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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柳绵看着柳宁坦然中又带着些失落的模样, 眉心不自觉压出一道浅痕。

    拿别人的私物作为要挟并不光彩,程逍年还是要科考的人,不会如此败坏自己的名声, 可若是程逍年将那些衣物扔给那些街头混混老光棍什么的,柳宁的这一辈子就真毁了。

    柳成那么爱面子的一个人, 而且还只重男丁, 他后院里有那么多的孩子, 柳宁要真染上这事, 一个听话的哥儿罢了, 他还不是想丢就丢, 甚至会狠狠地责骂柳宁给他丢脸,就不会再管他了。

    “你没去报官吗?”柳绵问道。

    柳宁摇了摇头, “报官有什么用呢, 不报,我还能心存侥幸, 那个畜生可能会给我留些余地,报了的话, 那此事便真的瞒不住了, 而且我们这些哥儿, 遇上这种事也只能自认倒霉,官爷们又如何帮得上我们呢,他们只会说我们识人不清, 假惺惺地叹几句可怜。”

    “而且再退一万步讲, 程府家大业大,程逍年如今声明在外, 支持他的书生那么多,谁会相信我这个自甘堕落的哥儿的一面之词呢, 连爹和小娘都不愿意帮我,这世上真心听了此事会愤慨的,也只有哥哥你了,我真傻,真的。”

    柳宁声音淡淡说着,语调起伏不大,仿佛这事情中的受害者不是他一般,末了,还轻轻地低笑了一声。

    人在对未来的苦难无力反抗的时候,除了让自己坦然点看起来没那么狼狈,好像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楼谪在考场里奋笔疾书,刚刚跟柳绵分别时,楼谪低声跟柳绵说了一句不要理会柳宁,但柳宁那小子惯会卖惨,演技一流,柳绵又是典型地吃软不吃硬,哪怕那么多人保护柳绵但楼谪还是不放心,生怕柳绵吃了亏。

    虽然这几日跟着柳宁的暗卫也没发现什么异常,程逍年也在府上专心备考,二人没有任何交流,按目前搜集来的信息来讲,柳宁好像真的改邪归正了。

    楼谪甩了甩头,拿到卷子后,强迫自己专心做题,有暗卫保护着柳绵出不了大事,而且柳绵那么聪明,他该信任自己的爱人,三天而已,通过院试,成为秀才,拿到参加乡试的资格才是目前最当紧的,否则真让程逍年得了势,那才是真完了。

    楼谪深呼吸一次后,迅速调整好状态,提起了笔。

    烛火下楼谪冷峻坚毅的侧脸认真专注,浓密的睫毛微垂,视线落在纸张上一个又一个问答上,提着笔的手不断地移动着,这些天看过的知识一一在脑海中浮现。

    楼谪没有藏拙,跟无数读书人同台竞争,谁也没有绝对过关的自信,人人都拼尽全力。

    上次府试意外得案首一事他深刻意识到,自己其实太高傲了,用未来的眼光审判现在,其实明安并非一个庸俗落后,故步自封的封建朝代,它的包容性远比他想象的要强大。

    在这样一个包容性强的朝代,便不会缺少有志之士,建议能得到采纳,其固有顽疾,但却是有余地改变的。

    就像现在的林永安,现在励精图治,隔三差五颁布一些利民的政策,会去县内的各个村落走访,早已跟当初那个满脑子功名利益的人不同了。

    楼谪深以为如今的林永安是有机会成为一个好官的,因为这个朝代给了好官生存晋升的余地。

    楼谪将卷上的问题,一一用自己能想到的最好最合理,又不那么难以接受的方法写了下来,多多少少会侵犯到氏族官吏的权益,但上次那么过分都得了案首,这份应当不至于上不了榜,至于排名什么的就不强求了。

    等三日后,楼谪将卷子交了上去,满心欢喜地出了考场,却只见沈思月和府上的其他成员,在老地方等候他。

    “爹亲,绵绵和安禾呢?”楼谪表情不太好看,因为若非遇上事情了,柳绵不可能不来接他下考,毕竟柳绵是最爱看他读书的人。

    沈思月神色倒没很担心,“珍馐阁西街的店出问题了,柳绵刚带人去看看,没什么事,他能处理,你不必着急,我们现在过去。”

    得了原因楼谪确实是被安抚住了,做生意经常就是两天一小闹,五天一大吵,生意太红火了还会遭他人黑手,楼谪坐上马车,很快就到了珍馐阁。

    现在珍馐阁的场面很混乱,一群人在往外跑,楼谪一掀窗帘看到这个情况就感觉不对,让沈思月留在马车里,其他几人守着,立刻一人下了马车,逆着人流,飞奔过去。

    珍馐阁每日人满为患的大堂此时已经几乎空了,就留着柳绵他们和少许几个人在其中。

    一人被影七按在地上,红油和番茄撒了一地,柳绵和齐玉都忙着看被撒了一身汤料的人。

    “我的天哪,你没事吧。”齐玉忙给那人擦净,柳绵帮忙搀扶着那人,身上也溅了不少汤料。

    其余的几人无一幸免,但最严重的就是被柳绵扶着的那人。

    楼谪快步过去,“发生什么了,你们没事吧?”

    柳绵摇了摇头,“我没事,那人突然发疯把火锅掀了,柳宁替我挡住了。”

    齐玉也被溅了一些,但那人当时刚好朝着柳绵,她身上那点简直是聊胜于无,“我们都没事,就这位公子比较严重,快叫大夫来看看,其他几个人是被波及到的,我让他们留下来领补偿。”

    柳宁此刻正紧闭双目,慌张又无措地抓紧了身边最近的柳绵,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哥,哥,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好疼,我不会瞎了吧。”

    “不怕不怕,别睁眼,不会有事的,我们先去后厨冲洗一下,大夫很快就来,别紧张,柳宁,不会的不会的,影八你把宁少爷抱去后厨。”柳绵边安抚着柳宁,边吩咐着。

    跟着楼谪的暗卫影八立刻现身,将回身汤料的柳宁抱起,小跑着进了后厨,除了按着那人的影七,和去喊大夫的影六,其他人通通小跑着跟了进去。

    酒楼的侍卫麻溜地抽起水泵,柳宁自己对着水池在洗,柳绵在旁边帮着在洗。

    听着柳宁的哭声,一屋子的人都不好受。

    一个小哥儿被泼成这个样子…

    柳绵给柳宁擦洗的手都忍不住抖,嘴里一直喃喃地安慰着柳宁的情绪,“没事的,没事的,洗干净就好了,我们冲干净等大夫来看,不会有事的,别怕,别怕。”

    安禾和齐玉也去帮忙。

    楼谪看向其他人,眉目有些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外面那人今日来闹事,惊动了少爷,那人非说我们的火锅难吃不新鲜,上次吃了后他上吐下泻的,我们说让他拿证据,他又拿不出来,就干胡搅蛮缠,少爷让我们把他先请下去,然后再沟通,别影响其他顾客用餐,结果那人突然就情绪上头了,把别人的火锅掀了。”

    做食品确实是最容易被人下套污蔑,珍馐阁做了这么久这样的事层出不穷,以前玉姐处理起来一直是安抚为主,但如今看来只助长了他们的气焰,

    “扭送官府吧,给他也泼一身火锅汤料,火锅那么大一份,没道理掀锅人一点都没沾上,以后再来珍馐阁闹事的人,就扭送官府,并让其赔偿影响损失,贴一个公告到外面。”

    楼谪面不改色地说道,侍卫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下楼谪的脸色,面如寒霜,楼谪这次是真生气了。

    楼谪平日里脾气很好,酒楼事宜全权交由齐掌柜负责,齐掌柜也是处事果决,雷厉风行的,酒楼不少人都更害怕齐掌柜一些,但齐玉从来没削弱过楼谪的话语权,酒楼上下的人都知道楼谪才是大老板。

    这次牵扯到少爷了,楼谪的好脾气荡然无存,楼谪没把那人直接处理了都是为酒楼名声留余地。

    几个侍卫小二忙应是,柳宁身上简直被泼满了汤料,“宁少爷怎么在这?”楼谪看着柳宁紧紧抓着柳绵,柳绵着急地给他清洗脸的样子,奇怪道。

    “宁少爷经常来光顾店里的生意,他挺爱吃火锅的,今日也和往常一样,点了份番茄锅底,一人坐在窗边涮菜吃,那人闹事时,宁少爷便受了惊,准备离席的时候,见少爷来了便想去给少爷打招呼,然后就发生了后来的事情,那人掀锅掀的很突然,谁都没料到,宁少爷当时正站在少爷身旁,帮少爷挡住了大半,还好那桌客人的锅底刚上,还没来得及加热,否则……是我们护卫不周,请姑爷责罚!”

    几位侍卫一同跪了下来,还有另一边的暗卫和安禾也跪了下来。

    齐玉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但看着楼谪没有表情的脸色,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开口,这些人都是楼谪雇佣的,她插手不了此事。

    好在影六终于背着孙大夫一路狂奔过来,影六一将大夫放下,也立刻干脆利落地跪了下来。

    柳绵有多重要,他们心知肚明,今日之事确实危险,他们没保护住柳绵,还牵连了他人。

    孙大夫还喘着气呢,看到现在的场景都不敢大声呼吸了。

    “别怕,别怕,大夫来了,现在眼睛还疼不疼,别睁眼,我们让大夫看看,别急别急。”柳绵正拿着湿透了的毛巾给柳宁敷眼睛。

    柳宁紧紧地抓着柳绵,整个人忍不住发抖,哭得一抽一抽的,“好辣好疼,哥哥,我不会瞎的吧。”

    柳绵的眼圈也是红的,这样的柳宁哪还有以前自命不凡的样子。

    “不会的,不会的,让大夫看看,你别怕,孙大夫,你快过来,给宁儿好好看看,一定要把他治好,拜托了。”

    第122章

    柳绵一转头才看见身后如此骇人的场景, “都跪着干嘛?”

    无人敢说话,柳绵良善好说话,楼谪可不是, 今日之事他们保护如此失利,他们自己心里都过意不去, 今日若不是柳宁在, 那么大锅油水全泼在柳绵身上, 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他们也不是因为柳绵心善便会糊弄事情的人, 人人皆自责万分。

    孙大夫忙不迭地过去, 柳绵将柳宁扶过去坐下,刚准备撒手去楼谪那边, 双眼紧闭, 浑身被汤料浸透的人,立刻紧张地抓住了他, 彷徨哭喊道,“哥, 哥, 你别走, 我一个人好怕,我什么也看不见,哥, 哥!”

    柳绵只得停下脚步, 回头拍了拍柳宁,“别怕, 别怕,哥哥在, 先让大夫给你看看,别紧张。”

    孙大夫也是第一次见如此情景,先看了看柳宁身上的情况,松了口气:“还好,不是热油,只是看着骇人了些,但没有烫伤。”

    “但看宁少爷眼睛如此疼痛的模样应是辣油入眼,刚刚洗了吗?”孙大夫询问道。

    “洗了,您来之前一直在冲洗擦拭中。”柳绵代答道。

    孙大夫看着柳宁一直泪流不止的样子,眉目蹙得有几分肃穆,“一般辣油少量入眼,用水冲洗过段时间便会感觉到疼痛消退,宁少爷现在感觉如何?”

    “很疼,大夫,我的眼睛好疼,我会不会瞎掉啊。”柳宁嗓子已经有些哑了。

    孙大夫看着柳宁的样子,默不吭声地又伸手给柳宁把了把脉,“宁少爷如今这情况,我也不敢让他睁眼,怕造成二次伤害,眼睛脆弱,宁少爷的样子怕是眼里进了不少油水。”

    “那该怎么办?”柳绵追问道。

    孙大夫又凑近看了看柳宁的情况,无奈地摇了摇头,“宁少爷如今这样,老夫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建议先静养三天,以纱布辅以草药蒙在眼上,等宁少爷情况稳定下来,我再来看看。”

    柳宁听了孙大夫的话,更加彷徨,攥紧了柳绵的手,语气绝望,“哥,我以后是不是要成为一个瞎子了这就是我作恶的报应吗,哥以前是我对不住你,你别怪我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错了。”

    柳宁闭着眼,泪水不尽地往下落,柳绵回握住柳宁,不顾柳宁满身汤水轻拍柳宁的后背,“我不怪你,你肯定会没事的,你别这么想,肯定会没事的。”

    柳宁明明整个人都在抽噎,还勉强牵起了一抹笑,反安慰起柳绵来,“其实瞎了也没关系,反正我这个人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我就是一滩烂泥,哥哥是高悬的明月,哥哥没事就好,哥哥往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哥哥没事就好,我能有机会做件事赎罪,是我的荣幸。”

    “要是哥哥受伤了,哥夫爹亲他们会疯掉的,但我就没关系,没人会在意我的。”

    “你说什么傻话呢,跟你说过多少遍,人不是为别人而活,是为自己活的,你管别人在不在意,你自己得在乎自己。”

    柳绵听的心里很难受,一眨眼盈在眼里许久的水珠边滚落了下来,滴在了柳宁的手背上,柳宁的手背微颤,闭着眼,循着感觉望向了柳绵,他甚至能想象到柳绵此刻说话的神态是什么样子的,柳绵顶着那张惊艳绝伦的脸落泪,没有人会不动容。

    柳宁不自觉呢喃了一句,“哥”

    “哎,我在,别怕。”眼睛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情绪器官,若是人过于偏激消极,也会导致选择性失明,柳绵一直在安抚柳宁的情绪,“我们送你回去,你先回去静养着,过两天咱们再看大夫好不好。”

    柳宁点了点头,“好,都听哥的。”

    “都起来吧,跪着干嘛。”柳宁终于稳定下来,柳绵抽出空跟还跪着的人说话,“大家也都第一时间冲过来了,身上不都溅到汤料了吗,多谢大家了,都回去清洗一下,好好休息,别杵这了。”

    那份火锅冲着柳绵来的,但柳绵却是在场除了齐玉,身上汤料被泼的最少的人。

    无人敢动,柳绵扯了扯楼谪的袖子,楼谪终于掀了下眼皮,将柳绵拉了过来,用手上打湿的毛巾给柳绵简单擦了擦脸,脖子,手,语气平淡,“少爷都发话了,听不见吗?愣着干嘛?”

    安禾第一个起身了,其他人相视几眼后,才起身,“姑爷,安禾护卫不周,自愿加练一周。”

    安禾低头道。

    “影六,影七也自愿加练一周。”影六,影七异口同声道。

    “我们也自愿加练。”几个侍卫一起道。

    加练和普通的训练不一样,难度系数也不一样,都是极苦极累且持续时间长久的。

    楼谪淡淡地嗯了一声。

    柳绵没料到这个情况,乖乖地被楼谪认真地这擦擦那擦擦的时候,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你们正常训练就行,加练什么,你们都加练去了谁保护我啊。”

    楼谪浑身干干净净的青色华服此时也染上了点柳绵身上的汤料,楼谪毫不客气地在火锅味儿的柳绵揽入怀中,在额上轻吻了一下,“我考完了,我保护你。”

    柳绵瞪了楼谪一眼,小声跟楼谪说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们没必要加练,这次又不是他们的问题,那人突然发疯谁也想不到嘛。”

    “但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你,自罚了心里也舒服一些,你就别管了,越拦他们心里越慌。”楼谪轻声解释道。

    柳绵完全不理解,用众人听不见的声音对着楼谪嘀嘀咕咕道,“哪有人喜欢受罚啊,还不是你冷着脸太吓人了,你笑一笑他们肯定不会这么紧张的。”

    “我笑不出来。”楼谪看着柳绵还在嘟嘟囔囔帮别人说话的样子,语气漫不经心道。

    “哎哎哎,我这不好好的,你打住啊,好好,我不管我不管,我们等会儿一起把柳宁送回柳府吧。”柳绵服软退步,软声跟楼谪商量着。

    “听你的。”楼谪道。

    孙大夫从药箱里找了纱布暂时给柳宁绑上,柳绵扶着柳宁上了马车,然后转身跟安禾说话,“安禾,你去跟爹亲说一声,我和夫君去送柳宁就行。”

    “好,少爷姑爷一路小心。”安禾道。

    “嗯嗯,没事的,你们都回去吧。”柳绵踏上马车摆了摆手。

    楼谪留在前面驾马,在柳府门口停下,准备拉柳绵下车,但车帘一掀,就见眼睛蒙着白布的柳宁问道,“哥夫是将马车停到大门了吗?”

    楼谪嗯了一声。

    “还是不要走正门吧,我们从后门进去,这个点爹和小娘都在,走正门难免询问,又平白生些是非出来。”柳宁有所顾虑地轻声建议道。

    “无事,爹和小娘不会说我们什么的,我们刚好从正门进去交待些事情与他们。”柳绵捏了捏楼谪伸过来的手,便松开了,扶着柳宁下了马车。

    楼谪收回了落空的手,跟着二人一起慢悠悠地进了府。

    柳宁刚踏进院门,就传出柳成暴怒的声音,和花瓶被砸碎的声音,和女子惊呼哭泣的声音,“你这歹毒的哥儿!还有脸来我府上,我柳成没你这么歹毒的儿子!还有脸踏进我府,是谁把你放进来的!以后也不用留在我府上了!”

    柳宁的脚步顿了顿,拉着柳绵手的胳膊收紧了几分,“要不算了吧,其实,我已经被父亲赶出来了,我现在暂住在城西的一处小院落。”

    柳绵没想到他的境况已经到了如此地步,楼谪没有说话,他自然知道此事,那日暗卫回来便跟他汇报过了。

    柳成的标准是将柳绵带回一起吃顿饭好好聊一聊,柳宁连着几日上门道歉无果,自然勃然大怒,将柳宁赶了出来,柳宁如今也不是如他所言住在城西的小院落,而是当了些金银首饰,租住了一个很破败的小屋。

    柳成这个人,哪怕如今他知道是自己错了,他也要保持他家主的尊严,实在是柳绵自小便太有主意,让他很没有大家长的威严,他不愿意跟孩子低头,只想着在饭桌上聊两句,借着他惩罚了柳宁的由头表达一下他的歉意。

    可是这份迟来的还夹杂了利益关系的歉意要来有什么用,还平白生几分恶心,若是柳绵还是他掌控下的孩子,一辈子可能都等不来他的认错,柳宁当初撒谎的事情可能一辈子都被不会被大家提起。

    楼谪不相信柳成当年没有看出来柳绵是被冤枉的,甚至就是因为柳成对柳绵的不喜,无声纵容了这一切的发生,不然哪有一个父亲看着自己幼小的儿子被打晕过去后,还又补了七个大板。

    他想让柳绵记住这个威慑,以此树立父亲的威严,但柳绵从未遂过他愿,哪怕再苦再难,他也抓紧属于自己的一线生机,从不会被压倒。

    “父亲好大的火气。”楼谪抬手接住迎着三人面而来的瓷杯。

    柳成听着声音不对,起身眯起了眼睛,见三人走进后,大骇又有些惊喜,表情因为情绪转化,笑的有些扭曲。

    先看到楼谪身上的油污,忙道,“是贤婿来了啊,这怎么搞的如此狼狈,快带姑爷下去清洗沐浴换身衣裳来。”

    然后才注意到柳宁身上满是泥泞,厌恶地蹙了蹙眉,看向柳绵关心道,“是不是这混哥儿又使坏了,看把你们霍霍的,来人把这坏种赶出去,带绵少爷和姑爷去沐浴更衣。”

    柳绵摆手挥退准备上前的小厮,再一次被柳成的脸皮惊到,蹙眉拍了拍柳宁颤抖的手背,“父亲这说的什么话,宁儿是坏种,你这个爹又是什么东西?”

    第123章

    “这种难听的话可是要少说, 离了自家人的心。”柳绵将慢条斯理道,“呦,是七姨娘啊, 好些日子不见,坐地上干嘛, 多凉啊。”

    在一旁刚被柳成吓到, 跌坐在地上完全不敢插话的七姨娘被柳绵一点到, 立刻起身磕头行礼, “少爷。”

    这是柳成后院另一个妾室, 后院的那些人大多都在他小时奚落过他, 没记错的话也生了个儿子,不过那一屋子的人里, 最受宠的一直都是张妍, 张妍也是爹亲怀孕期间第一个抬进门的人,如今看这情况也是失宠了, 也是,柳成这个人可从来都没把情谊放在心上过。

    柳成有些吹胡子瞪眼了, 但看着柳绵身旁的楼谪, 还是没敢和往日一样动不动就冲着柳绵大小声, 缓和了一下表情拉长语调道,

    “绵儿,你是不知, 这歹毒哥儿几次三番谋害你, 挑拨我们父子情意,不然我们父子关系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这扰的家宅不宁的恶毒庶子不要也罢!”

    “爹以前是被他可怜兮兮的样子蒙骗了,做了不少错误决定, 但你始终是我的孩子啊,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若真不将你放在心上,我怎么会给你三个店铺!哪里会有现在这么风光的云水阁。”

    楼谪真是被这臭不要脸的老东西气笑了,“店铺是绵绵凭自己本事换来的,云水阁也是绵绵凭自己经营的,父亲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将绵绵的努力都否定也不太好吧。”

    “贤婿,为父哪里是这个意思,这里面固然有绵儿的努力,但为父的功劳并不少啊,不是有我,贤婿上哪找这么漂亮这么能干的夫郎啊。”

    柳成挤了挤眼睛隐晦地笑道。

    楼谪不适地蹙了蹙眉,还没反应过来柳成是什么意思,但本能地对柳成的话不喜,“绵绵厉害是他自己有本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柳绵松开了扶着柳宁的手,快步上去用上了安禾上次教他的小诀窍。

    清脆响亮的一声响起,柳成措不及防地被扇偏了半边身子。

    刚起身的七姨娘又被这一幕吓一大跳,跌坐在地上晕了过去。

    “柳成!你真不要脸!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柳绵长这么大,道理都是我爹亲教给我的,门道都是自己摸索出来的,这偌大的柳府,有我爹亲一半的功劳,我凭什么不能拿三个铺子!柳成,你撒泡尿照照镜子,没有我爹亲扶持,你现在都在村里做着你的发财梦呢!”

    柳成不可置信地捂着脸回过头,指着柳绵的手指头都在颤抖,“你这个兔崽子!你敢打老子!真是翅膀硬了,分不清大小王了!”

    柳成作势就要扑过去跟柳绵缠打,被楼谪轻飘飘地抬腿一脚踢远了,早看这老登儿不爽很久了,要不是看在柳绵的份上,这老登儿早被他套几百次麻袋了,

    “有的人还真就是不配做父亲的。”

    柳成不可思议地在地上滚了两圈,磕在桌椅下才勉强停了下来,指着他们的手剧烈颤抖着,“你们!你们!你们!不守孝道!我要报官!我要报官!楼谪,亏你还是个案首!你不守孝道,我看你如何再继续考取功名!我看你还如何威风!”

    “你!你!还有你!你们都是证人!都给我报官去!”柳成指着周围被吓得不敢上前的众人。

    “去报官吧,刚好让林大人做主,与你这畜生父亲彻底断绝父子关系,从此老死不相往来。”楼谪眼皮都没抬一下,拉起柳绵打人的手掌吹了吹,“使这么大劲儿,手疼吧,下次动手这种事跟我说一声就行。”

    “进来前不是跟你说,别理柳成嘛,你怎的还动上手了,我顶多算个家眷纠纷,你案首不得影响很大。”柳绵眉心微微压了压,有些懊悔道,“是我冲动了。”

    楼谪满心满眼都是他,只要柳绵态度明确,动手这种事情根本就不会犹豫的。

    “这渣爹早该收拾了,你刚刚真帅宝宝。”楼谪低声说着,旁若无人地就想亲一下柳绵。

    柳绵反应灵敏地躲开了,本来再大的怒气也被楼谪随时随地的黏糊劲儿打散了,柳绵释怀了,回握住楼谪。

    以前柳绵撑不住的时候就想着他还有爹亲,而如今他又多了一个楼谪在身旁,上天已经很善待他了。

    没再理会在后面歇斯底里的柳成,楼谪拉着柳绵离开了柳府,当然也带上了柳宁。

    今日闹的这般难看,想也知道柳宁留在柳府是什么下场,那和杀人没有什么区别。

    上了马车,柳绵重新问了柳宁现在的住址,柳宁拉着柳绵的袖子支支吾吾地说了一个地方。

    楼谪将马车赶到,下了马车后,柳绵看着长且窄小的小巷蹙了蹙眉,蒙着白布的柳宁轻声问道,“是到了吗?那里马车进不去,哥哥扶我下去,我自己摸进去就好。”

    柳绵没说话,默默扶着柳宁进了小巷,楼谪在后面跟着,看着还没自己房间大的屋子,柳绵眉心蹙得更深了。

    “你如今受伤了一个人在这里如何得行。”柳绵看着只有一个木床的空间,难怪柳宁老去外面吃饭,这里连厨房都没有。

    他家柴房都比这强。

    柳绵看向楼谪,楼谪一下就明白了柳绵的意思,纵容地点了点头,

    柳绵欣喜万分,他知道楼谪不喜欢柳宁的,但柳宁这样看着太惨了,柳绵无声地亲了楼谪一下,然后开口跟柳宁说道,

    “你现在这样得静养,一个人住在这里肯定不行的,我重新给你找个院子,再安排些可靠的人手照看你,你看可以吗?”

    “算了吧,我没有钱,典当首饰的钱还要留着吃饭,住房如何倒是没关系的。”柳宁摇了摇头,轻声拒绝。

    “我是你哥哥,你这伤也是为我受的,这些都是我该做的,这些钱你也拿着,一个人出门在外,手里有钱心里才踏实。”柳绵将自己的钱袋拿出来给放进了柳宁的口袋里。

    柳宁感动得湿了白纱布,柳绵连忙给他拿出备用的换上,“你心情别激动,这样对伤口恢复也不好,你好生住着,过段时间我们再找孙大夫看看,别忧心。”

    柳绵立刻商量着买下了领居的院子,安排了些府上的人过去照顾,吩咐了注意事项,又让孙大夫这段时日暂住在这里帮忙看着柳宁的情况,才安心地跟楼谪回了家。

    楼谪出了院门,有些稀奇道,“我还以为你会让他到我们家一起住呢。”

    看柳绵那一路的心疼劲儿,虽然知道柳宁面上确实是表现得改邪归正舍生忘死的,但楼谪还是忍不住冒酸泡泡。

    “那怎么可能,我们一大家子人,他住着得多拘谨啊。”柳绵一进乐安居,就立刻嘱咐下人抬水,“这身上的火锅味儿都快把我熏晕了,闻的我都饿了,等会儿沐浴完我要吃火锅。”

    楼谪好笑地戳了柳绵一下,“你倒是心细如发,还吃呢,你是没留一点阴影啊。”

    “在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被火锅泼了就要把火锅吃掉是不是。”楼谪调侃道。

    柳绵忙推着楼谪快步往房间走,“是是是,楼大才子,我们赶紧回去沐浴吧,忙活这么半天,我都要饿瘪了。”

    这个点正好有热水,柳绵一吩咐,下人们就立刻抬水来了,柳绵迫不及待地脱了衣服浸在了木桶中,开心地抬胳膊溜了溜水。

    “夫君?你也快来沐浴啊,刚刚抱我身上都蹭到了,我们洗完一起去吃饭。”

    柳绵奇怪地扭头对着屏风后的楼谪说话,往日楼谪可是最积极的人。

    刚好去取糕点的小厮也回来了,楼谪将糕点接过来,端着越过屏风,用筷子加起一块喂到柳绵嘴边,柳绵眼睛亮了亮,啊呜一口就把整个糯米团子吃了进去。

    嘴巴开心地嚼着,脸颊微鼓,吐词含糊,“唔…原来是给我拿糕点去了,夫君你真好。”

    楼谪伏身把柳绵嘴边的轻微油迹亲掉,看了眼柳绵水面下白皙平坦的小腹,“吃两个垫垫肚子,省得把你饿瘪了。”

    楼谪又给柳绵嘴里塞了几个,自己将剩下的几个吃掉,自然地脱去衣物踏进了浴桶中,柳绵吃东西慢,楼谪都囫囵吃掉几个糯米丸子下水了,柳绵还在专注地嚼巴着嘴里的东西,和松鼠似的。

    一直到楼谪的手从水中摸上柳绵的腰身时,柳绵才慌乱地睁大了眼睛,“哎,你干嘛啊!”

    “我来看看你的肚子是不是饿瘪了。”楼谪自如地环上柳绵的腰身。

    大手在柳绵薄薄的肚皮肉上揉了揉,微烫的嘴唇贴在柳绵耳边轻语,“唔…好像是有点瘪,夫君喂饱你好不好,给你装的满满的,这样就不瘪了。”

    柳绵耳朵一瞬间就烫了起来,结巴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不不不不不行,我都吩咐人准备火锅了。”

    楼谪轻咬住嘴边的红耳朵磨了磨,“没关系的,刚好留着我们晚点吃。”

    “我好想你啊,三天没见了你也不来接我,也不关心我考的怎么样,对别人又牵又抱,跑前跑后的……”

    楼谪的酸气都要从心里蔓延到脑袋里,从头上冒出来了。

    “这不是…唔…特殊情况吗…我下次肯定不会了,一定去接…接你…”

    柳绵放弃抵抗,反正在这种事上他从来都辩解不过楼谪,他习惯了。

    良久以后,柳绵被抱出了有些微凉的水桶,他已经成熟了,根本不会以为这是快结束的信号,因为楼谪根本还没拿出去呢!

    这个混蛋…

    第124章

    楼谪勉强餍足以后, 给柳绵上好药,收拾好,亲了亲夫郎红润的嘴唇, 把已经昏昏欲睡的柳绵轻轻晃了晃,“还饿不饿?要不要去吃点火锅?可以吃个骨汤锅底。”

    柳绵的瞌睡虫都被吓跑了, 警惕地看着楼谪, 裹着被子往后躲了躲, 声音都是绵哑无力的, “我不饿, 我现在真的一点都不饿了!”

    楼谪好笑地捏了捏柳绵的鼻子, “干嘛,药都给你上好了, 我还能胡来?刚刚你就吃了几个丸子, 刚又出那么水,估计都消耗了, 我抱你去吃点,你不是想吃吗?”

    柳绵一瞬间脸就红透了, 恼羞成怒地拿起棉花枕头砸了楼谪一下, “你还好意思说!不都是你!什么水, 你再胡说八道,你就去外面睡吧!”

    楼谪轻而易举地就握住了柳绵已经使不上劲儿的胳膊,自如地亲了一下, “泪水啊, 每次谁最爱哭了,你以为是什么, 我们去吃点吧。”

    楼谪一脸坦然,显得一人想歪的柳绵多不正经似的, 柳绵闭上嘴不说话,最后别别扭扭地被楼谪扒拉出来,横抱到餐桌上。

    之前换水时楼谪就嘱咐了下人将锅底换成骨汤的,此时乳白的汤底已经咕噜咕噜翻滚起来了。

    本来确实不饿的柳绵一下就被勾起了食欲,在楼谪怀里没出息地张开了嘴。

    鲜香的虾滑一入口,柳绵就忘记自己还在赌气的事情,愉悦地弯起了眼睛,可能今日真的太辛苦了,不然他才不会这么容易就屈服呢。

    楼谪眉眼沉静温和地涮着菜,将青菜吹了吹,确保不烫后才送到柳绵嘴边,柳绵眼巴巴许久,立刻就张嘴一口咬住,好甜好脆,“喔,好好吃!你真是大厨!这么普通的青菜感觉你涮出来的都香一些。”

    “是你太饿了,笨蛋。”楼谪又将剔了刺的鱼肉送到柳绵嘴边,柳绵边吃着美食,边含含糊糊地说这话,“真的很好吃,你自己也吃吃尝尝。”

    楼谪笑了笑,“夫郎既然如此要求,那夫君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有什么,本来就是你自己”涮的菜啊。

    柳绵还茫然着呢,唇瓣就被突然撬开,不属于他的长舌立刻横行霸道地抢走了他嘴巴里嫩生生的鱼肉,如此还不够,又缠着他的舌头,连带着把他整个舌头勾过去都含了进去,柳绵都害怕楼谪把他的舌头嚼吧嚼吧吃掉。

    柳绵被吓得眼泪汪汪,被楼谪放开后,立刻拿出楼谪送他的小镜子照了照被某人吃得红艳艳的舌头,看得某个人眸色晦暗,喉结上下不自觉地滚动。

    柳绵感觉舌根都麻麻的,看见自己的舌头还完好无损时,才安心地把镜子装了回去。

    “泥能不能正经点,好好次饭,一天到晚怎么精力这么旺盛哇,斯在不行你粗去跑两圈吧,满脑子都系这些事,窝迟早被泥掏空啦。”柳绵瞪了楼谪一眼,嘟嘟囔囔地说着,感觉舌头都被某个人弄肿了,说话都大舌头了!

    楼谪被柳绵可爱得不行,又宝贝地在柳绵嘴唇上亲了两下,下意识学着柳绵说话,“乖乖,你肿么介么可耐哇。”

    柳绵深恶痛绝地瞪了楼谪一眼,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啊啊啊烦人!!!

    楼谪哄了半天才让倍感丢脸的夫郎放下了手,老老实实地喂夫郎吃完了饭,自己也囫囵吃了一些,坐在怀里的人已经靠着楼谪的胸口处睡着了。

    楼谪心里软乎乎的,真的好想把柳绵时时刻刻绑在身上,太可爱了!!!

    为什么会有男孩子这么可爱,楼谪非常不明白,把柳绵小心翼翼地放上床,楼谪一躺下去,柳绵就自动贴了过来,楼谪眉眼弯弯地亲了下夫郎的额头,拥着夫郎进入梦乡。

    第二日不出所料地又睡到大中午,楼谪小心翼翼地松开怀中人,准备去给柳绵做点吃的。

    结果手感严重不对,本来以为柳绵又睡着睡着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掀开被子就会得到一个红扑扑的小夫郎,楼谪若有所感地黑着脸将被子掀开,他那么大一个漂亮夫郎,变成了塞着棉花的丝绸枕头!

    楼谪黑着脸洗完了脸,去厨房看看,没有柳绵,去后院看看,没有柳绵,去爹亲的院子看看,也没有柳绵。

    楼谪来到了训练场,果不其然,安禾也不在,常乐见了他立马给他带来了柳绵的去向,“姑爷!少爷去隔壁院子看望宁少爷了,让我跟你说一声,他还叮嘱让你记得吃饭。”

    楼谪默不吭声地掉了头,常乐搓了搓胳膊,忍不住想到,看来姑爷最近内力又有提升啊,气场又骇人了几分。

    楼谪进了隔壁的院落,隔着窗户看到柳绵对柳宁轻声细语的样子,心里就生气,他那么宝贝照顾的人,转头就过来照顾别人了。

    早知道这样昨天就不该去冲冷水澡,就应该放纵一点,让柳绵彻底下不来床。

    楼谪委屈巴巴,真是讨厌死这个柳宁了,惯会装可怜,等他抓着他把柄,一定要让柳绵认清他的真面目!

    可能是楼谪的怨气都满得快要溢出来了,正跟柳宁说话的人蓦然回过头来,本来没什么表情显得有些冷淡的脸一下便绽开了笑容。

    亮眼得把楼谪都晃了晃,楼谪勉强维持住自己的冷脸,没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拉自家漂亮夫郎的手。

    “夫君,你醒了,吃饭了吗?”柳绵已经从屋内小跑出来,眉眼弯弯地拉住了楼谪垂在身侧的手。

    楼谪本来准备把手避一下,让柳绵落空,让柳绵知道他生气了呢,但柳绵水灵灵地跑过来的时候,他愣了一下,就错过了最佳时机。

    可不是楼谪心软了,是柳绵这个人太狡猾,惯会用美貌迷惑他!

    楼谪回握住手里细细软软的手,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也不看柳绵,就这么直愣愣地梗着脖子。

    闹脾气了,虽然不明显,但都不看自己了,肯定是生气了,这时屋内的柳宁也开始动作了,先是起身,无意间碰到茶杯,茶杯落地发出刺耳的破碎声,柳宁惊呼一声,慌乱无措地跌坐回去,又起身四处摸索,“哥!哥!你在哪!哥!哥!”

    楼谪唇角拉平,语气冷淡道,“他叫你呢。”

    柳绵一个头两个大,垫脚在楼谪冷漠坚毅的侧脸上连续落下几吻,拉着楼谪的胳膊晃了晃,成功答对消气秘诀,“谁都没你重要,柳宁不是因为我才受伤嘛,他早上出了点状况我才来看他的,别生气,你最好了夫君。”

    “那你早上起来为什么不叫醒我。”楼谪漆黑的双眸落在柳绵脸上,“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小气?你为什么叫上安禾都不叫我。”

    “不是,少爷早上起来在厨房做饭的时候消息传过来的,叫上我不是因为你要求的少爷出门得带人吗?姑爷。”安禾弱弱地举手发言。

    “厨房那锅粥是你熬的?”他说怎么那么稠,看着就没胃口,看见厨房没有柳绵后,楼谪没等厨师说话便转身走了。

    柳绵点了点头,“对啊,你不是爱吃吗,我难得早起一次,我就去厨房了,怎么样,还好吃吗?”

    “好吃。”楼谪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点了点头,脸上终于有了几分表情,本来就不是柳绵的错,都怪那个柳宁演技太好,蒙骗了柳绵,柳绵也很无辜好吗。

    “那我们进去看看?”柳绵有些忧心地看了看屋里的柳宁,情况特殊,挑的都是府上机灵的下人来伺候,刚刚柳宁开始闹的时候就上去把柳宁安抚住了,但柳宁一直说要见柳绵,要柳绵陪。

    楼谪还是不太高兴,但毕竟是柳绵的亲弟弟,哪怕他心里觉得柳宁是个大坏蛋,但他毫无根据,万一真冤枉了好人,让柳绵错过了一个亲人,楼谪也不愿意,柳绵确实很重感情,不管柳宁是装疯卖傻还是另有所图,只要在可控范围内,只要他能装一辈子让柳绵开心一下,楼谪也不会怎么样他。

    “他怎么回事?”楼谪问道。

    “好像做噩梦了,下人们说他一直哭闹,想出门找我,怕出事情才来请的我,我也刚来,刚还在询问他呢。”柳绵道。

    “他说只记得是一个很可怕的梦,别的也记不太清了,喊我是因为我现在是他唯一的亲人了。”柳绵有些唏嘘,“也是世事无常,谁也想不到我现在竟然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他以前明明那么讨厌我。”

    楼谪不着痕迹地冷哼了一声,在心里暗暗道了一句苦肉计。

    柳绵一走近,柳宁就立刻抓住了他的衣袖,楼谪眼眸微垂,侧着身也不看人,就伸出一只手默默地把柳绵的袖子扯了出来。

    昨天是看在他浑身被泼满了汤料,柳绵又心疼得紧,楼谪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围着他转一天了,哪能天天还如此啊!不妥不妥。楼谪满意地把柳绵的广袖抽离柳宁的手心。

    感到手里落空的柳宁愣了愣,然后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哥哥?”

    “哎,我在,刚刚你哥夫来了,我去接他了。”柳绵轻瞪了一直摸摸索索不知道干嘛的楼谪一眼,楼谪的大眼睛无辜地扑朔了两下。

    柳宁一下收敛了许多,站起来分不清方向地行了个礼,“哥夫好。”

    楼谪冷淡地嗯了一声,“今日感觉如何?”

    柳宁双眼蒙着纱布笑了笑,“已经好多了,说来好笑,我这么大个人,还被梦吓到,劳烦哥哥哥夫跑一趟了,多谢你们的关心,我现在这样,没有你们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第125章

    楼谪看柳宁很不舒服, 他向来不喜欢这种茶香四溢的人,而柳宁如今茶香的对象还是柳绵更是犯了大忌。

    楼谪不想再给柳宁机会和柳绵勾勾缠缠,直接态度冷淡地客套了两句, 连着几句冷声地没事没事,你是绵绵弟弟就是我的弟弟, 这些都是我们该做的, 你把身体养好比什么都重要。

    楼谪还是头一次跟他说话态度这么好, 哪怕旁人都觉得楼谪脸挺冷的, 柳宁都受宠若惊, 若非眼睛看不见, 他定要仔细看看眼前这个楼谪是不是被鬼上了身。

    柳宁又开始讲些无聊的废话,在楼谪即将失去耐心直接拉着柳绵走前, 府里的小厮跑来传递消息, 身后还带着高新等一众捕快。

    柳宁听着杂乱的脚步声,不安地就想抓柳绵, 被楼谪眼疾手快地扯了一旁照料的小厮的衣袖换上。

    小厮一脸懵,柳宁也没发觉不对, 拽着那个小厮的衣袖就开始慌张无措, “哥哥, 这是怎么了,怎么有这么多人。”

    柳绵蹙着眉看向一众捕快、焦急的小厮和一旁急切地仿佛闻到肉香的柳府管家,“柳成还真有脸报官, 这死老头子。”

    柳绵再嘴硬, 也曾经真的感谢过柳成为他带来的优越环境,他只是讨厌这个父亲, 但他心里还是一直把柳成当做父亲的,爱之深恨之切, 柳成几次三番往柳绵心口扎刀子,这一刻,柳绵彻底对这个父亲失望了。

    楼谪拉住了柳绵的手,安抚性地捏了捏,“你还有我们,走吧,正好去结清这段关系。”

    高新等一众捕快还在给楼谪抱拳行礼呢,柳府管家已经迫不及待带着他那副落井下石的丑恶嘴脸跳了出来。

    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狗。

    柳管家指着二人就开始呵斥,“官爷!就是他们这两个不孝子,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对亲生父亲拳脚相向!这得是多毒的心啊,官爷你们可得为我家老爷做主啊!我家老爷对安陵也是奉献了大半辈子,赚的钱,悉数缴纳县中的赋税,还经常救济难民。”

    “救济难民不是柳郎君自小在做吗?我在粥铺可是很少见到柳老爷和你的身影啊。”高新站直身道。

    说很少都是收敛了,柳成根本一次都没去过,不仅如此,每次柳绵施粥浑身疲惫地回家后还要挨各种阴阳怪气,冷嘲热讽。

    柳绵很难使唤得动柳府的人,一般都是自己和安禾再带上几个自己雇佣的小厮,常乐年纪轻心善,还没被柳府畸形的风气养歪,自小时柳绵被打板子,安禾去找他求学后,他们的关系就好上了一些,后来得知柳绵布粥时,也会带着几个相熟的好心侍卫去帮忙,他们人少,而讨粥的可怜人却很多。

    事事都得亲力亲为,回家还得被几个姨娘在柳成耳边吹酸风,说他年纪这么小,心机却很深沉,惯会笼络人心,都想把柳绵手上的钱讨来补贴给自己,连带着柳成也看他不爽,说他一个小哥儿天天抛头露面成何体统,柳绵每每都充耳无闻,漠然地走过人声嘈杂的正堂。

    往爹亲在的偏远竹园走去,那时爹亲病得重,面色骇人,并不希望柳绵来看他,柳绵只能隔着沉闷的帷幕听着爹亲的声音汲取一些力量,圆亮圆亮的杏眼默不吭声地就蓄满了泪水。

    老人说多行善事,自有善报,柳绵每递一碗粥出去,心里就默念一遍保佑爹亲早日恢复健康。

    他也很想跟爹亲一起坐在阳光明媚的堂中,吃很多很多好吃的。

    沈思月那会儿本就病得重,又因为柳绵挨板子之事才与柳成拼过命,尚未修养好。

    柳绵并不知道沈思月那时用来堵住闷咳的手帕,拿开便有星点血迹浮现,沈思月躺在床上仿佛木将就行的老人,手帕捂着嘴,沈思月听着帷幕外小哥儿有些朦胧的声音,嘟嘟囔囔地跟自己分享一些很可爱的小事情,眼睫弯了弯,声音温柔的夸耀柳绵做得很好,未来肯定会成为很厉害的大人。

    帷幕外的小哥儿就会跟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斗志昂扬道,“爹亲说得对!绵绵以后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人!绵绵要带爹亲过上好日子,要成为首富,请全天下的大夫为爹亲看病,等爹亲病好了,带爹亲吃好多好多好东西。”

    沈思月勾了勾唇,并没有告诉柳绵外面的世界有多么难打出一片天地,只轻轻地应了一声,“好,爹亲等你。”

    补充完能量的柳绵又信心满满地和安禾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喝上了白粥,因为资金受限,白粥很稀,但柳绵和安禾都不挑剔,喝得津津有味,“安禾,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府里给我们的份例只够我们吃穿,若想干点别的事情就完全不够,我要从父亲那里想办法拿一个铺子来,咱们自己经营,这样我们就有很多钱干别的事情了,也不用克扣自己,还能让难民们喝上米粒满满的粥,这样菩萨见我们行好事肯定也会保佑我们的。”

    安禾捧着碗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好啊,少爷,你干什么我都支持你,以后你负责赚钱,我负责习武保护你。”

    只是后来柳绵发现来讨粥的人也并不可怜,甚至柳绵后来名声遭害时,还有他们的推波助澜,柳绵已经很久不施粥了,也不再相信什么善人有善报,大人都是自私的,一碗寒冷时的热粥并比不上一锭让他们说些闲话的碎银。

    路上看到那些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人和可怜的小孩们柳绵还是会随手赠送些吃食衣物,但再也不会祈祷谁保佑谁了。

    那柳管家一听是高捕头发言,嚣张的气焰熄了几分,有些讨好地笑道,“官爷这说的哪里话,柳郎君不就是我们柳府的绵少爷嘛,他干什么事还不都得是老爷的示意。”

    “柳管家,您真不愧是府中老人,跟柳老爷那套睁着眼说瞎话,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本事如出一辙啊,我寻思琉璃镜柳成没少买吧,怎么感觉你们一个两个根本不照镜子啊?”楼谪疑惑道,“就算没有镜子总有尿吧,怎么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啊。”

    柳管家一下就被楼谪轻飘飘的两句气得吹胡子瞪眼,想要高新给他讨公道,"你你你,官爷啊!你快看,这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府案首!他对柳老爷就这个态度,还直呼柳老爷大名,柳老爷可是他的岳丈啊!他这也太目无尊长了吧!"

    “村夫就是村夫,考上了案首,也是品行败坏的下流货色,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啊!”

    没等这死老头话说完,柳绵一个箭步上去对着这管家的脸狠狠地抽了一下,柳管家被扇得一偏,离得最近的高新都被这劲头下了一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嗬,完全看不出来楼先生家貌美如花的郎君性情如此刚烈,手风如此凶悍,上次自己反驳林大人说楼先生是妻管严的事情好像真的反驳错了,高新摸脸的手又自然地转到头上挠了挠头,维持住他身为捕头的形象。

    “刘富贵!我看你真是昏了头,连案首都敢指摘,你以为你是谁啊,安陵的县令吗!?”不用等着刘富贵叫嚣,柳绵一句话已经给他这个小小管家按死了,楼谪就算千不该万不该,罪名没定下之前都是诸位学政共同商讨经过县令认同的案首,“你是个什么东西,都敢胡乱编排起案首来了!不把我朝律例放在眼里是吗!?”

    这也是跟楼谪学的,遇事不急,先以律例傍身,站在正义的一方则立于不败之地。

    楼谪好笑地拉过柳绵的手吹了吹,眼皮漫不经心地掀了一下,“刚刚这人出言不讳,不尊我朝律例,劳烦几位官爷押送一下,省得他乱咬人。”

    在不远处看戏的卫兆双手抱胸,挑了挑眉,倒是挺不好惹的小两口,牙尖嘴利,一点亏都不吃的。

    捕快们迅速反应过来,形势逆转,本来气势汹汹来抓人的人此时被扣押在地,狼狈求饶,要被抓的人确实被恭恭敬敬请回衙门的。

    知道事情不对,这会儿柳宁倒是不闹腾了,安安静静地被小厮扶着在椅上坐着,二人走时也没插话,楼谪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才拉着柳绵离开。

    坐在高台的林永安小心翼翼地看了两眼在下面杵着板子穿着捕快服装,一脸肃穆地喊升堂的人,屁股下的凳子都紧张得坐不实,他宁愿自己下去抖板子也不愿意让这位大爷站着抖板子啊,现在好了,他的腿都抖成筛糠了,卫兆还是一脸淡定。

    善于观察的楼谪一眼就发现了林永安的紧张,眼神关心了一下林永安怎么回事。

    然后被林永安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要不是此子实在才能出色,为人正派且大方慷慨,林永安都要怀疑楼谪是不是克他了,偏挑皇上微服私访的时候尽整幺蛾子。

    写个惊世骇俗的答卷不够,如今又跟老丈人打起来了,皇上在场,林永安就是想偏帮楼谪一把,这都不好帮啊,楼谪现在是案首,他是县令,身份本就敏感,一个不慎搞不好他们俩都要掉脑袋啊。

    林永安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了,暗骂楼谪这小子尽给他找事,但林永安其实也瞧不上柳成这个管不住下半身的东西,稍微了解点的都知道他宠妾灭妻,辜负的还是当初跟他白手起家,付出不比他少的沈思月。

    宠妾灭妻本就是大忌,柳成一个商户胡来便罢了,结果不仅不好好对发妻,连柳绵这个嫡子都纵着他后院那群人任意欺凌,要不是柳绵自己争气,不知道多少无依无靠的小哥吊于树梢了。

    而且柳绵还是楼谪的夫郎,对自己也很是恭敬,除了楼谪赘婿这事林永安觉得有点不太好,柳绵作为楼谪的郎君还是挺不错的,知进退得大体,人也漂亮得没话说。

    若是今日卫兆不在,林永安妥妥地帮柳绵啊,这可是他贤弟的夫郎啊!

    可偏就让卫兆赶上了。

    林永安又狠狠地瞪了楼谪一眼,他现在可是案首啊!能不能摆正自己的身份,知不知道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啊!他小子倒好,一脚把自己岳父踢老远,一晚上加一上午都起不来床,现在才姗姗来报官。

    真是烦死人了!林永安心烦地拍了拍手上的惊堂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堂下何人?因何报官?”

    第126章

    “回大人, 草民乃柳氏布庄当家人柳成,今日状告我儿柳绵、赘婿楼谪,目无尊长, 忤逆孝道,一对狼心狗肺的白眼狼, 大人, 你快看看, 我这脸上身上的伤都还没好呢!今日差点起不来床, 这世上哪有孩子如此对父亲的!成何体统啊成何体统!要是全天下的子女都像他们这般, 这世界可不就是乱了套!”

    “这也太让我们这些做父母的心寒了!这以后谁还敢生孩子啊!大人, 你可一定要为草民做主啊!”柳成一句一句说得撕心裂肺,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不过也是, 他这一辈子也算顺风顺水,在柳府当了这么多年老爷, 如今亲自挨了一巴掌一踹,确实是奇耻大辱了。

    “品行如此不端之人如何入仕途, 他现在就是个小小案首就敢打岳父, 等真成了大官, 谁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一时容忍酿成大错,我这一告, 不光是为了草民自己, 更是为了明安的百姓们啊!这样乖张恶劣之人,我不惜大义灭亲, 都万万不可以放其成长,助长其气焰啊!”

    柳成今日这番状告, 一看就是找讼师特意请教过的,说的句句都在点上,杀人诛心。

    林永安不知道楼谪紧不紧张,反正他是已经汗流浃背了,心里都提楼谪捏了一把汗,林永安自然知道楼谪出手是因为柳成过于可恨,可是那边那位可不知道啊,而且楼谪这小子此事做的确实冲动,再怎么闹腾,也轮不上他出手啊,想到楼谪对柳绵那个稀罕劲儿,林永安心里忍不住调教,胡闹!真是胡闹!

    林永安表情严肃地拍了拍惊堂木,看向楼谪二人,“人证物证具在,你们二人可有何辩驳?”

    “大人,这世上并非人人都有资格做父亲,凭借父亲之名高枕无忧,儿孙承欢膝下的,此事是草民与柳成积怨多年所致,草民愿意服从大人一切判决,但此事与楼谪无关,楼谪只是枉受牵连,楼谪先是草民的夫君,而后才是柳成的儿婿,保护我只是夫君下意识的动作,而非有意之举,夫君行得正坐得直,所做之事皆为律例之下情理之中的事情,望大人明鉴!”

    “柳绵今日亦求大人为草民做主,自此跟柳成断绝父子关系。”柳绵抬眸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说着,眸中泛光,板着的脸上全是认真坚定之色。

    柳绵昨日听到柳成说要报官后,就默默在心里演练了各种场景数百次,如何回应,如何让楼谪撇清关系,他都想得明明白白的。

    柳绵愿意一人抗下这自然是皆大欢喜的事情,林永安默默点了点头,“你说得也很有理,这属于是家宅纠纷,本官也不好插手,这样吧,请府医来,看看我们柳老爷的伤势,按伤势轻重决定处罚赔偿程度。”

    柳成不敢相信判决如此之轻,“大人!你看看我被打成什么样了!你态度怎能如此轻率?”

    “柳老爷莫急,这不是在找府医给你看吗?”林永安安抚道。

    只是挨了一巴掌,被踢了一脚,别看伤势骇人,但这一诊断出来也就是些养段时日的外伤罢了,又没断胳膊断腿,也没吐血掉肉的,按伤情判决,这能判出个什么啊!

    柳成急里忙慌的,感觉不对但又不知道如何表达,一旁一直垂目恭敬站在柳成一旁观看他们争执的人出声了,“林大人,在下以为按伤情程度评判此事并不妥当,我朝自古孝道为先,楼案首和柳郎君今日之事重点并非在于他们打了人,而是他们这种行为的恶劣,一届案首,如此品行,属实不妥。”

    众人寻声望了过去,楼谪嘴角忍不住泄了一声轻笑,此人竟然是罗长生。

    只有楼谪身边的柳绵听见了,并且一下就明白楼谪在笑什么了,也跟着有些奇怪地瞅了罗长生一眼。

    场中其他人不明所以,罗长生这一站出来,柳成立马挺直了腰板,“对,你们少转移话题了,罗公子是我今日请来的讼师,今日我一定要讨个公道回来。”

    林永安抹了抹额头,完全不明白罗长生这个年轻的举人公子也搅和进这事情之中是为何,看了一眼装捕快的卫兆,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真是想上吊的心都有了,这位祖宗但凡能给点暗示也是好的啊,现在林永安架在这完全不知道如何处理啊。

    他当然知道此事不算楼谪的错,顶多是有些冲动,但相处以来,楼谪确实就是这么个重情重义,爱意气用事的人,要是卫兆不在,林永安打几个哈哈就把此事糊弄过去了,偏就撞上了卫兆在的日子。

    他觉得楼谪的做法没什么大问题,卫兆可不一定这么觉得,林永安若处理不妥,他和楼谪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真是顶头上司在的压力山太大。

    “能从罗公子嘴里讲出这番话,草民也是刮目相看啊,草民还以为抛弃糟糠之妻的人是不懂礼义廉耻的呢,如今看来罗公子是懂一点的啊。”柳绵毫不客气地回嘴道。

    罗长生凭借举人之身可见官不跪,可如此情形下,他看着跪得腰杆笔直,牙尖嘴利跟自己顶嘴的小哥儿,和小哥儿身旁嘴角噙着淡淡笑意的楼谪,却莫名觉得自己矮了一头。

    罗长生本就自卑的心在中举后早就转化成了一种极强的自尊心,此时就被楼谪带着嘲意地看了一眼,罗长生就要炸了,逍年说的果然没错,这样的人绝对不能让他成长起来,不然有朝一日他迟早会被楼谪永远压上一头,不得翻身,而且楼谪这小子跟齐玉关系那么好,保不准现在不处理,以后会不会反过来给他使袢子呢。

    罗长生装傻充愣,“罗某不知柳郎君在说什么,咱们就事论事,莫要扯东扯西了。”

    “大人请为百姓们做主,科考选拔出来的人不仅要书读得好,品行更是重要,在下以为,一个人若是现在便能为了所谓情谊无视孝道,来日也会因为他所谓的缘由无视律例,这是一种很危险的风气,今日不处理妥当,来日就会有无数学子以此为例,乱了规矩,连最基本孝道都不能遵守,长辈都不尊敬,又如何他会尊敬圣上?尊敬百姓呢?林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林永安说不出来话,抬袖又抹了抹额头,一看楼谪也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林永安就气不打一处来,卫兆的气他不敢生,这小子的倒好,把他架在这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自己却悠闲地好像在度假一般,还笑得出来!

    往日不是最会叭叭了吗,这会儿怎么不叭叭了。

    林永安沉脸拍了拍惊堂木,“这是自然,若是楼谪确实是罗公子口中的那种人,自然是不能配以案首之位的。”

    像是感觉到林永安的着急,一直沉默的楼谪终于开了口,

    “林大人,草民以天地为誓,草民绝非柳老爷和罗公子口中那般,昨日之事确实事出有因,草民夫郎在柳府虽为嫡子,却受尽委屈,成亲以来,岳父大人在我面前三番四次贬低打压夫郎,多次寓意动手,草民寻思夫郎如此至纯至善的好哥儿,是为何遭生父如此厌恶?”

    “我询问布庄老人,多年前在府中照顾过沈郎君的下人,甚至连许多早年与二人生意上相识的商户都知是柳老爷与沈郎君是白手起家,但柳老爷却心比天高,不珍惜陪他一起吃苦的沈郎君,反而以此为耻,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在沈郎君辛苦怀孕之际,柳老爷接连纳妾,对郎君不闻不问,夫郎出生之际,柳老爷都未曾去看望过一眼。”

    “罗公子,您是千里挑一的才俊,光宗耀祖的举人老爷,你确定还要为柳老爷诉讼吗?一个抛妻弃子的人值得您这么厉害的人物相助吗?公子是被柳老爷蒙骗了吧。”

    楼谪没赶尽杀绝,罗长生是安陵唯二的举人,他抛弃糟糠之妻的事情,林永安并不一定会处理,而且就算处理,对罗长生现在来说影响不大,反而名声之事是越往后影响越大。

    人在最位高权重的时候,却被众人发现是个人渣,那样引起的民愤和上面的震怒才是最可怕的。

    罗长生看着楼谪不卑不亢,甚至并没有扭身看一眼自己的模样,这个台阶他是下还是不下?罗长生敛眸,那日程逍年与他说的话又浮现在脑海。

    “罗兄,我们现在既已与楼谪他们站在对立面,今日不相助柳老爷,来日楼谪也会翻出你与齐小姐的事情打一个回马枪,若是你本次与楼谪的辩驳失败或者退让了,你又如何保证你之后能赢得了楼谪,这小子可是次次压了我一头,他定是有真本事的,罗兄,这一次你看似是在帮柳成,但其实是在帮你自己,我建议你最好不要抱有侥幸心理。”

    “楼公子,你看你,又说到哪去了,公堂之上,本就该就事论事,今日是柳老爷状告您与柳郎君忤逆孝道之事,您与郎君倒也有趣,一直东扯扯西扯扯的,我明白楼公子保护夫郎的心思急切,你想说柳老爷待妻儿不善,那这也应该隔日亲自鸣鼓,隔日再告才是,事情都是一桩一件的解决的,哪能都堆在一起啊,这不是给我们林大人找麻烦吗?”

    罗长生边说边笑眯眯地看向林永安,林永安的眼神不自在地闪烁了一下。

    没说话。

    罗长生被气得心里咬碎一口银牙,这林永安平日对他挺热情的,说什么都笑眯眯的,关键时候掉链子!程逍年是没给他送钱吗!?

    “林大人身为百姓官,怎么会嫌大家的事情麻烦呢,凡事都讲个前因后果,罗公子莫要心急了,不是人人都有资格享受子女的恭敬孝顺的,占着个父亲的名头却毫无父亲的作为,这与陌生人何异?甚至陌生人都比他强,至少不会对陌生人动辄打骂。”楼谪不咸不淡地接过话头。

    早已不收受贿赂很久的林永安瞬间挺直了腰板,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本官判案自然不能光听一方的一面之词,若柳成确实未尽父亲的职责且经常欺压柳郎君,柳郎君确实有理不侍奉其晚年。”

    “那他也不能打我啊!上次那群人围堵楼谪去考试都被下了大牢,凭什么到我就处置如此轻率!我看你这就是赤裸裸地偏袒!偏袒!全城人都说你偏袒楼案首!果真如此!”柳成真的生气了,一扫之前唯唯诺诺的模样,开始胡搅蛮缠。

    林大人下意识瞥了卫兆的方向一眼,正巧卫兆回了头,撞进卫兆睿智深邃的漆黑双眸中,林大人刚挺直的腰板就畏缩地塌了回去,安陵这好不容易在皇上面前好起来的名声,都被柳成这两句话给败完了。

    林永安真是要被这柳成气死了,拍板子拍得手都在颤,怒斥道,

    “柳成!本官一直秉公办事,休得胡乱泼墨!那群人围堵案首不让其去考试,是触犯了律例的,律例可查!恶意寻衅滋事,还正值科考之际,这是对皇权的冒犯!你知道你这是表达的对什么的不满吗!你再胡言乱语,你就去大牢里跟他们一起学习律法去吧!”

    罗长生也一言难尽地看着柳成,这猪队友。

    “柳老爷遵循律例多年未曾越矩,今日也是一时气上心头,糊涂了糊涂了,林大人莫气。”罗长生劝慰道,随后忙拉回话题,抱拳道,

    “柳老爷如此生气,也是一直有人转移话题,扭曲事实所致,家宅之事,若人人都像楼案首一般,随便说两句,就否定了其父亲的职责,那不是人人都可以不再披麻戴孝,这世上可不就乱了套!”

    “昨日在柳府,可是柳府上下的人都见到柳绵掌掴生父,楼谪脚踢岳丈,威风不已,只凭楼案首两句话就说柳老爷不尽职责不配为父,是否太过武断,毕竟我观柳郎君的模样,不像自小被人薄待的样子。”

    在场人不约而同地看向穿着一身月白锦衣,跪于堂中容貌冠于众人,与身旁淡蓝锦服气场出众的楼谪格外相配的柳绵,心中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确实,柳绵的样子看着就是娇生惯养的少爷模样,为人处世也大方坦荡,不像被刻薄长大的。

    林永安也只是吓唬一下柳成,以防他再胡闹,在卫兆面前引得反感,毕竟也是他手下的百姓,无论是谁,于林永安来说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家宅纠纷处处都有,可不是哪都有人敢当街围堵案首阻止其去考试的啊!

    林永安平顺了一下呼吸,“人不可貌相,柳郎君长得好是一回事,是否被苛待是另一回事,但此事也确实不能以口头判定,昨日事发,柳老爷有目击证人数位,楼公子可有证人证明柳郎君在柳府数遭薄待?柳老爷于其不闻不问?”

    柳府的下人早就换了一批水,连布庄做事的人都换过了一轮,这个时代找人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罗长生见二人没再说话,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二位公子要是没有证人,今日之事可是就得先行定论了,毕竟柳老爷人证物证齐全,可没有时间再由你们找人了。”

    “谁说没有证人的!”一声清亮的少年声音响起。

    在衙门栅栏外的众人一惊,自觉退让开道路,安禾穿着一身青衣走在前面,影八身后跟了一众人,男女老少,布衣麻衣锦衣皆有。

    声势浩大,柳绵回眸眯眼看到其中几个半生不熟的面孔。

    刚刚楼谪跟安禾说了几句话把人喊走了,柳绵还以为楼谪怕安禾在衙门沉不住气呢,原来是另有准备。

    “草民二十年前在柳氏布庄做工,那时柳氏布庄叫成月布庄,沈郎君裁衣手法一绝,布庄的名声起初也是沈郎君四处奔走打下来的,后来成月越开越大,沈郎君怀孕退居幕后,功劳全给了柳成,开始裁减老人,柳成根本就不会制衣,布庄全靠沈郎君一针一线才发展壮大的,柳成接手后,只是拿着以前的基础,四处聘人,维持布庄继续运行,规模还是二十年前沈郎君在的模样,可以说没有沈郎君,绝对没有如今的就是布庄。”

    “草民亦是二十年前任职的布庄老人,前些年被裁退,草民可以作证此人所言句句属实。”

    “民女也是…”

    “民女也是,柳成甚至还曾雇佣草民到少爷的云水阁捣乱,但沈郎君年轻时于民女一家有恩,民女做不出此事。”

    “草民有愧,草民以前是布庄老人,后来被裁退,少爷心软收我做掌柜,我却鬼迷心窍收了柳府管家刘富贵的钱财,放歹人进云水阁,衙门有那日我被押送来的笔录,我那时没有供出柳成,但我这些日子回去后日日睡不着,我的良心不安啊,郎君和少爷都是顶好的人,又善良又有能力,如出一辙,柳成这混账能娶到郎君是三生有幸,但他根本不珍惜!”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能背叛一次的人,有足够的筹码自然能背叛第二次,柳绵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楼谪水润润的杏眸动了动。

    楼谪感受到柳绵的视线立刻侧头给柳绵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借着广袖的遮挡抓住了柳绵垂在身侧的手,轻柔地捏了捏,用嘴型说了几句话。

    给柳绵逗得哭笑不得。

    楼谪说,“让你受委屈了,等我考上举人,咱们也见官不跪。”

    楼谪心里还琢磨着以后可得给柳绵整个诰命夫郎当当,不然见皇上还是得跪,多委屈我们小少爷啊。

    影八带来的那群人还在一一跪下介绍自己,安禾也跪下说着这么多年柳绵在柳府的一切经历,大家看向柳绵的眼神都从不信任变成不可置信,谁能想到安陵县传闻中最飞扬跋扈的小哥儿,在家里竟是如此境遇呢。

    但柳绵看着身边人却半点生不起自己可怜的心思,他不得不再次感叹,他实在是命太好了,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柳绵垂眸眨了眨眼,微弱无声地一下,温热的泪珠就从眼眶滑落,砸到掀在地上的锦服上。

    人在幸福的时候是真的会忍不住落泪的,遇见楼谪以后,柳绵真是流尽了前十几年没流的泪水,他以前明明一点都不爱哭的。

    等柳氏布庄的人介绍完后,和沈思月年轻时打过交道的小商户也出来认同了沈思月的经商能力,随后便是一些这些年收了柳府各种人钱的小百姓,有许多莫须有的谣言便是从他们口中生出,又加以扩大的。

    他们都在跟柳绵道歉。

    柳绵真的没想到楼谪能找到这么多人来,这里面甚至有当初他布粥救济过的那些人,他们现在无一不忏悔万分,说他们当时鬼迷心窍,辜负了少爷的善心。

    柳绵知道他们是收了柳府后院那些人的钱,败坏他的名声,但他们太苦了,是走投无路,柳绵心寒,却不欲跟他们计较,但这世上还真就有人比柳绵自己更在乎他受过的委屈,不愿意让他亏了半分。

    地上掀起的下摆湿掉的点越来越多,柳绵听着他们的道歉,眼前是模糊的一片,他今日才发现,他并不是不在乎,他只是只能强迫自己大方,想开点,他没有别的办法,所有苦和委屈只能往死里咽。

    低着的头被人轻轻地揽了过去,楼谪长睫微垂,拿出丝绸手帕认认真真地给小哭包擦眼泪。

    柳绵实在漂亮,哭得委委屈屈的样子也漂亮,可是更让人心疼,楼谪拍了拍柳绵的后背,柔声哄道,“没事的,没事的,你真的已经很厉害很厉害了,林县令会还我们一个公道的。”

    在栅栏外一同围观的程逍年咬碎一口银牙,完全想不明白楼谪去哪找出来这么多人的,这可有不少是十几二十年前的老人啊!甚至还有些已经死了的老人的子孙,这怎么可能啊!

    程逍年胡乱抓了一把头发,黑着脸转身离开了县府,这结局不用再看了,又输了一筹,本以为打了人家一个措手不及,实则人家早有准备。

    事实证明,世界上就没有不可能的事情,只要态度够认真财力够富足。

    形式已经明朗,林永安松了一口气,最后同意了柳绵与柳成断绝父子关系的申请,并且将柳氏布庄一大半资产分还给了人人喊冤的创始人沈思月一半,柳成还不甘心地说,“那我被他们打的事情就算了吗?!”

    “根据几位柳府老人阐述,你从小打柳郎君打得并不少,而柳郎君对你动手却只有昨日一次,是你先出言挑衅,不过打人确实不对,柳郎君,你得担负本次柳成受伤养伤期间所产生的费用,你可愿意?”林永安拍了拍板子道。

    “草民愿意,草民谨遵大人教诲,以后绝不如此粗鲁行事,草民服从大人的一切判决。”柳绵行了一个礼,恭敬回复道,与身边大喊大叫的柳成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不服!我不服!我是他亲爹,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凭什么分我的财产,沈思月就是个哥儿,他怎么能得到我的财产!你这是乱判!不公平!”

    “公示早就已经出了,我安陵鼓励哥儿女子外出行事,与汉子一视同仁,皆可行商论道,而且我朝律例从来没有不能让哥儿分财产的一条。”

    “柳成,你若再扰乱公堂秩序,按律例每人可罚十个大板。”林永安重重地拍了一板子。

    有些吵闹的公堂一下肃静下来,柳成天天打人板子当然知道打板子的威力,瞬间安静下来。

    第127章

    被楼谪叮嘱在家里待着给田地施肥的沈思月浑然不知一大笔财产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他的名下。

    柳成灰败退场前还不甘心地扯住了罗长生的衣摆, 不甘心道,“罗老爷,罗老爷, 你说好要帮我的啊,他们忤逆不孝, 才是最应该受到处罚的啊!罗老爷可是举人老爷, 都别动, 不许抓我!罗老爷说他们有错的啊!哪有孩子打父母的道理!这世道真要乱了!真要乱了!”

    罗长生蹙眉抽出了自己做工精良的长袍, 看着柳成失望地摇了摇头, “柳老爷, 帮你之前,我真不知道你是这种人, 未曾善待过柳郎君, 又何来的脸面让其尊重你?如今判决已出,你莫要再胡搅蛮缠, 影响了林大人办公。”

    林永安满意地点了点头,没人不喜欢识时务的人。

    卫兆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应当是不打算插手此事的, 而且刚刚来给柳绵作证的人数庞大, 男女老少,皆字字恳切,本来外面一直有对楼谪二人有偏见, 不断吵闹的人群, 都随着越来越多人的作证熄了气焰,这次判决也确实是有理有据, 不失公正的。

    林永安又在心里默默复盘了一遍,确定没有哪个流程疏漏, 将手上的惊雷木一拍,林永安开心下班,“退堂!”

    “威武————”

    楼谪正拉着柳绵起身,顺手就把柳绵的衣摆拍了拍,然后才拍了拍自己的。

    罗长生走到柳绵面前,十分愧疚地道歉道,“柳郎君,罗某不知你往日受过这么多委屈,今日属实冒犯了。”

    罗长生作为主角后期的左膀右臂,原文的探花郎,齐玉姐姐能看上的脸,颜值自然低不到哪去,文弱的书生气更是为罗长生加了几分,此时桃花眼微垂,认真看着柳绵的样子更是让楼谪忍不住挡住了罗长生投过来的视线。

    没有回话,直接拉着柳绵扬长而去。

    别看罗长生长得人模狗样,原著里可是个水性杨花的男人,后来借着程逍年的风一路高升,迎娶了一品大员的女儿后还不够,出了名的风流,官拜一品后,后院里男男女女一大堆,没比柳成好到哪去,和后来跟赵安平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程逍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可不要跟他说话,免得被他带坏了。楼谪轻声跟柳绵嘟囔的声音不偏不倚地传进罗长生耳中,罗长生脸上的表情僵住,暗恨地剐了一眼楼谪拉着人离去的高大背影。

    楼谪要去找一趟林永安,便让柳绵跟安禾先回府了,将柳绵送上马车,楼谪依依不舍地亲了一下柳绵的眼角,“在家等我回来,耽搁了这么久,回去记得先吃饭。”

    柳绵乖乖地点了点头,等楼谪走了后,拉着安禾询问起前因后果,“今日这些人都是从哪找来的,夫君早有准备?”

    “对啊,姑爷之前就找过这些人了,大概是从柳府搬出来后,姑爷就陆陆续续地在花钱花精力找这些人,姑爷说以备不时之需,少爷不计较,但老爷却不像是个心宽的人,果然,您瞧,姑爷可不就是料事如神吗?”

    “真气人!本来姑爷看在你的面子上,是不打算如何的,结果老爷倒将少爷告上公堂,他真是好厚的脸皮!”

    安禾愤愤道。

    柳绵抿了下唇,“你怎么没跟我说这事,那么多人,没你描述,可找不来。”

    安禾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是姑爷不让我说,少爷,我可没有背叛你的意思,我对你的诚心天地可鉴的!但你知道的,姑爷他又没坏心思,我就适当地帮他隐瞒了一下。”

    安禾伸出食指边比着一,边讨好地笑着。

    “他怎么说的?能让你藏住事也不容易。”柳绵垂眸摸了下腰间,楼谪送他的银镜在那,没事摸一摸上面那个龙飞凤舞的绵字已经成了柳绵的习惯,每次摸着那个字,柳绵就会想到楼谪成日黏糊他的劲儿,还有楼谪总是透着傻气但真诚灿烂的笑脸。

    楼谪只在他面前这样。

    安禾确实是藏不住事,尤其是在柳绵面前,柳绵一问就将事情全盘托出。

    安禾乌黑的眼睛骨碌地转了一下,“姑爷说不让告诉你,说如果老爷不作妖,大家都这样相安无事的也好。”

    哪里是大家相安无事的好啊,楼谪只是怕撕破脸引得柳绵伤心罢了。

    柳绵这么聪明的人一下就明白了,又摸了摸银盖上的绵字,心里也被莫名的情绪充斥得绵绵麻麻的。

    “谢谢你们了。”柳绵轻声道。

    “少爷说的哪里话!不许谢我!多生分啊,我们是一家人,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不过姑爷确实心细,考虑事情周全得紧,少爷你的眼光一如既往地毒辣!”

    安禾乐呵呵地竖了一个大拇指。

    楼谪去林永安的府邸静静等待着小厮去通报,不多时便被小厮请了进去。

    此时,林永安和卫兆正在院中品茶闲聊。

    林永安没像往日一般一看到楼谪就喜笑颜开,满口贤弟地迎接上来。

    楼谪看着卫兆穿着衙役服装也气度出众的人心下了然,恭敬地过去跟林永安作了个揖,“林大人,”又转头对着卫兆行礼,“大人。”

    卫兆坐得端正,饶有兴趣地道了句,“免礼,你知道我是谁?你跟他说的?”

    被看了一眼的林永安连忙甩头,扑腾一下跪了下来,“大人,我可是万万不敢。”

    楼谪掩去眸中的若有所思,笑道,“大人气度华贵,目中明朗深远,久处高位者自是与众不同。”

    没人不喜欢听好话,卫兆轻声笑了一下,随后道,“起来吧老林,你看看你慌的,还没人二十岁的小年轻沉得住气,听老林说光林村的水稻是你培育出来的?本事了得啊。”

    “误打误撞罢了,草民自小在田野长大,一人生活,平日无事便爱琢磨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楼谪谦逊道。

    卫兆没说话,眼里含着笑意看了楼谪一会儿,端起手边的茶杯起身道,“不错,你来找老林有事吧,你们聊,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林永安膝盖一转,直接跪送卫兆,等卫兆进了房间后,才慌慌忙忙地起了身,没好气地瞪了楼谪一眼,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楼谪一下,“你这小子,平日不见你多生是非,最近正值关键时候,隔三差五出岔子!”

    “你现在被多少人盯着你知道吗?!还有你上次写的什么选举制,我看你真是疯了!要把我们都害死是不是!”林永安压低声音斥道,“你给我收敛点!你的文采是够得上状元的,你明白吗?!”

    楼谪眨了眨眼睛,没想到自己能获得这么高的评价,“真的假的?”

    林永安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哎呀,你来找我干嘛来着?刚刚的判决小柳不如意?哥已经够意思了,分了一半的财产给沈思月,虽然情理上说是沈思月应得的,可沈思月是个哥儿,这样的判决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哥们真的尽力了。”

    “林哥这是什么话,我就是来感谢你的,今日之事你确实费心了,最近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楼谪从袖中拿出厚厚一沓银钞,欲意递给林永安。

    岂料林永安摆了摆手,严肃道,“我是秉公办事,可没有偏袒一方,你寻的证人那么多,此事确实就是柳成不做人事,他的事情谁不清楚啊,你不必多想,回去陪小柳吧,他这会儿估计正伤心着呢,别在我这浪费时间了。”

    楼谪愣了愣,看着林永安一副坚定正义的模样,有些失笑地将银钞收了起来。

    “那位大人?”楼谪不确定地打探了一句。

    林永安摇了摇头,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时间转瞬即逝,索性柳宁的眼睛静养了几日便恢复正常了,柳绵没让柳宁回那个小胡同住,反正这院子已经租下,住的是谁都无所谓,柳宁倒是越发与柳绵亲近,也开始学着制衣,时不时上门找柳绵请教,第一件全手工的锦衣就是按照柳绵的尺寸制的。

    那日柳宁欣喜地拿着最好的布料制成的锦衣小跑着给柳绵送来,楼谪本正在和柳绵一起练剑,看着遥遥跑过来的身影,黑眸微眯,转着柳绵的手腕带着人背过了身。

    又来了,讨厌得很,果然被他这个乌鸦嘴言中了,夫郎心软,又为兄长,态度软化后,这个柳宁隔三差五就来找柳绵。

    怀里的小夫郎上一秒还专心致志地在怀里跟着自己的动作舞剑,下一秒就听见柳宁的呼唤,推开了楼谪。

    楼谪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居一旁,看着小夫郎欣喜地接过柳宁手里的衣服,夸柳宁做得好,有天赋。

    走针走得歪歪曲曲的,还有些线头没处理好,真是浪费了这么好的一块布料。

    楼谪嫌弃地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安禾端着熬好的冰糖雪梨银耳汤来了,也被柳绵说稍等一下,先和柳宁去了房间试新衣服。

    楼谪瘪嘴接过汤碗,舀了一勺银耳汤,恶狠狠地喝下,不满地跟安禾吐槽,“你看,我就说吧。”

    “宁少爷不是早晨才来给少爷送过花茶吗?怎么这会儿又来了。”安禾挠了挠头,有些忧心,“话说宁少爷真的好了吗,就这样放他随意进府真的安全吗?”

    “那能怎么办,咱们家是我们的绵少爷做主,我总不能把人赶出去吧,要不你去?”楼谪眼睛一亮,兴奋地看向安禾。

    安禾又不傻,无语地看着楼谪,“姑爷你这是自己吃醋,还要拿我当枪使。”

    奸计被识破了,楼谪幽幽地叹了口气,不再开玩笑,表情淡了下来,“目前看来一切正常,没发现什么异常,但他太殷勤了,还是得注意点,希望他这次是真心改过吧,绵绵还是挺在乎这个弟弟的。”

    “不过一经他手的吃食都需要注意,不能让绵绵直接食用。”楼谪叮嘱道,然后便和安禾进房间等候。

    安禾把银耳汤放下,柳宁刚盛一碗还在惊奇这种吃法呢。

    柳绵便穿着新衣服从里间走了出来,楼谪还是必不可免地眼前一亮,不是柳宁衣服做得多好,是柳绵实在是太漂亮。

    柳宁的审美比较偏柔美一些,给柳绵制的是件天青色的偏裙装,领口也是平口,将柳绵白皙颀长的脖领露了出来。

    柳绵在家就没有束发,此时乌黑的长发随意挽起了一半,还有一半垂在颈间挡住了白皙的锁骨。

    柳绵照着镜子转了转,有些别扭,“宁儿,你是不是把衣服款式弄错了啊,你这个好像是裙装…”

    三个人终于回过神,这才将口中的银耳汤吞咽下去。

    柳宁想走过去看看呢,被楼谪抢先一步,柳宁只得站定然后解释道,“没有,哥哥不是说制衣不仅要舒适合体,还要注重创新才能卖得好吗?我就改了一下,这样看来,效果显著,很适合哥哥,很漂亮。”

    “你这个创新是不是有点太大了…我感觉好像在穿女君们的衣裳,不太适合我,不过眼光之事人人都说不准,说不定也有男子喜欢,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将稿纸送去云水阁,到时候制成的这类成衣卖出去的份额给你分成。”

    柳绵有些纠结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了想这毕竟是柳宁第一次制衣,古怪点便古怪点吧。

    “没有啊,我觉得宁弟还挺有天赋的,以前从来没有人把男子款式的衣服做成这个样子,宁弟,以后还有什么新创意都可以让你哥哥试试,我看很不错,挺适合的。”楼谪目不转睛地看着柳绵。

    一直在照镜子看衣服的柳绵终于注意到身旁楼谪的视线,抬眸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走开,你不许评价。”

    楼谪喉结滚动了一下,有点想清场了。

    转问其他两人,其他两人也说好看,但柳绵感觉哪哪都不自在,还是换回了自己的衣服,但还是夸赞了柳宁两句,然后大家一起喝着银耳汤聊了会儿天。

    等柳宁走了后,安禾还想再跟柳绵说会儿话呢,楼谪说让他给爹亲送点银耳汤去。

    安禾也走了,柳绵还想继续练剑呢,练着练着就被楼谪横抱起来,套上那件裙装,关上了房门。

    被放在床上的柳绵发丝散落,刚被头发遮挡的清晰锁骨露了出来,上面接连的红印都还没消呢,如今又添了新痕,柳绵泪光盈盈地抬腿踢了楼谪一下。

    被楼谪熟练地抓起来在细白的腿侧狠狠地亲了一下。

    院试的成绩也下来了,红灯笼再次挂在乐安居的门上,随着楼谪小三元的名头坐实,加上上次柳成状告柳绵一事,安陵那些对楼谪和柳绵不满的言论日益消减。

    楼谪和柳绵安稳地在屋子里过自己的小日子,算账创新营收,不喜迎客,就几个相熟的人时不时走动,聊聊天。

    一晃眼光林村的水稻全都成熟了,楼谪穿上短打,在田地里收割稻子,县城的捕快们也都来帮忙了。

    楼父楼母那时有本事,拥有的三十五亩地占了小半个山头,平日阿武他们雇佣的人此时皆是喜气洋洋,他们从来没见过涨势如此喜人的水稻。

    林永安辛辛苦苦地爬上山头后,看着一片金黄,目露泪光。

    等一群人从天色微青,一直收到黄昏,连楼谪都忍不住躺倒在地。

    “秉大人,一共产了一万八公斤的水稻,平均亩产五六百公斤,米粒个个粒大饱满!看着可喜人了!。”

    “安陵往年的亩产量不过两三百公斤,这差不多整整翻了个倍啊!”

    “做到了!竟然真的做到了!”负责统计的衙役惊喜地汇报道。

    林永安穿着他那身染了泥灰的藏青长衫,接过临时剥出来了的一把糙米,喜笑颜开地轻锤了一下坐在地上休息的楼谪一下,楼谪额角的汗迹未清,顺势笑眯眯地往后一倒,“林兄,楼某可没有框人吧。”

    “没有,没有!太不可思议了!你这小子!确实了不得!”

    卫兆来微服私访了几日便回去了,留下了两批人,一批查之前谋逆之事,一批查收水稻种植结果,谋逆之事再未见风声。

    但水稻提高产量之事却传入京中,一片大喜之色,林永安被升了官调离了安陵,前往京城户部报道。

    离开前林永安泪眼汪汪地接过楼谪整理的水稻种植要术,“贤弟,你真的要把这么大的功劳全让给我?”

    楼谪笑了笑,“哪里的话,没有林兄的支持我一介草民如何成事,这本就是林兄的功劳,我也不过是误打误撞,林兄,此程山高路远,我们京城再见。”

    楼谪颇具侠义地抱拳道,林永安感动地连拍了楼谪肩膀好几下,“好兄弟!我林永安当初见你那一面,真是见对了!你就是我林永安的贵人,放心吧,林兄不会忘记你的!到时候你带着小柳来京城,一定要来找林兄!”

    柳绵和楼谪相视一笑,“这是自然,这是给林兄新赶制的几件冬衣,听闻京城比安陵冷上一些,林兄保重身体。”

    柳绵把折叠整齐的衣服放在桌案上,林永安感动地抹了抹眼泪,“好、好!小柳还是心细,你们俩可一定要好好的啊,我在京城等你们。”

    二人又留下一起用了晚膳,小酌了几杯,楼谪和柳绵手拉手走回去的时候,楼谪感叹地道了一句,“真是世事无常啊,当初刚结识林县令的时候,我怎么也没想到我们会到兄弟相称的这一步啊。”

    柳绵点了点头,“是啊,林大人是变了很多,你不知道,他在安陵当了许久的县令了,刚来的时候还很年轻呢,不过一直碌碌无为,很消极的,现在人到中年倒是比那时还容光焕发了些呢!可能是大器晚成吧,刚他不还说要去京城也推广人人平等,让哥儿和女子都有权利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真是了不起啊。”

    “确实是志向远大。”楼谪点了点头,确实是没想到一个土生土长的书中古人竟然能思想觉醒到这个地步,人人平等,连泱泱华夏都追求了上下几千年,并持续不断地为其努力。

    柳绵走累了,拉着楼谪站定,眉眼弯弯地看了楼谪半晌,满月之下,氛围正好。

    楼谪还以为他要亲自己一下呢,就在楼谪自己要先顶不住准备先动嘴的时候,柳绵松开了楼谪的手,张开双臂,任性道,“累了,要夫君背我。”

    楼谪哭笑不得地捏了捏柳绵的脸,背过身弓腰,柳绵轻轻跃了上去,楼谪背着柳绵游刃有余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夫君,其实你才是最厉害的,刚刚林大人喝醉了,也一直在说你厉害,脑袋里好多他闻所未闻的新奇想法,甚至有些天马行空,但仔细一想又很不错,如果世界真的能像你说的那样进步,大家的生活确实会越来越好,林大人是被你影响的。”

    带着轻浅酒香的吻重重地落在楼谪脸颊上,柳绵很认真地表扬道,“你实在是太厉害了!”

    似曾相识的画面,让楼谪想起当初他还没开窍的时候,这时候回头看,当时心中莫名的感觉就是悸动而不自知。

    楼谪失笑,轻轻地拍了拍身上人的屁股,跟自家夫郎也不谦虚,笑道,“当然要很厉害了,不然怎么讨到你这么厉害的夫郎。”

    “但是夫君,如果有一天你不这么厉害,我也会很喜欢你的,因为我心里就是很喜欢很喜欢你,无论你怎么样,但是你不许偷偷拍我屁股!烦死了!”柳绵惩罚似的咬住了楼谪的耳朵。

    第128章

    月光照亮的昏暗路上, 楼谪背着柳绵步伐稳当地走着,路上都是二人轻声说话的声音,和时不时的笑语。

    乐安居离县府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柳绵胡闹了一会儿就想让楼谪把他放下来,楼谪笑着收紧托着柳绵腿的双手。

    柳绵无奈地锤了锤楼谪背, “放我下来, 前面还有那么远的路呢, 等会给你压趴下了。”

    柳绵的担心是真的, 他最近在楼谪坚持不懈地投喂下, 可是比当初刚认识时的纸片身材强壮了不少。

    楼谪却浑然不觉, 背着柳绵就速跑了一段路,楼谪有内力加成, 感觉要飞起来了一般。

    柳绵嘴上斥责楼谪, 手上却不得不重新揽紧了楼谪。

    楼谪掂了掂背上的人,笑得很灿烂, “我才不要,小公子你自己跳上来的, 就该回去给我当夫郎, 可莫想跑了, 我是不会放手的。”

    在门口徘徊等着两位爷回来的安禾就见一阵风过,府门被打开,空气里还残留着自家少爷气恼的责怪声, 姑爷已经背着人一溜烟的远去了。

    独自在风中凌乱的安禾沉默, 算了,人回来了就行, 他也可以安心回去睡觉了。

    在一旁的常乐笑出了声,“少爷和姑爷的感情真好, 这下你可以安心去睡觉了吧,都说了姑爷在,能出什么事啊,少爷现在可不是当初的情景了,还要你每天在府门口守着他回来,你大可以放心。”

    “那常乐哥今夜也不必在此陪我的,你不也来了。”安禾笑了笑,“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不看到少爷回家我就睡不着觉,这么些年早就习惯了。”

    常乐看着不知不觉都已经跟自己齐肩的小孩有些哑然,打趣着转移话题道,“哎,你最近是不是长高了很多啊,我记得你以前没这么高啊,怎么回事,少爷到时候看你都比他高半个头了不得闹啊。”

    安禾惊喜地摸了摸自己的马尾,“真的吗,是哎,常乐哥,我都快有你高了,我说这几天我看少爷怎么感觉变小了,我还以为是少爷越来越幼稚显得呢。”

    “可能是我练武练的吧,噢噢对,姑爷说这是二次发育,骨头都抻开了,我都还有的长,那姑爷不还得长,他都已经那么高了,再长也太夸张了吧。”安禾诧异道。

    “也不一定吧,看每个人体质,你看少爷不就没再长了。”常乐理性分析道。

    “少爷才开始习武,效果可能不明显,再说,少爷也不矮啊,以前他还比我稍高点呢,在哥儿里也是鹤立鸡群,是我们太高了,尤其是姑爷。”安禾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常乐没说话了,盯着安禾看了半晌,安禾奇怪地搓了搓胳膊,“常乐哥?我到院子了,没事你也回去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训练呢。”

    “有的时候我还挺羡慕少爷的,有你这么个宝贝陪在身边,无论何时都不觉得他有问题,满心满眼的都是少爷。”常乐笑着感慨道,“我现在都还记得,少爷昏迷那次,你在雨夜里敲响侍卫营的门,让我教你武功。”

    那会儿常乐也就是个十七八的少年,大家都对雨夜里哭得稀里哗啦的安禾视若无睹,常乐年纪小,还是没忍住心软。

    大家都把门合上嘁嘘着离去,在室内坐了一会儿的常乐起身,撑着伞给跪在门口的小孩开了门。

    安禾那会儿可比现在小只多了,哭得涕泗横流,头都不抬地一直磕头求他们传授他些武艺。

    常乐将伞倾斜,挡住地上哭麻木的小孩。

    他记得这个小厮,当时老爷打绵少爷板子的时候就是他按住的这个小孩,这个小孩虽然瘦小,但力气大得出奇,他和另一个侍卫一起才按住他,才没至于让毛毛躁躁的小孩扑过去彻底惹怒老爷,绵少爷毕竟是老爷的孩子,再怎么样也比他们这些下人强。

    老爷本就因为少爷脾气倔正在气头上,如果安禾真扑上去,盛怒之下一个小厮而已,这个时代被打死的小厮不胜其数。

    “回去吧,你是个哥儿,没人会教你的。”常乐垂眸半晌才说出这句话来。

    “常乐哥,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可以的,我很能吃苦的,我只学一点本事就好,我不多学,你让我能有机会跟着你们一起练习就好,别的不用管我,常乐哥,我求求你了。”

    哗啦的雨声、沉重的磕头声和安禾恳求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一声一声振聋发聩。

    常乐压了压眉心,想把这个固执的小孩劝回去,“安禾,你别这样了,少爷醒了会生气的,你回去陪少爷吧。”

    “刚刚是绵少爷特意嘱咐我们一定要把你按住的,你这样让绵少爷知道了,他醒来得多伤心啊。”

    没有柳绵特意嘱托,哪有人会注意到安禾这么小个孩子,那会儿安禾一个出溜就能扑上去。

    安禾低垂的身形顿了顿,还没等常乐松口气,磕头的声音骤然更大了,掩住了倾盆的雨声。

    地上暗色的血水被雨水带走。

    常乐一惊,连忙俯身想将安禾拉起来,却没拉动。

    单薄瘦小的身板跪得坚定固执,带着哭腔的声音清晰响亮,“常乐哥,请你给我一个机会吧!我求求你了!教我一点本事就好。”

    他还在磕头,常乐是真怕安禾嗑死在这里,他又年轻,只能慌张无措地拦着人说了句好。

    安禾愣了一下,像是也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样子,失笑地摇了摇头,“那会儿不懂事,给你添了不少麻烦,真是辛苦常乐哥了。”

    “一晃眼我们都认识十多年了,你还跟我客气什么。”常乐没好气地拍了一下安禾的肩膀,“你小子现在武功一骑绝尘,甩我不知道几条街了。”

    “哪有这么夸张,顶多比你强一点点。”安禾笑着,打了个哈欠道,“不过时间确实过得很快,感觉少爷还和个小孩似的呢,其实仔细一想,他都成婚快半年了。”

    少爷少爷少爷。

    “安禾,你没发现你三句话不离少爷吗?这么多年了,你没想过自己以后的生活怎么办吗?”常乐语气好似唠家常。

    安禾愣了愣,奇怪地看了常乐一眼,“现在是保护少爷,以后肯定也保护少爷啊,我能跟少爷郎君一直生活在一起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啊,而且少爷那么好,还不许人多说两句了。”

    常乐表情有些难以言喻地看了安禾一眼。

    安禾不明所以地揉了揉眼睛,只想打发了常乐睡觉去,不知道怎么回事,常乐哥最近越来越啰嗦了,今日他在门口等少爷,他也非要过来凑热闹,可能是上年纪了吧,还一直叽里咕噜地跟他讲话。

    安禾能理解,但安禾真的有点困了,“常乐哥,我真要回去睡觉了,你自便吧。”

    秋日最适合出游,凉爽的风、金黄的叶,还可以穿各种新款式的漂亮衣服也不会觉得热或者冷。

    趁着好天气,楼谪他们带着沈思月一起去附近的城池都玩了个遍。

    顺便又开了几家新分店,每每去酒楼看齐玉的时候,都是她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因为她现在实在是太有钱了!

    多少次午夜梦回,齐玉都十分感谢自己当时没把吃霸王餐的楼谪一个扫帚赶出去,人都有落魄时,人还是得善良包容些,这不,福报不就来了。

    “谢谢绵绵,你也太贴心了,哇做得好漂亮,姐姐真想亲你一口。”齐玉接过楼谪他们送来的新衣,责备地瞪了楼谪一眼,小声道,“夏天的衣服就算了,冬日的棉衣怎么还让绵绵做,你都不拦着点,咱们绵绵真是受苦了,来让姐姐抱抱。”

    柳绵也不说话就笑眯眯地站在一旁,毫不意外地被楼谪揽在了怀中。

    楼谪很委屈好吧,他一点都不想柳绵大半夜的在那缝制衣服,他有一堆事情想和柳绵做呢!但柳绵就喜欢做衣服,他能怎么办,又不敢凶又不敢骂的,就小声嘀咕两句还怕柳绵听见了影响心情,除了委委屈屈地抱着夫郎,楼谪还能怎么办。

    今天又计划出游,柳宁有的时候也跟他们一起,他制作的衣服在云水阁卖得也不错,月月都能拿到一笔不菲的分红。

    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开朗坦荡了,不像刚开始那样茶香四溢得令人浑身不自在了,和安禾倒是有点像了,但楼谪还是很不爽,因为他们俩个都很粘人!

    有的时候真想把柳绵藏起来,只有自己能看见就好了。

    周围玩了个遍,却是有一段时间没去云城了,沈思月前几日说有点想去跟云洛安喝点小酒,那自然是说走就走。

    柳绵正在看出行的衣服,楼谪惊恐万分地看着柳绵拿着柳宁送来的衣服比划。

    “不许不许不许,不许穿这件。”

    柳绵奇怪地瞧了楼谪一眼,“为什么?你不是说宁儿做的款式挺好看的嘛,我见你很是喜欢啊。”

    “宁儿的衣服更受女子喜欢一些,哥儿买的少,还是太过创新了,我看他最近心情有些低落,我穿着出去晃晃,没准大家就没那么不喜了。”柳绵说着就准备套一个粉色薄纱平领款。

    这可是他那天暗示柳宁,让他专门做的送来给柳绵穿的,刚送来还没来得及穿呢。

    楼谪一把夺了过来,揉吧揉吧扔到床上,“带上晚上穿,现在穿不合适,你看柳宁自己也不穿他设计的衣服出去啊。”

    楼谪理直气壮道,其实也不是他封建保守,别人穿什么他都无所谓,但是柳绵实在是太漂亮了,穿上这种衣服出门,别人的目光会让楼谪忍不住把柳绵裹住的。

    “你说得有道理哎!为什么宁儿他自己都不穿,我等会儿要去问问他。”柳绵忽然发现这个问题。

    因为这本来就不是哥儿日常穿的的衣服,除了刚开始那件,后来的都是楼谪明里暗里提点的,柳宁怎么可能自己穿啊!

    楼谪汗颜,把人亲了个迷糊,然后又抱着人放到软塌上,亲自给柳绵换了一套常规的衣服,又给他塞了些糕点,转移注意力,才继续收拾东西。

    这次去云城还遇到了云绍意的姐姐,云韶颜。

    很冷艳的漂亮,感觉比云绍意好看多了,要不是云绍意介绍这是他姐姐,柳绵都不敢相信,小声跟楼谪嘀咕道,“感觉和玉姐有点像,气场都很强,不过韶颜姐姐看着冷淡些,应该熟悉点就会好些了。”

    楼谪也是惊奇,“我发现了,她们这些女强人都是这样。”

    因为他姐姐楼安然也是这样,感觉跟这两个姐姐就总有点相似之处。

    柳绵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可能厉害的人都有相似之处吧,毕竟她们都很厉害,不过女强人又是什么新词,就是形容很厉害的女生吗?”

    楼谪也学着柳绵可爱地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小声回应道:“是的,就是这个意思,你真聪明。”

    第129章

    云韶颜还会打骨牌, 吃完相逢餐后,沈思月和云洛安夫妇畅聊。

    几个小辈围了一桌打骨牌,云韶颜会, 云绍意自然也会,而且他最积极, 楼谪懵懵地眨了眨眼, 他自然知道骨牌, 和现代的麻将有些相似, 但规则还是挺不同的。

    “你会打吗?”楼谪小声问夫郎。

    柳绵摇了摇头, “没跟别人打过, 但我知道规则,就以前跟安禾两个人无聊的时候打着玩儿过, 但正常应该是四个人打。”

    为什么没四个人打过呢, 因为根本没人陪小柳绵和小安禾玩,可恶, 这么怎么行!

    楼谪立刻答应了云绍意的提议,让二人简单教了他们规则, 让四人上场, 楼谪在旁边帮柳绵看牌。

    安禾被按上凳子的时候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姑爷,要不还是你上吧,我不会打啊。”

    楼谪放心地拍了拍安禾的肩膀, “肯定可以的, 这种东西还是看运气,就是新手火才好呢, 我可是完全没打过,你至少以前知道这个东西不是, 没事的,你那么多零花钱,别担心。”

    安禾一个头两个大,最后还是在其他三人殷殷切切的眼神期待下硬着头皮上了桌。

    然后悲伤一输三。

    噢,不对,还有个帮柳绵看牌的楼谪,他是一家输四家!

    安禾晚上睡觉前,都还想着柳绵喜滋滋地数着钱分给楼谪,还夸楼谪厉害的样子,复盘了一圈后,安禾脑中灵光一现,终于知道楼谪为什么非让他上场了。

    这个诡计多端的男人!

    楼谪就算准了云绍意和云韶颜都会骨牌,少爷肯定赢不了他们,那可不就只能赢赢他高兴高兴了吗!楼谪这个心机深沉的家伙还可以趁机在旁边赢得夸夸!

    真是诡计多端!安禾气鼓鼓地盖着被子翻了个身。

    次日,云韶颜又来找他们说正经事了,经过昨日一场牌局,几人明显熟悉了很多。

    云韶颜也不复第一眼看上去的高冷模样,乐呵呵地过来捏了捏安禾的脸,“小安禾,今天要不要一起打骨牌啊,给你机会一血前耻,哎呀,怎么这个表情,有这么不高兴吗?”

    安禾面无表情地把自己的脸颊解救了出来,“云姐姐何事?”

    “来找你家公子谈生意,他们人嘞?”云韶颜往安禾身后看了看。

    为了方便,云洛安直接分了一个院子给楼谪他们住。

    安禾看了看尚青的日头,心里了然,少爷早上没被拉起来锻炼的日子一般都得睡到午时,“云姐姐稍作等候,我去喊少爷他们。”

    云韶颜摆了摆手,“倒也不急,反正都在家里,我晚些时候来找便是,小安禾用早膳没?我带你去吃云城的特色早点吧,麻酱云吞,等会儿给你家少爷他们带点。”

    安禾其实吃过,他们上次来云城云绍意就带他们吃过了,还挺独特,偶尔一吃确实让人难忘,安禾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云韶颜一眼看出他的心动。

    忙推搡着人走了。

    门窗紧闭的室内只有清晨的微光透过,却穿不过三层床幔,地上还散落些一些轻薄的衣物,定睛一眼,不正是楼谪不让柳绵穿出去的衣服吗。

    上好的布料已经有些褶皱,甚至过分处有些布料被撕成两半。

    窗幔中高大的人影微蜷,以一种绝对亲密的姿态牢牢抱着怀中人,伸出被子的蜜色臂膀将人罩得严严实实。

    就露出了些许衬得格外白皙的清瘦肩头,上面也遍是红痕,被稳稳当当抱在怀中的人梦里好看的眉眼还微微绞起,好像被什么难以承受的东西反复欺负过,眼尾脸颊酡红一片,睫毛看着还有湿意,仿佛梦中都被纠缠着。

    怀中人滑嫩的肌肤令人爱不释手,楼谪无意识地收紧臂膀,更靠近了几分,柳绵眼睫颤了颤,唇瓣都不自觉地微微张开,喘息了一下。

    但他太困了,眼皮重得掀不起来,连踢一脚某个一大早上又精力充沛起来了的人的力气都没有,有的人就像永动机,柳绵凭着下意识的本能你喃了一句不要。

    这下好了,柳绵自己没醒,把永动机喊醒了。

    等安禾他们玩了一圈带着麻酱云吞回来的时候,楼谪他们的房门还是没有开的迹象。

    云韶颜没见过这个情况,还以为楼谪和柳绵生病了呢,想去喊他们的时候,被安禾面无表情地拉住了,“走,喊上云绍意一起打骨牌。”

    但凡再走近几步,他家两位爷的面子里子都得丢个一干二净。

    安禾又怒输三家维护了他家少爷和姑爷的形象。

    安禾心酸地抹了抹眼角,把给柳绵楼谪带的两碗云吞全都吃了解气。

    等到下午云韶颜才看到楼谪,还是在厨房,收到消息过来的云韶颜一脸疑惑看熬着汤看着心情非常好的楼谪,“你怎么自己下厨?府上的东西吃不惯吗?”

    “怎么会,府上的饭做得很好吃,我刚还跟府里的师傅请教了两招呢,这白吃白住的多不好意思,我做饭还算可以,煲锅汤聊表下谢意,不然实在过意不去。”楼谪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笑眯眯道,“刚还听安禾说你找我们了几趟呢,我还说煲完汤去找你呢,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力所能及义不容辞。”

    云韶颜眼睛一亮,“我看云城的云水阁开得很好,想继续跟云水阁合作,再多开几个店铺,把周边的县城也开上,我可以负责资金和成本投入。”

    楼谪笑眯眯地盛了一碗汤放进托盘,又舀了一碗清粥,“能跟云姐姐合作是我们荣幸,我去跟夫郎说一声,晚上可以一起协商一下具体事宜。”

    云韶颜再迟钝,看着楼谪端着托盘离去的背影联想一下也明白了,清冷的脸颊瞬间都绯红了一些。

    真是…难怪绍意和娘亲都说他们小两口感情好。

    楼谪动作轻柔地把柳绵捞了出来,浑身酸痛得根本不愿意睁眼,等着瓷勺抵在唇边才慢慢吞吞地张开了嘴。

    然后眼睛闭着闭着,柳绵靠着楼谪温热有力的胸膛就睡了,楼谪无奈,但身为罪魁祸首,只得任劳任怨地伺候金贵的小少爷。

    将白瓷勺压在小少爷红润的唇瓣上,微微用力,小少爷就委委屈屈地张开了嘴,缓慢地将白粥喝下,含在口中一会儿,精致小巧的喉结才上下动了动,将米粥咽了下去。

    “好困啊…夫君,不想吃了,想睡觉,累。”柳绵拉着楼谪的衣襟委屈吐声道。

    楼谪忍不住亲了亲怀里困倦的人,亲得人推拒他后,楼谪才眼神幽暗地调整呼吸看着眉眼绞在一起往后回避的人,真是要命了,怎么会有人这么勾人,每一个举动都像在他心间上挠。

    “乖,听话,吃干净了我们就不吃了,晚上云姐姐找我们有事,不吃饭没力气出门怎么行,多吃点,啊。”沙哑低沉的声音说着哄人的话,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就这样一点一点喂柳绵吃完了饭。

    最后还意犹未尽地舔走了柳绵下唇抵上的粥液,头埋在柳绵颈间调整了一会儿状态,喂个饭喂得楼谪额角都微微显出了青筋。

    “宝贝,你实在是太勾人了。”楼谪无奈道。

    “明明是你太流氓了!”柳绵在楼谪不厌其烦地骚扰下彻底清醒。

    楼谪给柳绵好生按了一个时辰全身上下,柳绵才觉得自己是个人了,二人这才出现在餐桌上。

    全桌人都打趣地看着二人,云洛安的夫君李神医更是失笑地摇了摇头,“怪我怪我,给楼谪开的下火药剂量还是低了。”

    柳绵脸颊爆红,不明所以,他刚刚明明把身上捂得严严实实才出来的,连脖间都带了个青色抹脖,大家怎么还是看出来了啊,柳绵生气地拧了楼谪一下。

    楼谪笑眯眯的表情不着痕迹地抽了一下。

    柳绵浑然不知自己现在浑身上下的气息就很明显,融了几分锐利,美而不自知,若不是云韶颜今日有事,楼谪是完全不想让柳绵出来的,一是占有欲作祟,二是这个状态实在是明眼人一眼看穿。

    云韶颜将扩张计划讲给众人听,柳绵越听眼睛越亮,“云姐姐跟我想的简直不谋而合,就这样办!”

    云韶颜也感觉仿佛找到了知己,二人相谈盛欢,从小铺心得讲到天南海北。

    云洛安欣慰地笑了笑,跟沈思月笑道,“我就说吧,韶颜肯定会很喜欢绵绵的,说实在的要是没谪儿,绵绵还是个汉子就好了,这样我们俩家联姻多好。”

    “哥儿也好,都怪我们家绍意之前混日子,错过了,不过这样也好,谪儿是难得的人才,人俊本事高,最重要的是对我们绵绵是真心的!也好啊,你可是不用操心他们了,你才四十出头,未来还长着呢,有什么打算没。”云洛安问着。

    “就这样啊,挺好的,我们一家人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沈思月看着楼谪他们笑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日子过好是肯定的,我是说你不准备再找一个?你这么好的人,完全值得更好的人啊。”云洛安心疼地看着沈思月,“你还这么年轻,你要是愿意,肯定能找到更好的的。”

    沈思月摇了摇头,“不必替我惋惜云姐姐,我没后悔过,这一生能有柳绵他们我来得不亏,至于其他…顺其自然,云姐姐不必忧心。”

    等到该聊的聊完了,云绍意又招呼着打骨牌,这次安禾说什么都不打了。

    楼谪只好上桌。

    安禾帮柳绵看牌。

    刚开始几把楼谪一直在输,安禾还挺乐呵,谁让楼谪昨天坑他。

    结果越到后面,楼谪进步越发明显,连摸几把满牌,输的赚回来了不说,还赢了不少。

    柳绵看了一眼自己快空掉的荷包,悲伤地跟安禾小声出谋划策着,楼谪若有若无地瞥了几眼后,柳绵开始胡牌。

    第130章

    柳绵和安禾还以为是他们的商量起了作用, 最后柳绵喜滋滋地给安禾分了一半银两。

    安禾也觉得自信心得到了大大的满足。

    两人还高兴着呢,楼谪就支着脑袋看柳绵喜滋滋的样子弯眼睛。

    随便他没赢钱,但柳绵很快就把自己的那份推给了楼谪, 眨了眨眼睛安慰道,“没事的, 没输就是赢, 你第一次打已经很厉害了, 我的钱都给你。”

    “楼谪, 你怎么知道柳绵要什么牌的啊。”

    楼谪喂牌喂得很明显, 作为唯一的输家云绍意偏没看出来楼谪如何得知的, 一次巧合,总不能次次巧合吧。

    云绍意都怀疑他们出老千, 可是他和他姐都没看出端倪, 甚至柳绵他作为受益人本身都还被蒙在鼓里。

    云绍意此话一出,正被楼谪感动捏脸的柳绵顿住, 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是这样,他想要什么楼谪都能刚好送到他手上。

    而他牌特别不好的时候, 楼谪就会让云家姐弟给他点炮, 干脆利落地胡了进行下一把。

    “没有啊, 绵绵就是自己厉害,他昨天不也赢了,骨牌就是看运气, 下半场他牌上得好那能怎么办。”楼谪一脸无辜。

    云绍意拿着空荡荡的荷包不愿意相信, 玩笑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暗语!”

    他驰骋牌场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输得这么精光过。

    柳绵一脸茫然, 没有啊,他没有给楼谪传达什么信号啊, 他难道不是一直在专心致志地跟安禾绞尽脑汁地想牌吗?

    “行了行了,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吧你就。”云韶颜笑道。

    “也是,输给绵绵我输得心甘情愿。”云绍意给还迷糊着的柳绵抛了个媚眼。

    被楼谪没好气地揽住了肩膀,随后云绍意潇洒的笑容扭曲,“哥哥哥,我错了……”

    在把酒言欢的大人们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看着他们玩闹的样子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乡试要在省城进行考试,等过完年,楼谪他们便打算搬家了,本来说是他们去考试,让沈思月留在安陵县管理府中事宜和大小店铺。

    但楼谪抱着已经昏昏沉沉的柳绵沉思了一会儿还是不太放心,“绵绵,我们还是把爹亲带上吧,安禾到时候也跟我们一起去,他一个人在安陵不安全。”

    安陵新来的县令楼谪并未特意去结识,只在县令刚上任时召见他这个小三元案首时去客套过几句,没人在这里照看着沈思月,就算府中守卫极严,但防不过主角他们啊,万一程逍年人去省城了,却吩咐了人对沈思月下套,真出了什么意外,可不是他们承受得了的。

    柳绵困倦地点了点头,“好啊,反正掌柜们都成事了,我们一起去刚好,到时候把玉姐也带上,去省城也支几个铺子。”

    楼谪心里熨帖地亲了亲柳绵眉间,被柳绵一脸闭着眼恼人地将脸埋进了怀中,声音困倦疲惫,“不许再乱动了,我要睡觉。”

    将家中后院的水稻也收了,刮下的稻谷铺满了院中,楼谪一脸头疼地看着沈思月和家中小厮们他们一起用手剥稻谷,柳绵也十分有兴致地去学习了。

    没剥几下,就见柳绵白皙纤细的指头尖全被磨红了。

    柳绵跟大家一起喜洋洋地唠嗑,他还挺新奇的,倒没觉得怎么样,楼谪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就转身走了。

    沈思月杵了杵柳绵,有些稀奇地小声问道,“怎么了?谪儿平日不是恨不得把去哪都把你揣上,怎么一声不吭地走了?你俩闹矛盾了?”

    柳绵懵懵地剥着谷子,看楼谪转身离去的潇洒背影,茫然地摇了摇头,没有吵架吧,他顶多说了两句楼谪太过分的话,楼谪也没生气啊,还抱着他亲了好几下。

    “他应该有事去了。”柳绵笑了笑说道,但心里还是有些沮丧,楼谪以前去哪去干嘛都会跟他说一声的,骤然这样一下,感觉楼谪好像都变冷漠了,被剥了皮的糙米掉进地上的框中。

    没叫他,就是不想让他跟着,柳绵垂眸继续剥手上的稻谷。

    没一会儿沈思月就拉住了他不让他剥了,“行了行了,体验一下就行了,你看你手给磨的,等会儿谪儿回来怪我刻薄你了。”

    “怎么会,哪有那么娇气。”柳绵打起精神没让沈思月看出什么端倪,手上的稻谷被抢走,柳绵就坐在凳子上静静看着一个一个被剥干净的糙米扔进框中。

    柳绵等了一会儿,楼谪还没回来,终于按耐不住地起身去找人。

    “爹亲,我先走了,你也少剥点,伤手,等会儿送到米铺让那的人帮忙磨制就好。”柳绵告别道。

    沈思月眼睛都笑弯了,“还说谪儿粘人呢,我看你也好不到哪去。”

    柳绵小跑回了院中,却没在院里看到楼谪。

    询问侍卫,侍卫说姑爷刚出去了,手上好像拿着什么东西。

    柳绵点了点头,沉默地转身回去,侍卫又喊住了他,“姑爷说他一会儿就回来,少爷不必担心。”

    柳绵挤了一个笑容,对侍卫道了声谢。

    习惯真的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柳绵现在完全不敢想象有一日若是楼谪移情别恋了他该怎么办,他能像齐玉一样洒脱吗?

    楼谪浑然不知他出一趟门,心爱的夫郎就已经想到他移情别恋后的情景了,将画好的图纸交给铁铺的师傅。

    师傅的眉头都拧住了,“这…如此大件,公子这东西我从来没做过啊,敢问公子是用来做何事的?”

    “去谷壳,后面有详细流程,图纸不能外泄,师傅可有意向做我府名下的铁铺,铁铺还是您的,稻谷机做出来后,我可以花资金支持扩大,于你分红。”楼谪道。

    师傅将图纸翻到背面,越看眼睛睁得越大,“去杂、砻谷、米糙分离、碾米、碎米合为一体的工具…这也太不可思议了,我试试吧,如果能成,我定然不会辜负公子重托。”

    半月后,一个巨型铁块被拉至乐安府门口,给值班的侍卫骇到,忙去通知楼谪和柳绵。

    柳绵看着有他人高的大铁块,震惊地看向楼谪,“这就是你说的脱壳机?”

    楼谪点了点头,毫不嫌弃地拍了拍浑身乌糟糟但眼睛其亮无比的打铁师傅,夸赞道,“师傅,您真是太厉害了。”

    这段时日楼谪也没闲着,在书房研究出来了一个简易的风力发电机。

    将其与脱壳机连接,闻风而来的沈思月立刻倒了一筐稻谷进去。

    没一会儿就见脱了壳的白色大米掉落出来。

    “这可比米铺的石磨快多了!而且还不用人推!”

    整个府中的人都很不可思议。

    得到报备的新县令急忙赶来,站在院中看着这个不断吐米的大铁块整个人都是呆愣的。

    他心里不禁庆幸道,还好当时听了前县令如今户部员外郎的叮嘱,千万不要惹到小三元案首,那可是个会下金蛋的鸡。

    这不,林永安一语中的,新县令给楼谪大肆宣扬了一番,又拨了不少款项补助。

    小山似的稻谷很快就被有序倒入正方形的漏口中,随着声音响动,脱了壳的大白米落入框中,比石磨,砻机都快得多。

    几筐大白米在院中摆放整齐,众人都从未见过如此神奇之事,新县令揉了揉眼睛,不可思议。

    柳绵热情地拉着楼谪说要给邻里都送一点。

    在京中批奏折的赵为,看着又从安陵来的加急折子,颇有兴趣地挑了挑眉,提前将手中的章子放在一旁,双手打开折子。

    半晌,赵为才对身边的太监说话,“去,派人传召户部员外郎。”

    林永安这段时日的日子并不好过。虽然直接升了两级,还被调回了京中,成为了户部员外郎,但正六品的官在最有钱的户部却是一点都不值钱,更何况他还是一个从小县城升迁而来的老人。

    林永安的桌案上被堆满了陈年旧账,大大小小的账本,林永安看得头晕眼花,大人们对他整理的结果不闻不问。

    林永安拿着手上的琉璃眼镜,默默抹了一把辛酸泪。

    “苏公公来了,快去前堂接旨。”一人声传来。

    自由散漫的屋中瞬间被一股肃正之风席卷。

    人人紧张恭敬万分地朝前堂涌去。

    户部尚书跟苏公公倒是熟人,熟练地从袖中抖落了些银两塞给苏公公,小声询问道,“公公今日大驾光临,圣上可是有何事?”

    苏公公接下钱,和蔼近人的脸上笑得不动声色,看着前堂跪着的众人,清了清嗓子问道:“户部员外郎林大人可在?”

    恭恭敬敬跪在后排的林永安被点的措不及防,身边人杵了他一下,林永安才磕头应声,“下官在。”

    苏公公笑眯眯地走到后面,亲自将林永安拉了起来,“林大人安,皇上召见,劳烦大人随洒家走一趟吧。”

    小三元案首琉璃名匠楼谪又制脱壳机之事传遍了安陵,人人都想去乐安居一瞧究竟,到底是什么样的大铁块如此便利民生。

    老熟人高新又带着捕快们过上了保护乐安居的日子。

    很快从京城来的嘉赏也下来了,“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安陵县光林村人士楼谪德才兼备,先于扩充粮食储备献力,后制作便利百姓的脱壳机,造福百姓,改善民生,特赐黄金百两,特许春日后进京面圣。”

    楼谪将圣旨接过,又询问了代传圣旨的侍卫一些事情,将银袋递给侍卫,亲自送侍卫离府出了门。

    目送侍卫翻身上马,柳绵有些忧心地握住了楼谪的手,“圣上为何召你进京,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