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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第121章

    谢宣、迟意、李从庚三人?回到房间后, 迟意显得特别的沉默,一直闷着头一声不?吭。

    谢宣拿脚尖踢了?他一下道:“打赢了?都不?开心?”

    半晌后,迟意才回过?神来说道:“这么多年来边患一直悬而未决, 朝廷每年花费大量的财物所?求不?过?一个安宁,到头来竟是……竟是……”

    谢宣坐在书案旁,双手支颐看向迟意道:“看你这副颇受打击的模样,难道真的第一次听到西秦人?的心里?话?”说着,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迟意的肩膀道, “平日?里?你爷爷让你多读几本书你非是不?肯, 史书里?早就说过?:‘夷狄,禽兽也?, 畏威而不?怀德。’朝廷持续十?年给西秦人?赐岁币, 不?及楚怀秀一次率军攻破肃州城, 真正让西秦人?恐惧的永远是兵锋而非财物, 边境安宁的前提是汉人?武威远扬。”

    迟意怔怔的听着谢宣的话语,沉思良久之后叹了?一口气道:“大齐做不?到。”

    大齐朝廷苟安者掣肘, 亦不?会让官家再对西秦动武的, 再者说大齐国库年年亏空,也?没有动武的条件。

    迟意蓦然抬头看着谢宣道:“朝廷都做不?到的事情?,兴庆府为何要试?”

    “齐璟做不?到不?代表我做不?到啊。”谢宣神秘莫测的笑道。

    与此同时?的汴京城,谢徽父子在蔺家喝酒,几人?都得知谢宣去了?西域, 蔺冕开口说道:“我还是觉得他这次有些冒险,经略西域便是在汉唐盛世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是如今这世道。”

    蔺祈沉思片刻开口道:“这真是招险棋, 置之死?地而后生,只要他有本事将西秦切成碎块, 就有希望的。”

    “是啊,关键是兵贵神速。”谢徽紧接着说道。

    谢壑并未言语,一直在沉默喝酒,蔺冕扭头问他:“临渊,你怎么看?”

    “坐看。”谢壑道,“看着险而已,他从来不?做无把握之事,我相信他。”

    谢宣不?知道自家父亲对他这样信心满满,他正在迟意惊愕的目光下跟两位好友说明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李从庚犹疑道:“如此一来,这条通往西域的商道可就彻底乱了?,西六州不?会因此受到影响吗?”

    “不?破不?立,彻底搅乱这洼水才好浑水摸鱼嘛,至于?摸上什么来,全凭本事了?。”谢宣耐心回道。

    迟意经过?最初的震惊后,也?回过?味儿来说道:“只要漕运还畅通着,西六州的日?子总不?会太难过?,再乱也?是这一两年的时?间,熬过?这段时?日?就好了?。”

    谢宣冲着他欣慰的笑了?笑,说道:“正是此理。”

    三人?各回各屋去休息,一宿无话。

    次日?一清早,扎奇朵顶着两个黑眼圈找到了?谢宣,她态度十?分干脆:“我知道之前那些话是我想的有点?多,不?过?我还是希望我们能联手,西秦王暗中劫掠你们的商队是想搜刮些银钱,养那么一支神出鬼没的军队可是个不?小的花费,我们部落不?养那个,也?就没有劫掠你们的必要,只要咱们两边联手,最起码可以保证你们西去的商路是通的,而且我们不?会依附兀目人?,这是我现在就可以给的保证。”

    谢宣摇了?摇头说道:“还是不?够。”

    扎奇朵急了?,怒道:“你还想要什么?”

    “十?年之内,不?要东犯,这是我的底线。”谢宣敞开天窗说亮话。

    扎奇朵目光闪烁了?一下,沉默良久后说道:“好,说十?年就十?年。”

    “这一项要求我要写?到协约里?,如果你们不?遵守承诺,就要承担被灭族的风险,我闻金金说到做到。”谢宣一字一句十?分严肃的说道,“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扎奇朵咬了?咬牙,坚决道:“就这么决定了?。”

    “成交。”谢宣说道。

    “那接下来你们是不?是要离开这里?前往林胡了??”扎奇朵问道。

    “不?急。”谢宣摆了?摆手说道,“我们大齐乃礼仪之邦,先去与西秦王告个别再走也?不?迟。”

    西秦皇宫内,西秦王挽留道:“闻大人?再往西去,风沙漫天,难以前行?,而且瀚海里?的沙子可是会吃人?的,我们两国也?算友邦,闻大人?有何要紧的事儿不?妨与本王先说道说道,兴许你们束手无策的事情?,我们可以疏通呢?”

    “还是商队被截杀的事儿,而且西域二十?四国呢,让西秦王夹在中间为难必然不?妥,我更喜欢亲力亲为。”谢宣说道。

    二人?寒暄一阵,谢宣突然说道:“西秦王腰间那枚血玉凤凰玉佩倒很别致。”

    西秦王低头看了?看,一边取下一边说道:“是我们西秦特产的血玉,在我们西秦不?算稀罕物,闻大人若喜欢此物便赠予你了。”

    谢宣亦摘下自己?腰间的青玉道:“多谢西秦王割爱,我的这枚青玉亦是御赐之物,便斗胆赠予西秦王了?,望您不?要嫌弃,愿我们两国永世交好。”

    说罢,谢宣告辞,带着使团离开了陶州城继续西行?。

    在扎奇朵的热切期盼下,谢宣带人?来到了?鄯善国。

    扎奇朵:“……”跟谢宣同行?了?这么久,她已经清楚明了?的意识到谢宣并不?是个可以任由别人?拿捏摆布的人?,她要试着习惯。

    鄯善国刚刚经历了?一场内乱,王族元气大伤,国政十?分不?稳,对于?汉使的到来他们又喜又怕,喜的是在他们国家的传说里?东方有个实力强横的汉人?国家,喜的是他们可以凭借汉使的力量稳定自己?的国家,忧的是汉使亦可以轻而易举的颠覆他们的政权,而且听往来的商队说,汉人?已经没有那么强大了?,这下鄯善国上下更加忐忑了?。

    谢宣的使团被鄯善人?细致周到的请入了?驿馆中,一连几日?新上任的鄯善王并没有召见谢宣他们,扎奇朵和迟意出去打探了?半天消息,不?打探不?知道,一打探惊一跳。

    原来新任鄯善王听说谢宣他们是从西秦那边过?来的,以为谢宣与西秦人?交好,而西秦王又和林胡王同气连枝,这次鄯善内乱就是林胡挑起来的,他怀疑谢宣这群汉使是不?是也?和林胡那边有什么勾结,企图再次颠覆鄯善。

    谢宣得知鄯善王的疑虑之后,亲自修书一封给鄯善王,直言自己?是为汉商屡屡被劫掠一事而来,与林胡并无交情?。

    鄯善王见了?谢宣的亲笔信,心里?踏实了?,当晚就安排了?接风宴,推说自己?前几日?身?体不?适怠慢了?各位贵使实属无奈。

    谢宣摆摆手,并未往心里?去。

    鄯善王见状温声说道:“汉商往来西域诸国,于?我们也?大有好处,鄯善从未对任何一支汉商队伍下过?手。”

    谢宣闻言道:“我们久居东方,并不?了?解西域的情?况,所?以这次才组织使团来西域一查究竟,听闻鄯善人?热情?好客,我们才选择在此落脚,并无他意。”

    李从庚沉思片刻后开口问道:“西域共有大大小小二十?四个国家,不?知汉商经过?鄯善之后会上哪个国家去?可否有定向?”

    鄯善王和善的说道:“我们鄯善出产美玉,汉商都爱来这里?交易,留下丝绸和瓷器,带走我们这里?精美的玉器,有的去其他国家贩些马匹和稀奇的干果蜜饯,汉商的路径并没有定向,但他们离开西域前最后去的国家必是林胡。”

    “为何?”李从庚问道。

    “因为林胡盛产香料,许多香料都是别的地方没有的,有些香料只那么一小撮贩到东土去都可以卖到万两黄金。”鄯善臣子回道,“当真是一本万利,所?以往来的汉商也?有不?往别处去直奔林胡的。”

    谢宣点?了?点?头,心里?悄悄记下了?。

    其后的几日?,谢宣命人?分批去西域诸国打听着,问问那里?的人?,汉商途经那里?的相关情?况。

    数日?之后,各方消息汇集在一处,汉商被劫掠的真相渐渐水落石出,绝大多数的汉商是在林胡境内死?于?非命的。

    谢宣看着这个结果,沉默了?。

    迟意问道:“我们需要前往林胡交涉此事吗?”

    谢宣摇了?摇头道:“不?要羊入虎口,林胡人?现在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呢。”

    “你的意思是?”迟意迟疑的问道。

    谢宣命人?将扎奇朵姐弟叫来,然后对她们说道:“去,将大齐使臣出访鄯善国的消息放出去,并着重说我们带了?十?车金银珠宝,二十?车的绫罗绸缎,二十?车的精美瓷器。”

    扎奇朵姐弟俩领命出去了?。

    谢宣拍了?拍手掌道:“现在我们就等鱼上钩了?。”

    然而,他们最先等来的却是鄯善王,鄯善王在朝臣的陪伴下来到谢宣的驿馆里?急得团团转:“我的汉使大人?,您就行?行?好吧,大人?大量放小王一个生路吧,本来林胡就盯上了?我们鄯善,您这消息一旦放出去,我们还活不?活了?啊?!林胡不?定眼红成什么样呢?!便是您也?有可能因为露富而招来杀身?之祸啊!”

    李从庚淡定回道:“鄯善王将心放在肚子里?吧,这杀身?之祸不?定是谁的呢。”他就没见过?有人?能从谢宣手里?沾到便宜。

    数日?之后,林胡以林胡王过?寿为借口,修书一封给鄯善王,要求鄯善派使臣前往林胡给林胡王祝寿,便是寿礼单都给鄯善王列好了?。

    鄯善王打眼一瞧,两眼一抹黑,险些晕了?。

    谢宣接过?礼单一看,却是满意的笑了?。

    第122章 第122章

    鄯善王哀声叹道:“鄯善是小国, 就?算把国库掏空了,也给不起林胡列的?寿礼单啊!”

    谢宣凉凉的?说道:“这林胡王还是个体面人,明明可以直接抢你, 偏偏他?还安了个正大光明的?理由。”

    鄯善王一脸苦笑道:“汉使?大人,您就?别?调笑小王,哎,这可怎么办呀,这可怎么办呀。”

    谢宣道:“本使?倒是有一计。”

    鄯善王如临大赦道:“还请汉使?大人明示。”

    “这些?寿礼大概是因我?而起, 理应由我?来筹措, 只是我?要林胡的?人亲自前来搬运,只有这一个条件。”谢宣献计道。

    鄯善王心中一顿, 让林胡的?人帮趁着来搬寿礼本不是什么大事, 可汉使?特意将这一点?儿点?出?来, 可见他?要的?不是普通的?林胡人, 至少是能主事的?,甚至是林胡王族。

    他?略一思索后说道:“林胡王年事已高, 不理朝政多?年, 如今主事的?是他?们国内的?大祭司玉衡,汉使?大人的?意思可是要让林胡大祭司玉衡亲自来鄯善取寿礼?”

    “然也。”谢宣对鄯善王的?上道表现非常满意。

    鄯善王无奈,只好亲自给林胡王修书?一封,后来反被林胡国书?羞辱,说什么撮尔小国也敢命令上邦?!一下子将鄯善王气个仰倒!

    谢宣似是早就?预料到?这样的?结果, 并未感到?丝毫的?诧异,他?给鄯善王支招道:“你就?说你新得了一块舍利子, 不敢妄动, 唯待上邦使?者前来请走。”

    鄯善王一拍大腿,苦瓜着脸道:“小王没有舍利子啊!”

    谢宣气定神闲的?说道:“本使?有。”

    行叭!鄯善王又修书?一封, 果然把林胡国的?大祭司请了来。

    在驿馆中,谢宣问扎奇朵道:“人我?给你们骗来了,至于最后结果如何,全看你们的?本事了,不过我?可提醒你们一句,最好留个遗书?遗言什么的?,你们姐弟俩未必是那林胡大祭司玉衡的?对手。”

    扎奇朵杏目圆睁似是在恼怒谢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后来想了想,仿佛确实是那么回事,遂扯了一张羊皮纸写道:“我?扎奇朵和弟弟达西去给兄长报仇了,若此仇得报则皆大欢喜,若不幸身?殒后辈们引以为?戒,苦练本领,不要贸然寻仇。”

    写完遗书?后她和弟弟各签上自己的?名字,并将其交给了谢宣。

    三日后,林胡大祭司玉衡坐七宝香车出?行,一直行到?鄯善都城门下,便再也不肯前进?一步了。

    玉衡身?后是林胡的?护卫军,一共有五百人,个个披坚执锐,气势非凡,一看便知是饮过血的?雄武之?师,不可轻易冒犯。

    谢宣站在城墙头子上,瞟了一眼林胡大祭司的?护卫军后对迟意说道:“那祭司带来的?兵比你的?兵如何?”

    迟意俊脸微红,虽然不想承认,可还是正色道:“观之?半晌,我?还有不足之?处。”他?手底下的?兵竟然连一个外邦大祭司的?护卫军都比不上,岂不是天大的?耻辱。

    谢宣见状安慰道:“别?气馁嘛,悄悄跟你说,就?这些?人完全比不上我?们熙州的?兵。”

    迟意:“……”他?看着谢宣一脸得意的?表情,突然泛起一阵牙酸,很想踢他?一脚。

    他?看着扎奇朵姐弟突然不见了,想来是下去准备了,不禁问谢宣道:“我?们需要帮忙吗?”

    谢宣抱臂看戏道:“坐山观虎斗不也挺好的?吗?”

    “那些?人不肯进?城来,扎奇朵姐弟俩的?计划不太好施展啊。”李从?庚在一旁说道。

    “问题不大。”谢宣丝毫不担心,他?意味深长的?笑道,“我?那血玉凤凰不是白借的?。”

    果然,城门下的?大祭司见了血玉凤凰后放心的?进?城了,他?以为?鄯善已经在西秦的?控制之?下,那跟在自家后院溜达有什么区别??!

    林胡大祭司玉衡的?护卫军俱留在了门外,在城内的?主街上,扎奇朵姐弟对玉衡动手了!

    鄯善王蜷缩在宫廷里不肯露面,假装自己在生病,他?哪能不知那汉使?生的?什么心思?!可他?国弱人微言轻,什么都阻止不了,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只要留汉使?在鄯善,鄯善就?是安全的?。

    更何况玉衡死了,他?只是难过一阵子。玉衡活着,他?可是要难过一辈子的?。

    西域其他?国家哪个没受过林胡的?欺辱,林胡除了香料还有什么?不就?有个无所不能的?大祭司吗?大祭司一死便是群雄瓜分林胡之?时。

    纵然林胡和西秦交好又怎样,大祭司一死若西秦王敢替他?复仇,将要面对二十个国家的?军队,天下人苦玉衡久矣,恨不能先除之?而后快!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看住汉使?别?让他?们溜了,汉使?在他?们鄯善就?安全!

    谢宣等人没想着溜走,他?生性是个爱热闹的?,此刻看热闹看的?正起劲儿!

    中央大街上,扎奇朵、达西和玉衡三人你追我?赶,玉衡这会儿知道自己中计了,但他?目前无暇咒骂鄯善王,只一门心思应战和扎奇朵姐弟打的?有来有回!

    “你们看样貌是西秦人,为?什么要做鄯善人的?走狗?”林胡大祭司玉衡恼怒的问道。

    “谁是谁的?狗还不一定呢!”扎奇朵嗤笑一声回道,“玉衡,受死吧!”

    扎奇朵的哥哥是部落里第一勇士,连他?尚且打不过玉衡,更遑论扎奇朵姐弟。

    谢宣等人隐在暗处默默的?注视着这一幕,他?们到?底要看看扎奇朵姐弟为?了给兄长复仇能做到?什么地步?有没有继续合作下去的?价值。

    在刀枪相撞的?打击中,扎奇朵姐弟渐渐落入下风,玉衡眸中轻蔑的神色愈加不掩饰,他?突然问道:“达嘉是你们什么人?”

    “哼,谁知道呢,大概八百年前是一家吧!”扎奇朵不能过分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能将自己与兄长达嘉的关系疏远开来,她嘲讽的?勾了勾嘴角道,“你能想起来的?仇人就?这么一个吗?被你害死的人的尸骨可要堆积成山了,他?们的?血亲哪个不是跟你有血海深仇?!”

    玉衡挑眉一笑道:“也是,不过可惜了,那座尸山上恐怕要再多?加两?具同伴了。”

    “要死也是你死,玉衡!”扎奇朵斥道,她手下的?招数越来越凌厉,只攻不防,没一会儿身?上血流如注,达西惊痛一呼道:“阿姐!”

    扎奇朵疼的?咧了咧嘴道:“男子汉大丈夫别?婆婆妈妈的?,就?用那招制服他?!”

    “好!”达西当即不再犹豫,趁着扎奇朵与?玉衡纠缠之?际,他?飞身?登上姐姐的?肩膀,将手中的?刀舞出?了残影,玉衡果然难以招架,连连败退两?步,嘴角也溢出?鲜红的?血迹,显然是受了伤。

    不过,他?知道扎奇朵姐弟的?速攻极耗体力,并坚持不了多?久,只要他?借机拖延功夫耗尽这姐弟俩的?体力,他?就?有胜的?把握!

    他?开始借着街道两?侧的?房屋四处躲藏,然而未料巷子里有人放冷箭,幸亏他?机敏这才险险的?躲过了。

    然而放冷箭的?不止一个人,是有数个弓箭手隐匿在民居墙后,若赶在平时他?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可今天大大不同了,因为?扎奇朵姐弟在不要命的?速攻他?,他?要一边躲着这对疯子姐弟俩的?快刀,一边躲着弓箭手的?冷箭,前有狼后有虎,一心两?用,进?退艰难。

    渐渐玉衡身?上也迅速挂了伤,他?猛的?翻过一堵厚实易遮挡的?墙体,从?怀里拿出?几粒花纹斑驳的?药丸来,一口塞进?了嘴里。

    谢宣等人在暗处正巧看到?了这一幕,不禁暗暗心惊,因为?他?们发现玉衡的?脸色涨的?通红,全身?筋脉迅速鼓动起来,一副诡异又癫狂的?模样。

    服药之?后的?玉衡身?手显然敏捷了不少,便是一只猴子也不过如此了,原先躲着吃力的?冷箭与?快刀现在已经不在话下。

    扎奇朵姐弟绝招用尽亦渐渐的?落了下风,突然“铿”的?一声,玉衡的?剑居然把达西的?刀削成两?半了。

    谢宣等人:“……”

    扎奇朵姐弟:“……”

    玉衡好大的?内力!

    关键时刻扎奇朵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达西往后一拽,逃离玉衡的?攻击范围,玉衡正打的?上瘾,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她们?!当即一跃而上举剑劈砍,扎奇朵提刀迎上格挡,说时迟那时快她的?袖中突然飞出?一朵灿烂的?金花朝玉衡的?命门而去,玉衡稍微一侧脸,刚要避过金花钉,却觉腰间一凉,他?的?动作滞了滞,就?在这犹豫的?瞬间,忽然被人踢飞一丈开外去,被一堵红砖墙拦下,闷闷吐了两?口暗红色的?血。

    是迟意顶了上来,当即与?玉衡厮打成团,扎奇朵当即提刀要跟上去,被谢宣一把拦住道:“且慢,暂且别?去添乱,让我?那朋友去试一试林胡国大祭司的?深浅。”

    迟意打架可比扎奇朵像模像样多?了,他?挥剑的?速度也快,力量也够,竟然和陷入癫狂状态下的?玉衡打个不相上下。

    谢宣拎着扎奇朵坐在一旁给迟意鼓劲儿道:“宰了他?!宰了他?!你若打不过他?还得麻烦我?夫人来跟咱们收尸,多?波折!哎,对,左勾腿绊他?,旋踢腿踹他?!好!好!好!太棒了!!”

    迟意忙里抽闲恶狠狠的?瞪了谢宣一眼道:“闭嘴!”

    谢宣抿了抿嘴,还有些?意犹未尽。

    李从?庚一点?儿功夫都没有,他?且惜命着呢,就?躲在犄角旮旯里观看二人打斗。

    玉衡卖了个破绽给迟意,然后一剑斩下去逼的?迟意连连后退,他?自己却纵身?一跃来到?谢宣面前欲取谢宣的?项上人头。

    扎奇朵就?坐在谢宣身?旁,然而就?连她都没有看到?谢宣是怎么出?手的?,她再仔细定睛一看时,玉衡的?人头已经滚落在地上了。

    扎奇朵后怕的?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紧张的?吞下一口口水,心里止不住的?发寒,这时她只听谢宣淡淡的?说了句:“找死,近战我?无敌。”

    扎奇朵姐弟:“……”

    迟意、李从?庚:“……”

    几个人面面相觑了片刻,纷纷对谢宣亮起了大拇指!

    “接下来怎么办?”李从?庚问道。

    “林胡国不是缺个大祭司吗?我?们扮上。”谢宣擦了擦镇厄锋尖的?血迹说道。

    第123章 第123章

    鄯善王听说林胡国大祭司死了, 心中一喜,又听说谢宣等人要扮演林胡国大祭司趁机潜入林胡国,心中一惊。

    他哭丧着脸看?着谢宣等人, 十分不放心,至少……至少得?给他留一个保命的汉使吧!

    谢宣见状劝道:“鄯善王是?想保命一时还是?想保命一世?解决了林胡国,你可就永享太平了。你现在担心我们会?偷偷跑路,说实话城门外?还有八百林胡大祭司的护卫军呢,你想他们现在就发现自己的主?子被杀了然后?就杀进来, 还是?希望我悄悄的把他们先骗走, 为鄯善解决兵燹之?祸!”

    鄯善王冷静之?后?仔细一想,觉得?谢宣说的十分有道理, 他成功被谢宣劝好, 然后?仰头问道:“汉使大人需要人手吗?小?王可以?为您准备好。”

    “先给我四百好手来运寿礼吧。”谢宣好不客气的说道。

    “啊?真运啊?!”鄯善王心疼那些财物。

    “我骗你作甚?!”谢宣笑了笑说道。

    几个人一通忙乎, 谢宣把汉使都打扮成鄯善人的模样, 只是?这次由李从庚领队,谢宣自己化成玉衡模样高傲的登上了玉衡的车辇, 那神态那身姿模仿玉衡模仿的深入骨髓。

    扎奇朵暗叹一句:真是?奇了, 这人竟然还有这种本事?!她?简直要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给林胡国王贺寿的鄯善使团就这么?浩浩荡荡的出发了,尽管贺寿箱子里装的都是?士兵。

    四百多个鄯善士兵躲在箱子里,谢宣的使团跟在队伍后?面,一直赶路赶在天黑之?前到达林胡国。

    林胡王宫觥筹交错,到处都是?来给林胡王贺寿的达官贵人, 大家听说大祭司护送舍利子回?来了,皆伸长脖子往外?看?, 想凑一凑热闹沾一沾舍利子的吉光, 便是?寿星林胡王都忍不住离座相迎。

    谢宣怀里捧着一座七宝琉璃塔,阔步入殿, 他高昂着头颅并未给殿内任何?人一个眼神,这些人在他进殿之?时便纷纷下跪匍匐在地,除了林胡王。

    他给林胡王使了个眼神,二人一道走入内殿。

    未几多时,内殿突然传来一阵烟味儿,甚至还有噼噼啪啪木材燃烧的声音,众人很?是?疑惑,侍从匆匆忙忙进殿察看?,却发现内殿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大家慌乱的奔走相告道:“走水了,走水了!大王还在内殿,快救大王!”

    在林胡王宫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早已褪去林胡大祭司妆容的谢宣在系统的指引下一路小?跑和汉使们会?合,众人打开王宫地牢里的牢门,将那里关押的汉商一一解救出来。

    上百个挤成一团的汉商一时有些怔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谢宣见状说道:“我是?兴庆府和汴京派过来的使臣闻金金,特?意来解救你们的,现在林胡王宫着火了,你们赶快趁乱逃走吧。”

    汉商早已处于绝望任人宰割的境地,乍然见了朝廷的人一时悲喜交集,众人纷纷跪到谢宣面前给他磕头道谢。

    谢宣摆了摆手道:“时间有限,不用在意这些虚礼,赶紧走吧,你们的家人还在大齐等着你们呢!”

    众人千恩万谢的走了,最后?有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跪在谢宣面前道:“闻大人,我家里没什么?人了,跟着东家一起来行商,东家也被林胡人杀了,我实在没什么?地方可去了,能不能跟在你身边伺候你?我什么?活都能干,一天只给个高粱饼子就能活!”

    谢宣见他瘦骨嶙峋,浑身伤痕累累,比其他汉商要狼狈许多,一双大眼睛却清凌凌的十分明亮,手长脚长看?得?出是?个干活的好手,但他被人折磨成这般虚弱不堪的模样,其他商队必会?嫌累赘,不会?要他的,他独身在异国他乡,活下去很?难。

    谢宣见他实在可怜便收留了他,等回?到熙州便把他往军营里搁,总好过给人做小?厮奴仆的强。

    少年见谢宣允了他的请求,霎时咧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连忙道谢:“谢谢闻大人!谢谢闻大人!”

    谢宣开口问道:“林胡人抓了这么?多汉商到底要做什么??”

    少年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说道:“刚开始我们都以?为林胡人要搜刮我们汉商的财产,有几个识时务的汉商为了保命并没有多做挣扎,将自己手中的财物都交了上去,只求给留条命就行。可是?他们依然被抓走了,我的前任主?子就在里面,他们被人关在另一处牢房里,前不久还能时不时听到些凄惨的嚎叫声,后?来就安静了,听那些林胡狱卒酒后?失言说那些人去侍神了,我听同牢房经验老道的汉商说那些人其实就是?死了。”

    “这么?说,林胡人抓汉商也不单单是?图财。”谢宣若有所思的说道。

    “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那少年看了看?旁边的人群,小?心翼翼问谢宣道。

    二人来到一处比较偏僻的角落,少年这才吐露实情道:“是?试药,林胡的大祭司勒索我们汉人钱财,将我们搜刮干净之?后?便拿我们去试药。”

    谢宣眸光一顿道:“你可知试药的地点在何?处?”

    少年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似的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红砖塔道:“应该是?在那里。”

    谢宣点了点头,抬脚便往那里走去,少年一把扯住谢宣的衣袖道:“大人,别去!会?死人的!”

    “我不怕死!”谢宣坚定的回?道。

    少年趿拉着一双破旧草鞋,抬脚跟上道:“您带着我去,我略懂些胡语,应该能帮上忙的。”

    谢宣点了点头,他命李从庚和迟意带着使团离开这里,自己和少年准备闯一闯那座诡异的砖塔。

    扎奇朵姐弟跟在谢宣身后?道:“我们也想去那里!”

    谢宣点了点头,几人一道前行。

    此?时林胡王宫的侍从都去救火了,别处的防守自然薄弱了许多,可这里依旧有人防守,少年带着谢宣他们从一条小?地道里钻了进去。

    几个人在门口处做掉几个巡逻的人,然后?将他们的衣裳换上,少年比较熟悉这里的情况,由他来引路或者是?应付其他林胡士兵的盘问。

    越往里走人越少,里面摆放了许多铁笼子,笼中安放着数条乌黑的铁链子,有的笼子里囚着人,但大部分是?空的。

    几人对视一眼,都自觉跟随在谢宣左右一同往前走。

    少年显然是?懂林胡文的,他根据牢笼上的文字一个一个挨着找过去,最终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一个漆黑的笼子,里面竟然绑着人,少年瞬间像只豹子一样窜了过去。

    他双眼噙着泪,轻声叫道:“东家,东家……你醒醒,我带人来救你了!我们马上就会?回?到大齐去,回?到我们的家乡去。”

    谢宣定睛看?去,笼子里的人已经不能称为人了,身子已经严重变形走了样,各处的关节肿大如鼓口壶一般,特?别畸形,脸色青紫犹如恶鬼。

    笼子里的人听到少年的喊叫,他费劲的睁开双眼,重重的吐了一口浊气,低咳一声道:“不必管我,快,快走!”

    “要走一起走!”少年固执的喊道。

    笼中人摇了摇头道:“若你果真念着我,就一把火烧……烧了这里,我也算摆脱了。”他的声音沙哑且凄哀,令人一听就心生悲凉。

    他艰难的朝后?一看?,看?到了谢宣挺拔的身影,突然提高声音说道:“您能带着阿轲安然无恙的找到这里来,必是?个本事?通天的人,求求你毁了这里,带着阿轲尽快离开吧,这里是?地狱,无间地狱!!求求了,求求了。”

    “玉衡让你们试了什么?药?”?*? 谢宣开口询问道。

    “提升战力的药,林胡国家弱小?,常年被异族欺压,前些年出了个千年难遇的用药天才,他所制的药丸能让人爆发最大的攻击潜能,当然也能令人丧失心智。”笼中人哀叹道,“我们正是?吃了那种药才变成这样,回?不去了,已经回?不去了。”

    笼中人心绪起伏不定,他的眼眸中突然血丝暴涨,他死死压制着用尽全身所有力气问道:“您这通身气派看?着不像一般人,我们汉商被压榨掳掠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朝廷从来没有派人来处理过这件事?儿,我……我可以?知道您的名号吗?”

    “我是?兴庆府的大司农闻金金。”谢宣自报家门道。

    “兴……兴庆府?”笼中人眼睛一下子放空,他忽然释然的笑了一下,低声道,“是?闻人氏啊。”

    “对。”谢宣道。

    “难怪,难怪,我就说汴京那群高贵的官老爷们是?不屑来此?的。”笼中人从颈间扯下一个钥匙样的东西,费劲的递给谢宣道,“闻大人,这是?我们秦家多年经商所得?,该怎么?用阿轲会?告诉你的,谢谢你,谢谢你没有忘记我们这些走西头的汉商,秦畅此?生死而无憾!”

    话音刚落,他突然低嚎一声,气绝身亡。

    “东家?东家!”阿轲突然凑上前去,痛哭不已。

    “别哭了,林胡人要过来了。”扎奇朵说道。

    达西帮着阿轲把铁笼子打开,让他将秦畅的尸体抱出来,几个人迅速朝塔外?逃去。

    上来阻拦他们的林胡人不是?他们的对手,林胡人一看?实在拼不过了,便将地底的笼子全部都打开,轰隆隆,轰隆隆,地面恍惚滚浪一般,地动山摇。

    众人齐齐看?向谢宣,等待他拿主?意。

    谢宣道:“虽然我很?想看?看?这支神秘之?师的力量,但……小?命要紧!点火烧他们!快!”

    几人不约而同的点燃那座砖塔,将门封的死死的,然后?趁着里里外?外?的混乱溜了出去。

    阿轲背着他的东家的尸首,一直紧紧的跟在谢宣身后?,他看?着精瘦脆弱,可是?力气却出奇的大。

    谢宣隐在暗处,仔细观察砖塔里的动静,却发现里面虽然烧死不少,可也有人突围出来,这些人像失控的猛兽一样,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战斗力十分强悍,便是?兴庆最精锐的兵遇到他们都得?吃不少亏。

    林胡人无奈,只好在远处拿带火的箭羽射杀他们,上面还抹了特?定的药,那些癫狂的人一边杀戮一边被杀戮,一时之?间林胡王宫犹如人间地狱一般。

    扎奇朵小?心翼翼的得?到两根抹了秘药的箭羽,她?自己拿了一根,将另一根递给了谢宣,几人得?知这支神秘之?师的致命弱点之?后?,心满意足的离开。

    扎奇朵姐弟与谢宣告辞,她?郑重其事?的承诺道:“我部将永远臣服于你,感谢你助我们杀死仇人。”

    谢宣摆了摆手道:“少整这些没用的,回?去赶紧起兵攻打陶州才最要紧。”

    “是?!”扎奇朵姐弟行完礼之?后?翻身上马走了。

    谢宣等人在西域弄了点特?产,一路溜溜达达的开始返程。

    他修书?一封送去兴庆府,便高高兴兴的跟着迟意等人回?汴京了。

    迟意道:“我……我想……”

    谢宣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去大齐带兵我比较放心,西边马上就要乱了,铁铁的兵要盯着西边随时准备介入,兀目人却是?不得?不妨的,如今朝廷的武将老的老软的软,就你还靠谱些,总有一天我们会?再相见的,到那时你我兄弟再把酒言欢也不迟。”

    迟意只好先应下来。

    第124章 第124章

    闻金金不日将回朝, 此消息一石惊起千重浪。

    谢壑肉眼可见的心情舒畅,只是他在外人面前尚且能绷住,回到家之?后完全喜笑颜开, 按住他的雪团来回给它洗澡,将一只长毛临清狮子猫搓弄的掉了?不少毛,雪团儿看见他就?要逃跑。

    惠娘笑道:“夫君近日心情不错。”

    谢壑点点头道:“那小子要回来了?。”

    惠娘果然眸中一亮,惊喜出声?道:“真?的?!”

    “嗯,朝中已经收到了?消息, 也就?这两三天的事儿了?。”谢壑道。

    惠娘喜的不知如何是好, 她进进出出了?数遍,决定亲自做些小点心, 等他回来时?正好吃。

    河东古道上, 谢宣等人换了?马车, 兴庆府派来的使团直接带了?不少特?产回兴庆府, 谢宣跟着迟意李从庚继续南下,还带着新?收来的小跟班阿轲。

    阿轲要送秦畅的尸首回故乡安置, 临走前要了?谢宣的府邸住址, 谢宣道:“去熙州几重山找我便是。”

    阿轲千恩万谢的扶棺走了?,此时?谢宣的队伍里还有一众他从西域解救回来的汉商呢,那些汉商见他给阿轲留的地址是熙州的,心中顿时?化了?个魂儿,都是行商做买卖的, 哪个不是溜精溜精的,虽然谢宣此行是朝汴京去的, 但熙州才是他的归宿, 那他们就?不得不考虑以后的行商路径了?。

    对于商人来说,哪里有利益他们就?在哪里, 哪里能保障他们的身家性?命他们就?在哪里,以后出门做生意必须得去熙州拜一拜这座真?神。

    这些商人在路途之?上渐渐的跟谢宣告别返乡去了?,队伍里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谢宣、迟意、李从庚从汴京带来的使团等。

    迟意不解道:“你还真?跟我们去汴京?”

    谢宣笑道:“我闻金金从来不食言。”既然已经答应迟意了?,那便必须做到。

    “我看你也是不打算长留的,到了?汴京你怎么?跟官家说?”迟意好奇的问道,“你知道的,官家是想留你在汴京做第二个蔺祈,到时?候你怎么?说服他?”

    李从庚也十分感兴趣,不由得将脑袋凑近了?些。

    谢宣神秘一笑,却?不多?做解释,只道是到时?候你们便知道了?。

    春暖花开之?际,一行人终于到达汴京城下,出城迎接他们的正是礼部尚书谢壑。

    谢宣乍一见他爹,嘴角抽搐了?一下,不得不翻身下马。

    谢壑瞅见谢宣那张平平无奇的脸,面上表情也很迷,他眯了?眯狭长的金丝丹凤眼,嘴角微微一动?。

    李从庚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给谢宣介绍道:“闻大人,这是礼部尚书谢壑谢大人。”而后,他又看向谢壑,硬着头皮介绍道,“谢大人,这是兴庆府的大司农闻金金闻大人。”

    谢宣作揖道:“谢大人,幸会。”

    谢壑舔了?舔后槽牙,拱手道:“幸会。”

    迟意在一旁看得一阵牙酸,明明是亲父子还装模作样的客气上了?。

    一行人气氛很诡异的进了?城,车舆上谢壑沉默着一言不发,一旁不明所以的陪同官员以为是谢壑骄矜,要给闻金金来个下马威呢,谢壑不说什?么?,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谢宣一向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但做儿子的总在亲爹面前有那么?几分气短,现在这情况像极了?小时?候被突查功课,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被骂!没错,他已经做了?父亲,可还是怕被亲爹骂!他爹是个光风霁月的君子不假,可也相当的严格,尤其是对他这个当儿子的,想必对徒弟也很严厉,真?不知道李从庚是怎么?忍下来的,还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

    “此去西行可有何收获?”沉默良久,谢壑率先开口问道。

    “救了?百十来个汉商。”谢宣保守说道,“扬我大齐国威,也算不虚此行。”

    谢壑点了?点头道:“我听?说西面乱起来了??”

    谢宣回道:“是西秦发生了?内乱,我们刚离开西秦他们就?开打了?,算来我也是个有福之?人,避开一场兵燹之?祸。”完全不提这事儿是他暗中挑拨的。

    谢壑还能不了?解他嘛,这小子分明是在跟自己低调的炫耀,他顿了?顿又问道:“西边乱了?,好不容易开通的丝绸之?路怕是又要滞塞了?。”

    谢宣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他没有告诉他爹,想来他爹也能猜到的,反正在他离开汴京之?前,西边不能平静。

    一时?,众人沉默下来,期间由其他几位陪同官又寒暄了?几句别的话?,汴京驿馆便到了?。

    谢宣换了?一身入朝觐见的新?官服,便马不停蹄的进宫去见齐璟。

    临行前,他将自己身上佩着的镇厄解了下来,命人送去谢壑那里保管。

    谢壑摸着这把似乎还带着体温的短剑,心中一时?感慨万千,揣在怀里先回了?一趟家,亲自将它交到惠娘手上,这才安心进宫。

    德政殿内,齐璟刚刚得了?一场风寒,这才醒了?药力便迫不及待的接见谢宣了?。

    谢宣收敛了?许多?自己的本来做派,正正经经的躬身站在殿内,将西行之?事挑挑拣拣汇报给齐璟,又献上数箱美玉、香料、干果蜜饯,还有一队美貌迷人的菩萨蛮,将齐璟哄的开开心心的,御前总管也看谢宣顺眼了?不少,都道是兴庆府的大司农会办事,果真?如此。

    齐璟亲自在琼林苑设宴为谢宣接风洗尘,百官陪同。

    这是谢宣第二次在琼林苑饮酒,第一次还是他高中状元那会儿,只是彼时?他爹正在兀目都城燕京,没有见识到他的风光,终究是有些遗憾的。

    所以,这次谢宣举着他的酒杯来给他爹敬酒,内心十分满足,一口一个谢大人叫着,旁人倒也看不出什?么?来,倒是将谢壑叫出几分火气来,经过?最?初的拘谨,谢宣彻底放开了?,见他爹想怒又不能怒的模样,他倒是玩的十分开心,可坏。

    “闻大人……”谢宣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唤,那熟悉的声?音让他身形一将,他收了?揶揄调皮的笑意,缓缓转过?身来。

    谢壑引荐道:“闻大人,这是龙图阁大学士,大齐三朝元老颜斐颜大人。”

    谢宣一时?心里五味陈杂,他拱手道:“闻金金见过?颜老前辈,久闻前辈大名,如雷贯耳。”

    颜斐目光如炬,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似是要透过?他那层假脸看穿什?么?,像!实在是太像了?,太像他那个英年早逝的关?门弟子了?。

    谢宣被师父这顿盯视险些搞得破了?功,好在颜斐及时?收回了?视线,他淡笑着问道:“这一路行来,辛苦么??”

    谢宣老老实实的回道:“只要是做事,哪里有不苦的,但为万千黎庶计,苦中亦有乐。”

    “那便好,那便好。”颜斐怅然若失的点了?点头。

    谢宣放下手中的酒杯,问一旁的侍从要了?一杯极品普洱茶递给颜斐道:“前辈请喝茶。”

    颜斐眸光一顿,似是自言自语道:“我还是中意君山银针的味道。”

    谢宣回道:“酒菜生冷,饮杯熟茶暖胃,前辈钟爱的君山银针我已命人备好,隔天送到您府上,您私下里慢慢品尝。”

    “哼!”颜斐冷哼一声?,不再说话?,倒是将谢宣递给他的那碗普洱茶喝了?个一干二净。

    酒席散时?,谢宣只是醉意微醺,他骑在马上慢慢朝驿馆走去。

    半路上,谢壑叫慢马车,经过?谢宣时?掀开车帘问道:“闻大人酒意熏然,骑马前行岂不危险,何不与本官同乘一车?”

    谢宣一想也是,翻身下马,一溜烟儿的钻进了?谢家马车。

    谢壑见他听?劝上来了?,便开口说道:“你且眯一会儿,到了?驿馆我叫你。”

    谢宣笑道:“还以为你要不由分说将我拉回谢家呢?”

    “闻大人愿意下榻谢家也行。”谢壑凉凉的看了?他一眼回道。

    谢宣连忙摆手道:“那可不行!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谢壑见他难得有心虚的时?候,不由得嗤笑一声?。

    谢宣得了?便宜还卖乖道:“今天不成,等过?两天谢大人不邀我入府一叙?”

    “说什?么??”谢壑气定神闲的看了?他一眼道。

    “治国经邦。”谢宣提议道。

    “你我说得通?”谢壑觑了?他一眼说道。

    “好像确实也没什?么?可说的。”谢宣摇了?摇头继续道,“那……诗词歌赋?”

    “记吃不记打,还没被我问够?”谢壑回道。

    谢宣突然掌心一阵幻热,被他爹疯狂查功课的日子不经意间涌上心头,他甩了?甩醉呼呼的脑袋,继续说道:“哈哈,难不成是父慈子孝?”

    谢壑没有说话?,难得沉默下来。

    谢宣深吸了?一口气,沮丧的说道:“父亲是慈爱的,只是儿子不孝顺罢了?。”

    “做好你自己的事便可,难不成你进汴京是特?意向我忏悔来了??我何时?嫌弃你不孝了??”谢壑说道,“家里做了?许多?可口的点心,过?几日让从庚领着你来。”

    谢宣重重的点了?点头。

    “驿馆到了?,滚吧。”谢壑道。

    谢宣倒吸一口凉气:“谢大人,注意言辞文雅,你这样说话?是要许多?风流名士瞠目结舌的。”

    “对你不用!”谢壑没好气的回道!

    谢宣跳下马车,挠了?挠头,目送谢家的马车消失在街角,他这才转身推开了?驿馆大门。

    第125章 第125章

    几?日后, 恰逢休沐,李从庚果然出现?在驿馆里,邀请谢宣去宁国府做客。

    谢宣乍一得到消息, 像只被火燎到尾巴的?小猫,急得在驿馆里上窜下跳,翻箱倒柜的?。

    李从庚不解,皱眉问道:“你忙活什?么呢?”

    “总不好?空手去吧,我给大家都准备了?礼物的?!”谢宣回道。

    幸好?李从庚是?文官, 坐马车来的?驿馆, 但凡他今天骑马来的?,还得命人特意去雇辆马车来拉谢宣搬出来的?这堆东西。

    兄弟俩将东西安放妥当之后, 一同乘车往谢家赶。

    惠娘一大早得了?消息, 亲自去厨房下厨张罗了?一桌好?饭。

    旁人只道是?李从庚从西域回来了?, 要来谢家拜访, 就?连卯娘也不知道她亲哥谢宣要来。

    李从庚和谢宣进谢家大门时,卯娘从月亮门处俏皮的?冒了?出来, 眯眼笑道:“从庚哥哥, 从庚哥哥,你可算回来啦。”

    李从庚目光朝谢宣的?方向移了?一下,果然见谢宣故意绷着脸低咳一声:“小兔子,谁是?你哥哥?”

    卯娘刹间愣住,歪头打量着李从庚身?旁这个样?貌平平的?年?轻男子, 声音略感熟悉,但面孔却很?是?陌生, 但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把她叫小兔子, 那?就?是?她的?亲哥谢宣。

    她沉默住了?,久久不肯说话。

    “长得丑了?些就?不是?你哥哥了?吗?”谢宣局促的?看?了?她一眼, 佯装平静的?问道。

    卯娘脸色涨的?通红,她突然大怒,小巧的?绣花鞋狠狠的?踩了?他一脚,道一声:“你坏!”便哭着跑开了?。

    谢宣在后面撵都撵不上她。

    “卯娘,卯娘!”李从庚扭头道,“我去看?看?她,这里不用我领着你走了?吧,师父师娘他们还在前厅等着你呢。”

    谢宣眼底划过一道黯然,他知道先前诈死伤害亲朋好?友至深,卯娘一时怪他,不想见到他,他也受得。

    他望了?一会儿卯娘离开的?方向,抬脚去了?谢家的?前花厅。

    惠娘早就?站在前花厅门前翘首以盼了?,见一个衣袍华丽但样?貌平平无奇的?年?轻男子走过来,她微微一怔,然后转头看?向谢壑,谢壑将伺候的?下人都挥退了?,然后牵着惠娘的?手抬步走进了?前花厅。

    谢宣看?了?看?左右只有他们三人便跪地行礼道:“儿子见过阿爹阿娘。”

    谢壑瞧着他这张平平无奇的?脸实在碍眼,便道:“起来回话,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娘头一次见你长这般模样?。”

    谢宣站起身?来,惠娘迎上前去,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破涕为笑道:“是?我的?儿,是?我的?儿!又长高了?些,只是?清减了?不少,这一路上想必风餐露宿,十分辛苦。”

    她拉着他的?手掌,迟迟不肯放开,又叹道:“明明是?执笔的?手,怎么糙成这样??”

    谢宣喉头哽咽,半晌说不出来话,眼眶红了?良久,才喃喃道:“西域的?肉干也太难吃了?,咽一口脖子得抻长二里地,我嚼着累,便没有多吃,不是?一直这样?的?,不信您问外祖父,他和舅舅们将我养的?可好?了?!只是?穿越荒漠太过艰苦,便没有带上他们,这手……这手也是?被朔风吹的?,先前可好?看?了?。掐去西域这段行程,我在熙州过得可好?了?,还给你添了?一个聪明乖巧的?孙子,那?孩子性情随了?阿爹,十分文静稳重,你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一句话说的?惠娘薄面微红,她嗔了?一声道:“越大越没有正形。”她喜欢谢壑,也喜欢乖孙,并不是?因为乖孙像谢壑才喜欢乖孙的?!

    “说的?好?听,你倒是?让我们见见啊,我和你娘梦里抱孙子吗?”谢壑幽幽说道。

    “下次,下次便将他带来。”谢宣连忙找补道。

    “这么说你还要走?”惠娘紧张的?问道。

    “嗯。”谢宣愧疚的?点了?点头,然后对他阿娘说道,“等师父过完寿辰我就?启程回熙州。”

    “也算有几?分良心了?。”谢壑点评道,“给你师父的?寿礼可挑好?了??”

    “我将师父卖的?那?座洛阳宅子赎了?回来,又重新装修了?一番,这次便借着寿辰的?机会献给他老人家。”谢宣谨慎回道。

    谢壑看?了?他一眼,轻啜一口明前龙井道:“我还是?说早了?,你呀,有点良心但不多,这么些年?还都只会借花献佛,你师父那?宅子邸原本就?是?为了?赎你抵出去的?,你赎回来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怎么能当寿礼再献过去?!我听说你师父最近佛了?,你手抄一份金刚经给他比什?么都强。”

    “是?,阿爹教诲的?是。”谢宣虚心受教。

    惠娘摆摆手心疼道:“孩子这才刚到家,你别又凶他,他这么大人了?,还能办不好?这点事?!”

    “你看?你又护着他,玉不琢不成器,儿不教,不知礼。”谢壑说道。

    “瞎说,后一句明明是?人不学?不知义,你当我没读过《三字经》?”惠娘叉腰回道。

    “好?好?好?,咱们家数夫人最满腹经纶。”谢壑气定神?闲的?回道。

    夫妻俩你一言我一语的?逗起了?嘴,谢宣在一旁捂嘴憋笑。

    谢壑说不过自家夫人,转头问谢宣道:“你先别笑了?,我且问你,你这次出使西域为何一定要将西秦搅乱?明明西秦安定一些对熙州更有利些。”

    谢宣止了?笑意,正色回道:“我不是?将西秦搅乱,而是?要置西秦与死地。”

    “哦?为何?”谢壑问道。

    “父亲久居汴京,兴许还不知道西秦已经将触角伸到兴庆府了?,有几?个边将接二连三的?非正常死亡且都不是?战死的?,我与平西王悄悄查出来,没有声张,我借口行走兴庆府与西域的?汉商被杀而特意出使西域疏通关?系,其中为了?掩人耳目带了?大量的?钱财与绫罗绸缎和精美的?瓷器。这一招瞒天过海果然骗过了?西秦王,您不妨猜猜我在西域发现?了?什?么?”谢宣卖了?个关?子。

    “发现?了?什?么?”谢壑适时问道。

    “发现?了?一支神?出鬼没的?神?秘之师,隶属西秦却豢养在林胡,天下治军之严莫过于平西王与秀秀,就?连他们亲卫军的?战力都不能与这支神?秘之师匹敌,然而这支用邪药供养起来的?神?秘之师还没有被完全养成,便被我在林胡用了?点非常手段给一锅端了?。您猜这支军队若完全养成了?,会用来对付谁?而且给这群神?秘之师试药的?是?我们汉人的?商队,许多汉商受尽折磨而死。”谢宣攥了?攥拳头说道,“而我只是?挑乱西秦,已经十分便宜他们了?。”

    谢壑若有所思道:“看?来我们对边夷的?防范还是?不到位,这次多亏你们警觉。”

    谢宣冷然说道:“比起兀目这种大块头的?豺狼虎豹,还是?西秦这种暗中窥伺别人的?毒蛇更为致命,只是?依兴庆府目前的?情况不适宜立马出兵,所以我先将西秦碎成几?块,当他们斗红了?眼消耗的?差不多了?,我们这边再出手,一举将西秦人赶出翰儿朵西草原。”

    谢壑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接下来便是?兴庆府,兀目,汴京三足鼎立,亦是?三争天下。”谢宣说道,“你也快到不惑之年?的?人了?,还留在这里蹉跎呢?不随我去熙州?”

    “这便是?你来汴京的?目的??”谢壑觑了?他一眼说道。

    “顺带着,主要是?想阿娘了?。”谢宣这张巧嘴像抹了?蜜一样?甜。

    惠娘听着他们父子谈了?许多,并没在旁边插话,她心中纵然不舍,也知好?男儿志在四?方,这会儿见谢宣话里提到她了?,她不禁担忧道:“若有朝一日你们父子刀剑相向可如何是?好??”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谢壑谢宣父子异口同声的?说道。

    谢宣道:“若真有逼不得已的?那?么一日,我会遣秀秀的?亲卫军来将我阿爹打晕装麻袋里拖走。”

    “浑小子,你这说的?什?么浑话?!”谢壑吹胡子瞪眼道。

    “别不信,我真会这么做。”谢宣又强调了?一遍。

    “我是?文臣,做什?么去前线,要装也是?装你爷爷。”谢壑道。

    谢宣似是?一噎,他沉思了?一下说道:“那?得秀秀亲自拖麻袋来装了?,一般的?武将打不过我爷爷啊!”

    “谁在背后说我的?坏话?!”谢徽一身?戎装还未来得及换,便昂首阔步来到厅内。

    谢宣立马放下茶盏行礼道:“孙儿见过爷爷。”

    谢徽见他这张平平无奇的?脸也觉得十分辣眼睛,好?在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他摆了?摆手朗笑道:“自家人哪来那?么多虚礼?!该喝茶喝茶,该吃点心吃点心,好?不容易到家一趟且歇着就?是?。”

    “多日不见爷爷越发精神?矍铄了?。”谢宣上来就?拍马屁!

    谢徽虎目紧紧盯着他问道:“我的?小重孙呢?长得如何了??”

    “会背《鹅鹅鹅》了?。”谢宣说道,“这孩子读书有乃父之风,前不久秀秀给我来信道,平西王教了?他一篇《三字经》,只念了?一遍他就?会背了?,这一会背不要紧,军营里的?战士可都遭了?殃,不仅要听他背《三字经》,还被他要求学?会背《三字经》,天天小大人一样?去军营里抽查,谁不会背就?要煞有介事的?挨一下戒尺打手心。”

    “这小家伙倒是?个好?学?的?。”众人纷纷笑道。

    谢宣发愁道:“他呀,年?纪小,哪里知道十年?寒窗是?顶顶苦的??!”

    谢壑警惕道:“你可不许纵着他玩乐。”

    “我倒是?想,去年?夏天天气炎热,我把他放在木盆里推着他在湖里游玩,结果被小家伙训了?一顿,说我淘气!还非得要跟他娘告我的?状!”谢宣摇头道,“哪是?我儿啊,简直活爹。”

    谢壑眉眼一动,他闻言回道:“连个孩子都比你稳重,你看?要不这样?,你与秀秀时常在外面跑,也没空教导他,不妨将他送到我这里来,总比麻烦外人强。”

    “老顽固就?够我头疼的?了?,再教个小顽固出来?!我还过不过了??”谢宣道。

    谢壑凉凉道:“天天家家不着,孙子孙子不让看?,我看?你是?要翻天!”

    “对咯,这次对咯!”谢宣开怀大笑道。

    李从庚好?不容易把卯娘哄好?,卯娘通红着一双眼睛,刚踏进花厅便听到谢宣在大笑,不禁沉默了?一下,她跑到他面前愤愤道:“你想不想我?”

    谢宣收了?笑,郑重说道:“想的?!”说着,他从袖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锦囊道,“里面是?一副璎珞,我特意在西域给你定做的?,全天下只有你有,旁人都没有。”

    “公主也没有?”卯娘问道。

    “公主也没有。”谢宣答道。

    “哼,那?要这么说,我原谅你了?。这只金丝兔给你玩。”卯娘从手中捧出一只金丝编的?小兔子,手心那?么大,十分精巧可爱,她编了?许久呢!

    兄妹俩交换了?礼物,和好?如初。

    晌午一到,惠娘立马张罗人开席,菜品全是?谢宣爱吃的?,他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吃得这么撑了?。

    第126章 第126章

    浓浓春日, 汴京风景繁盛,谢宣难得放空自己,到了休沐这天, 他一整天都?泡在几重山听戏吃点心,外加疯狂鼓动李从庚,让李从庚给自己弄张颜斐寿辰的?请柬。

    李从庚连连摆手道:“这个真的?办不到,颜老许多年没大张旗鼓的?办过寿辰了。估计这次也是,很可能只会宴请他的?几个真传弟子。”

    他一边给谢宣斟茶一边说?道:“你与其磨我倒不如去磨磨蔺相, 他与颜老一向私交甚笃, 兴许能弄来?请柬。”

    谢宣将身子往后一靠,抬头看?房梁道:“不想去, 去了也是听两个老家伙互掐, 互掐也就算了, 还每回都?找我评理, 我是大理寺的?么?”

    “这些年却是不会了,颜老沉默了许多, 不然也不会一心向佛了。”李从庚叹息道。

    谢宣闻言一顿, 抬手端起桌案上的?温茶有?一搭没一搭的?喝了起来?,姿态沉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齐楚阁儿?的?门被?人敲响了,谢宣拧眉道:“不是说?了今日谁都?不见吗?”

    “闻大人连我也不见吗?”门外传来?一道熟悉至极的?声音。

    谢宣连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至门前, 亲自给门外的?人开了门,口中直道:“颜老, 请进。”

    颜老走进谢宣的?齐楚阁儿?, 身后还跟着迟意,这是谢宣的?私人齐楚阁儿?, 专门留着接待谢宣的?,谢宣不在的?话平日里都?是锁起来?的?,知道在这里能找到谢宣的?没几个,李从庚算一个,迟意算一个,李从庚就在谢宣跟前了,很显然颜老是在迟意的?带领下找过来?的?。

    谢宣特意叫人送上一壶极品君山银针来?,他忙请颜老坐上座,自己执弟子礼站在一旁。

    颜斐摆了摆手道:“你也坐吧,莫站着了。”

    “是。”谢宣规规矩矩的?坐在颜斐下首,李从庚和迟意依次挨着谢宣坐了。

    一扭头就能看?到窗外的?戏台子,粉墨伶人在咿咿呀呀拉着声调缠绵的?唱着小曲,戏台下的?看?官们时不时的?拍手叫好。

    齐楚阁儿?内却静的?出奇。

    几重山的?掌柜亲自将茶壶提了上来?,谢宣接过茶壶仔细给颜斐斟满茶。

    颜斐轻啜了一口赞道:“茶是好茶,戏是好戏,老夫听说?熙州也有?几重山,闻大人从熙州来?,可否与老夫说?说?熙州的?几重山里也是唱的?这些戏吗?”

    “不尽相同,熙州的?戏园子里多些乡野小调,汴京的?贵人们听不惯的?。”谢宣说?道。

    “风俗不同,词曲有?异也是可以理解的?,总归是大齐的?曲儿?。”颜斐点头道。

    谢宣没有?应声,只是敛眸笑?了笑?。

    颜斐又道:“老夫心中有?一处不解,还请闻大人能够答疑。”

    “请讲。”谢宣说?道。

    “前几日官家问闻大人新政事宜,言辞诚恳非常,只是不知为何?闻大人多有?搪塞敷衍之意?”颜斐真诚问道,“依闻大人的?才?智,不应如此才?是。”

    “在颜老眼里,晚辈当如何??”谢宣抬眸认真问道。

    颜斐闻言一滞,沉默良久后才?说?道:“起码要竭尽所能才?是,庸碌之人就不用说?了,闻大人明明可以辅政君王为何?要推脱?”

    “晚辈不才?,敢问颜老心目中的?天下是何?等模样?”谢宣不答反问道。

    “自然是政通人和,海清河晏,君臣相宜的?。”颜斐回道。

    谢宣点了点头,笑?了,他轻声问道:“颜老乃大齐文宗,事业三朝之望,文章百代之师,颇擅修史与诗词歌赋,晚辈在熙州买了颜老的?文集,翻来?覆去的?看?总觉得少一样?”

    “少哪样?”颜斐严肃的?问道。

    “边塞诗,颜老一直倡导天下儒生作文效唐时韩柳之风,反对堆砌词藻,文辞虚浮无物,颜老的?文章和诗词颇有?盛唐雄风,只独独缺了边塞诗岂不遗憾?”谢宣娓娓道来?,“我心目中的?天下乃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千百年之后,我不能让后人嘲笑?大齐只会苟安,多有?名声的?文人都?没有?见过汉唐时的?边塞,没有?感受过塞外的?大雪,唱不出《敕勒歌》,延绵万里的?长城传不到汉人手中,边塞不过区区一条拒马河,神州破碎,山河不全。”

    “穷兵黩武非贤臣所为。”颜斐拍着桌子说?道。

    “这就是了,颜老问我为何?不留下来?为官家出谋划策,从君至臣,?*? 志不同,道不合,不相为谋,亦各从其志也。”谢宣攥紧拳头痛心疾首道。

    “你可知大齐百姓要为你的志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颜斐目光灼灼的?盯着他问道。

    “汴京依旧歌舞升平,有?谁会在乎天下百姓的死活吗?如果在乎就不会发?生熙州惨案,如果在乎西六州的?百姓就不会被锯齿一样的兵燹之祸来回拉扯,如果在乎当初蔺祈变法时就不会有?流民图传到先?帝的?手中。当日官家问政于我,您也在场,您今日来?质问我为何?不替朝廷出尽全力,却独独忘了官家问我的第一句话是如何?在不削减官员现有?待遇的?情况下实施新政?”谢宣闭了闭眼说道,“您与蔺相私交甚笃,纵然政见不同,亦颇欣赏对方,应当明白对于新政事宜没人能做的比他更好。”

    “您刚刚指责我穷兵黩武,可这是我唯一能盘活全局的法子,我一直在努力的?做,但您不会认同的。”谢宣轻叹道,他的?眼圈微微红了。

    今日他这番话着实大胆,这不是那个冷静睿智的闻金金该说?的?,却是颜斐的?关门弟子谢宣可以说?的?。

    拳拳之心,肝胆相照。

    谢宣说?完之后,整个房间又沉默了下来?,迟意与李从庚面面相觑,他们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几息之后,颜斐开口道:“我不是来?指责你的?。”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封请柬来?递到谢宣手上,“这个给你,别上蹿下跳去磨别人了,让人看?了笑?话。”

    谢宣捧着这重若千斤的?请柬,低头重重的?应道:“嗯!”

    “既然你选择了自己想走的?路就要努力做好它。”颜斐起身嘱咐道。

    “是。”谢宣乖乖应道,他见颜斐要走,忙也站起身来?相送。

    颜斐摆了摆手制止道:“好不容易松快一日,便在这里好好玩吧。”说?罢,他抬脚走出了房间,迟意和李从庚立马跟上,孰料颜斐怒斥一声道,“我不叫他送,难道还叫你们送?!都?坐回去吧。”

    “是。”颜斐一向为人冷肃,两个小辈乖乖止了脚步,但三人仍目送他离开,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李从庚这才?把门关上,转过头来?却见谢宣凭窗而立,外边的?繁华热闹皆不入他眼。

    因为谢宣正?双眼通红,默默涌泪。

    迟李二人皆为谢宣至交,当然知道谢宣为什么哭,他们拍了拍谢宣的?肩膀道:“无论世事如何?变迁,至少我们是同路中人。”

    谢宣觉得自己这副模样有?点丢人,他坐了下来?,双手捂住面庞继续沉默垂泪,李从庚打谢宣五岁的?时候就认识他,他很少见他哭,而迟意从来?没见过他哭的?,二人心中亦恻然。

    “我亦飘零久,到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谢宣重重的?叹道。

    是啊,不敢在汴京以真实面目真实身份示人,有?家不敢回,父祖不敢认,恩师不敢认,同窗好友泰半也不好相认,这样的?孤独冷清非常人所能承受,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迟意大大咧咧的?说?道:“快收了你这神通,搞得像颜老把你扫地出门了一样?平日里他多严肃的?一个人啊,不也没对你怎么样?还亲自给你送来?了请柬,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我……我这叫有?感而发?。”谢宣破涕为笑?道。

    迟意扭头对李从庚说?道:“我不擅丹青,从庚你好好记住他这副窘样,回去之后大书特书,看?他以后还有?什么威信?”

    “好极!”李从庚跟着起哄附和道。

    “多险恶的?用心!”谢宣笑?骂道。

    李从庚打开戏谱之后点了几出热闹的?丑角戏逗谢宣开心,他敲了敲戏谱道:“多少年了,你还是那?么喜欢热热闹闹的?。”

    “看?大戏嘛,当然是越热闹越好,难道你喜欢冷冷清清的??小时候镇上演大戏,你爹托你托慢一点点了,你就要急成窜天猴。”谢宣怒揭好友老底!

    一说?这个李从庚就不困了,他反驳道:“我爹为何?托我托的?慢,那?还不是因为脖子上骑了个猴嘛?”

    “你说?谁是猴?”谢宣凉凉的?看?着他。

    “谁恼羞成怒谁是猴。”李从庚笑?道。

    迟意笑?道:“恁的?能装,怎么在汴京看?戏的?时候,你一派世家公子温文尔雅的?模样?”

    “那?不是我坐到第一排了嘛,第一排还骑人脖子上看?我可就真成猴给人观摩了。”谢宣回道。

    迟意失笑?的?摇了摇头道:“颜老的?请柬你拿到了,可想好了什么贺礼?”

    “听说?他老人家最近佛了,我抄了一部《金刚经?》给他。”谢宣回道。

    “世上竟有?这么敷衍的?礼物,你也好意思拿得出手?”迟李二人揶揄道。

    “礼物不在贵贱,重在心诚。”谢宣说?道。

    第127章 第127章

    寿辰这日, 颜斐早早的就站在门口等着?了,徒弟柳如?天陪在他身边劝了许久,愣是没把他劝到屋里去。

    柳如?天疑惑不已, 依照师父的意思这次寿宴亦不会大?办,所宴请的宾客都是与师父交好的同僚,颜家几门老亲,以及师父的徒子徒孙们,这么一合计虽然没大?办但来拜寿的人亦络绎不绝, 门庭若市。

    往年师父只坐在堂里听两出戏, 吃碗寿面这生辰便算过去了,并不会特意出来迎客, 今年不知是怎么了?!

    直到一辆舒适的马车踢踢踏踏行驶过来, 后面跟着?个敲锣打鼓的戏班子, 热闹的要命, 柳如?天知晓师父一向好静,便要出手制止, 谁道他话还没说出口呢, 师父率先走向前?去。

    马车停下,里面蹦出个人来,正是近日朝中炙手可热的名臣闻金金。

    闻金金下车之后便揽住师父的手道:“谁那么大?派头还惹您老人家亲自迎接,该打!”话音未落便不由分说的将人扶进了院里。

    颜斐乐呵呵的跟着?谢宣进了门。

    独留柳如?天双手空空的站在原地,他失笑的摇了摇头, 这时又有别的宾客赶到,他少不得迎上前?去寒暄。

    谢宣搀扶着?颜斐进门道:“听说您最近佛了, 我便手抄了一部金刚经?给您做贺礼, 梵汉两文的,你欢不欢喜?”

    颜斐低声道:“我佛什么?还不是为着?你这小子求神佛保佑。”

    谢宣汗颜, 又道:“我给您请了一颗释迦摩尼的舍利来,每日焚香供养乞求佛祖保佑您能?康健顺遂。”

    “你请来的?”颜斐觑了他一眼?说道。

    谢宣干巴巴的瘪了瘪嘴,如?实相?告:“抢……抢来的。”

    “哪里抢的?”

    “在西边抢的胡族的。”谢宣道,“怎么来的不打紧,关键是我很诚心很认真?的。”

    颜斐扶额,深深忧虑,生怕这小子长?歪了。

    “还给你带了个戏班子来,可热闹了!您留着?解解闷也好!”谢宣献宝似的说道。

    “好,好!”颜斐都笑纳了,转眼?到了开?席的时间,颜斐命谢宣坐在他身边,指着?席间的反沙芋头和?茭白炒肉道,“尝尝合不合胃口,之前?特意嘱咐厨子备下的。”

    这两样都是谢宣最爱吃的,尤其是喜欢吃颜府的厨子做的,他真?的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吃到了!!

    颜斐看着?谢宣抡筷子快的什么似的,自己也笑吟吟的多吃了一碗饭。

    等到吃寿面的时候,谢宣将自己碗里最长?的那根面条挑出来夹到颜斐碗里道:“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颜斐看着?寿面愣了愣,他将自己的面夹了一半给谢宣道:“你也吃。”

    寿星碗里的面条是不能?随便分给旁人的,因为有分寿之嫌。

    在座的各位弟子见状纷纷沉默下来,不约而同的回忆起他们的小师弟谢宣来,他们知道师父待闻金金格外不同的缘由,大?概是闻金金总能?让师父忆起英年早逝的谢宣来。

    如?果小师弟如?今还活着?,也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纪了吧,真?是天人不寿啊!

    谢宣看着?碗里的面条,说道:“我还年轻。”

    颜斐摇了摇头道:“谁会嫌这个少,你多吃点为社稷多辛劳一些?便是了,不许推让。”

    谢宣知道自己之前?诈死着?实伤到师父了,他自己亦解释不得,只得在师父的注视下将自己碗里的寿面一口吃光。

    颜斐笑吟吟的看着?,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出意外的,谢宣收到九个师兄的白眼?,大?抵师兄们是觉得闻金金此?人过于率性而为了吧,让你吃你便吃吗,忒不客气了。

    这些?白眼?谢宣是收不到的,只针对闻金金这个身份。

    偏偏谢宣是个促狭的,挨个给九个师兄敬了酒,一边敬酒一边逗笑,只将九个师兄憋的满脸通红。

    这九人又不约而同的想:可恶!这小子又在学小师弟了!忒会拿捏人!但赝品永远是赝品,不像的!全天下只有小师弟最可爱!

    谢宣见状轻轻扬了扬眉,与师父碰了碰杯将杯中的杏花酒一饮而尽,嘴角露出一丝得意又恶劣的笑。

    “忒是顽皮,我看你这性子算是改不了了,闻人驰怎么忍的?”颜斐摇了摇头说道。

    “王爷大?度的很,不跟我一般见识。”谢宣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也只得如?此?了。”颜斐道。

    酒席散罢,谢宣将颜斐拉至一旁,然后从袖中掏出一张地契来递给颜斐道:“洛阳那块宅子邸我赎回来了,又重新修整了一番,是您会喜欢的模样。”

    西京洛阳寸土寸金,谢宣这一番捣鼓想必花了不少钱。

    颜斐道:“地界儿卖了就卖了,你又何?苦重新折腾?我听说你穷的都跑去西域打秋风去了?还花这些冤枉钱作甚!”

    谢宣摇了摇头道:“打秋风打的太成功,这不是手头宽裕了嘛,您又那么喜欢那处宅子,总放在别人手里不是那么回事,所以我就赎了回来,您什么时候开?心便去瞧一瞧,看一看,住一住,心情也爽快不是?”

    颜斐吹了吹胡子道:“又盼着我去洛阳修史?”

    谢宣道:“哪能啊!蔺相如今可没那么强势了,要说修史也指不定是你俩一起修呢!”

    颜斐佯装恼怒道:“这厮是怕我在史书里骂他!”

    谢宣哄道:“您不是这种人!”

    “的确不是,骂他一人岂能?解恨,要骂也是骂他全家,包括他的弟子与狗腿子。”颜斐冷哼道。

    谢宣捂嘴笑道:“施刑不过九族,还得是您,一出手十族都打不住了。”

    “那不是他欠的,蔺祈的黑料我真?是抖上十筐都抖不完。”颜斐皱了皱说道,“你这话怎么像是嘲讽我?”

    谢宣赌咒发誓道:“绝对没有!人无完人嘛!就连蔺相?也不例外!您做什么都是对的!”

    颜斐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小马屁精!”说着?,他命人去他的书房里取来一个尺长?的盒子,将它郑重其事的交给谢宣。

    谢宣不解的看着?他,颜斐这才说道:“几本旧书罢了,本来是留给我那福薄祚浅的关门弟子的,他是无福消受了,便传给你吧,你回去定要仔细研读,不明?白的可来信问我。”

    谢宣抱着?这个重似千斤的盒子,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是!”

    从颜府回到驿馆的当天下午,谢宣便给齐璟留了封辞别信挂印跑掉了!

    狂奔出五百里,换了四?五张脸之后,他这才抱着?师父交给他的盒子坐在马车里悠哉悠哉的朝兴庆府赶。

    左右在马车里闲着?无聊,他将盒子打开?,里面有一沓书册,最上面那本叫《骑鹤集》,谢宣拿起来翻了翻,瞬间笑了,笑着?笑着?眼?圈却红了,又心酸又无奈道:“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争强好胜,连自己的徒儿也不放过,才笑话了他没有边塞诗,这便给了一本。”

    他低头看那发黄的纸张,很有些?年份了,依诗题上的年号来看正是师父少年之时所作的。

    颜老书房里的书,没人比谢宣看的更多更全面,之前?连谢宣都没读过这本《骑鹤集》,可见颜斐藏的有多深。

    谢宣又往下翻了翻,都是些?陈年奏对以及治国方略,那时师父的笔端是轻盈的且充满豪情壮志的,在那个人人歌颂江南的时代,有个少年曾经?在殷殷期盼着?能?够收复燕云十六州,可希望却一次次落空,失望一点点累积,累积的足够多了便山呼海啸般的摧毁了一个少年所有的梦。

    谢宣其实也暗中奇怪,明?明?师父与蔺相?一见面就掐一见面就吵,可人人都说他们俩是最好的朋友,那二位也从未否认过,他跟在师父身边多年,不知这友谊是从何?产生的?又如?何?维系的?但总是意外的和?谐。

    而今,他在这个盒子里得到了答案,里面有许多师父和?蔺相?往来的书信,关于江山社稷,关于诗词歌赋,关于人生理想,说是管鲍之交也不为过,他们是最了解彼此?的人,甚至后来蔺相?实施的多条新政都是许久之前?就和?师父商讨过的。

    但后来,师父还是推翻了自己所有的曾经?,变成了朝中有名的保守派。

    最后是一封亲笔信,大?概内容如?下:

    宣儿吾徒,见字如?晤。

    匆匆一别又将是数个春秋不得相?见,人世倥偬,虚名虚利压身,脊梁也不似先前?那般挺直了。

    那日在几重山你委屈的什么似的,说什么志不同道不合不相?为谋,你以为师父当年为何?要收你,是你格外聪明?吗?世上聪慧的小儿何?其多,于师父来讲,你的诸位师兄哪个不是才智过人?

    师父在你身上看到自己少年时的光芒,总觉得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于你,或许会有意外之喜。

    或者是为师平日里过于严肃,让你心生恭谨有余而亲密不足,生死之大?事也敢拿来开?玩笑,关于这一点儿为师是恼你的,真?看不出你的父祖不仅文治武功厉害,瞒人的功底也不差,为师连他们也一并恼了的。

    但恼怒之余,为师还是想将自己年少时的理想托付给你,我和?蔺祈不能?完成的夙愿希望在你那里能?够得到圆满。

    谢宣将短短两页纸读了又读,却未曾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他曾经?狭隘的认为师父绝对不会原谅他的,他也羞于以谢宣的面目再面对师父。

    可最后却是师父的绝学离他的愿望最近,师父是将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倾注在了他的身上。

    他如?今所背负的不仅仅是他与秀秀两个人的梦想,还有师父,还有蔺相?,还有阿爹和?爷爷,迟意和?从庚,所有的亲朋故旧原来都没有站在他的对立面上,都在尽自己所能?的去理解他,成全他,成就他。

    第128章 第128章

    闻金金跑了!

    这事儿隔了一天才被发现, 因为颜斐寿辰次日是休沐日,一不用上朝二不用坐衙的,关键是闻金金喜欢在休沐日到处闲逛, 驿馆那?边看的也不是很紧,以为他?在哪个?大臣家里?做客呢,谁知?道他?扭头?就跑了!

    齐璟自?然是恼火非常。

    谢壑暗中扶额,颜斐也终于明白谢宣隐姓埋名的缘故了!这种?行事作风,可不就得隐姓埋名嘛, 省的被官家迁怒了旁人去!

    临安侯谢靡忙打圆场道:“闻金金不过沽名钓誉之徒, 没?多少真本事的,想必待久了怕露出马脚来, 这才着急跑了的, 这种?人走了也就走了, 我泱泱大齐难道还找不出一个?治国经邦之才?!”话虽如此, 他?到底重?重?的松了一口?气,闻金金一副强臣做派, 比当年的蔺祈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闻金金在朝中对于他?来说是祸非福,如今闻金金自?己识时务先溜了,再合适不过!

    齐璟摆了摆手,命朝臣都退下,独留迟意在殿中。

    君臣二人缓步来到御书房, 齐璟低声问道:“在你眼里?,闻金金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话并不好答, 说闻金金不好, 迟意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说闻金金好, 那?贤臣弃君而去,不是说君是昏君吗?!

    迟意想了想说道:“经过这数月的相?处,臣以为此人是个?极其恋家之人。”

    齐璟点了点头?道:“确实,他?在信中说到了播种?的时候,家里?的地还空着,他?回家种?地去了,愿来日相?会。只可惜啊,汴京离熙州太远了。”

    齐璟这话说的十?分惆怅,迟意忙说道:“臣未能给陛下排忧解难,罪该万死。”

    “你我少时便有情分,自?与别个?不同,不要动不动就请罪。”齐璟叹息道,“闻金金无意仕齐不是你的错,他?是看不上朕。”

    迟意一时怔忡,不知?如何应答,他?少时做过齐璟的伴读,这位官家什么性?子他?一清二楚,凡事喜欢权衡利弊,权衡之后的结果是抓小放大,总是会丢了西瓜捡芝麻。

    人人都赞叹闻金金在北边时的手段,可同样一个?人,若在汴京他?也同样的束手束脚,什么奇谋妙策都施展不出来。

    “陛下切勿妄自?菲薄,闻金金的手段在汴京未必适用。”迟意安慰道,彼时他?被谢宣生拉硬拽到西域,拖着他?一起谋划出使西域时,此事泰半是谢宣在熙州谋划的,最后也只跟平西王碰了碰头?就实施了,这样的信任官家是给不了的,也不怪谢宣会跑。

    不管汴京如何风云变幻,此时谢宣的马车已经进了兴庆府的地界,他?彻底放下心来,又行了一日才到达了兴庆平西王府。

    此时谢宣风尘仆仆,手里?抱着个?尺长的木盒子,连车马钱都是平西王府守门的小厮给付的。

    闻人鸣在门口?笑道:“姐夫,后面有狼追你?”

    谢宣煞有介事的说道:“我这不是格外想你们嘛,这才跑的快了些。”

    二人说说笑笑的进了府,谢宣把脸上那?张碍眼的人皮面具揭掉,亲自?去见了闻人驰,两人一聊就聊到了傍晚,直到华灯初上,才记起了时间。

    小青衡见屋里?安静了下来,他?迈着小短腿嘚嘚嘚的跑了进来,一头?埋在谢宣的怀里?撒娇道:“爹爹想不想我呀?”

    谢宣好久没?见自?家奶团子,自?然想得紧,他?伸手将奶团子抱到膝盖上坐稳问道:“听你阿娘说,你会背《三字经》了?”

    青衡害羞的捂脸笑道:“小菜一碟!爹爹会背么?”

    谢宣故意逗他?道:“爹爹不会,你肯教爹爹吗?”

    青衡拍了拍小胸膛,大包大揽道:“没?问题!阿娘说了,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你现在努力还不晚,等弟弟出生你就是会背《三字经》的爹爹了!多厉害!”

    “你这小家伙想的倒是长远。”谢宣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说道。

    平西王妃进来说道:“说来也没?多久了,青衡是催你呢。”

    谢宣抬头?一愣,眨了眨眼,不明白王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闻人驰凝眉问道:“她?还没?告诉你嘛?”

    “什么?”

    “她?怀孕了啊,在你走后没?多久就验了出来。”闻人驰说道。

    谢宣放下青衡,深吸一口?气道:“爹娘,今日我不能留了。”话音还未落下,他?就大马金刀的走了出去,从王府里?牵了一匹快马就朝熙州方向赶去。

    旷野的风猎猎作响,谢宣归心似箭!

    昼夜未歇,等次日中午的时候他牵着累的耷耳的马推开了自?家的院门。

    院子里?热闹的很,楚怀秀的副将们都在,大家帮着挑水收拾院子,有格外调皮的还会耍两下子拳脚功夫,一抬头?看见谢宣进来都愣了愣,然后蜂拥而上叽叽喳喳的围在他?身边说道:“大司农,大司农,你可回来啦。”然后开始七嘴八舌的说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

    “你们将军呢?”谢宣问道。

    大家一致朝正房的方向指了指,谢宣将马递给别人安置,自?己转身进了屋。

    楚怀秀躺在床上听到外面的喧哗声,知?是谢宣回来了,正要起身相?迎,一抬头?谢宣已经进来了。

    谢宣摸了摸她已经鼓起来的小腹道:“辛苦你了。”

    楚怀秀摇了摇头?道:“你也瘦了许多。”

    “这一胎特别闹人吧?”谢宣问道,她?多要强的一个?人,如今肯乖乖躺在床上保胎,可见这胎怀的十?分不易。

    楚怀秀默了默,开始告状道:“我怀疑自?己怀了个?哪吒,天天在我肚子里?翻江倒海!”

    谢宣噗嗤一声笑了,说道:“我帮你训训他?!让他?不敢再作妖。”

    楚怀秀转身附在痰盂上吐了起来,侍女们连忙端来温水进门伺候。

    半晌后,楚怀秀倚在床头?上说道:“看来,肚子里?这个?也不大听你的话。”

    谢宣经历过阿娘怀妹妹,经历过秀秀怀青衡,仔细回想一下,确实没?谁比这小祖宗更难呛,他?一看来硬的不行,直接动嘴哄上了:“如果你乖的话,爹爹就最喜欢你了,到时候爹爹带你去几重?山听大戏好不好?!”

    小家伙果然安静了些,谢宣好笑的摇了摇头?对楚怀秀说道:“这么活泼好动的性?子,没?准儿是个?练武奇才,你总算后继有人了。”

    楚怀秀温柔的笑了笑道:“也不一定非得习武,他?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作为家里?的幺儿,我希望他?能生长在太平盛世。”

    “一定会的。”谢宣承诺道。

    二人正在房中呢喃细语温存着,忽然楚怀秀的副将秦风手里?拿了封加急的军报在门外喊道:“将军,急报!”

    谢宣心头?恍然漏了一跳,他?推门问道:“什么事?”

    “禀大司农,域外有异动,西秦王的军队被扎奇朵的部落打败,犹如丧家之犬一样在翰儿朵草原上乱窜,此时正往这边来,显然是想穿过河西一带去找兀目搬救兵!”秦风长话短说道。

    “不能让他?和?兀目人接上头?!”楚怀秀已经利索的从床上爬起来,一边穿铠甲一边说道。

    谢宣头?皮一麻,他?将她?的铠甲解了,说道:“没?人比我更了解西秦王,我去!你好好跟宝宝在家待着。”

    楚怀秀挣扎道:“我们娘俩已经讲好,他?不闹我,我就捉野兔子给他?玩。再者说,为了往回赶,你都几天没?休息好了?快去睡一觉,小小西秦人我还不放在眼里?呢。”

    谢宣摇了摇头?道:“此事没?那?么简单,西秦王此人阴险毒辣无比,走投无路之下不知?会使出何等伎俩,令人防不胜防,你如今是双身子,我怎么舍得让你们娘俩一道涉险。”

    话音刚落,他?便扭头?对秦风说:“点一千精锐骑兵,跟我走。”

    “是!”秦风领命下去。

    “你都没?打过仗,还是个?新兵蛋子呢!”楚怀秀还是不服气。

    “且看你夫君我一战成名的!”谢宣冲她?笑了笑说道。

    “赶紧通知?兴庆府那?边做两手准备。”楚怀秀补充道。

    “遵命!”楚怀秀的另一个?副将出门去兴庆府那?边传话了!

    西秦王逃窜的速度非常快!他?知?道熙州是一个?叫闻铁铁的彪悍女将在守着,他?不敢扣熙州的边,转而绕路北上,企图绕过闻人氏的势力范围,然而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他?很快被谢宣带人撵上。

    双方在翰儿朵北草原展开了你追我赶,围追堵截的生死搏斗。

    西秦王狡诈非常,正当谢宣要赢的时候,草原上突然出现一支奇诡的西秦骑兵,副将秦风一边策马一边问道:“大司农,这些人什么来历?竟然刀枪不入!那?些铠甲倒是好东西,也不知?是在哪里?锻造的?”

    谢宣目光灼灼的瞥了一眼那?支队伍道:“看来,我还是预估错了,这些才是西秦王的亲卫军。”

    “怎么打?”秦风问道。

    “打什么打!咱们只管遛田鼠即可,我们是轻骑兵,论?冲锋陷阵不会是他?们的对手,但论?遛人嘛,还是我们在行!”谢宣回道,“如果想射箭,瞅准时机射他?们马的眼睛。”

    谢宣这一顿跑马就跑出了闻人氏的地盘,将西秦王斩落马下时,翰儿朵北草原上下了好大的雨,谢宣率军南下,想要贴着缓和?区的线悄悄溜回兴庆府。

    没?想到一场泥石流迫使他?不得不进入大齐北境,也是冤家路窄了,恰巧守军是临安侯的谢靡的亲堂弟谢廉!

    第129章 第129章

    谢宣的长缨枪上?挑着西秦王的项上?人头, 他端坐在马上?望着大齐方?向微微出神。

    “大司农,我们真的要?进谢廉部驻扎的地方?吗?”秦风犹豫的问道,提起谢廉他就有?气?, 要?没有?谢廉的话,他们将军在西征西秦的时候得少?吃多少?苦?!

    谢宣回过神来,往后望了望说道:“咱们在翰儿朵北草原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兀目人不可能毫无所觉,那场大雨不仅阻了我们回兴庆府的路, 也阻隔了兀目人追击我们的路, 在犹豫下去?兀目人就要?追过来了,到?时候更危险!”

    秦风是实打实的跟谢廉共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事, 十分清楚谢廉的为人, 他不认为谢廉比兀目人更安全, 谢廉不敢打兀目人, 只会窝里横,若知道他们是兴庆府的兵指不定捉了他们去?找齐帝邀功呢!

    很显然, 谢宣也想到?了这一点儿, 但让一千精兵不知不觉的摸过去?好像也不太现实,最好的办法是化?整为零,悄悄潜入。

    谢宣摸了摸自?己颈中挂着的钥匙说道:“或许我有?个办法!秦风,你?带着人在缓冲带上?先眯着,别出现在齐军的视野里, 我去?去?就来。”

    “属下遵命!”秦风接过谢宣的长缨枪和铠甲,亲眼看着谢宣乔装打扮成商人模样, 悄悄骑马往银州方?向去?了。

    他临时从系统那里兑了一张进城的文书糊弄了一下城门守卫便混进了城中, 他找到?了位于西市的盛德昌商号,开口问伙计道:“你?们掌柜的呢?!我有?好货与他交易?”

    伙计抬头仔细打量了谢宣一番, 见他虽然形容狼狈,但好在气?度不凡,不禁认真回道:“客官请稍等,小的去?去?就来。”说着便朝铺面后堂走去?。

    半晌后,一个长相?白胖中等个子的中年人从容的走了出来道:“在下田懋,贵客亲至,有?失远迎,实在是失礼。”说着,他将谢宣迎入后堂。

    到?了后堂,谢宣给田掌柜使了个眼色,田掌柜会意,遣退了屋里伺候的随从。

    谢宣这才亮出了项间的那枚钥匙,正是汉商秦畅的贴身信物。

    田掌柜连忙下跪行礼道:“小人见过新东家!”

    谢宣道:“不必多礼,你?们秦东家的葬礼办得如何了?”

    田掌柜感慨道:“已经入土为安了,多谢新东家的救护之?恩。”

    谢宣摆了摆手说道:“客套的话不必多讲,我今天找你?是有?要?事相?商。”

    “东家请讲。”田掌柜从容说道。

    “我有?一千人和一千匹马要?从银州悄无声息的运到?兴庆府去?,能做到?吗?”谢宣问道。

    田掌柜倒吸一口凉气?,他前不久刚参加过秦东家的葬礼,秦东家的贴身随从阿轲说秦东家将盛德昌商号的权印交给了一个当官的,那时他还庆幸盛德昌终于跟官府的人搭上?了关系!可当他听说新东家姓闻名金金时,他一时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喜的是他在银州的盛德昌经营多年,自?然听过闻金金的大名,忧的是他知道闻金金此人手段凌厉霸道,十分能折腾!

    果然,闻金金这个新东家第一次找上?门来就给他出了个这么大的难题,真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田掌柜暗地里怜悯自?己一刻钟,然后鼓足勇气?问道:“东家,人和马分开运行吗?”

    谢宣想了想,点点头道:“可以。”

    田掌柜这才暗暗的松了一口气?道:“有?部分人可以扮成马贩子跟着我们的商船一起走,其余部分要?化?整为零,跟着我们其他商队一起走行吗?城中的官员我们都有?打点,不成问题。”

    “行,就这么办。”谢宣略微松了一口气?,没想到?秦畅的人这么得力!

    田掌柜小心翼翼的运了好几天才把谢宣的人马运的差不多了,幸亏这期间谢廉的军队反应很迟钝。

    但谢廉的军队反应迟钝不代表兀目人反应迟钝,兀目人得知闻金金带兵从缓和带周遭活动,恨不得将其速速活捉了回朝领赏。

    兀目人的军队一动,谢廉的军队也听到?了风声,当他得知闻金金在他周遭活动,也想将他活捉了,然后再暗中处死。堂兄说在未来五十年内,此子将是大齐劲敌,更是临安谢氏的劲敌!若有?机会捉到?他,一定要?死的!

    兀目和谢廉率领的齐军就这么诡异的动到?了一处去?,捉闻金金!只不过一个要?活的一个要?死的。

    谢廉往边境多加了好几支的巡逻队伍,搜查闻金金的下落,连番搜寻下还真让他发现了端倪,嗯……其实是兀目人先发现端倪的,谢宣这边运的还剩十几个人的时候,被兀目人发现了,紧接着就被谢廉的人发现了。

    谢宣扶额长叹:这次的点儿真背!

    那十几个兵瞬间也不走了,说什么都得掩护谢宣撤退?*? ,谢宣摆了摆手道:“好意我心领了,但每个人的生命都很珍贵,他们的目标只有?我,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大司农,我们必须护着你?回到?熙州,这是我们给将军立的军令状,请大司农成全。”留下的诸位将士不约而同的说道。

    “少?跟我婆婆妈妈的,赶快跟田掌柜的走,你?们不要?命不要?连累人家,你?们走了我才好东躲西藏去?避难,人多眼杂目标太大,反而更不容易逃脱!”谢宣劝道,“你?们立的那些军令状我替你?们完成!”

    “大司农!”诸位将士齐声喊道!

    谢宣赶紧将食指竖在唇边嘘道:“小点声儿,生怕别人发现不了我们?赶紧走赶紧走!”

    秦风道:“你?们都走!我留下!就这么决定了!”

    双方?各退一步,都点头同意了!

    田掌柜刚刚率领商船浩浩荡荡的出发了,谢宣和秦风被赶上?来的追兵追捕,二人又?开始了跑马!

    然而,兀目人还想留他们一命,谢廉的人直接朝他们的死穴放冷箭。

    谢宣和秦风:“……”

    兀目人还带头嘲讽道:“闻金金,我们没想杀你?,只想捉住领个赏而已,齐军是真的想置你?于死地啊!”

    谢宣一边跑一边回讽道:“五十步笑百步罢了,你?又?能高明到?哪里去?呢?”

    兀目人语塞,气?闷的抽了马肚子一鞭,将马骑的更快了!然而还是追不上?谢宣,心里要?多气?有?多气?!

    当谢宣还在银州北部的缓冲带上?跟人兜圈子时,消息已经传满天下。

    三方?愕然,对于汴京的人来说,闻金金的武德充沛到?超乎他们的想象,他前脚才给官家留信挂印而去?,后脚就去?翰儿朵大草原上?砍西秦王的狗头去?了,真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兀目那边震惊的是他们马背上?长大的将士们,居然在骑射方?面比不上?一个汉人,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而兴庆府这边完完全全的是心惊肉跳的担忧,闻人驰亲自?给谢廉修书,命令谢廉放闻金金回兴庆府来,被谢廉嗤之?以鼻的冷落了。

    闻人驰大怒!发了一封与他本?人性格相?反的战书道:谁胆敢截杀闻金金都视同与兴庆府开战,河西铁骑必将其踏碎成肉泥!

    闻人驰都气?成这般模样了,谢壑等人立刻就意识到?谢宣的处境有?多危急,而且八成是自?己人捣的鬼!

    谢壑、颜斐、蔺祈等人连番上?折子,请求齐璟下令放谢宣从银州经过,都被齐璟冷处理了。

    齐璟私下里跟裴翎抱怨道:“这会儿都知道找朕说情?了,朕要?留闻金金在朝中的时候他们可没有?那么积极!闻金金总要?被自?己的不识时务耽搁那么一会儿才能明白朕的好。”

    裴翎汗颜,不禁劝道:“陛下,关键是平西王的态度,若闻金金真在银州出了什么事儿,恐怕咱们与兴庆府那边的关系也就断了!”

    断了,就是是敌非友的意思。

    齐璟还想争一口气?,但确实不敢赌与兴庆府彻底断绝关系会是什么情?况?!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算了,这次就放过他吧。”

    裴翎赶紧谢恩道:“陛下圣明!”

    然而,陛下圣明晚了,放行闻金金的圣旨还没传到?银州去?,银州方?向又?来了消息,说闻金金人倦马疲之?际跌入深涧中生死不明了!

    此消息一出,举世皆惊!

    兀目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直言闻金金是被齐军逼的走投无路的!兀目人就是故意拱火,看看兴庆府和银州的齐军到?底会不会打起来?!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西秦现在已经不受兀目人控制了,若闻人驰和齐璟打起来,双方?内耗个差不多,他们兀目人再一锅端多好啊!

    兴庆府与大齐的关系因此一下子冷若冰霜,双方?气?氛紧绷,稍有?一些风吹草动便能引发山崩海啸似的情?况。

    现在最关键的是找到?闻金金,而且还是活的!哪怕闻金金缺一根汗毛闻人驰都会让害他的人吃不了兜着走!

    兀目拱火归拱火,到?闻金金遭人截杀十有?八九是真的,此时的矛头都指向了谢廉,兀目人会拱火,谢廉也会啊!他还说是兀目人追得太紧,将闻金金逼下深涧了呢!

    闻人驰可以向任何一方?开战,但不可能同时得罪两?边得的人!

    第130章 第130章

    兀目和齐璟都盼望着闻人驰因为闻金金的事跟对方打起来!这样第三方就会得到喘息, 之?后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消息是瞒着熙州方面的,然而依楚怀秀的估计,迟迟得不到谢宣的消息已经能够说明很多事情了。

    楚怀秀当即在熙州坐不住了, 秘密前往兴庆府,到了平西王府之?后才发现,谢宣领出?去的那一千骑兵已经一个不差的回到了兴庆府,只是没?有谢宣和秦风。

    当初跟随谢宣去狙击西秦王的骑兵见到楚怀秀之?后自觉羞愧万分?,还?未等自家将军盘问, 就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末了他们补充道?:“现在兀目和汴京都在逼迫王爷出?兵。”

    楚怀秀垂眸沉思片刻,转身去见了平西王闻人驰。

    闻人驰以为是自家亲卫回来了呢, 忙问道?:“怎么样了?是否找到了人?”

    “阿爹, 是我。”楚怀秀扶着肚子, 盈盈一拜道?。

    闻人驰关切道?:“月份这么大了, 怎么还?来回奔波,不好好在熙州养着。”

    楚怀秀回道?:“等不到夫君我不放心, 只好直接回兴庆府打探消息。”

    见她坐到了这里, 想必已经知道?谢宣如今下落不明了,闻人驰叹了一口气。

    “阿爹,我想亲自去银州走一趟。”楚怀秀说道?。

    “不可!”闻人驰直截了当的拒绝了。

    “我就去!”楚怀秀执拗的说道?,“银州现在的守将是谢廉,依谢廉的本事不可能对夫君造成什么伤害, 我现在更?倾向于他在跟谢廉兜圈子,但是出?不了银州界, 我去将他带回来。”

    “还?是太危险了, 我已经派了亲卫军潜伏去了银州,想必不日就会有确切的消息。”闻人驰坚持说道?。

    楚怀秀低垂着头说道?:“阿爹不让我去, 我就偷偷摸摸的跑着去!”

    “来人呀。”闻人驰冲着门外喊了一声?。

    “奴婢在。”随从们进来应道?。

    “将郡主看管好了,若她有什么闪失,本王唯尔等是问!”闻人驰吩咐道?。

    楚怀秀就这样被闻人驰软禁了起来,傍晚的时候王妃来看她时劝道?:“别怪你阿爹心狠,当初生青衡的时候就生在了银州,幸好那时还?是谢徽镇守银州,有惊无险,可今时不同往日了,他是说什么都不会让你去冒这个险的。”

    楚怀秀摸着鼓起的肚子,不知在想什么。

    平西王妃将吃喝日用的器物放下之?后,又劝了楚怀秀一会儿?便离开了。

    这时平西王世子闻人鸣狗狗祟祟的趴在窗边学鸟叫。

    楚怀秀一开窗子,他便窜了进来。

    小少?年直接对楚怀秀说道?:“阿姐,我也想去救姐夫。”孩子不大,正?是喜欢逞英雄的年纪。

    楚怀秀道?:“不许胡闹!”

    闻人鸣不服气的说道?:“我有办法出?平西王府,你有嘛!”

    楚怀秀眉眼一动道?:“且说说看,我看看靠谱不?”

    闻人鸣不疑有他,叽叽喳喳的把自己心中的计策说了出?来,楚怀秀边听边点头道?:“不错,好主意!”

    “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一起合作?!”闻人鸣问道?。

    楚怀秀拍了拍他稚嫩的肩膀说道?:“你先?回去吃个饱饭,等寅时趁着天黑大家都睡了,咱们再出?发。”

    闻人鸣同意了,回了自己的小院子随时待命。

    楚怀秀悄悄卧在短榻上假寐,她暗中问自己的系统道?:“你能联络到谢宣的系统吗?”

    系统顿了顿说道?:“不……不能!”语气十分?不坚决,眼神?躲闪,很是心虚。

    “嗯?你不说我也会去银州找他的。”楚怀秀坚定的说道?。

    “没?……他没?在银州。”系统吞吞吐吐的说道?。

    “他去了哪里?”楚怀秀蓦然睁开双眼,目光锐利起来。

    系统叹了一口气说道?:“他混在兀目兵队伍里,打算绕道?回兴庆府。”

    楚怀秀半信半疑的问:“……真的?”

    系统十分?正?直的回道?:“真的!”

    “你当我是傻子不成?”楚怀秀怒道?,“他那么大个人,怎么混在兀目军中?难道?是被人俘了?”

    系统眼观鼻鼻观心,抬头看看天,看看地,偶尔吹个口哨,就是不看楚怀秀,然后趁楚怀秀不备,扔了个地址便火速下线了。

    楚怀秀怔怔的看着这个地址,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当夜她特意画了绝美的妆容,穿上兀目人的裙子之?后,按照闻人鸣的法子悄悄溜出?了平西王府,孰料还?没?走远就被她的亲随和嬷嬷侍女追上。

    嬷嬷忙喊:“郡主,等等老奴!!老奴抬了顶软轿子给?你坐!小心动了胎气!”

    楚怀秀只好坐在轿子里,一行人一路东去,赶往袄子口。

    此时的谢宣正?在山涧给?自己的骏马洗澡梳毛,不远处站着一群兀目士兵正?在戏谑的看着他嘲道?:“闻金金,你不用做无谓的挣扎了,五日之?期已经临近尾声?,这世上无人来救你了,你还?是乖乖的跟我们回兀目吧,依你之?才高官厚禄肯定少?不了你的,为闻人驰卖命也是卖,为我们大汗卖命也是卖,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区别可就大了。”谢宣乐呵呵的笑道?,“我为平西王做事是为了平生之?志,志向你懂吗?你不懂,我们汉人有句古话叫做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所?以你不懂的。我若降了你们兀目那叫卖国求荣,区别可大了,能流芳千古为何要遗臭万年,我又不傻。”

    “我懂,闻大人是想做圣人,但无论是汴京还?是兴庆府,并没?有人来救你哟,看来你只有在燕京城做官的命咯。”兀目将领嘻嘻哈哈的说道?,语气极尽嘲讽之?能。

    “那可未必,五日之?期未到,这么早就下论断,到最后很可能跳梁小丑是你们。”谢宣自信道?。

    “你!”那群兀目士兵气的脸红脖子粗,又想不出?骂人的词来,只好跳脚!

    秦风在一旁帮腔道?:“一群胡子也想跟我们汉人文官耍嘴皮子?简直不知死活,让我们大司农怼死你,骂死你!”

    “有种?出?来单挑!”兀目士兵被成功的激怒。

    “单挑就单挑,老子怕你?!”秦风单腿蹦着要上前去打架。

    谢宣一把将他按坐在山涧旁的石头上,安抚道?:“腿都断了还?不知道?消停一会儿??你们将军见你这样还?不知如何心疼呢?!”

    秦风委屈巴巴的垂下头来,目光里有些?沮丧,如果不是他跌下山涧摔断了腿,大司农也不会跟兀目人周旋换药给?他疗伤,都是他连累了大司农!

    别处暂且不论,闻金金坠入山涧的传闻传到汴京后,满朝文武哗然,这件事处理不好的话,直接影响兴庆府和汴京的关系。

    闻人驰有相当深厚的定力,他不一定向汴京开战,但这层面子撕破,兴庆府借此进一步脱离大齐的倾向不是没?有!

    怎样处理汴京与兴庆府的关系是此次朝会的重中之?重!

    迟意主动请缨道?:“陛下,无论真相如何,谢廉都不适合在银州统兵了,为了打消兴庆府的疑虑,臣愿前往银州代谢廉领兵,仔细在银州境内搜寻闻金金的下落,说句托大的话,臣与闻金金共过一段时间的事儿?,相处的还?不错,在平西王那里比谢廉更?可信。”

    临安侯谢靡驳斥道?:“迟将军,现在不是以公谋私的时机!”

    迟意怒道?:“临安侯大可不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此时不撤下谢廉,你是想彻底激怒闻人驰吗?等闻人驰领兵强进银州的时候,到时候得利的人会是谁?短兵相接吃亏的又是谁?!依谢廉的本事真的能跟闻人驰相抗衡吗?”

    谢靡对迟意的质问避而不答,他只冷笑道?:“看来迟将军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呐,这才刚回来几日就这么瞧不上我大齐的将领了?!”

    这句话真是杀人诛心,旁人在谈怎样使大齐从刀尖儿?上下来,谢靡直接污蔑人家想握刀!

    颜斐出?列帮腔迟意嘲讽谢靡道?:“谢侯爷,若谢廉想让人瞧得起就少?干那些?把陛下放在火上烤的事儿?!”

    谢靡不慌不忙的回怼道?:“颜大人,闻金金偷偷用商队运兵的事儿?你怎么说?谢廉做的事儿?是不是一个正?常统兵边将该做的事儿??这也有错吗?”

    “有什么证据证明闻金金在银州用商队运过兵?你有证据还?是谢廉有证据?”颜斐不卑不亢的问道?,他敢提出?这样的质疑就敢确定临安侯府方面没?有实证,若这点事儿?都办不明白,谢宣也别当他的关门弟子了!

    谢壑用谢靡的方式断然回道?:“临安侯如今还?在为谢廉辩解,置银州百姓于何地?为一己之?私欲拉银州数万百姓陪葬,尔等又置天理于何地?”

    站在道?德高地指责别人,跟谁不会似的,谢壑心中有些?轻蔑的想。

    齐璟头痛的看着争论不休的朝臣,目光移向蔺祈问道?:“蔺相以为如何?”

    蔺祈略一思索,答道?:“回禀陛下,臣以为迟将军的提议不错,值得考虑。”他抬头迅速看了一眼齐璟的脸色,算不上好看,遂又补充道?:“此举倒不是向闻人氏示好,而且挫败兀目人的阴谋,目前大齐的首敌非兀目莫属。”

    临安侯的拥趸出?列,意味深长的说道?:“陛下,纵有千般道?理,家贼难防啊!”直接将矛头指向迟意。

    迟意并不在意,继续坚持己见。

    齐璟沉默半晌,见朝臣都吵够了,他这才说道?:“准迟意之?奏。”说着便看了自己的贴身太监一眼。

    御前总管太监会意,向前一步说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众臣齐齐躬身行礼,齐璟起身朝后殿走去,谢壑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