁啊?”阎罗娘凑过来好奇追问。

    虞归晚不想看她这张故意丑化的脸,伸手嫌弃一拍,道:“你身上什么味?掉粪坑了?离我远点。”

    阎罗娘抬手闻了闻,哪有味,分明就是虞归晚不想跟她亲近,撇嘴道:“你以为我想偷偷摸摸的啊,还不是听说你当了卫所营的统领,县城那一万北境军归你管了,连蒙灰那厮都成了你的手下败将,你又让北境军驻扎进南柏舍,我同他们有过节,怕被认出来才乔装打扮的。”

    虞归晚带人往回走,“我这常有商队往来。”

    言外之意就是你阎罗寨都有商队,随着来就是,还能有谁发现,扮成这个鬼德行怕是你自己的癖好,竟还找那么多借口。

    阎罗娘哈哈笑道:“我就说你聪明,什么事都瞒不过。”

    “哼,我的聪明还用得着你说。”

    “你这不知道谦虚的毛病还是没改。”

    “我没病。”

    “……你的头发怎么没了,要出家当尼姑啊。”

    “短发打架方便。”.

    家中突然来了客人,还是早已闻名的匪首阎罗娘。

    在虞归晚拿胖鲤鱼进来给幼儿时,她道出心中疑惑:“先前都是那个矮胖的领队来往传消息,怎的这回她亲自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虞归晚哪里管得着阎罗娘来这里干嘛,她献宝似的将胖鲤鱼塞到幼儿手里,说:“我在埠头买的,瞧着比村里人编的要喜人些,给你拿着玩儿,也散散闷。等天气凉爽些我再带你出门逛逛,现在闷热,你容易中了暑气,还是先别出门了。”

    竹编的东西拿在手上都生凉,幼儿捧起来看,眸光柔柔的,脸上的笑如花儿般娇艳。

    “难为你每日都专门去寻这些好玩好看的送我,”她将胖鲤鱼小心放到桌上,拿过帕子替虞归晚擦脑门上的汗,心疼道:“出这么多汗,外面得热成什么样,真是苦了你了。既然有客人上门,你就留在家作陪吧,别出去了,若那边遣人来问你也这样说,你是蒙灰的上官,没理让你陪着他晒的,他想看就让他自己看个够,说不定他还巴不得这样。”

    知道她有许多事要忙,可身体也是要照的,若自己再不拦着点,依岁岁这样的性子就是累垮了也不会吱一个声,别人不知道心疼,她疼。

    虞归晚翘起嘴角,指尖划过幼儿的锁骨,道:“晚上一起沐浴。”

    再忙也不耽搁她和幼儿亲热。

    幼儿笑着拍了她一下,红脸道:“我就不该心疼你个没正经的,快离了我这里,干你的正事去。”

    第083章 第 83 章

    阎罗娘在厅上干坐着等了好久也不见虞归晚回来, 正无所事事就看到厅门口闪过去一道摆影,她立马来了兴趣,拔腿就追出去, 果然在回廊拐角拦住从后院溜出来玩的虞六花。

    它正因那日在悬崖撕咬东辽士兵有功,虞归晚对它有点好脸色,它就把尾巴翘到天上,隔三差五跑进山守株待兔,想再碰到那日的‘盛况’,再现自己身为雪狼的威风。

    它这个蠢样莫说虞归晚,就是那只猎鹰都想拉一坨鸟屎来表达对它的鄙夷。

    虞六花对家中来陌生人十分敏感,溜出来也不是为了玩, 而是想从正厅的后门绕进去偷袭。

    兽类的直觉提醒它这婆娘不是个好人, 它浑身狼毛竖起,冲阎罗娘呲牙。

    一人一狼在回廊对峙,气氛剑拔弩张。

    阎罗娘警惕着它突然扑过来,嘴上却轻松道:“你就是她捡回来养的那头白毛狼?看着是比寻常的野狼要神气,难怪能得她另眼相待。这样, 你跟我回寨子如何?我那地方大,随你跑, 不比困在这宅子里强?”

    她不止一次看虞归晚的狼群眼热, 自己也想养, 倒也在山里抓捕过几只回山寨, 只是它们都听不懂人话, 也不服管教,将喂食的人都给咬了。

    如果能从虞归晚这里拐一只回去说不定能行, 都是吃肉管饱,她寨里的条件也不比这里差, 能养得起。

    虞六花是头聪明的雪狼,但也不至于聪明到能听懂这么长一段人话,它歪了歪头,眼睛透出疑惑,心想这两脚兽在咭咭呱呱些什么东西,怪吵的,身上的气味也不好闻,太让它讨厌了,要不就咬死了吧?

    它压低前爪,目露凶光,做出要攻击的标准姿势。

    阎罗娘暗道一声不好,踩着凭栏飞身攀上廊柱,双手抓住屋檐借力一蹬,人就飞到了屋顶。

    让虞六花扑了个空,跑到院子对着屋顶愤怒刨爪子转圈,自己怎么就不能像那只丑兮兮的灰毛鹰一样长翅膀!

    “嗷呜!”

    虞六花仰头发出狼嚎,呼唤村里的伙伴前来助阵,它今天一定要咬死这只两脚兽。

    狼群在各个方位回应它,此起彼伏的都在嗷呜。

    在内院的幼儿急忙带上丫头出来看,其他闻声的仆从也都跟着到前院,当真以为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虞归晚看着外面能将人晒秃噜皮的艳阳,将才伸出去的脚又收回,背手进了厅。

    阎罗娘发现她不打算干涉,顿时急了,在屋顶上喊道:“喂!我是来跟你商量正经事的,你别见死不救啊。”

    雪狼是极有耐心的一种兽类,就算外面再热它也守着,定要捕到自己看上的猎物为止。

    阎罗娘倒不是很怕它,就是屋顶被太阳烤得焦热,隔着鞋底都能感受到瓦片上的火辣辣,她左右脚轮换着蹦起来,汗水把她脸上易容画的粉都变成了一道道污糟糟的脏迹,她拎起衣领扇风,喊的那个叫口干舌燥,左顾右盼想从别的地方下去。

    虞六花像知道她意思似的,她转到那里就跟着蹲到那里,死守着就是不让她从屋顶下来,有本事就在上面待一辈子。

    幼儿出来就看到这样的画面,顿时惊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有个画上的美人儿突然出现,穿着轻薄的烟霞色纱衣,握一把双面绣的翘头菱扇,乌发如云堆,未佩簪环,只用丝绢拢住云鬓,手上两只样式繁杂的金玉宝镯,同几个丫头仆妇从月亮门转出来,将死犟着不肯走的雪狼给召了回去。

    阎罗娘就爱看美人,她的寨子里就养着许多娇客,可竟无一个比得上眼前这位,她双眼亮了亮,不顾还哼哼唧唧想反扑的虞六花,纵身从屋顶跃下,直接跑到幼儿跟前上下瞧着,惊喜连连。

    “我听说她有个妹子,样貌是一等一的出挑,可是你?”

    幼儿柳眉轻蹙,后退半步,未理这疯疯癫癫的人。

    阎罗娘还想上前,突然一道寒光从侧冲她飞来,她闪得极快也还是被刺伤了脖子,伸手一抹都是血。

    她捂着受伤的脖子怒道:“奶奶的!你真下死手啊!”

    虞归晚下来现看了幼儿有无事,又瞪了眼虞六花,才将目光转向旁边怒气冲冲要跟她拼命的阎罗娘,语气平平道:“这算什么,我刚才都想挖了你的眼睛,谁让你用那种下流眼神看她了,活该。”

    阎罗娘心虚低头,嘟嘟嚷嚷了两句。

    虽未见过,但幼儿也猜着眼前这个就是大名鼎鼎的阎罗寨当家,阎罗娘。可怎这样的装扮?像个逃难来的。

    她让仆妇将那把扎入廊柱的刺刀拔出来,接了亲手替虞归晚收回鞘中,又命丫头回去取金创药给阎罗娘敷上,才柔笑细声拉着心情不太好的虞归晚回正厅,其他人也都各自散了。

    敷药时阎罗娘瘫在椅子一个劲抽气,哎哟哎哟叫着疼,挺可怜见的。

    幼儿顿感愧疚,关切道:“伤口可深?要不让人去请大夫来看看。”

    现如今想看病也不必跑去县城,不久前从外乡来了个医术不错的大夫,夫妻二人都通晓治病救人之理,那位夫人对妇症还颇通,虞归晚见二人有悬壶济世之心,便在村市街附近许了他家一座小院,人住在后头,前头可开医馆。

    虞归晚真想将手中的茶盏砸阎罗娘头上,不过就是刺破点皮,至于死去活来的?

    她朝房梁翻了下眼珠子,“哪里就疼死她了,就是装的,你别理她,这种人就是你越理会她越来劲。”

    幼儿也不好再说什么,她知岁岁方才是犯了醋劲,不喜阎罗娘靠近自己,如今更不好逆着她的意思来了,只坐在旁边静听她们说话。

    阎罗娘这次来是为了求救,说起这事她就正经了许多,道:“你也晓得我们这道上的销赃自有门路,要说黑市也使得,意思都差不多。雪花盐也多数是通过这条路往外卖的,转了不知道几道手,想查到我这里也难。原先倒还算安稳,就算有苗头都不怕,多送些银子过去孝敬事情也就遮掩住了,谁还嫌银子多累手不成。可最近也不知犯了什么冲,送银子都不好使了,打听了才知道是府城那个薛家出了事,连带着把我的人也扯上了,如今查薛家的人正顺藤摸瓜要查我的人,我这个大窝瓜要是被摸着,你也跑不掉,赶紧想想办法。”

    虞归晚分了好几路贩卖雪花盐,阎罗娘那里只是其中一条,设计要将贩卖私盐的罪名扣到薛家头上就动的是另一条,布置下线索后她已让自己的人全撤了,就连隐瞒身份潜入薛家当丫头的桃香也设法弄了出来,没让她跟着被抓,阎罗娘的人又怎么会突然因这件事受牵连,说不通。

    旁边的幼儿垂眸端起茶盏呷了口茶,不置一词。

    虞归晚则歪靠圈椅撚手指头玩,轻哼道:“你被人卖了吧。”

    不是疑问,是肯定。

    阎罗娘表情一僵,干笑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随即她语气一冷,“不过那叛徒已让我宰了,奶奶个腿,敢出卖老娘,我连他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

    虞归晚单手支着下颌想了想,道:“帮你也可以,可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总不能再圈个山头又当土匪吧。”

    她对当土匪还是强盗都没意见,只是觉得凭阎罗娘手上那点人弄个土匪寨子拦路打劫很招人恨,之前没有剿她不代表今后不会,她要是还这么着,被清剿也是迟早的事,不如趁现在就抽身,洗白上岸换个头衔,不照样也能富贵逍遥。

    阎罗娘也不傻,一听就知道虞归晚有主意。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虽说我是山匪,平时也没少劫道,但我可从来没劫过普通老百姓,也没抢过村庄,我杀的都是奸商和欺压百姓的地主,比起被你杀了的刀疤虎,老娘我也算个好人了,还想我怎么着,官府要是肯给我们活路,我们也用不着上山为匪。不怕跟你说实话,我自己不怕的,敢来我就杀,大不了就一死呗,谁还能不死啊,活个千万年的不成老王八了么,我可不要。我是放心不下寨子里那些无辜可怜的人,她们被人掳走不知受了多少罪,我的寨子要是没了,又让她们上哪去,谁又肯收留她们?让那些衙役军汉见了还不得生吞喽!这些带把儿的可不是好东西,呸!老娘早就知道,所以都是睡一个阉一个。”

    “说你的事,又扯旁的做什么,”虞归晚不想让幼儿听她说这些污言糟语,“你要不想干山匪了可以带人来我这,我缺人。”

    “嘿!”阎罗娘指着她,“我就知道你也没安好心,想吞掉我的人!”

    虞归晚面无表情,“对啊,不然我干嘛要帮你,白出力没好处的事我可不干。”

    阎罗娘气死,索性破罐子破摔,“我要是被官府抓了,第一个要供出来的就是你,要死大家一起死。”

    “你敢拉岁岁下水,我第一个饶不了你。”旁边突然有道细柔的温声响起。

    阎罗娘倏地将视线转到幼儿身上,眼睛瞪了瞪,似是不敢信手无缚鸡之力的美人也会说这种话。

    幼儿放下茶盏,那噔地一声,显然是生了气的,看向阎罗娘的眼神很不善。

    虞归晚十分得意,将下巴扬得老高,拿鼻孔对着阎罗娘,看着就欠打,奈何* 打不过,也只能心里想想。

    她气焰低了几分,商量道:“我借你这里避一避风头,你说个数,我给你就是了,等风头过了我还回阎罗山。”

    “我缺心眼?让一群山匪进村。”

    阎罗娘狂怒拍桌,“奶奶的!你当老娘是什么人,还能带人鸠占鹊巢不成!”

    幼儿冷笑:“人心难测,不得不防。”

    就冲阎罗娘刚才说要供出岁岁,她对这个人就不能再有好脸色,没现在就将人赶出去就是她教养好了。

    她哼了一声,扭过脸去。

    阎罗娘气得倒仰,作势要撒泼打滚。

    到底是自己布下的计划牵连了她,虞归晚也没有见死不救,答应让阎罗娘举寨搬到南柏舍避风头,但是这些人如何安置要听她的。

    “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不管你的人先前干了多少杀人越货的事,到了我这里就得听我的规矩,若不听,给我惹出祸端来,我剥了你的皮。”

    她还问阎罗娘要了那叛徒的消息。

    阎罗娘不明,蹙眉道:“人都死了,还有什么用。”

    “就是死了才有用,死无对证,又查不到你我,他们想要跟麒麟城那边交差就只能拿此人结案了。”

    “这人也从中捞了不少,倒也不算冤枉,只是查不到货源,又岂会草草结案。”

    虞归晚跟幼儿对视一眼,后者替她说道:“不是还有个曾在庶州一手遮天的薛家,只要将这些事往薛家人头上一推,还干我们什么事。”

    阎罗娘一拍大腿,乐道:“是了!我怎么没想到!你这妹子聪明,栽赃嫁祸都会了。”

    虞归晚就当她这是在夸奖幼儿了。

    第084章 第 84 章

    阎罗娘当晚留宿虞宅, 请虞归晚遣黑鹰往阎罗山送去她的亲笔信,接到信的矮冬瓜当即让人收拾家当,分批将人送来南柏舍。

    最先来到的两批人都是寨子里干杂活的, 手上没沾过人命,也不在官府的通缉名册上,且都是拖家带口。

    他们大包小包挤在牛车上忐忑不安,一点都不像山匪,更像是前两年来河渠的难民,在老家活不下去了才投奔到这里。

    这些人被安置在村外,阎罗娘没意见。

    村外也热闹的,只是没有围墙而已, 新开垦的庄稼地可都在村外, 每天进进出出那么多人,也有护卫队巡逻,就是住到半山腰也是安全的。

    最后到的那批人才是真的山匪,他们扮作好几支商队,赶着牛车马车, 驮着货物,大摇大摆走官道, 路上还同别的商队结伴。

    豪气健谈的行事作风很快赢得其他人的称赞, 跟他们结拜称兄道弟起来, 像是认识了几十年, 感情深厚, 分别时还依依不舍。

    一下子多出这么多人,肯定会引起注意, 面对找上门的蒙灰,虞归晚早想好了借口。

    “想要富先修路, ”她在末世基地的档案室看到过这句话,一直记在脑子里,今天想起来就说道:“通往县城的那条路坑坑洼洼,歪歪扭扭,拉货的牛马车进出都困难,已不止一支商队同我说过这事,之前是没钱又缺人手,如今村子壮大起来了,水路都通了,旱路自然也该修整,不然还是条小山路,像什么样子。此事已同我那两位结义大哥高脚、柳东说过,由他们禀报曹知县,现如今曹知县也批了我修路,银子都齐备了,就差人手,村里这点人哪里够,且大家都有事忙,外头雇人要花钱还得管饭,倒不如让其他地方的百姓迁居过来,一则他们能有个安稳的住所,二则他们出力帮我修路能换取建房用的砖瓦,这不就是一举两得了,有什么不好。”

    蒙灰于庶务上一窍不通,亦不懂民生,他只是奇怪虞归晚从哪里弄来这么多人,百里之内也没听说哪个村子有大批移民的情况,这些人从哪迁来的?

    他有心一探究竟,贾用却劝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那么较真,左右虞归晚做这些于王爷的事也有利,又不出乱子,何必管她,反惹她不快。

    “咱们北地历来不如中原江南等地富裕,虞统领能搞出赚钱的名堂来,就是有些不好摆在台面上说的事也无伤大雅,王爷都不计较,蒙副统领就不要抓这些尾巴了。我听说月底卫所营要跟南柏舍比蹴鞠?有意思啊,不让兵将比骑射,倒比起这个来,你们卫所营可不能输啊。”

    提起这事蒙灰也斗志昂扬。

    依虞归晚的意思能参与比试的不止卫所营,县衙、商户、地主乡绅及河渠内的村庄都可以选人组队参加,比试地点就安排在南柏舍的训练场,报名时间从明日起至大后日截止,分初赛、预赛和决赛,最后胜出的那支队伍会得到一大笔赏银。

    比赛细则已经张贴出去,消息传开,跃跃欲试的人还真不少。

    蹴鞠在大雍是男女老少、贵族平民都喜欢的一项活动,但也只是闲暇踢着玩,那些士族大家也是族中子弟凑一起踢两把玩玩罢了,像这样正经比赛的还从没听说过,所以消息经商旅的口传到府城,城中的公子哥也往河渠来看热闹。

    因来的人多,县城中的客栈不够住,有脑子灵活的百姓就将自家的院子租出去赚钱。

    城中的商坊、食肆、茶馆也是每天人满为患,河渠县少有如此热闹的时候,就是以前东辽没扰关,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时也不曾这样。

    一个蹴鞠比赛就能让一座城有如此景象,曹知县晚上睡觉都能笑醒,同时也安排衙役昼夜巡逻,别让东辽的细作趁机混进来。

    既然各行各业都可组队参赛,县衙也出了告示,说要全民同乐,大家自然也踊跃,开始拉帮结派,挂上队伍名号就派人去南柏舍报名。

    南柏舍的村民可有得忙,这边要修路,那边又要清理出地方预备着比赛那几日供人员落座观赛。

    虞姑娘说了比赛要进行大半月,到时他们可以在场外摆摊卖吃的喝的,能多赚些钱。

    阎罗娘的人没有一个是能闲着的,包括她自己,怕被认出来就裹头巾戴围帽,反正不能不做事干等着吃饭,虞归晚才不会让她如此自在。

    “监工去,你的人你要看着,别给我惹事。”

    虞归晚也是忙的脚不沾地,回到家先灌下一大碗冰凉凉的果汁,冒烟的嗓子才舒服点。

    她原先只计划在河渠县内组几支队伍,没想到爱凑热闹的人那么多,府城有来的,附近几个乡镇过来的也不少,每日停靠埠头的船只都挤得没法动了,她的人恨不能拆成四五个那样用,连带着村里的作坊也要日夜不停赶工做货。

    阎罗娘躲开她那一脚,拍拍屁股道:“行行行,我去。”

    南柏舍也组了队伍参赛,是廖姑和妙娘带的头,和日前从府城回来的陈妇等人一起。

    村民那边也组了一支,不过他们知道自己水平,怕是初赛就给筛下来了,他们就是凑热闹去的,没想着拿赏银。

    阎罗娘的人也有组队,他们是奔着北境军的队伍去的,自己要是拔不得头筹,那群军汉也别想。

    虞归晚才不管谁和谁组队,又要去杀谁的威风,她就只管借此赚钱。

    报名免费,可队伍的衣食住行可都是要他们自己掏钱的,办这个比赛可不是临时起意,在建土楼时她就让人顺便在训练场附近建了几座二层小楼,如今里头的空房间都被人定下了。

    以后这样的比赛还会有,住宿和吃食就是赚钱的大头。

    幼儿看过她画的那幅南柏舍布局图,上面已多了好些建筑,有些已落成,有些还没有,若都能如图实行,该是何等的宏伟,麒麟城都未必比得上。

    “我今日让人总点了人数,内外已有近两万人。”幼儿边说边剥了颗软甜的黄杏递过去。

    虞归晚懒着不愿意动,外出回来的那身衣服已换成了在家穿的宽袖纱衣,她也没正经穿,只是披在身上,里头是一件嫩绿的肚兜。

    整个人趴着罗汉床,肚子底下垫一个枕头,闭眼养着精神,黄杏要递到嘴边才吃。

    “嗯……”

    坐在床尾拿小棉锤为她捶腿的金方伸脖子一瞧,抿嘴偷笑,在想主子也有这样懒的时候。

    幼儿用帕子擦过手,接了金方手里的棉锤,轻声道:“叫上喜鹊,你姐妹两个到外面逛去吧,这几日村市街比往常都热闹,新鲜事儿也多。”

    十来岁的小女孩儿哪有不爱玩的,只要家中不忙,幼儿都会让丫头和仆妇们出去逛逛,没有总是将她们拘在内宅的。

    小金方笑弯了眼睛,谢过幼儿才跑去厢房找喜鹊,她在杜氏那里,比小金方还清闲,两人手拉手跑出去,直奔廖姑和妙娘练蹴鞠的地方。

    待丫头跑出去了虞归晚才睁眼,翻了个身,双手枕在脑后,架起一条腿晃来晃去。

    幼儿手里的棉锤就直接捶向她这条腿,“你就是躺也不肯正经躺,坐也不愿意正经坐,非得这么别具一格。”

    “到那日你也去看,我让人给你留个最好的位置。”她握住幼儿的手腕,拇指蹭过凸起的腕骨。

    幼儿倾身,颈上悬挂的璎珞项圈就掉出来,坠着的玉石金宝撞在一起发出叮当响。

    “那么多人,又怪热的,我不去。”

    “我让人在四角放上冰就不热了,你和我一起去看。”

    幼儿就是开春出过一次门,也是她带的,之后就鲜少踏出大门,即使出门也只是在内村人少的地方走走,村门是一次没出过。

    怕人认出来是一个原因,更多的是幼儿自己也不爱出门,闲了时她宁愿在家看书写字,或给虞归晚做几件好穿的衣裳鞋子,都是极费心思的做工,旁人没法比。

    但其实闲时也少,虞归晚在外头铺开的摊子越多,幼儿要忙的事也会多,每日光看账就要花费大半天功夫。

    蹴鞠赛是南柏舍头场热闹大事,虞归晚就想带幼儿出去看看,账本一日不看也不会怎样,坐马车过去也不会被人看到幼儿容貌。

    知她是好意,幼儿便笑着点了点头,“好,你想我去我就去。”

    她轻咬那个粉色的指头,随后又认真道:“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光明正大出门,想去哪都行,不必再遮遮掩掩,随望京这个名字前面也不会再有罪臣之女四个字。”

    幼儿伏在她怀里,眼圈都红了。

    颈间有热意,虞归晚将怀里人的脸捧起来,看到落下来的两行清泪,心脏都跟着一抽一抽的疼,很不好受。

    “你又哭,眼睛还要不要了?你再哭我可要生气。”她凶狠威胁道。

    幼儿眼里还含着泪,一时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忍了忍竟然扑哧笑出声,拿起掉在旁边的棉花锤往虞归晚胸口一怼。

    “生气了会如何?”

    虞归晚将棉花锤攥到手里,唇角不正经的往上扬,道:“那日丫头收拾箱柜找出来几样你原先调香露用的香料,有催情作用的,我拿给人制了个有趣的。”

    幼儿不解其意,“嗯?”

    手指拨过她璎珞上的宝石,虞归晚看着她笑道:“你要是惹我生气,我就把那东西整瓶用了,再将你绑起来看着我……”

    最后几个字她没说出声,只以口型让幼儿知道意思。

    幼儿脸一红,捶着她笑骂道:“你个没正经的,嘴里就没有一句好话,行,我让你乱来,看最后难受的是谁。”

    之所以没将东西用到幼儿身上,是因为她知道,“我难受了你就心疼,我就是要你疼,让你记得教训,看以后还敢不敢随便惹我生气。”

    “哪有这样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我不管,有用就行。”

    幼儿抚着她的脸,心疼道:“傻不傻?要将自己置到那样的地步,真伤了可怎么好?”

    “哼。”

    “那东西你藏哪儿了?给我收着,不许你拿着胡来。”

    早知就不该将香料留着,更不该让这人知道作用,以这人的性子就是看见老虎生崽都要凑过去看个究竟的,对那些东西又岂会不好奇。

    虞归晚闭嘴,眼珠子转上去看房梁。

    幼儿就伸手扯她腮帮子,无奈道:“我迟早都要被你气昏过去,长我几岁也不知道让让我。”

    这话就让虞归晚不服了,坐起来说:“我身上哪里你没看过没亲过?哪道疤你没知道?我要是不让着你,你且看呢,换个人来我能把对方拆碎了喂狼。”

    有醋劲的可不止虞归晚,幼儿也听不得她说换个人这种话,假设都不行,想都不能想。

    “你敢让别人瞧你的身子试试,我死给你看信不信?”她拉下脸拧虞归晚的大腿肉。

    虞归晚嘶一声,瞪眼道:“你真下力气拧啊。”

    “哼!”

    虞归晚揉揉被拧疼的地方,嘴里嘀咕个没完,“疼死了疼死了,真下死手,平时没见你手劲这么大,夜里让你用点劲你都使不上。”

    夜里……

    幼儿闭眼深吸一口气,从牙缝挤出字:“我那是注意着不能伤了你,你当那里能经得起多大劲的弄?”

    虞归晚又不说话了,每次自觉理亏了她就左顾右盼,要么就是把眼珠子往上转,反正就是不敢看幼儿。

    同床共枕这么久,幼儿可太了解她了,能怎么办?不是忍着就是宠着,真要跟她计较,最后气死的都是自己。

    偷瞄了一眼幼儿,见她脸色还有些黑,虞归晚咧嘴笑了笑,往她身边挪,然后将脑袋靠到她肩窝顶了顶。

    “你别恼,我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

    虞归晚不是不会撒娇,也不是不会放软语气,只是这种情况不多,幼儿也是经过几次而已,每次都遭不住,心软得一塌糊涂,就算有再大的气也不忍发出来,全化为对虞归晚的心疼了。

    她揽住虞归晚的腰,低头去找被自己拧了的地方,“我看看青了没有,还疼?我拿药膏去。”

    虞归晚扯住她,摇头道:“别了,其实不疼,都是我装的。”

    这点疼对她来说跟挠痒痒差不多,她没有放在心上,就是故意逗幼儿玩的。

    幼儿还是给她揉了揉.

    府城。

    有人供出私盐的源头就在阎罗寨,匪首阎罗娘就是幕后主使,可苦于没有证据,光凭一人的口供何以信得?且那人又莫名惨死在狱中,区区一个山匪哪里这么大本事,背后肯定还有人,矛头直指被抄了的庶州府薛家。

    薛重父子及一干嫡系子弟已押回麒麟城,他百般喊冤薛家与私盐一事绝无关系,他根本就不认识阎罗娘,又怎么会伙同这个女匪首贩卖私盐,肯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想要置薛家于死地!

    阎罗寨人去寨空,让前去剿匪的官兵白跑一趟。

    下令出动官兵的不是庶州府,而是麒麟城都衙府携带圣旨让赵崇的北境军配合,结果什么都没捞着,只能骂骂咧咧回府城复命。

    赵崇知道后哈哈大笑了好久,大掌拍在膝头,解气道:“也该让麒麟城那帮人知道庶州的匪贼有多猖獗厉害,看他们还说不说本王连几个山匪都奈何不了,他们厉害,哼!还不是无功而返,看他们怎么交差。传我的命令下去,以后他们再拿圣旨来调军营调人,就照这样给本王装烂泥扶不上墙。”

    幕僚为难道:“王爷,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传出去于您的名声也有碍。”

    北境军烂成这样还能挡住东辽铁骑?庶州的老百姓又该对北境军失望透顶了。

    赵崇却不听,大手一挥道:“按本王说的做就是。”

    第085章 第 85 章

    到了开赛那日, 马车在村口排长龙等待进村,河面的乌篷船也是挤成一片,人声鼎沸, 热闹非凡,人跟人说话都要贴着耳朵大声喊才能听见。

    手臂上系着红绸带的村民举着面三角小旗,拿着一个斗状的奇怪东西在村口和埠头吆喝,头次来的人不认得这是什么,有热心的就介绍那是喇叭。

    村民让准备参赛的队伍跟他们走,还提醒道:“到那之后要登记队号和你们各自的名字,待检查过了才能抽签,抓点紧啊, 错过时辰可就不能参赛了。”

    为了防止有东辽细作趁机混入, 也为了不让人闹事生乱,虞归晚让没有组队参赛的北境军和护卫队一起在村子内外及周边巡逻,无事也要保证入村的队伍井然有序,入了村也得安分守己,不能在她的地盘张牙舞爪。

    气势威武的军汉执长矛挎大刀戴盔帽列队过去, 那哒哒响起的整齐脚步声更像是敲击在众人心上的战鼓,很难不怀疑如果有人在这个时候闹事, 军汉手中的长矛会直接扎过来将闹事者钉到墙上以儆效尤。

    有从府城赶来看热闹的世家公子哥掀起车帘, 看着已经过去的队伍, 若有所思道:“早听闻虞归晚此女极有本事, 连蒙灰都成了她的手下败将, 以为只是谣传,商旅中夸张的说法罢了, 没想到今日所见南柏舍果真与别处不同。”

    也不知虞归晚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能占了薛家的造纸坊,这可是只会下金蛋的母鸡, 府城不少世家都盯着的,结果被虞归晚捷足先登,自然有人不忿,可这个虞归晚行事作风都极果决狠辣,手底下的人也够难缠,想要对付她还真不容易,现如今她又当了河渠卫所营的统领,虽是个武官,比不得文官,可到底是九王爷麾下了,要动她也得再掂量掂量。

    今日来南柏舍的这些公子哥可不是薛丕之那种纨绔,他们大多都是家族的佼佼者,来此也不单是为了看蹴鞠赛,而是奉了家中长辈之命尽可能同虞归晚接洽,谈明年组商队出关的事,此事由虞归晚牵头,也是她对外放出的消息,只要有长远眼光的就没有闻着味儿不往上扑的道理。

    村道上形色各异的马车,车轱辘碾过平整的路面,竟没有一丝颠簸,不少人感到好奇,问了才知道原来南柏舍的村道都用一种灰扑扑的泥重新铺过,不仅坚硬,还十分平坦,两边还做了暗沟排水,就是下大雨也不会泥泞,更没有积水。

    村民的房屋也沿着这条道整排建过去,富裕些的人家都有前后院,有篱笆墙,也有土泥墙,但更多的还是砖墙,一人多高,也瞧不见里头是什么样,只看到有些人家的墙头有瓜藤攀出来,挂着葫芦瓜、丝瓜和长豆,更有的在墙外种了大南瓜和冬瓜,藤蔓爬到路边结了个磨盘大的瓜,若是两辆马车并行,车轱辘肯定会压到瓜。

    常来南柏舍做买卖的商旅都知道这个现象,不过是麻烦点让车夫下去将瓜搬开,但也有没留神压了瓜的,只能敲门同主人家道声恼,将瓜钱赔给人家。

    一个自家种的瓜也不值什么钱,如今也不是先前连饭都吃不起的时候了,如对方态度好些,村民都是笑着摆手不去计较的,还会从家中拿出冰镇过的甜瓜果子给路过的商旅,或邀请对方进家喝些降噪败火的绿豆汤山楂汤,倘或遇上态度蛮横无理的,官司也能打到虞归晚那里去,势必要辨个黑白出来。

    今日人多车马也多,自然也有压了瓜的,仆从知道这里的规矩,且到底是自家的马车压坏了人家的瓜,赔钱也是应该的,村民见人态度谦和有礼,便没有计较,还说自家也不该让瓜藤爬到路上去,倒耽搁了诸位贵客的行程。

    一番话说得极有水准,更让别人觉得南柏舍与别处不同,这的民风自成一派,你若以礼相待之,他们也还之,若蛮横无理,他们能立马撸袖子上前同你理论,嗓门洪亮,口齿伶俐,都不管你是谁,反正就是不能在南柏舍逞凶欺人。

    幼儿的马车就夹在这浩浩荡荡的队伍当中,碧青的车厢,素雅无奇,不如别人的豪华还挂着家族标记,让人一瞧就知道车中坐的是哪家的人。

    杜氏也跟着出门了,母女俩在车中摇着竹扇,透过青纱糊的小窗往外看。

    “这么多人?该早些出门的。”杜氏微惊,外面挤得连个空儿也没有了。

    前面堵着的马车动了,由仆妇赶的这辆碧青车才慢悠悠跟上去。

    幼儿伏在杜氏膝头,在母亲面前她总还是有着几分小女儿的娇态,忍不住撒娇道:“原是能早出门的,麒麟城那边突然有信送来,就给耽搁住了。”

    她做的那些事杜氏也知道一些,到底是自己不中用,不能帮上忙,娘家也因故受牵连,如今还不知道怎么样,也不敢去书信联络。

    杜氏叹了一声,伸手怜爱的抚过幼儿的脸颊,她不瞎不聋的,幼儿跟虞归晚的关系她又岂能看不出来,只是不曾去揭那层窗户纸罢了。

    细想来,虞归晚同她们母女非亲非故,原是大雪中突发善心救下的,能给一处安身之所已经不易,但她这两年对幼儿的那份心,就是自己这个做母亲的看了也不由得动容,如今更是为了能助幼儿成事,铤而走险做了那许多,要知道但凡有个遗漏,她必死。

    “母亲为何突然叹气?”幼儿抬头。

    不想说出来让幼儿平白忧心多虑,杜氏便摇头遮掩道:“就是想着这些日你们都忙得不成样了,尤其是虞姑娘,我瞧着比之前瘦了许多,也晒黑了,不过人还是一样精神,走路一阵风似的,唰一下就过去了。”

    幼儿哭笑不得:“母亲,哪有你这般夸人的,岁岁只是走路快了些。”

    “那可不就是一阵风似的。”

    幼儿不知道说什么好,恰巧这时马车停下来,又听到交谈声,正要问,坐在外头的金方和喜鹊隔着帘子回道:“姑娘,葛大娘的侄女儿给送来了好几个金皮蜜瓜,说是早起主子路过她家的瓜田瞧见这瓜长得喜人,特意买了些让她留意看姑娘的马车经过再给搬上来,都是在深井里泡过的,抱着还凉手。”

    车内的母女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转去看放在角落的那一篮瓜果,也是方才村民送来的。

    杜氏:“虞姑娘这是经了几处人家的瓜田。”

    幼儿猜着了七八分实情,掩嘴笑道:“母亲不知道,岁岁对那些个长得滚圆憨态的东西极喜爱,瞧见了都会买上一两个,这金皮蜜瓜原也是她在城里见远道来的商旅在卖,她见了喜欢就要了些瓜种让村民种在沙土地里,才开花她就惦记到现在,可不急着去看,喜欢了就想买,又懒得让人搬回去,这是让我顺路给她带到那边去呢。”

    闻言,杜氏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幼儿让丫头将蜜瓜收下,又问:“瓜钱可给了不曾?”

    “问过,说是给了,另有一篮羊角蜜是送姑娘的,我要给钱,她也没要,将瓜放下就走了。”

    “那就拿进来吧,回头再让葛大娘将钱补给她。”

    “哎!”

    金方撩开帘子把瓜搬进来,那几个金皮蜜瓜圆滚滚,颜色金黄好看,表皮的脉络是白色的,像渔网似的将整个金瓜包裹着。

    车厢内空间有限,多了这几个蜜瓜就再放不下其他东西,那篮羊角蜜就放在外面让金方她们吃,路上有遇着熟人也掰半根给人家尝尝。

    这个瓜也脆甜,里头的瓜瓤就像蜜似的,外形长得也像羊角,所以才叫羊角蜜。

    平时从内村到训练场是极快的,今日走了起码有大半个时辰才到,幼儿母女戴好围帽由丫头扶着下马车。

    虞归晚在最中间那座二层小楼留了个视野最佳的房间,推开窗就能纵观全场,但别人又看不到这边,隐蔽性是极好的。

    幼儿上来前房内已放了冰散热,桌上备着茶水点心,门口还有护卫队的人守着,不相干的人绝对进不来。

    没见虞归晚在这里,她转头看守在门外的人。

    守门那人是陈妇手底下的,平时也常去虞宅,立即道:“虞姑娘同县城来的几位大人在下面,暂不得空上来,姑娘和老夫人安坐就是。”

    幼儿就坐下了,又问:“这楼里还有谁?”

    那人想也没想就报出:“有县衙中高柳二位官爷的家眷和钱家老爷的家眷,另有几位跟咱们常有生意往来的富商,旁的就没有了,知县老爷和那位蒙副统领都在场中的高台上安了座,不到这边来。”

    幼儿点点头,“知道了,你们也进来坐着吧,不用站在外面,怪热的,你们也辛苦。”

    那人笑道:“多谢姑娘,不过我们都习惯了,到屋里坐着反倒不自在。”

    幼儿知道她们自有规矩,便没有强求,让她们多拿些瓜果出去吃,又让丫头搬几张椅子到门外,她们累了也好坐。

    训练场挺大,今日清空了在两头设上由竹竿和丝网组成的门,各方的蹴鞠队伍正聚在场边等待抽签,每支队伍的衣裤颜色都不同,没有统一衣着的就在腰上或额上系同色的带子,以便区分自己人和对手。

    在规矩上虞归晚做了些改动,并提前张贴出去供参赛的队伍观看琢磨,且安排了记分人员,在场边竖了块黑不溜秋的大板子,哪队进了球就用特制的白粉笔记上分数,场中还有专人用大喇叭进行解说。

    这跟常见的蹴鞠不一样,众人都觉得新奇,尤其是那位久闻其名却未正式露过面的曹知县,他可是蹴鞠的狂热爱好者,年老也不服输,经常跟衙役踢上几局,这次他本想亲自带队拔头筹,让县丞和主簿拦了才不甘不愿歇了念头。

    此时,曹知县正和蔼可亲笑眯眯的夸道:“虞统领啊,你这个蹴鞠比赛办的好,办的好啊。”

    虞归晚的嘴角可疑的有点抽,以前这个曹胖子可没如此平易近人过,高堂上一坐就很有官威,连赏她剿匪有功的银子也不愿意多给几两,就是个铁公鸡。

    第086章 第 86 章

    此次参赛的共有十支队伍, 南柏舍作为东道主就占了三个名额,分别是女子队、村民队和强军队,其中强军队就是从那两千名北境军中选出的优者组成, 剩余七个名额则由县衙队、卫所营队、书院队、商会队、村庄队和周边乡镇凑出来的两支队伍占去,府城的世家因得到消息较晚,没来得及组队,也错过了报名时间,所以没能参加,但下次肯定会占走几个名额。

    为保证公平,此次比赛的裁判和记分员都是在县城选来的,现场采用抽签的方式决定对手, 两支队伍为一组进行初赛的淘汰, 胜出那支队伍进入预赛。

    待曹知县等人在高台坐下了才宣布抽签开始。

    场外围观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有卖冷饮甜水和各色吃食的小贩推着独轮车或挑担子穿梭在人群中,东西卖得都不贵,几文钱就能买一份装在竹筒杯里的甜水,里头是清甜的井水加了蜂蜜、甜瓜和一种煮熟的小面团子, 甜蜜蜜的,又能清凉解渴又能填饱肚子, 十分受欢迎, 女人和小孩都喜欢买。

    虞归晚不想跟其他人坐在底下, 就编了个借口回小楼这边找幼儿, 看到有卖这种竹筒甜水也顺便买了带上去给幼儿尝尝, 村里近日多了好些新鲜玩意儿,她都没吃过, 幼儿又不出门,就更加不知道了。

    幼儿原是靠在窗边看场中的热闹, 身上香云纱做的衣裙瞧着就似傍晚的云霞,知道虞归晚上来了她才回头,笑意盈盈伸出手。

    虞归晚将抱着的竹筒甜水一股脑放到桌上,几步跨到幼儿面前握住那只柔若无骨指似青葱的手,她掌心出了汗,有些粘,幼儿却不介意,反手牵住她,又拿出帕子替她擦拭,瞧见虎口处有一道细长的红痕,便抬头看她。

    “这是怎么弄的?”

    虞归晚看了眼,她自己都不知道何时刮了下,“又没事,连皮都不曾破。”

    幼儿小心在红痕处拂了拂,道:“幸而没破皮,这样燥热的天,你又天天在外面晒,出那么多汗,若破了皮你又不注意,伤口还不肿起来,这可不是小事,以前我听人说哪家的一个仆从就是被生了锈的菜刀割破了道小口子,才过了没两日人就发高热,险些没了命。”

    虞归晚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道:“破伤风感染。”

    “什么?”

    “……没什么,”她将竹筒甜水拿过来,“给你买的,尝尝看合不合口。”

    这样的东西味* 道都差不多,吃个新鲜劲罢了。

    幼儿用小勺子拿起来一个小面团子吃了,说很不错,又喂给虞归晚一个,问她觉得怎么样,虞归晚不嗜甜,但幼儿喂的她自然都说好吃。

    幼儿就笑道:“以为你在底下被事情绊住,不上来了呢。”

    虞归晚坐下拿过扇子使劲给自己扇了几下才说:“下面又晒又热,我干嘛留在那遭罪,他们乐意凑近了看就看,我对蹴鞠又无多大兴趣,何必凑这种热闹。”

    “这也奇了,没兴趣你还早早想着办这个。”

    虞归晚伸了个懒腰,“他们有了娱乐,我又挣到了钱,多好的事,做什么不想。”

    出人出力出场地,看似花费不小,可细算起来总归是她赚了,幼儿替她管着往来的所有账目,自是知道她的一些计划,这个蹴鞠赛只要年年办下去,必是稳赚不赔,南柏舍的声望也会跟着水涨船高,过不了几年只怕连府城都拍马不及。

    现如今的南柏舍有大小作坊几十家,有商埠、学堂、客栈、食肆、医馆等等,人口也渐渐多起来,除城里那些个勾栏青楼是这里没有的,还差着哪一样?且这里还有城里头没有的盐井,待岁岁掌控的再多些,私盐变官盐,南柏舍独占一份盐引,再加上从薛家占来的造纸坊,往后就是用金子造屋也使得了。

    幼儿接过扇子替她扇着,“要不要躺下睡一会子?你今日起得早,连着几日也没睡多少时辰,眼下都挂青了。”

    虞归晚将手背到身后搓了两下刮有红痕的虎口,那道痕迹很快消失不见。

    “我不累。”

    她让丫头将剩下的竹筒甜水分了,又同幼儿坐在窗边看赛,敲锣打鼓都准备要开始了。

    杜氏上了年纪身体又不好,平时都注意着不吃这些,今日是看大家都吃,她也尝了个鲜,之后便跟丫头们坐在另一个窗下,拿小碟子装了些瓜果边吃边看。

    比赛顺序也是抽签决定,开场的是妙娘和廖姑带头的女子队,对阵高脚和柳东领着的县衙队。

    要说这两队抽到一块还算合理,就算输了也不至于分数太难看,可强军队跟村庄队?这俩要怎么踢?强军队若是赢了,显得欺负人,可若是村庄队赢了,又让强军队的脸往哪搁?

    不说场外围观的人,就是幼儿也直摇头道:“抽签是公平,也着实看运气,两队实力过于悬殊,赢家会是谁已无悬念了。”

    对此虞归晚却持不同观点,“都是第一次来比试,实力如何要下场了才知晓,谁输谁赢还未可知,待这些队伍都展现过实力,日后再比试就有得押宝了。”

    初赛她没有开设押注这个板块,现在押没意思,等队伍进了决赛才是赛事高/潮,到时就算她不开赌也会有人押宝哪队会是最后赢家,且等着看吧。

    幼儿斜睨她一眼,道:“你啊,全天下的人都让你算计了去才罢。”

    那双秋水盈盈的眸子勾得虞归晚的腰都软了,幼儿的这话也正戳她的心思。

    她手撑着腮将脸转到幼儿这边,不由得笑起来道:“算计了又如何,还说我,你不也满腹心眼,亏我先前还觉得你软弱不中用,也幸而你懒得算计我,不然连我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薛家那件事虽是她布置,计策却是幼儿提的,她不过是安排人去执行。

    如今薛重跟私盐扯上关系,且同麒麟城本家还担着许多不为人知的龌蹉勾当,赵祯和赵显又紧咬着不放,薛家是脱身无望了,赵斥更是急着撇清关系,这对薛家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她们送了人证物证过去,后续的安排却是赵祯着手的,看来这位极得圣宠的长阴公主能耐不小,所图也不小。

    听说太子的幕僚中有不少已然倾向她,到底另有所图还是看她对太子的储君之位没有威胁才如此,就难说了。

    她想起这些就难免入神,警惕性也有所下降,竟连幼儿伸手过来扯她的腮帮都没反应。

    幼儿也没想到她会如此呆呆傻傻等着自己掐,顿时瞪大双眸奇道:“往常只要我有所动作你都跟被蜜蜂蛰了似的蹦起来翻个滚,今日是怎么,掐你也不知道疼了,一点反应都无,可是被这天给热傻了?”

    “别人要掐我,我自是知道。”她努力给自己找回场子。

    幼儿原本还要同她计较方才说的那些死无葬身之地的话,被她这样的反应逗得舒心,也想不起来计较,人已经笑得滚到她怀里,连气都喘不上了。

    笑够了又戳着她额头说道:“你也有被制住的这一天,看你以后还翘起尾巴说自己厉害不了,连我都能拿住你,你以后可不能再说嘴了,给我老老实实小心着些,遇着危险自保为上,万不可再冲到前面,听见没?”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总听廖姑这个嘴上不把门的吹嘘虞归晚在外如何如何威风,打架如何如何厉害。

    幼儿也没见过虞归晚真正动起手杀人是什么样,光听廖姑说就担心得不行。

    刀光剑影的,受了伤可不是闹着玩,且虞归晚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幼儿可不就得操着老妈子的心,有了机会就要千叮咛万嘱咐一番。

    可想也知道虞归晚是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来,嘴上答应,转过头就把这些话抛到脑后去了。

    虞归晚也怕她念叨,便主动将她的手攥进手心握着,指尖在她的手背轻轻剐蹭,带着两分讨好夸道:“你穿香云纱可真好看,这个纱的颜色衬你,回头再有岭南的商旅来,我再让他们多带些香云纱,留着你以后做夏衣。”

    幼儿还不知道她这是故意转开话?这个冤家,一说到这些事就左顾言他。

    这香云纱产自岭南一带,价钱昂贵,一匹纱就抵得上普通百姓之家十来年的收成,先前有岭南来的商旅带了好几匹,都让虞归晚买下了。

    她日常在家穿的纱衣也是用香云纱做的,只是她自己不注意,今日见幼儿难得穿这样艳丽,不由得迷了眼,不看蹴鞠赛,就盯着幼儿一个人看,怪让人脸红的。

    幼儿拿扇子挡住红霞纷飞的脸,道:“你的徒弟正在场下挥汗水,你这个做师傅的不看徒弟发挥得如何,反倒这样看我,我脸上又没贴画,有什么好看的。”

    “你脸红什么,”虞归晚不解,“还有什么没做过,到今日了你还害羞。”

    幼儿懒得理她这些浑话,扭头继续看赛。

    身穿大红劲装的廖姑凭借着小巧灵活的身姿率先来了个破门一球,迎来场外众人的欢呼声。

    此次用的球是用十二片皮革缝制而成,吹气就能膨胀,比寻常见到的竹编球要轻盈许多。

    廖姑之后双方在场中争抢对抗了好一阵,谁也没逮住机会破门,直到妙娘从陈妇那里接过球,一路带着飞跑闪过几个衙役,却在要进球时被守门的高脚拦下。

    场外呼声成片,有遗憾的,有恨不得自己下去踢的。

    “哎呀!差一点就进球了!”幼儿都忍不住激动的手拍窗框。

    虞归晚太阳穴跟着一跳,翻过她细嫩的掌心一看,不出所料,红了。

    “你看就看,拍窗做什么啊,你这细皮嫩肉的哪里经得住这样用力拍,回头肿了疼了可别哭。”

    第087章 第 87 章

    “看那块板子上写的, 女子队已得一分!县衙队还是零分,怎么回事啊,一群大老爷们竟然比不过娘们儿, 传出去都丢人!”

    场外不少男‘球迷’在捶胸顿足义愤填膺,站起来脸红脖子粗大声叫喊斥责县衙队是废物,不中用,言辞激烈引来旁边女‘球迷’的不满,当即反驳回去。

    “谁说女子不如男?哼!你们汉子不如我们女子会踢蹴鞠,输了就觉得没脸面,那开比之前倒是认真练啊,自己本事不到家就怪旁人, 我都替你们害臊!我们女子队中单拿一个人出来都比你们强去不知多少, 瞧瞧你们队那些酒囊饭袋,平日里除了逛窑子赌钱吃酒还能干什么,让酒色掏空了身体,现在当然就不行喽!”

    话落,周围人已是哄堂大笑, 都指着那几个男‘球迷’说道:“这位小娘子说的有理,输就是输, 赢就是赢,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 还能作假?男子汉大丈夫别这么小心眼, 没的让人觉得你们输不起, 岂不更丢人?”

    那几人不服气,冷哼道:“你们也别太得意, 比试还未结束,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你们若输了可别回家哭!”

    “呸!我们就不可能输!也不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队中领头的是谁,那可是虞里正的徒弟,身手何其了得,会输?笑话!反正我们现在已得了一分,你们呢?还没影呢!现在比试可过去大半场了,要被淘汰出去的也不知是谁喽!”

    两拨‘球迷’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可开交,眼看就要在场外打起来,其他人也拦不住,反被冲击得东倒西歪乱成一团分不清敌我。

    负责场外秩序的护卫队瞧见了就立马吹哨,拎着棍棒气势汹汹杀过来将吵闹扭打在一块的人强行分开。

    小娘子跟汉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成这样,抓头发扯衣服挠脸,这要是换平时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围着看热闹,指指点点,眼下却不太关心,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比试的分数上。

    眼看倒放在一边的巨大沙漏就要漏完最后一捧沙,县衙队还是没拿分,这就是要输了啊!

    最后关头,气氛已是剑拔弩张,县衙队也是憋着气的,他们是首场,本该拿个开门红,可却让女子队抢了风头,以后他们还怎么在县衙混!

    在抽完签知道对手是廖姑她们时,高脚和柳东就知道自己赢的可能性不大,但他们也还是尽力想扭转局面,就算输也不能输得太难看!

    沙漏滴完,比赛结束,女子队得一分,击败县衙队,成功进入预赛。

    裁判吹哨宣判结果,解说员抱着大喇叭泪流满面,场外的众人更是跳起来扔帽子挥手绢,用自己的方式庆贺欢呼。

    而押县衙队会赢的‘球迷’只能愤怒咒骂:“真是太不中用了!平日里在咱们面前趾高气扬,催交税粮时那凶神恶煞的样,以为多厉害呢,你再看看现在,也只会跟咱们逞凶,连第二场比试都进不了,丢死人!”

    高台上的曹知县顾忌着身份才没有跳起来骂,他原还指望县衙队能拔头筹为自己增光,结果在第一场就被淘汰出局,让全场人看了笑话,让他这老脸往哪搁!

    高脚和柳东灰溜溜上来复命时被曹知县踹了两脚,咬牙道:“我的老脸都让你们丢光了,回去之后给本官强学苦练,下次要是再让人给比下去,你们就给我收拾铺盖滚蛋!”

    两人能如何辩?只能苦哈哈应着呗,谁让他们运气不好偏就抽中了虞归晚的队伍,还是最强的那支。

    蒙灰也暗暗嘱咐自己的队伍,不能输,否则统统打军棍。

    另一边,赢了的廖姑顾不上换衣服,就满是汗水和泥土的红色劲装跑上小楼,像只野猴儿嘎嘎乐着推开门就要往虞归晚身上扑。

    “哈哈哈!师傅!我们赢了!”

    虞归晚伸手一指,瞪起狭长的眼眸透出警告之意,让就要扑到跟前的廖姑硬生生停下脚,整个人往前一掼,差点从窗户飞出去。

    幼儿惊呼:“小心!”

    虞归晚眼疾手快揪住廖姑的衣领将人拎到一边,嫌道:“冒冒失失,站好。”

    廖姑顶着张被晒得黑红的脸嘿嘿笑,瞧她那嘚瑟的劲,身后要是有尾巴怕都翘起来了。

    她今日在众人面前出尽了风头,又处在十岁出头极爱显摆要夸奖的年龄,她又把虞归晚当成至亲,自是什么事都最先想要得到虞归晚的认可,师傅夸她一句抵得过别人夸十句百句。

    在外人面前廖姑都表现得极沉稳,唯有在虞归晚面前才会显露出孩子心性。

    徒弟是什么样虞归晚自是知道,平日里也没拘着廖姑不让她玩,也就训练时抓得严些。

    可廖姑到底该是表现沉稳还是活泼,她不拘着,由着长,长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为这事她和幼儿还有过分歧,她是放羊式养徒弟,幼儿则认为应教导廖姑沉稳有度,不可再像个乡野村姑似的由着她性子来,所以平时教廖姑读书识理礼仪等事就由幼儿担着。

    她是廖姑武艺上的师傅,幼儿就抓文化,一文一武,可想而知廖姑每日的生活有多水深火热。

    方才的比赛虞归晚看了全程,徒儿赢了她自是欣慰,弹了下廖姑的脑门,道:“干得不错,再接再厉,杀进决赛给我把赏银拿回来,那两千两可是你师傅我的全部家当,若让旁人赢了去,以后咱们可就要喝西北风了。”

    妙娘和陈妇她们晚上来半刻,进门就听到这话,顿时笑着打趣:“我们这就带人去搜,若搜出来不止两千两,多出来的那些虞姑娘可愿给我们?”

    眼看虞归晚吃瘪,幼儿拿扇子掩面笑个不停,也跟着凑趣道:“你们尽管带人去搜吧,家里是一个子儿也没有的,那些砖头瓦片你们若是看得上就尽可搬走,别给她留一砖一瓦,谁让她把家当都拿出去当赏银了呢,落得这般也是该的,你们把东西都搬空,我是再不管了的。”

    能进这个屋的哪个不知道是幼儿在替虞归晚管钱,从她手里过去的银子怎么着也有三万五万了,更别说那些没兑成银子的金玉彩宝,极珍贵的药材和罕见的海上之物,只要稍算一算就知道虞归晚多有钱了,两千两又算得了什么。

    原不过是大家说笑逗趣闹着玩的,谁还真去虞宅查找不成。

    众人疯笑道:“姑娘这样说,我们反倒不敢去了。”

    幼儿也笑道:“要去就现在去,家里没人,等比试结束我们都回了家,你们可就不好搬了。”

    陈妇笑着连连摆手,道:“借我们十个胆也不敢打虞姑娘家财的主意啊,她一发狠,我们可是连容身之处也无了。罢罢罢,是我们无福,消受不起,还是厚着脸皮去拿那两千两的赏银吧,大家伙是不是啊?”

    转头去问其他几个妇人,笑声能把房顶都掀翻。

    虞归晚日常都有点怕同这帮妇人接触,不为别的,实是她们太能吵,只要闲下来没事做了就聚一起,开始说张家长李家短,她听不了两句耳朵就开始疼,总要远远躲开才好,以至于她们都以为她性子冷,不好相处。

    但其实她也是喜热闹的,不然何至于将南柏舍发展到今日的繁荣,又大张旗鼓办蹴鞠赛,不就是想看有别于末世的人间喧闹,那种充满人气的、热闹鼎沸的、不是死气沉沉又冰冷的钢筋水泥和丧尸的嘶吼的景象,也只有这里能看到。

    她坐在一边,拿了碟切好的蜜瓜给廖姑,说道:“过来,也看看别人的水平如何,心里也好有个数。”

    廖姑捧着蜜瓜屁颠屁颠跑到窗边。

    第二场已经开始了,是商会队对阵书院队。

    河渠县有个明山书院,城中许多家族的子弟都在这里读书,原先他们也看不上南柏舍举办的这个蹴鞠赛,可听说曹知县都极力推崇,他们便也组了个队想给那些武夫村汉一点教训。

    商会队瞧这些书脑袋也不顺眼,双方在场中厮杀,也因实力差不多,谁也不输谁,看着倒比上一场要刺激,杀到最后双方都没有进球。

    这要怎么分胜负?两队都进下一轮?

    幼儿扭头看虞归晚,等她答疑解惑。

    虞归晚一条手臂放到窗外晃着,道:“这个简单,加时,让他们再比。”

    果真,裁判吹了哨,让队伍歇一刻钟再进行比试,定要淘汰掉一支队伍不可。

    幼儿靠过来问道:“若你下去踢,可会赢?”

    “我做什么都没有输过。”

    “哦?是么?”幼儿嘴边噙着笑,故意道:“啊……那日也不知是谁同我下棋,输了还嘴硬说是原先的老师教学有误。”

    “……”

    虞归晚都忘了自己还有过这档子事,近几个月她实在太忙,已经好久没有同幼儿下过棋。

    幼儿看她没话说了,又笑。

    “就这一样比不过,让你取笑一生一世了不成?”虞归晚难得恼羞成怒,伸手去挠幼儿的胳肢窝。

    幼儿最怕这个,连忙求饶道:“我不笑了,岁岁,饶我这一次,我以后再不拿这事笑你,真的。”

    “哼。”

    第088章 第 88 章

    当日就淘汰掉五支队伍, 南柏舍的三支队伍和县城的书院队、卫所营队进入预赛。

    村民队是最不被看好的,以为他们会被淘汰,谁知竟然进预赛了。

    这还要归功于阎罗娘的人, 他们扮成村民混在其中参赛,哪个碰上他们这种彪悍山匪都要吃瘪。

    散场后围观的众人也没有走,而是选择在村外搭棚子或住客栈,也可在村外租村民的房屋留宿。

    但不管是住客栈还是住村民的房子都必须记下姓名籍贯等信息,且护卫队还要检查路引,这本在进村前就检查过一遍,再查是防止中途有人被调包。

    这离东辽太近,战事又是最近才停, 难保没有细作混入, 还是小心为好。

    村市街因为这几日有蹴鞠赛,往来的人实在多,夜里便也没有歇市,入了夜都还热闹着,各式各样的吃食能让人挑花眼, 风味十足的肉串、品类繁多的冰饮和麦酒是卖得最好的。

    这里没有江南的丝竹软语,也没有中原的文人雅客, 但这里的百却姓热情淳朴, 有着北地的豪情爽快, 随处可见撸起袖子跟人拼酒划拳的妇人, 还有吆喝叫卖的童叟。

    这些人脸上全是对生活的热爱与满足, 欢声笑语如世外桃源,让人忘了南柏舍之外还有很多地方的百姓在受苦, 辛勤劳作一年却连肚子都填不饱。

    远的不说,就说薛家未被抄之前, 在他家或姻亲、同族之家名下的佃户过的什么日子?那是连猪狗都不如的,如今薛家做下的恶事已上达天听,累累罪名罄竹难书。

    都衙府尹送上来的折子就摆在雍帝的案头,牵扯的又何止一个小小薛家,盛都过半的朝臣都在这折子上有了名,贪污受贿,诬陷同僚,残害百姓,更有暗中与关外商人勾结,往东辽私卖铜铁牟取暴利的。

    近两年精神愈发萎靡的雍帝盘腿坐着,脸色阴沉,手里的佛珠已良久没有再拨动过。

    伺候的宦官低矮身躯,吓得大气不敢喘。

    啪!

    佛珠终究还是脱手砸向地面,摔了个七零八落。

    雍帝怒极反笑:“好,好得很,这才是朕信任的好臣子。”

    几个宦官立马跪地匍伏,颤颤发抖。

    若只是贪污受贿,雍帝还不至于如此动怒,可将铜铁卖去东辽就是通敌卖国,他焉能不怒!

    过了会,雍帝暂平下怒气,沉声道:“召国师来见。”

    “是。”

    宦官磕了个头才起身躬着腰背慢慢后退至门边出去。

    大雍自建朝至先帝止,都没有国师这一说,如今这位国师是雍帝不顾群臣反对硬要封的。

    此人原是游历民间的一方术士,会奇门遁甲,擅炼丹,雍帝就常服用此人炼出来的一种颜色通红的丹药,气味刺鼻辛辣,服用后可容光焕发,精神百倍。

    国师的府邸离皇宫最近,且雍帝在宫内特批了一座小殿供他炼药,也是为了方便听召唤。

    所以宦官出去后没多久人就到了,一身紫红赤金的八卦道袍,手执拂尘,髯须飘逸,仙风道骨,还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风范。

    宦官在前面迈着小碎步引路,进来时地上砸落的佛珠已不见了踪影。

    “陛下,国师到了。”

    国师也不跪,只是一甩拂尘行了个道家的礼,淡道:“参见陛下。”

    免跪也是雍帝特批的,恐怕连长阴公主都不及这位国师的圣宠。

    雍帝眼下挂着指头大的虚肿,如同两个皮囊袋子,让他看上去更加苍老,帝王的威严在他身上已存不到五分,那身金光闪闪的龙袍更像是能吸走他的精气神,留给他的只有阴沉尖利和对朝臣的满腹猜疑。

    国师将情绪藏在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后面,就算是雍帝也难猜到他到底在想什么。

    雍帝也没到老糊涂的地步,涉事的朝臣平日里都跟大皇子走得近,大皇子跟太子斗得跟乌眼鸡似的,只要逮住机会就会将对方往死里掐。

    一桩私盐案竟然能牵扯出这么多人,矛头指向谁就是傻子都看得出来。

    此事若是继续发酵下去,迟早是要查到大皇子头上的,而雍帝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大皇子败势,而太子日益壮大。

    太子有野心然智不足,又有个势大的外家,若继位必定使外戚做大摄政,他只能当个傀儡,赵家的天下岂不要落入他人之手。

    不看好太子继位,也同样不好看大皇子,此子样貌虽最肖年轻时候的雍帝,但也是个蠢的,一味信任母舅景宁侯,半点不防着。

    坐上的雍帝表情阴晴不定,宦官又开始腿肚子发抖,冷汗淋湿了后背的衣服也不敢乱动。

    国师却老神在在,静等雍帝来问。

    雍帝对朝臣不信任,况这些人手脚也都不干净,自然是不会召朝臣来见,只能问不参与朝政和党争的他。

    庶州薛氏一族被押入麒麟城,所牵扯出来的事已在朝堂以及城中闹的沸沸扬扬,他自有耳目能探听到其中详情。

    薛氏一族必死,至于牵扯的朝臣中哪个该杀哪个该留,这才是雍帝会头痛的问题,杀多了会折掉大皇子的羽翼,不杀又没法堵上太子一党的嘴。

    一抹锐利的光从国师低垂的眼眸闪过去。

    据他所获得的消息,此事怕是没法随上座这位的愿了,太子好对付,但站在太子背后的长阴公主却是个心狠难缠的。

    为雍帝炼丹如此久,国师看得准,若说这些皇子公主里头谁的性子最像雍帝,那必定是这位长阴公主,只可惜她无缘储君之位,不然……

    无缘么?

    国师神思微动,很快又隐去.

    公主府。

    别人还担心着掉脑袋的事,赵祯却拿着程伯他们传进来的信看得津津有味。

    信为黑鹰从南柏舍带来,说的就是南柏舍举办的赛事。

    洋洋洒洒写了许多,不仅有蹴鞠赛,还有未实行的排球、篮球、橄榄球、羽毛球等等,新奇的字眼和有趣的比赛方式勾得赵祯心痒,很想去南柏舍亲眼看看。

    信看完,她折起来让婢女放到拜匣中,才同下首半坐着的尤三姑说道:“以往只知北地冬季漫长严寒,庄稼收成不丰,又常有盗匪抢劫村庄,百姓的日子极难,如今见幼儿信上所言,倒比中原江南还富裕热闹。”

    尤三姑是借着戏班子的名头才能常常进出公主府而不被怀疑。

    迎春班的所有女孩儿已全部从南柏舍来到麒麟城,她们每个人都是带着任务的,靠唱戏进入王公贵族家中探听消息,由尤三姑汇总到程伯那里,再让黑鹰将有用的消息送回南柏舍。

    赵祯初知她们能用黑鹰传递信件时都颇惊讶,飞鸽传书一直存在于话本故事中,从未见有人驯养成功过,黑鹰又是猛禽,何人能驯养它们?

    也是后来她才从尤三姑等人及幼儿的信中知道虞归晚这个人的存在。

    尤三姑并不敢直视赵祯,只依礼回道:“也只是南柏舍这处的村民能安居乐业,旁的许多地方也是贫苦的,尤其是冬季,饿死人的事常有发生,前两年还有不少逃难的人。盗匪现在是少了,是虞姑娘带人剿了好几个匪窝,那些山匪害怕也就不敢再抢村子。”

    她离开南柏舍都快半年了,听后来的女孩儿们说村子比原先扩大了许多,人也多了,虞姑娘还开了运货的埠头,村民的日子越来越美,外面的人都羡慕呢。

    “你们这位虞姑娘确是个有才之人,如有机会,日后必定请来我府中一叙。”

    赵祯对虞归晚有很大的兴趣,能靠自己将生意做这么大,又能让手底下的人都服她,九王叔还封了她当卫所营的统领,这样一个奇女,谁都会想见一见,看看到底是个怎样的神仙品格。

    尤三姑陪笑着附和了几句。

    她今日进公主府除了送信,还有一事,“前些日说的那个潜入薛家做丫头的良女桃香已到麒麟城,就住在铺子的后院,她知道不少薛家的事,许能帮上忙。”

    太深的事尤三姑并不知道,却也听程伯他们说都衙貌似没有现在就要定薛家的罪的意思,她很着急,若是这次都让薛家逃脱了,天理何在。

    赵祯摇头,道:“薛家的罪名都已坐实,无需再安排证人出面指摘什么,这样的事做多了倒适得其反。现在城中风声鹤唳,你们也要小心别被大皇子和景宁侯的人盯上,其他事我自会安排,你们万不可擅自行动。”

    罪名迟迟没有定,赵祯猜到是父皇还没有拿定主意。

    她了解父皇,为平衡党争肯定会想方设法保住她那位大皇兄,不让他跟这些事沾染上半点关系。

    所以想要借助薛家的事扳倒赵斥是不容易的。

    这事她清楚,幼儿也明白,所以才会借着薛家的事再布下一步棋:朝臣私卖铜铁。

    只要这个雪球越滚越大,事情就不可能善了,到最后随家被诬陷谋逆的事也会被人找机会摆出来,父皇想当作没看见都不行。

    真相如何,到时自然明了.

    当天晚上赵祯就暗地里派人去都衙牢狱找薛丕之,让他做证人指明私卖铜铁是受大皇子的吩咐。

    第089章 第 89 章

    薛丕之是贪生怕死之辈, 对自己的父亲和兄长也有颇多怨恨,如今有了活路,哪有不拼命抓住的。

    不仅说私卖铜铁跟大皇子有关, 还道出大皇子曾多次派人到庶州要求薛家追杀随谦安的妻女。

    并同东辽盗匪勾结在偏关制造骚乱,迫使九王爷无旨出兵,有意图谋反之嫌,好收回兵权由大皇子掌控。

    此证词由都衙府尹呈上,今日早朝群臣就哗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站在百官之前的赵显脸上有得意之色,一副胜券在握。

    而站在他对面的赵斥则面色黑沉, 藏在宽袖下的手紧握成拳, 瞪向太子的眼神仿佛要吃人。

    派人追杀随家母女不假,可私卖铜铁绝对是无中生有,与东辽勾结更是栽赃陷害,他就算再争权也不至于通敌卖国,这分明就是太子捣鬼想将他置于死地!

    “父皇!”赵斥扑通跪地, 声泪俱下,“儿臣冤枉啊!”

    一声冤枉喊得惊天动地, 又哭的这般悲痛, 哽咽着说自己灵智不足, 性格蠢笨, 胆小怕事, 平日雍帝让他去学着办个什么事都是兢兢业业,生怕出错, 哪里有胆子犯这些罪。

    且他是大雍的皇子,有雍帝这样一位英名贤达的君父, 又怎么会堕落到去跟东辽蛮狗勾结,岂不是辱没了皇家,损了大雍的颜面。

    赵斥擅用的就是装蠢装可怜好博取雍帝的同情和信任,他的生母丽妃在后宫也是用的同样手段,比赵斥还更胜一筹,雍帝也最吃这套,以至于丽妃能荣宠不断,连皇后杨氏都要对她心存忌惮。

    前朝的纷争很快就被传至各宫,其他妃嫔知道涉事的没有自己的儿子,便都静等着瞧好戏。

    丽妃仗着陛下的恩宠在后宫嚣张这么多年,早让人恨得牙根痒痒,如今谁不盼着她失宠,也尝尝那种独守深宫空虚寂寞的滋味。

    一听说大皇子被人构陷通敌卖国,丽妃瞬间慌了,急问来报信的宫人,“那陛下怎么说?可是信了?本宫的哥哥呢?可有替大皇子分辨?”

    宫人垂头道:“此事只是薛家三子一人之言,并未有实证。”

    到底是深宫争宠多年的女人,丽妃很快冷静下来,铺开在两侧的衣袖宛如彩蝶的翅膀。

    她抿紧了不点而红的樱桃朱唇,富丽堂皇的宫殿内回荡着她的声音。

    “随谦安也没有真的谋逆,还不是一样治了个满门男丁抄斩、妻女流放寒地之罪,有没有都不要紧,重要的是陛下信不信,圣信若在,就是斥儿将天都捅破了,陛下也会保他,”她渐渐寒了声,艳丽的脸庞浮现出冷意,“皇后和太子暗地里布置这么久,不就是在等这一天,以为凭此就能扳倒我们,呵!且* 别得意太早……”

    而皇后宫中也是刚得了消息,杨皇后正忧心忡忡,坐立不安,唯恐此事会将雍帝气出个好歹来。

    她与雍帝是年少夫妻,自认是伉俪情深的,就算雍帝宠爱丽妃,纵得丽妃起了要为自己儿子争皇位的野心,也没有让杨皇后改变对雍帝的痴心。

    赵祯今日入宫请安,宫人来传消息时她也还未离开,此时见母后为父皇忧心,也唯有无奈叹气,母后对父皇如初,父皇却忌惮着杨家日益壮大的势力,早生了要铲除杨家的心。

    “母后,”赵祯过去扶着杨皇后坐下,“此事已出,又牵连甚广,关乎着边境安定,父皇岂能不怒。依我看,如今首要的是提防着丽妃,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不要让她往父皇跟前凑,父皇耳根子软,架不住她两句撒娇就什么事都轻拿轻放了。”

    杨皇后捏着额角,岁月不饶人,就是保养得再好眼尾也有细纹了。

    她只比雍帝小两岁,成婚多年都未能有子嗣,后来她父亲武国公不知哪里弄来一副生子药,她连喝几个月这才先后有了长阴和太子,可到底还是让丽妃捷足先登生下了皇长子。

    这些年她不是没防过丽妃,只是陛下的圣心愈发难猜,对她也渐渐没了耐心,常有训诫,倒让丽妃得了意,景宁侯府也跟着水涨船高。

    长阴提醒的极是,是该防着的,杨皇后点点头,道:“我会派人暗中留意着,不让她到陛下跟前哭诉。你与太子的谋划,你们外祖父可知道?”

    赵祯垂眸不语。

    杨皇后有些气恼道:“怎么?连你们也要防着你们外祖父?!”

    “母后……”

    赵祯试图解释,杨皇后却不想听,丈夫和儿女都防着自己的娘家,太让她心寒!

    “母后,不告诉外祖父为的是让父皇少些猜疑。”赵祯加重语气。

    杨皇后又不蠢,细想想就明白过来了,叹道:“你父皇原先也不这样,这几年也不知怎么了。你外祖父尽心尽力辅助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登上皇位,何时有过不臣之心,如今陛下偏信术士之言,心思也愈发难猜,有时我不过提两句,陛下就不高兴了。”

    赵祯抬手,素指轻轻压着杨皇后的额角,似不经意问起,“我听说国师又为父皇炼了新的丹药,母后可曾见父皇服用过?”

    “那倒不曾,从前两年开始陛下就只在仁德殿服用丹药,跟前只有国师和两个伺候的宫人,那也是跟了陛下多年的宫中老人,嘴严,莫说是本宫,就是太后都别想从他们嘴里问出话来,国师就更不用说,丽妃还试图用高官厚禄收买他,照样行不通,他倒真只忠于陛下。”

    “是么?”

    在杨皇后看不见的角度,赵祯唇边泛起一丝讥讽的冷笑,她不喜那道士。

    从皇后宫中出来,赵祯又去了太后和其他几个太妃处请了安,就连丽妃宫中她都去,做足了表面功夫,不让旁人挑出一个‘不’字来。

    与她相比,太子就稍逊,也难怪雍帝会说太子处处不堪用。

    也确实如此。

    就说今日早朝,只要紧咬着私卖铜铁、勾结东辽盗匪这两样罪名就可让赵斥难翻身,这辈子都跟皇位无缘。

    本来事情也都按原计划进行着,暗中通过气的朝臣也跟着附议要彻查赵斥是否与以上二事有直接关系,偏偏太子突然提起随家谋逆一案。

    那些最擅揣度帝心的老臣恨不得飞扑过去堵上赵显的嘴,随家谋逆一案就是陛下的逆鳞,谁也触及不得!

    就算要替随谦安洗冤也不该是这种时候,若此时是合适的时机,他们早就提了,何必按下不表,就连都衙府尹的奏折对此事都是一笔带过,太子怎么就糊涂!

    全程都没有出声的景宁侯此时才从文官的队列中站出来,他与丽妃为一母同胞,可容貌却并不相似,丽妃是美艳多娇,而这位景宁侯则是阴柔刻薄,不是有福之相。

    他先看了还不知自己犯了雍帝忌讳的太子两眼,才向高座之上衮服冕冠的雍帝行礼。

    他也不是替赵斥求情,而是追问太子为何要替罪臣开脱,可是对陛下有所不满,认为是陛下冤枉了忠臣?

    太子本来嘴就笨,今日又得意忘形,将赵祯日常的教导和叮嘱忘了个干净,面对景宁侯狡诈的逼问,他急得冷汗直冒冷汗,赵斥先前有多慌张,此刻他自己也差不多,竟一句有利自己的话都辨不出来,反倒说自己信任随相。

    他自己踩了景宁侯下的套,把自己给套住了,哪里还用得着别人添油加醋。

    高座上的雍帝已经脸色黑沉,直接呵斥赵显让他闭嘴。

    “随谦安谋逆一事是朕亲自派人督查的,证据确凿,你还在这里大言不惭,你这是要指责朕吗!还不快滚下去!丢人现眼!”

    皇帝一怒,群臣跪地,高呼:“陛下息怒!”

    赵显也吓得跪下,脸色都白了。

    跪在赵显侧方的武国公微微侧头看向景宁侯,真的很想撕了这个阴险狡诈之徒。

    晚一步得到消息的赵祯也拧紧了眉,随后叫来心腹,吩咐道:“你立即去商访通知那铺子的掌柜,让他们赶快离开麒麟城。”

    “是。”

    心腹答应着就要退出去,才转身又被赵祯叫住,“等等,回来,先别去。”

    赵祯拨着碟中的沉香,心思几转,挥手让心腹先下去等候命令。

    若父皇对今日之事起了疑,必定会暗中派人查探,她要是急着让程伯等人撤离,反倒无中生有,自露马脚,还是再等等看。

    反正她派去找薛丕之的人已经处理干净了,不会有人发现,若查到商坊那边……

    一抹寒光从赵祯眼底闪过,她的目光转向桌上的拜匣。

    “来人。”

    婢女掀起珠帘进来,“殿下。”

    “将匣中的信烧了,这几日也不必再请戏班子入府,若有人问起,就说我着了凉,身体不适。”

    “是。”.

    南柏舍,虞宅。

    许久都不曾做噩梦的幼儿在夜里惊醒,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喘息不停。

    虞归晚翻身下床点亮灯烛移至床前,见幼儿脸色发白,额头还冒出许多虚汗,显然是被梦吓着了。

    她放下灯烛,将人揽入怀中,“你梦里看见鬼了?吓成这样。”

    第090章 第 90 章

    今夜村外的山林总有夜枭在叫, 老人说夜枭叫就代表这附近要死人,总之是不吉利的。

    家住山脚下的几户村民大半夜举火把驱赶夜枭,也还是赶不尽。

    幼儿在梦中受了惊, 把旧病也给勾了起来,伏在虞归晚怀里咳嗽不断,润了温茶也压不住。

    虞归晚看着怀里的人,眉心都拧成疙瘩了,偏生外面那只枭又嚎丧似的叫个没完,更让她心情差到极点,杀意尽显。

    过了好一会子幼儿的咳嗽才好些,脸色也慢慢恢复正常, 虞归晚这才翻身要下床, 幼儿见她气冲冲的就知道是外头那只枭惹着她了。

    “你做什么去?”幼儿拉住她,因为气喘得极了些,又咳了几声。

    虞归晚就不敢动了,坐回去,嘴巴抿成一条线, 眸子黑沉沉的吓人,“那大眼瞎子叫得我头疼耳朵疼, 我去把它打下来。”

    白天眼睛看不见就躲起来睡觉, 入了夜就四处嚎丧, 在末世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夜枭和乌鸦, 这俩凑一块准没好事。

    “叫就叫吧, 也值得你深夜里觉都不睡就这么跑出去,”幼儿温和笑着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多大的人了还跟一只鸟怄气,快过来。”

    虞归晚拧了下眉, “我没怄气,就是烦它咕咕个没完。”

    她挪到幼儿身边,语气里满是对夜枭的嫌弃,就好似夜枭的叫声很不堪入耳。

    幼儿将她揽到怀里,双手捂住她的耳朵,柔情似水的哄着,“既然烦它,那不听就是了,别大晚上出去,谁知道夜里的山上有什么,豺狼虎豹你不惧,那些个五毒虫可不是好相与的,那日我还听葛大娘说村子里发现好几处百足虫的窝,怪吓人的,万一不小心被咬了可怎么好。”

    虞归晚不习惯被当成小孩对待,又舍不得幼儿怀里的暖意和芳香,她就奇了,幼儿从来不熏香,香袋也极少佩戴,可身上就是很香很好闻。

    她往里钻了钻,扯开衣领蹭过肚兜上的红梅,贴着那一处柔软,听着规律的心跳声,就悄悄的牵起嘴角笑了。

    听幼儿提起百足虫,她就说:“一直都有,尤其是下雨之后,一窝窝冒头,村民放大公鸡出去啄了好些,因说出来怕吓着你,我才没告诉。”

    幼儿光是想想百足虫的样子就发怵,抚着虞归晚长出来的头发,道:“公鸡是百足虫的克星,用它们来啄虫倒比人去捉合适。你这头发了长了些,可还要剪?瞧着快入秋了,到时天气凉爽些,要不就别剪了吧。”

    已许久没有梦到过抄家那日的惨景,今夜突然入梦,惊得她手脚冰凉,挣扎着醒来,现在也睡不着,只有跟岁岁说说话才能忍住不去想那些事。

    这两年若没有岁岁陪在左右,她都不敢想自己要怎么熬,也兴许熬不了两日就死了,随家永远都要蒙着谋逆的罪名,终不得清白。

    虞归晚说完了发现幼儿盯着虚空出神,便知道她肯定又在想麒麟城的那些事。

    “你要是睡不着那咱们就做点别的。”

    她的手绕到幼儿背后解开肚兜的细带,只留颈上那根勉勉强强的挂着,藕荷色的里衣滑下香肩,露出奶白的细肤。

    幼儿被她闹得没功夫分神想别的,攥住就要脱光的衣服,娇声求饶道:“好岁岁,现在夜深了,你就行行好,大发善心饶了我吧。”

    虞归晚松开她,双手往后一撑,凹陷的锁骨清晰可见,形状优美,上面的窝窝都能养下后院池子里游的小红鲤鱼。

    她脖子上挂着一块拇指大的羊脂玉,水滴状的,用红绳穿起,除了背面用大篆刻着一个幼字,便再无其他。

    她不爱戴这些,但如果是幼儿为她做的,她就愿意,并且睡觉也不摘下来,日常就藏在衣服里,别人也看不见。

    哪个要是不长眼想把她身上这些东西摸走,都得把命给她留下。

    她睡觉也不肯老实穿衣服,若穿了肚兜就不要里衣,有了里衣就不穿肚兜,今夜她就没穿肚兜,嫌新做的那几件图样繁杂,绣线扎到她的胸,不舒服。

    哪里就是这样了,明明是她不耐烦穿两层衣服睡觉就各种找借口,天很热时她还一件都不穿,光溜溜的就上/床。

    每次幼儿伸手一碰,就是那具带着疤痕的身体,大部分肌肤都是粗糙不平的,有些地方又细腻光滑如同绸缎。

    她的身体不是十分漂亮,但就是能让幼儿移不开眼,尤其那双结实的长腿,抬起时小腿的肌肉紧绷出好看的线条,脚腕骨的凸起让人很想拿个什么东西缠绕在上面。

    她的腰腹也是紧致的,很窄很细却因为线条的明显而显得非常有力量感,她的背部在舒展时总会让幼儿忍不住在上面留下成串的印记。

    穿羊脂玉的红绳很长,多出来的那部分被编成活结当装饰,只要寻到关窍就能很容易解开,长度正好可以松松垮垮圈住虞归晚的腰,充当腰链。

    衣襟敞开,里面什么都没穿,那块羊脂玉就垂在肚脐眼下方的位置,衬裤拽到难以言说的位置,若隐若现的,想非礼勿视都难。

    虞归晚一脸的无辜,歪着头,道:“我对你行凶了么?你就这样求我。”

    幼儿的目光随着她的每个动作在移动,人是什么时候往她跟前凑的都不知道,反应过来时嘴巴都贴上了。

    四目相对,一个狡诈得逞,一个无奈纵容。

    朱唇擦过,热意攀升。

    幼儿的手顺着那根红绳摸索过去,缓缓将人圈到怀里贴着,交卧的鹅颈轻轻磨蹭,惹起一片绯红。

    她在虞归晚的耳畔低语:“你是不曾行凶,却也能要我的命。”

    这话虞归晚爱听,枕在肩上看着她笑起来,“怪我么?你又不睡觉,又不让我出去抓大眼瞎子,同你说话你也心不在焉,我就只能用这样的法子帮你排忧解难了,若是做的不好你也别见怪,杀人我在行,这个实是没经验,不老道,待我以后多学学就好了。”

    她高兴了就爱满口胡说,当然也不排除是故意在逗幼儿。

    别看幼儿平时大道理一通讲,又知书识礼大家闺秀风范,那酸醋劲儿可是一点不逊。

    她很想给虞归晚一下子,瞪眼道:“你要同谁学去?”

    虞归晚未语,主动倾身上来含住她的唇,细细尝过之后才抵着幼儿的额头问道:“你瞧着我学的怎么样,可认真了么?”

    不知何时幼儿已经解开了红绳,羊脂玉一下子落入里面。

    虞归来没防备,抖了一下。

    这下换来幼儿的得逞了,“我若点评,可算得上是你老师?”

    虞归晚喘了几息,断断续续说道:“你比我小四岁,我都已让着你了,如今还想压我一头,要当起我老师来了?”

    “不行么?”

    “能当我老师的都是比王八还长寿的。”

    “你这人……”

    “嗯?”

    “身体不肯老实,嘴上也绝不吃一点亏。”

    “按你们这里的规矩,你应该叫我一声姐姐。”

    幼儿顿了顿,轻轻咬她的下唇,“我不喜欢那样叫你,我只叫你岁岁,这是我给你取的字。”

    “你好像没有叫过我的名字。”

    “惹我很生气了我就连名带姓的叫你。”

    “你有对我很生气过么?”

    “现在还没有,若你哪天带一身伤回来,你看我生不生气,连大门都不让你进。”幼儿故作凶巴巴的说道。

    虞归晚分/开/腿屈膝坐着,双手后撑身体后仰,将自己完全暴露在幼儿眼下,同时也能亲眼看着自己到底是如何丢掉理智,坠入欲望的深渊的。

    她喘的很厉害,能清楚看见自己是如何被支配,如何沉沦的,也能看见幼儿绯红的脸,咬着唇双眼迷离的看向她。

    她每次都会思考作为支配者的幼儿在此刻会想什么,是想着掌控更多,还是想着别的什么?如果换她来当支配者,应该是前者,但她唯独在这件事上不想做支配者,出于什么原因她也没有细想过。

    “你舍得么?”她突然问。

    幼儿有些疑惑,嗯?

    “舍得不让我进门?”

    幼儿将她拉过来紧紧贴着,脑子里那根绷着的弦就要断了,喘道:“舍不得。祖宗,我都快被你折腾死了,你还想得起来问这个。”

    她微微抬高腰臀,配合得更好,她今晚似乎格外冷静,而且话多。

    “明明是你折腾我,怎么还倒打一耙。”

    来到这个时代两年多,她已经能很好的说大雍话,要是乐意,跟人吵架都能稳赢,只是她懒得吵,能动手都是不吵的,吵架浪费时间,也没有朝对方下刀来得过瘾。

    虞归晚的大雍话说得好不好,幼儿最有发言权,这人说不利索时话还不多,闷葫芦似的半天蹦不出来一个字,只会冷眼瞧人,如今嘴皮子利索了,就爱跟自己抬杠挑刺儿,还不够气人的。

    “我折腾你,那你还看着?”幼儿吻着她的唇,唇色都变深了,红了许多。

    她揪出那块羊脂玉,都没有放进去,上面就已裹上了银丝。

    “我就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