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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一章

    赵北川见赵婆婆和那妇人聊起来,自己也把马车牵了过去,看看能不能打听出老家的消息。

    大概是马车太过招摇,引得不少人出来看热闹。

    渐渐的附近的邻居都出来了,有人认出赵婆婆,“是春英吗?”

    多少年没听见过有人叫自己的小名,赵婆婆猛地抬起头,“你……你是大嫂子?”

    对面的老太太拍着大腿道:“你真是春英啊!”

    两个老妇人抱在一起嚎啕大哭起来,这人正是赵婆婆的亲嫂子。

    赵北川连忙扶住两个老人,怕她们太激动再晕过去。

    哭了半晌,两个老人才止住眼泪,“真没想到你能回来,赵光呢?这是你家的俩小子?”

    “不是,这赵安的孩子,我家的都死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赵老太长叹一口气,“死了……都死了,那场灾荒死了好些人,桂花、宝山、宝竹……都死了,就剩下后生的一个宝根。”

    “大哥……他什么时候没的?”

    “前年冬天,下雪摔了一跤,在炕上瘫了几日就走了,没糟大罪。”

    赵婆婆拿帕子擦擤一把鼻涕和眼泪,“可惜我回来的晚了,没看上他最后一面。”

    “哎……他临死还念叨着你们,不知道你们还能不能回来。”

    姑嫂二人又哭了一场,这才聊起赵北川的家人。

    赵婆婆拉着大川和小豆过来,“大嫂,赵安他们家还有人活着吗?”

    “他的堂兄都还在呢。”

    “那他妻弟,这俩孩子的舅舅呢?”

    “这我不晓得,我记得二安媳妇不是咱们村的吧。”

    赵北川道:“我听我娘说过,是北谷村的叫乔盛。”

    “北谷村离着咱们这不远,明个我叫宝根带你们过去找找。”

    “多谢。”

    “谢啥,咱们都是一家子的。”整个赵家村大部分都是同根同族,有的虽然出了五服但算起来也还是一个老祖宗。

    晚上赵北川和弟弟被留下来,赵老太太的小儿子来了,还叫来了赵北川的两个堂叔,一个叫赵志另一个叫赵甘。

    赵志年纪大一点,今年快五十岁了,赵甘四十出头,两人跟赵安都有点像。

    赵北川本来都快忘记爹的长相了,看见赵志就想起来了,爹也是四方脸浓眉毛,笑起来脸上有些褶皱,说着一口青州方言。

    二人得知他们是赵安的儿子,激动的拉住他的手上下打量,“你们总算回来了!都这么大了……我记得当初二安他们走得时候,还没有孩子呢吧。”

    赵婆婆点头,“大川是乔敏在路上生的,当时还是我给接生的,因为生在北边的一条河边,赵安给起名叫北川。”

    赵志念着他的名字,“北川,那这个孩子呢?”

    小豆主动开口,“伯伯,我叫赵北斗。”

    “北斗,真好。”

    赵甘询问道:“你们爹娘怎么没一起回来?”

    “爹娘已经去世十多年了。”

    “咋,咋没的?”

    赵北川述起家里的事,得知他小小年纪双亲就去世了,一个人将弟妹抚养长大,赵志和赵甘没忍住红了眼眶。

    赵志拉着他的手道:“好孩子,爹没了还有大伯,我跟你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到了这就是回家了,你跟我亲儿是一样的。”

    “哎,大伯。”

    赵甘道:“还有个侄女怎么没一起来呢?”

    “路途遥远,我不知能不能找到你们没敢带着,等明年有了空闲,我再把家里人都带过来见一见。”

    “好,好!”

    赵宝根招呼大家坐下吃饭,因为今天来了客人,杀了鸡买了肉,还去镇上沽了酒,足足做了五个菜,这在村子里来说实在丰盛。

    大家边吃边聊,尽量不提那些伤心的事。

    “你们现在住在哪里?过的怎么样?”

    赵北川道:“我们在平州开了个食肆,日子过的还算可以。”

    赵婆婆看了一眼没说话,她不是个多嘴多舌的人。

    赵志爽朗的笑道:“好小子,真有能耐!”

    “做买卖行,比种地强,咱们这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也落不下几文钱。”

    见两人没追问食肆的事,赵北川稍稍松了口气,听着几个叔伯说着家乡话,赵志的脸逐渐跟爹的脸重叠,仿佛看见父亲老了的模样,赵北川心里一阵酸涩难忍,端起酒抿了一口。

    赵甘道:“你们这次回来能多待几日吧?”

    “待不了多久,这几次主要是回来寻亲,想着把我爹娘的坟地迁过来,爹去世的时候拉着我的手,一直念叨着要回家……”

    几个汉子听得都鼻子发酸。

    “是该挪回来,你爷爷的坟地跟我爹的坟地都在小西山上,到时候二安回来了,跟他们埋在一起,也算是落叶归根了。”

    赵北川点点头,这是父亲临终前最后一个愿望,他早该办的。

    这顿饭吃了很晚,赵志非要拉着赵北川兄弟俩人回自己家去休息。

    赵老太太拦下来道:“都喝了不少酒快回去休息吧,两个孩子千里迢迢过来也累得不轻,今晚就留下来住一宿,明个再去你们那。”

    “那也成,大川,北斗你们好好睡觉,明天大伯来接你。”

    “嗯。”

    把人送走后,赵老太太把赵北斗和赵北川安排在了西屋,平时几个孙子偶尔过来住,家里都有被褥。

    躺在炕上,赵北川长舒了口气。

    “大兄,你是不是挺担心的。”

    “担心什么?”

    赵北斗翻了个身道:“担心亲戚们只认钱不认人,或者对咱们过分热情或太冷漠?”

    “嗯……”

    “我看这几个叔伯人都挺好的。”

    赵北川道:“那个叫赵志的大伯,跟咱爹长得可像了,一看见他我就想起咱爹。”

    “真的吗?可惜那会儿我太小了,根本不记清他长什么模样。”

    赵北川伸手摸摸弟弟的脑袋,“爹如果活着,估摸也是这般年纪了,头发花白脸上带着笑纹……”

    赵北斗想象了一下,心里满足的闭上眼睛,兄弟俩躺在炕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半睡半醒间,赵北川感觉屋里的灯亮了,从外头走进来一个老头。

    老头佝偻着腰拄着木棍,身上穿着青布衣裳,留着一把长胡子,笑眯眯的看着赵北川和赵北斗,喊着他们“娃娃。”

    赵北川虽然从未见过他,却丝毫不觉得害怕,心里还有一丝亲切感。刚想要开口说话,一张嘴便睁开了眼睛,外头天都亮了。

    赵婆婆正跟大嫂子坐在门口唠嗑,上了岁数觉少,早早就把饭做好了。

    “醒啦,锅里有饼子和粥,快吃饭吧。”

    早饭还没吃完,赵志和赵甘就来了,还带了家里的孩子一起来的,赵志家的大儿子比赵北川大两岁,小儿子比赵北川小几岁,皆以成了家。

    兄弟们见了面,拘谨得叫着赵北川和赵北斗的名字。

    吃完饭赵志要带着他们去山上上香,赵北川正好也想去坟地看看,顺便商量一下挪坟的事。

    小西山离着村子不远,一行人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山下,有一条蜿蜒的小路直通坟地。

    赵志一边走一边给赵北川介绍,“这片坟地是咱们家的祖坟,你太爷爷,你爷爷、奶奶的坟都在这。”

    赵北川突然想起昨晚做的梦,“昨天晚上我梦见一个老爷子过来看我。”

    赵志脚步一顿,“你可看清他长得什么模样?”

    赵北川描述了一遍,赵甘激动道:“那你是我二叔啊,就是你爷爷啊!他就是留着一把长胡子!”

    赵志道:“老爷子这是看见亲孙子高兴啊,托梦来了!”

    大家伙加快步伐,很快就来到一片坟地边,这里有十多个坟堆,埋着他们这一支的族人。

    赵志作为最年长的长辈,走在最前面,先跪拜磕头道:“不肖子孙赵志拜见先祖,小子无能,没能寻回二弟和侄子,如今这孩子有出息自己带着弟弟回来,特地带过来给祖宗们看看。”

    “来,大川,北斗。”

    赵北川和赵北斗走上前也跪了下来。

    旁边赵甘点着香烛递给三人,“先给祖宗上一炷香。”

    两人把香插在土堆里,对着老祖宗磕了三个头。

    秋风卷着落叶缓缓飘到到两个人的身上头发上,仿佛无形的手触碰着二人,无声着叹息着欢迎他们回家。

    这一刻他们寻到了自己的根,再也不是漂泊在外的异乡人。

    给祖宗磕完头,再去给太爷和爷爷奶奶磕头,赵北川领着小豆挨着上了香。后头赵志和赵甘和孩子们也跟着一起跪下磕头,他们都是一个祖爷爷的。

    祭祖结束后,两人被拉着去了赵志家里。

    一进院子就看得出赵大伯家日子过得不错,正房是五间宽敞的屋子,家里还养着骡子。

    一个精明能干的妇人迎了出来,“这就是二安的两个孩子吧,长得真俊,快进屋伯母给你们煮了肉。”

    “麻烦大伯母了。”

    “一家人不说外道话,快进屋吧。”

    屋里也是一样的宽敞,炕上坐着两个六七岁的小娃娃,看见陌生人也不害怕。

    赵志道:“这是我最小的两个孙子,是对双生子,大双二双过来叫叔。”

    “叔!”

    赵北川赶紧从怀里掏钱,一人给了一个二两的银角子。

    “使不得,大侄子哪能给这么多钱!”赵志吓得连忙把银子夺过来还给赵北川。

    他手劲哪抵得上赵北川,轻松就掰开了,把银子放进两个孩子的手里,“第一次见面,也没给孩子们买东西,下次来叔给你们带平州的吃食。”

    “谢谢叔!”两个孩子得了银子高兴的跑了出去,刚走到门口就被奶奶给抠出来了。

    大双二双急的哇哇大哭,赵大娘让儿媳赶紧把孩子抱走,又把银子还给了赵北川。

    “好孩子,这银子你自己留着,第一次见面合该是我们给你钱才对,哪能让你花这么多银子。”

    赵北川心中一暖,接过银角子对这个伯父和伯母印象越发好了些。

    晌午又做了一大桌子菜,有鸡有鱼还包了扁食。

    赵志的儿子要给他他们倒酒,赵北川摆手道:“下午还有事就不喝了。”

    赵甘道:“大侄子有什么事啊?”

    “我们得去北谷村找舅舅,如果找不到可能就得回去了。”

    “不行不行,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着也得多待些日子再走啊!”

    赵志也道:“是啊,在大伯家里住着,什么时候住腻了再回去。”

    赵北川解释道:“我们是跟镖局一块来的,如今镖局的人还留在青州等着我们,总不好让他们等得太久。”

    “哦……”赵志和赵甘都有些不舍。

    赵北川其实是不愿给他们添麻烦,虽然是亲戚但这么多年都没走动过,如今回来好酒好菜的招待着,一两日还成,时间久了让他们心里会生出不满。

    吃完饭赵北川把马车套上,跟赵婆婆打了声招呼,询问她是打算跟着一起回去,还是留在赵家村。

    赵婆婆犹豫半晌道:“我还是跟你们一起走吧。”

    赵北川有些不解,来的路上赵婆婆盼得望眼欲穿,为何又打算回去了?

    赵婆婆道:“我年纪大了,种不动地了,回来也是麻烦小辈们照顾……况且我跟他们都不熟悉,时间久了怕他们厌恶。”

    赵北川道:“那就跟我回平州,酒楼里忙不过来您还能搭把手。”

    “嗯。”赵婆婆何尝不知自己回去也是给大川添麻烦,但她总归熟悉了不是,她知道那三个孩子都是知恩图报的……

    “您先在这待着,我跟弟弟去北谷村找人,如果找不到再来接您。”

    “行。”

    赵老太怕他找不到路,让自己的儿子赵宝根跟着一起去的。

    他和赵北川年纪相仿,按辈分赵北川得叫他小叔。大概是第一次坐马车,激动的嘴里说个不停。

    “这车真宽敞,得花不少钱吧!”

    “还好,买的旧的。”

    “旧得也不得了,咱们村子里还没有人家养马呢,赵大叔家倒是养着两头骡子。”他说的赵大叔就赵志。

    “平州离咱们这远吗?”

    “远,差不多两千里路,坐马车要走一个多月。”

    “哎呦!”赵宝根惊叹一声,“你们太厉害了,这么远都能找回来!”

    “跟着镖局走,有老师傅领着,不然也不好找。”

    山路难行,短短的一段路走了两个时辰才到,北谷村比赵家村要小一点,进了村子就见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坐在村口树下聊天。

    赵北斗小声道:“感觉像是回到弯沟村似的。”

    赵北川也有这种感觉,马车沿着小路走到过去,人们就都站起来伸着脖子往车上看。

    待他们看清楚赶车人的模样后,惊叹道:“这莫不是乔老头家的丢的孩子?怎么跟他长得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赵北川停下马车道:“你们说的乔老头可是叫乔盛?”

    “是啊,你看那边挑着柴的人就是他。”

    赵北川顺着他指得方向看过去,不远处一个五十多岁的汉子朝他们走过来,身上穿着粗布短打,背上挑着两担柴。

    舅甥二人乍一见面都愣住了,一样高大的个头,一样粗狂的长相,就惊讶表情都是一模一样。

    没错了……这肯定是他大舅了!

    乔盛扔下肩上的柴,几乎是飞奔过来的,“你,你是小敏的孩子?”

    听到娘亲的名字,赵北川瞬间红了眼眶,“是,您,您是我大舅吗?”

    第一百三十二章

    乔盛拉着赵北川和赵北斗先回来家,一进门便问:“你娘呢?”

    “娘……娘早就没了,爹也没了。”

    乔盛瞬间红了眼眶,“怎么没得?”

    “娘病了,没治好,爹上山砍柴摔坏了腿也没了。”赵北川没敢说娘是因为生小豆,怕舅舅对弟弟不喜。

    乔盛伸手抹了把眼泪,结果泪水越流越多,最后没忍住呜咽着蹲跪在地上恸哭起来。

    他就这一个妹子,打小兄妹俩感情要好,当年要不是那场洪水把人冲散了,他也带着妻儿去北边了。

    可惜水退了就再找不到妹子和妹夫了,只能跟着村里的人往回走。

    “这么多年……我以为你们早没了……”

    赵北川擦了把眼眶,伸手拉起舅舅,“都过去了。”

    赵北斗心里也酸涩难忍,跟着一起掉了眼泪,舅甥三人半晌才平复下情绪,乔盛拉着他们俩进了屋。

    看得出大舅一家过的不太富裕,三间低矮的茅草屋有些破旧,屋里有一股浓重的草药味。

    炕上刘氏听见开门声道:“相公回来了?”

    “翠芝,你看谁来了。”

    刘氏抬起头,看见他身后跟着的赵北川和赵北斗瞪大眼睛,“这,这是小敏的孩子!”

    “舅娘。”

    “哎!我的乖乖!”刘氏泪流满面,伸手拉住他们,枯瘦的手摸着他们两个人的脸道:“你爹娘呢,怎么就你们俩回来了?”

    “小敏和二安都没了。”乔盛擤了把鼻涕,眼眶通红。

    刘氏呜咽着哭起来,她身体不好又有胸口痛的毛病,乔盛不敢让她太伤心,赶紧伸手帮她抚后背。

    半晌刘氏才止住眼泪,哽咽的询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赵北川,弟弟叫赵北斗,还有个妹子叫赵小年。”

    刘氏拉着赵北川的手跟相公说:“这孩子长得太像你了,一看就知道是你们乔家的骨血。”

    乔盛也喜爱这两个外甥,“你们先在这待着,我去买吃食沽酒去。”

    “不用麻烦。”

    “不麻烦。”乔盛从箱笼里拿出一吊钱脚步匆匆的走了出去。

    刘氏看起来病得很重,脸色苍白的没有血色,她想起身招待两个外甥,奈何实在没力气。

    赵北川赶紧扶着她躺下,“舅娘莫要起身了,我们自己来就行。”

    “哎……身子不中用了,你俩跟我说说你爹娘的事。”

    赵北川坐下细细讲述起来,快日落的时候乔盛拎着一条猪肉和一小坛黄酒回来,他家里没有多少余钱,这酒还是赊的。

    进了屋赵北川早把饭做好了,车上还有带来的腊肉和咸菜,直接拿下来闷了一锅腊肉粥。

    乔盛看着外甥笑道:“你还会做饭呢?”

    “嗯,跟着夫郎开了几年食肆。”

    “真厉害,快吃饭吧。”

    炕上摆了小炕桌,舅甥三人坐在一处,刘氏只喝了半碗粥就坐不住了,躺在里面睡了过去。

    “舅娘的身体……”

    乔盛叹了口气,“哎,那场饥荒里死了三个孩子伤心神,后来又生了两个也没养住,她的心疾便越来越严重。”

    “找郎中瞧过吗?”

    “瞧了,药一直吃着也不顶用。”

    镇上的赤脚郎中开的药大多都是最普通的温补药,吃不好也吃不坏,花的钱还不少。

    赵北川开口道:“我和夫郎在平州开了酒楼,日子过的还行,舅舅你们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去?”

    乔盛愣了一下摇摇头道:“不去了,那么远的路我怕你舅娘身体扛不住。”

    赵北川知道他是怕麻烦自己,但总想让舅舅过得好一些。

    “那我带你们去青州城,给舅娘看一看郎中,总不能一直这么拖着。”

    乔盛摆摆手,这些年为了给娘子治病,这些年把家底都掏空了,哪还有钱去青州看病啊。

    “钱不用担忧,外甥这有些银子,足够给你们看病了!”

    乔盛鼻子发酸,眼里闪烁着泪光,起身从箱笼的最下面翻出一个小包裹,“这都是你娘的东西,当时走散时落下的,里面还有一件小衣裳是当初你娘给你准备的。”

    赵北川打开包裹,里面有一个针线笸箩,几尺细布头,最下面是一件细布做的土棕色的小衣服,只有他巴掌大小。

    赵北斗也凑过来看,他连娘亲的模样都没见过,从大兄手手里接过那件小衣服,放在鼻尖嗅了嗅,仿佛能闻到娘亲的味道。

    乔盛给他们讲了许多过去的事,从娘亲小时候一直讲到成亲后。可惜一场天灾让他们亲人分离,从此再没能相见。

    一直聊到深夜,赵北斗和赵北川才睡下。

    *

    刚下过一场秋雨,这几日愈发寒凉起来。

    一早起来,陆遥连打了三个喷嚏,感觉自己额头有点热,赶紧找出厚袍子穿上,身上才暖和一点。

    门外七宝和盘子已经在候着了。

    这俩哥儿都是陆遥这几年买的下人,见陆遥出来,套上马车道:“主子,咱们是去酒楼还是去铺子上?”

    “先去千草斋吧。”

    “是。”七宝扶着陆遥上了马车。

    陆遥靠在软垫上,车一晃悠就困得慌,又睡了个回笼觉,马车停下时才被叫醒。最近不知怎么了总觉得浑身疲惫,可能是春困秋乏。

    下了车走进铺子,香料铺子正在重新装修。

    里面破旧的柜台都搬出去了,重新定制了一排鸡翅木的柜子,后面则是一排排格子柜,里面存放着许多香料。

    这里不光卖各种香料,还有香具,一个做工精品的香球能卖上五六两银子,十足的暴利行业。

    能买得起香料的都是富贵人家,男人和女人都用,有的是喜欢香料的气味,也有的为了遮掩身上的味道。

    毕竟像陆遥这样一天沐浴一次的还是少数,大部分人都每月沐浴一两次,到了冬天可能几个月才沐浴一次。因为天气寒冷,一但染上风寒很可能小命不保。

    这家铺子之所以干不下去了,是因为原来的老东家去世,儿子不务正业把家都快败光了,手里的银钱不够用才着急脱手,最后只花了五千两银子就盘下来了。

    “东家。”香料的掌柜的过来问好,她叫燕霓是个三十出头妇人,原以为铺子卖了新东家肯定不会再用她了,没想到竟然把她留下来继续任掌柜的。

    “还有几日可以开业?”

    “回东家,最迟这个月底也能开业了。”

    眼下已经九月中旬,月底开业倒也没几天了。“行,尽管把屋子装修完,该准备的香具准备齐全。”

    “是。”

    “开业后做一些福利活动。”

    燕霓的不解的看着他,“不知道东家所说的福利活动是……”

    “买香赠香具,把之前剩下那些卖不出去的,便宜的香具都赠出去,再进些好的回来。”

    “是。”燕霓心思一动,这个主意不错,铺子里积压了不少陈年的旧香具,虽然品相不错但样子已经过时了很难卖出去,如果随着香料赠送还能拉拢不少回头客。

    陆遥继续道:“以后铺子里消费满一定数额的客人,就是我们的会员客户,新出的香料有优先体验资格。”

    “啊……等等东家,我先拿笔记下来。”燕霓赶紧找来纸币,伏在桌案上记录。

    “调一些独特的香料只卖给会员客户,不对普通人开放。”

    “会员客户如果累计三个月不来消费,会员就会降级。”

    “打造些贵重的金银香具,越奢华越好,价格定高,每月限量十个。”

    “把香的品名取好,若实在不行就去找那些会写酸诗的读书人,花钱雇他们帮忙起名字,一定要打响名气。”

    燕霓听得认真,对眼前这个模样俊朗的年轻人愈发敬佩起来。

    她从未想过这样的经营法子,怪不得陆家酒楼短短几年就火了起来。

    陆遥撵着手指,把自己能想到上一世高端经营的手段都说的差不多了,起身披上披风,“好好干,给你三个月时间,如果不能把铺子利润翻倍我会换其他人来。”

    燕霓呼吸一滞,三个月正好到过年的时候,利润肯定会上涨,但能不能翻倍就不好说了……

    陆遥走到门口道:“干好了,我按铺子盈利给你分红。”

    “是!”

    从香铺回到酒楼,陆遥搓着手进了后面的屋子,这风真凉,直往脖子里灌。

    小兰儿捧着一个汤婆子进来,“嫂子,这是年姐姐让我给你送来的。”

    “谢谢宝贝。”陆遥接过汤婆子抱在怀里,把小兰儿也抱到炕上玩,从匣子里抓了一把果干给她吃。

    小丫头也不认生,脱了鞋坐在炕上吃果子干,见她吃得多陆遥又给她喂了点水,小家伙吃饱喝足便趴在炕上睡着了。

    陆遥给她盖上被子,伸手捏了捏她胖嘟嘟的小脸,手感真好。

    拿起账本看了看,又把这几日送来的帖子翻了翻,除了下月初八,刘大人家儿子成亲需要他亲自去一趟外,其他的备一份礼就妥了。

    看着看着陆遥又有点困了,支着下巴便打起盹来。

    “三哥,三哥?”

    陆遥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见是陆苗。

    “你怎么过来了?”

    陆苗看见炕上的果干匣子,抱起里一边吃一边道:“娘叫你晚上过去吃饭。”葛长保不在家,陆苗大半部分时间不是去二哥家待着,就是来酒楼帮忙。

    “行。”陆遥伸了个懒腰,这个盹打的浑身难受,特别是两个肩膀,又痛又僵。

    “哥,你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啊?”

    “看你脸色不太好看。”陆苗抓了把果干递过去,陆遥捡着几个龙眼吃了,其余的梅子和芒果干都没动。

    “可能是这几天变天,有点着凉了,晚上回去喝点姜汤就没事了。”

    “哥夫和小豆他们有消息了吗?”

    陆遥摇头,“最迟也得十月中旬能回来,不着急。”

    “哎,长保一走我就担心的不行,蛋蛋成日要爹爹,等他这次回来高低让他换个职位,别去边关带兵打仗了。”

    “那你跟他好好商量,弟夫是稳妥的人,莫要跟他耍脾气。”

    “我知道。”

    两人聊了几句,陆遥便起身开始穿衣服,两人坐着酒楼里的马车回了长水街那边。

    今天陆母包了扁食,是小芹和肉馅的,味道十分鲜美。

    陆遥没忍住多吃了几个,结果吃着吃着突然恶心了一下,连忙捂着嘴跑了出去。

    半晌回来的时候见大家都瞪着眼睛看自己,“怎么了?”

    陆林道:“你胃口不舒服吗?”

    “有一点,可能在早上灌了凉风闹得。”

    胡春容道:“我怎么觉得三弟像是怀孕闹胃口呢?”

    陆遥噗嗤笑出了声,“嫂子开什么玩笑话,不可能。”

    他和赵北川这么多年都没做过措施,一直都没有怀孕,怎么可能突然就怀上了。

    前阵子他还让郎中诊过脉,郎中说他身体无碍,但迟迟怀不上的原因可能跟哥儿自身的身体有关。

    如果按照上一世的科学来讲,哥儿大抵就是雌雄同体的人,身体里有两套器官,但只能生育并不能像男子那般产出小蝌蚪。

    随着年龄增长,哥儿身体里的雌性激素会慢慢下降,下降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便基本没了怀孕的能力,到老的时候有的哥儿还会像男人那般长出胡子呢。

    陆母不放心道:“要不你抽空让郎中瞧瞧?”

    “行。”陆遥吐过之后胃口突然又好了,连吃了六七个扁食,肚子撑圆了才停下来。

    晚上天气冷,陆林留他在家里住,新院子里房间多,怎么住都住得开。

    陆遥担心小年和小春,“我还是回去吧,左右坐马车也不远,一会儿就到了。”

    陆林见留不下来,只得亲自赶车把人送了回去。

    回到家陆遥便抱着汤婆子钻进了被窝,等赵北川回来高低让他把西屋盘个炕,没有他暖被窝,脚底下真冷啊!

    *

    与此同时,赵北川和赵北斗带着舅舅和舅娘和赵婆婆一同朝青州驶去。

    他们在舅舅家住了两日,硬是把他劝动带着舅娘去青州治病。

    临行前,赵北川把赵婆婆接上,给赵家两个叔伯一家留了五十两银子,算是感谢他们招待之情,以后爹娘的坟还得迁回来,他愿意花这钱跟叔伯们交好。

    赵志和赵甘拿着银子不知说什么好,看来大侄子日子远比他们想象中要好,他们也就放心了。

    从村子到青州花了三天的时间,赶到时镖局的人还没走。赵北川赶紧跟他们打了声招呼,让郑连他们再等一日,自己把舅舅和舅娘安置妥当。

    他在青州城租了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子,给舅舅留下了四百两银子,“这些钱您拿着给舅娘治病,我们明年还回来,倒时把爹娘的坟迁过来。”

    “这,这怎么能行呢!”乔盛推拒着不肯要。

    “拿着吧,好好给舅娘把病瞧好,我没别的亲人了。”

    刘氏扭过头拿帕子偷偷擦眼泪,自己从小都没抱过外甥一下,何德何能受他的照拂。

    乔盛也落了泪,“好孩子,大舅承你的情,旁的不用管了,我定会带着你舅娘好好治病,你们此去路途遥远,一定要平安到家。”

    “嗯。”

    赵北川带着弟弟和赵婆婆回到镖局,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早早便启程归家。

    他们离开的够久了,赵北川归心似箭,不知家里边怎么样了,小豆有没有考中举人,陆遥想没想自己……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天气变冷,酒楼里涮锅子的生意就好起来。

    几乎每天都能满座,二楼的包间也得提前预约,否则根本排不上号。

    吃饭的人多了难免遇上矛盾,晌午楼上包间就打了起来。

    陆遥正在后院吃饭,突然听见伙计匆忙跑过来道:“不好了东家,楼上,楼上春阁和梅居的客人打起来!”

    陆遥吓了一跳,连忙放下碗筷,脚步匆匆的上了楼。

    刚走到楼梯就听见楼上传来一阵叫骂声,“你他娘的算个什么东西,敢骂老子!”

    “狗胆包天,老子要了你的命!”

    “二位公子,万万使不得啊!”陆遥连忙让手下的伙计上前拉架。

    这俩人一个范阳节度使陈怀舟家的公子,另一个梁勇的儿子。

    二人年岁相仿,都是火气方刚的年纪,不知因为什么吵了起来,竟然动起拳脚。陆遥哪个也惹不起,赶紧让人去叫梁重过来,帮忙把他侄子拉走。

    自打梁勇过世后,梁家的生意在梁长安手里一落千丈,如今被排挤到边缘。他心里自然是不服气,奈何没有他父亲的手腕和能力,只得借酒消愁日渐低迷。

    今天带着几个朋友来吃饭,中途去如厕回来时不小心走错了房间,进了陈滨的春阁里。

    这两间屋子是门对着门的,结果正好碰见陈滨抱着新买来的小妾亲热,被人瞧见心里十分不爽,开口就把人叫住,询问他是哪家的怎么这么没规矩。

    梁长安喝了点酒,口气也挺冲,“你管我是哪家的。”

    陈滨这纨绔子自来都是旁人捧着他,还是头一次让人这么甩脸子,“会不会说人话,有娘养没爹教的玩意。”

    这话一下把梁长安点着了,冲过去便揪住了对方的衣领,给了对方一拳。

    陈滨被打蒙了,反手抄起桌子上的酒坛朝他砸去,两人就这么你一拳我一脚的厮打起来。

    伙计们强行把两人分开,各自拉进包房里。

    陆遥先去陈滨这边安抚,这小子身份贵重又是个纨绔子,因为听说陆家酒楼饭菜好吃,便带着侍妾搬到平州小住起来,几乎每隔几日就来吃一次,算是酒楼里的常客了。

    陆遥安抚道:“陈公子息怒,好好的怎么突然动起手来了。”

    “那小子给脸不要脸,闯进我房中还出言不逊,还敢动手打我,真是活腻了!”

    “可伤到哪了?”

    “嘶……”陈滨吸了口凉气,半边脸都肿了,心里愈发恨的不行。“我早晚要了他的命!”

    陆遥赶紧让下人拿伤药过来,如今他在气头上,自己也不好劝什么,看见旁边瑟瑟发抖的侍妾,让人给上了一壶热茶,顺便把地上砸坏的瓷器收捡出去。

    另一个屋子里,梁长安气的浑身发抖,头上被砸了一下渗出血来,顺着鬓角往下流。

    陆遥又赶忙让人消毒上药,因为跟梁勇生意上来往密切,自己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如今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何必去招惹他,他爹位高权重万一惹恼了少不了要给你使些绊子。”

    梁长安怒道:“他骂我有娘生没爹教,我,我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这话骂的确实不好听,特别是他爹还去世了,陆遥拍了拍他肩膀,“我已经派人去叫了你大伯过来,你先消消气。”

    不一会儿梁重就来了,章夫人和章秋澜一起来的。

    上了二楼梁重先去给陈家小子赔礼道歉,那小子也是个混不吝的性子,非得让梁长安给他下跪才肯消气。

    梁重咬着后槽牙去了隔壁屋里,看着不争气的侄子伸手就要打。

    章玉和陆遥连忙拦住他,可打不得,这孩子没了父亲又正是叛逆的时候,这一巴掌打完怕是情分都没了。

    梁重怒其不争的指了指他,“你啊你,你怎么没随到二弟半点脑子!”

    梁长安抿着嘴不说话,其实他心里也有点后悔,商不与官斗,自己把陈滨打了意味着在范阳的生意可能要受到很大影响。

    他抹了把眼泪,“谁让他说我没爹教!他不能说我……说我没爹……”梁长安呜咽得哭了出来。

    梁重也红了眼眶,把大侄子揽进怀里,“谁说你没爹教,伯也是爹,你爹没了不是还有我吗!”

    “呜呜呜……”梁长安把头靠在大伯肩膀嚎啕大哭起来,这是自从他父亲过世后,第一次这么痛快的哭出来,章玉在旁边看得都红了眼睛。

    陆遥递给她帕子,章玉擦了擦眼角道:“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马上都是一家人了,不说这些。”

    旁边章秋澜喊了声,“嫂子。”

    陆遥笑着点点头,章秋澜这小子生的真好,每次看见都觉得心情都舒畅不少。

    “小春在后厨呢。”

    章秋澜难得的红了红脸,在章玉身边耳语了两句,自己先出了屋子。

    他轻车熟路的朝后院走去,厨房里小春正在炒菜,炽热的灶火烤特他脸颊通红,额头和脖子出了一层薄汗,看起来亮晶晶的。

    章秋澜喉结滑动,眼角的孕痣愈发艳红。

    “糖醋里脊好了。”小春把菜盛进盘子里,递给旁边的传菜的伙计,拿布巾擦了擦脸上汗,转过身突然看见身后站着的人,眼睛一亮匆匆走了过来。

    “你,你怎么来了,这里都是油烟,去外面吧。”

    章秋澜跟他走到旁边没人的地方,指了指楼上,“表弟出了点事,跟着姑姑和姑父一起过来的。”

    “哦。”小春问完便不知说什么了,扣着手指上的皮尴尬的脸颊发红。

    章秋澜最喜欢看他这幅模样,故意开口逗他,“手上的伤好了吗?”

    “好,好了!”

    “让我看看。”

    小春颤颤巍巍伸出自己烫伤的那只手,上头的痂快掉光了,新长出的嫩肉跟旁边的皮肤颜色差别很大。那貉子油倒是挺管用,没落下疤。

    “还疼吗?”

    “不,不疼了。”

    章秋澜伸手碰了碰,小春整个人僵在原地,耳垂红的几乎快滴血了。

    “下次小心一些。”

    “嗯,我知道……”

    章秋澜笑了一声,“那我先走了,有时间再来看你。”

    “嗯。”等人离开,小春才同手同脚的回到厨房,切菜时好悬又切到手,陆清赶紧把他撵了出去。

    小春坐在台阶上,抱着那只被摸过的手傻笑。

    *

    梁长安和陈滨这件事,最后还是梁重找人在中间说和,赔了一笔银子了事。

    这件事并没有引起多大波澜,陆家酒楼依旧生意火爆。

    不过自那之后,梁长安倒是成熟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般混迹在酒楼里买醉,而是跟着家中几个老掌柜的开始学习做生意。

    他本也不是愚钝的性子,加上过去耳濡目染逐渐把父亲留下的生意接手,虽然不及粱勇但也有了些模样。

    *

    另一边从青州返回的路上出了些事。

    赵婆婆往回走的第五天病了,大概因为长途奔波加上心情大喜大悲,身体经受不住突然发起高热来。

    她本就年纪大了,这一病十分凶险。

    赵北川给她喂了药,白日好了一点到晚上又烧起来。

    看着她这副模样兄弟俩都有些焦急。

    “大兄,怎么这办呐?”

    赵北川拿布巾给赵婆婆擦了擦脸道:“看看婆婆明日能不能退烧,若是还不行,我去问问镖师附近有没有县城。”

    第二天,赵婆婆烧得更厉害了,赵北川赶紧找到镖头,询问附近最近的县城。

    镖头道:“往北走三十里就是八通县,你要不带着人去哪看看?”

    “好。”

    可如此就耽搁了行程,赵北川不愿再麻烦镖局,“劳烦镖头先将我弟弟带回去,我自己带婆婆去县城看病就好。”

    镖头犹豫道:“我还是给你留两个镖师吧,不然你们回来的路上也不好走。”

    “多谢镖头!”

    尽管赵北斗十分不愿,但正事要紧,乡试成绩他还不知晓,如果考中了还得去上京一趟,这些事都耽搁不得,只能跟大兄道别。

    赵北川带着赵婆婆和两个镖师改道去了八通县,而此时已经到了十月份。

    陆遥在家里开始着急了,几乎隔一日就要去镖局问一问有没有青州的消息。

    可惜这个朝代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稍微远一点的距离写个信都麻烦的要命,所以一直没消息传递回来。

    陆遥忍不住担忧,生怕他们路上遇上劫匪或是中途生病……

    这么提心吊胆着,加上这些日子吃东西没胃口,整个人瘦了一圈,下巴都尖了。

    陆苗过来的时候,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肯定是担心哥夫,“你前阵子还劝我呢,怎么自己又想不开了。”

    陆遥揉着眉心道:“我也不知道,这几日心烦意燥,晚上睡觉总做噩梦,想起咱们上次回老家的时候遇上不少劫匪,就怕他们万一遇上……”

    “放心吧,哥夫当年都能把蛮人打跑,山匪还能有蛮人厉害啊?”

    “也对,希望他们早点回来吧。”

    “三哥,你要不要看看郎中啊,我总觉得你这脸色不对劲。”

    陆遥也觉得自己最近特别容易疲惫,偶尔还有点反胃,但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不舒服,“不用,可能就是担心北川和小豆,加上这些日子忙铺子里的生意累的。”

    “你可得照顾好自己身体,不然哥夫回来肯定得生气。”

    陆遥笑了一声,“知道了。”

    十月十七,赵北斗一行人终于回来了!

    陆遥闻讯匆匆从酒坊赶回来,看见小豆激动得够呛,“好小子,你考了解元知道吗!”

    小豆笑的见牙不见眼,“知道,刚听他们说了。”

    “快进屋,这一路累了吧,吃没吃饭让你二哥给你们煮点面头。”

    “嗯!”

    走着走着陆遥发现不对劲,“怎么不见你大兄呢?”

    赵北斗这才交代道:“路上赵婆婆生病了,大兄带着她留在青州的县城瞧病,让我先跟着镖局的人回来了。”

    陆遥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没回来?”

    “嫂子别着急,大兄让我告诉你不用担心,镖局给留下了两个镖师,多则半个月少,则四五日他们就回来了。”

    陆遥心里还是难掩失落,“快进屋吧,吃完饭回去洗个澡好好休息休息。”

    “哎。”赵北斗脚步匆匆的进了屋。

    陆遥捂着胸口感觉有些喘不过气,鼻腔里一阵酸涩,一想到还要等那么久相公才能回来,眼泪就有些止不住的往下掉。

    陆遥赶紧拿帕子压住眼睛。

    他本不是这么多愁善感的人,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突然就变得脆弱起来。缓和了半天,才把这股情绪压下去,陆遥赶紧整理好心情回到后院。

    赵北斗洗了手正在等二哥煮面条,这一路看着瘦了不少,脸上竟然还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孩子是长大了。

    陆遥搬了把凳子坐在他对面询问道:“你们这一路来去可还顺利?”

    “嗯,来去都挺顺利的,就是回来的时候途中马车坏了一辆,修车耽误了半天时间。”

    “找到老家的亲戚了吗?”

    赵北斗点点头,把他们回去的事一一跟嫂子讲述了一番。

    “我们还找到了亲舅舅,大兄跟舅舅长得实在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陆遥听得好奇起来,两个人究竟能有多像。

    不多时小年也匆匆赶了回来,这几日她和马宽正在看房子,本来陆遥想帮他们买,不过想来想去既然是小两口以后自己住,索性让他们自己去买吧,成亲的时候自己多给他们些银子就得了。

    “小豆!”

    “阿姐。”

    “你们可算回来了,这么样找到家里的亲戚了吗?!”

    “我正跟嫂子说呢,找到咱们亲舅舅和堂叔,我跟大兄还去祖坟祭拜了,等明年开了春就把爹娘的坟挪过去。”

    “太好了!大兄呢?怎么不见他和赵婆婆。”

    小豆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小年听完立马看向嫂子,见他脸色难看连忙拉住陆遥的手,“嫂子你别担心,过几日大兄就回来了肯定无事的。”

    “我没事。”

    小年又问了问老家那边的情况。

    “那边跟咱们在湾沟村差不多,堂叔家日子过的还不错,舅舅家不太好,舅娘生了病一直吃药。”

    陆遥道:“没带着人去瞧一瞧吗?”

    “带了,我跟大兄劝了舅舅和舅娘两天才把人劝动,带着他们去了青州城,大兄给两人租了房子还给他们留了看病的银子。”

    陆遥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咱们也没什么亲戚了,就剩这么一个亲舅舅,理应照顾好才对。”

    “大兄也是这么说的。”

    陆遥道:“前些日子子健给你写了信,放在你屋子里了,估计是询问你什么时候去上京呢。”

    明年二月份还要参加会试和殿试,他得提前去做准备。

    小豆赶紧把碗里的面条扒拉完,坐着马车匆匆回来家。

    陆遥心神不宁的进了屋里,然而还不等他缓过来,下午一个更坏的消息砸了过来,契丹带着十万大军南下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今年夏天北方炎热少雨,土地干旱,许多草场都绝收了。

    这对契丹那些游牧民族影响非常大,他们靠放牧打猎为生,没了草就养不了牛羊。吃不饱饭就想着南下来抢,这是千百年来这些游牧民族养成的惯性思维。

    没想到陆遥当初随口一说,竟然真的一语成谶。

    大概察觉到了北方的异动,镇北王早早就调遣了大军在驻守,但还是被这波来势汹汹的进攻惊住。

    契丹王亲自带领十万大军,朝营州边境压过。虽说这十万多半是吹出来的,至多不过六七万人,但契丹都是骑兵,战场上十分勇猛,所以镇北王并不敢小觑。

    他立马派人传讯回上京,这一战同样是个难逢的机会,之前都是小打小闹,对契丹国没多大影响,若是此战能重创契丹,那边境至少十年安稳!

    战火的消息慢慢从传过来,已经有不少营州商人和贵族早早离开来到平州。

    这几日平州城的驿站住满了人,就连酒楼里也能听到不少营州口音的人。

    每逢遇见这样的人,陆遥都要上前攀谈一番,询问战事如何。

    “咱哪知道啊,听见风声就赶紧跑了。”

    “那你们看见契丹人了吗?”

    “哎呦,要是看见契丹人还能跑得了?俺们都是营州城的,驻军离着城里有几百里地呢。”

    陆遥点点头,“多谢,给这桌客人添一道小菜。”

    “谢谢掌柜的!”

    北斗回来已经三日了,赵北川依旧没消息,如今边关又起战事陆遥这几晚都睡不好觉。

    下午陆苗来了,明显是刚哭过一场,眼睛还是红肿的。

    陆遥也不知说什么话安慰他,只得拉着他的手拍了拍。

    “三哥,我想去边关一趟……”

    “胡闹,边关现在那么乱,你去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陆苗咬着唇,眼泪一个劲儿往下掉,陆遥赶紧拿出帕子把他擦脸。

    “怎么办啊……三哥,我一闭眼都是长保浑身是血的模样。”

    陆遥将他把鬓角的头发掖到耳后,“你不考虑自己,你也得想想蛋蛋啊,他还那么小离开娘亲怎么能行?再说弟夫也未必会受伤,你别整天胡思乱想了。”

    “可我害怕……我怕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成亲的时候,相公就受了一次伤,后来虽然治好了但肩膀每逢阴雨天都疼的厉害,如今又要大战,他怎么能不担心。

    “你闲着的时候就来酒楼帮忙,这几日好多营州的商人过来,打听打听兴许能问到消息。”

    陆苗一听止住眼泪道:“营州的人都来了?”

    “嗯,商人们贯会趋利避害,应当是怕战火影响生意,所以听到风声就早早就跑了。”

    “那行。”

    把陆苗劝好后,陆遥又接到曹五爷的消息,说待会要在楼上订个包间,有要是相商,让他也一同参加。

    陆遥赶紧把竹居安排出来,让小春多准备出一桌的菜食。

    未时左右,曹五爷和几个平州富商来了,陆遥上前打了声招呼跟着一起上了楼。

    今天来的都是平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北方药行的迟老板、曲家镖局的曲天、盛通布行的杨盈盈、以及平州最大的粮行刘铭涛等……凡是能叫上名的那都是家财万贯的大商人,陆遥坐在他们之间真不够看的。

    不过今个儿是曹五爷组的局,大伙也不介意太多,纷纷聊起这场战事。

    他们消息比那些营州小商户们灵通多了,契丹骑兵已经攻下上次的三城,这次契丹王军王打算一举攻下北方三州迁城,既营州、平州、幽州。

    “如今营州驻军只有八万,也不知能不能守得住。”

    “昨日我听说已经调了六万大军即将北上支援,应当无碍。”

    曲天搓了把脸道:“那是你不知道契丹骑兵有多厉害,早些年我跟着镖局跑过几次营州,有一次半路上遇上一股契丹骑兵偷袭。不到二十人的小队,把我们镖局近百人砍杀死,还是我叔拼命把我护下来……从那以后镖局就不接营州的生意了。”

    大伙听完陷入短暂的沉默。

    曹五爷突然开口道:“今天我叫大家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家国有难,匹夫有责,我想着购买一批粮草送往边关支援,先听我说几句,你们再决定同不同意。”

    “此战关乎北方三州百姓的生死存亡,以及咱们在北方的生意。一旦营州失守,平州城肯定紧随其后,早在七十年前,平州就曾被契丹攻城过,当时府志上记载,整个城中尸骸遍野,男人的骨头堆成小楼一般高,被蛮人浇上油烧了十七天才烧完……”

    曹五爷顿了顿,“虽然咱们都没经历过那场灾难,但必不能让咱们这一代人再经历一次,所以我决定拿出十万两银子在各地购买物资,送往边关支援镇北军。若是胜了至少未来的十年二十年间,北方都会再无战事,届时北方的生意肯定也会越来越好做。”

    大家听完陷入沉思,都在思考其中的利弊。

    陆遥见无人开口,觉得自己应当来破这个局,开口道:“陆遥虽力薄,但愿出一份力,此前我已为镇北军提供了一千近酒精,如今战事起这些酒精恐怕不够用,我愿再捐三千斤。”

    曹五爷露出笑容,赞赏着对陆遥点了点头。

    酒精的价值这些商人都有所耳闻,陆酒本来就贵,精炼成酒精听说一斤就能卖上十多两银子,三千斤酒精那可就是几万两银子。

    曲天作为曹五爷的好友自然也愿意出这个力,“曲家运送这次的物资,另外我再单独捐资五万两银子。”

    迟老爷道:“五爷高义,迟家也愿意拿出八万两银子的伤药支援营州。”

    其他人见状纷纷开口,都是家大业大的商人,出得太少了怕是不好看,但也没越过曹五爷去大多都是五万两银子打底。

    这一桌饭几十万两的银子送了出去。

    此时大伙还不知道,捐赠的这些物资将来为他们带来了多大的利益!

    曹五爷之所以要牵这个头,一是为了支援镇北军不假,二是他在上京听到消息。

    曹五爷的二哥在户部任职,上头非常重视这场战争,已经从西北调了八万士兵过来,但是随军的粮草不够用,从南方调运送粮草花费的时间非常久,怕是要十二月份才能抵达,在此之前他们刚巧可以弥补上缺的这些粮草。

    如果打败契丹,这就是大功一件,将来造福子孙后代!

    陆遥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但答应了曹五爷自然要说话算数。

    赶紧命酒坊加急制作酒精,一定要赶在十一月前将三千斤酒精制作出来,今年的酒窖里的酒差点一次清空。

    就在这如火如荼的准备中,赵北川终于带着赵婆婆回来了。

    “吁~”马车停在酒楼门口,两名镖师跳下车,“赵掌柜,我们就先回去了。”

    “进去吃顿饭再走吧!”

    “不了不了,还得跟东家复命,下次有机会再来。”

    “好,二位慢走。”

    赵北川扶着赵婆婆下了马车,二人刚走进开,伙计叫喊了一声,“掌柜的您回来啦!”

    “嗯,你们陆掌柜呢?”

    “应当在酒坊呢,我去给您叫回来!”

    “不用,我自己去找他。”

    把赵婆婆送回后院,小春激动的跑过来,“大兄你可算回来!”

    赵北川道:“马车还停在门口,你把马车赶进来,车上的东西不用拿下来,晚上我直接带回家去。”

    “哎。”

    交代完赵北川便疾匆匆的朝酒坊走去,两个多月没见到陆遥,他都快想疯了。

    *

    “酒坊的酒还够用吗?”

    “回主子,目前看应当够,但是得留下一些自家酒楼里用,小的打算从其他酒坊收购一些回来精炼一下。”

    这几年其他酒坊也制作起蒸馏酒,有的度数比他们还高,不过味道差一些,价格也便宜一点。与其从中州调酒不如直接收购来的方便。

    “可以,务必保证月底之前准备出三千斤酒精。”

    “是。”陆十六退了下去,郑铁又过来跟他汇报人手不够的消息。

    陆遥搓着指尖,临时雇人不方便,从牙行里买人也良莠不齐,“明天你去一趟军营,找梁大人询问还有没有残疾的士兵,叫过来一些,工钱跟其他人一样,每个月五百文钱。”

    “是!”

    “另外,嘱咐灶房这几日一定要把伙食做好,顿顿吃饱有肉。”

    “遵命!”郑铁激动的跑了出去,原本他就想跟东家提残兵的事,没想到他还没说东家主动提起来了!

    他本是镇北军的一个小百户,前些年在战场上中了一箭瞎了一只眼睛,另一只眼受到影响也逐渐看不清了。

    没办法再上战场被梁重安排到了酒坊,本来打算混日子的,没想到东家找人帮他治好了这只眼睛,还升他做了管事,如今手底下管着几十号人。

    去年经朋友介绍还娶了夫郎,眼看着日子越来越有盼头,看着过去同袍的老战友们为了生计奔波,心里十分难受,如今有了东家的命令,自己终于可以把人招进来干活了!

    来了酒坊只要好好干,一年能攒四五两银子,年底还有分红,干三年在西市这边就能买一个小房子,到时候取个媳妇,生两个娃,那日子法说了。

    他乐呵呵的跑出去,刚好在门口碰见赵北川,“东家,您回来了。”

    “嗯,陆遥在里面吗?”

    “在呢在呢。”

    赵北川掀起衣袍疾步走了进去,离老远就看见陆遥揣着手站在院中,赵北川喉咙发涩低声叫了一声,“陆遥。”

    陆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半晌才回过头看见身后的人,惊喜的喊了声,“相公!”

    院子里不少人看向这边,赵北川拉起陆遥的手朝旁边的屋子里走去,刚进屋就把人抱进怀里。贴着陆遥的脖子深吸一口气,闻着熟悉的气味,心总算是落了地。

    陆遥也同样抱紧他,“可算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再等几日才能到呢。”

    “赵婆婆病得厉害,让她多休息了几日才回来。”

    “应当的。”

    抱了一会儿陆遥推开他,“你身上都馊了。”

    赵北川忍不住笑起来,“忙着赶路,哪有空洗澡。”

    陆遥看着他憔悴的脸道:“这一路辛苦了,快回家吧。”

    两人坐着马车回了家,陆遥让下人烧了两锅热水,帮赵北川狠狠搓了个澡,头发也篦了几遍才准许他进卧室。

    “怎么不见小豆呢?”

    陆遥拿布巾帮他擦着头发道:“可能出去了,这几日经常有同窗叫他出去吃饭。”

    “他乡试考的怎么样?考中举人了吗?”

    “你猜。”

    “那还用猜,必然是考中了吧!”

    陆遥笑道:“不光考中了,还是第一名呢!”

    “第一?!”赵北川惊的站起来。

    “嗯,如今北斗在平州府的名气可大了,不少人专门拜访他讨论学习上的事。”

    赵北川与有荣焉道:“好小子,真争气!”

    头发擦得差不多了,赵北川拉着他的手坐在自己腿上,掐着他的腰颠了颠。“瘦了,这阵子没好好吃饭吧。”

    “胃口不舒服,吃不下东西。”

    “没去看郎中?”

    “没呢,这阵子酒坊那边忙得够呛,还没空出时间。”

    赵北川眉头微微皱起道:“路上我听说营州那边要打仗了?”

    “消息传的还挺快,确实打起来了,契丹王率兵十万要南下取北边三州。”

    “弟夫那边有消息吗?”

    “没有,估计现在忙得脱不开身,没空写信回来。”

    赵北川叹了口气,“哎,一打仗老百姓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是啊,前几日曹五爷把平州府有名的大商人都叫到咱们酒楼吃了顿饭,想要各家有钱的出点钱,有力的出些力,我答应捐三千斤酒精送到边关支援镇北军。”

    “原本我想着等你回来就带小豆就去上京,如今怕是不妥,酒坊那边得准备三千斤酒精运送到边关,得留下来看着。”

    “这是好事。”赵北川虽不懂那些兵家上的事,但也知道国破家亡的道理,一旦营州失守平州也得跟着遭殃,到时候他们攒下的家业岂不是就没了。

    “那先让陆甲和陆丙陪着小豆去上京,等这边忙完了咱们再过去。”

    “好。”赵北川低头亲了一口,陆遥揽着他的脖子回吻过去。

    湿润的吻声夹杂着颤抖的喘息。

    浅吻逐渐变成深吻,粗糙炙热的大掌顺着衣摆探进去,“阿遥你太瘦了,这阵子好好吃饭补补身体。”

    “唔”陆遥含糊着答应着,晃了晃腰让他专心一些。勾得赵北川倒吸一口气,双手一用力便把人抱了起来,朝床上走去。

    “叩叩。”房门突然被敲响。

    “郎君,饭菜做好了,您和老爷什么时候用饭?”

    陆遥用力推开他,“这就去吃饭。”拿脚蹭了蹭他的裤子,坏笑道:“先去吃饭吧,吃完饭再弄。”

    赵北川无奈的穿好衣裳,两人去耳房吃了饭,今天炖的老鸭汤,陆遥闻着这味就忍不住干呕。

    赵北川吓了一跳,连忙扶着他拍后背,“怎么了?”

    “没事,就是闻着这油腥味有点恶心,我吃点凉拌菜苦菜就行。”

    赵北川皱起眉头,“明天我陪你去医馆看看,这样怎么能行。”

    “嗯。”

    吃完饭两人回到屋里,陆遥又开始勾着他接吻,两个多月不做,他也馋的慌了。

    刚把衣服脱下来,门又响了。

    “大兄,嫂子。”是小豆回来了。

    陆遥连忙推开他,脸颊绯红道:“快起来去开门。”

    赵北川黑着脸咬了他一口,把亵衣系好起身打开门。

    “大兄你可算回来了,我都快急死了。”

    赵北川面色不虞道:“急什么?”

    “去上京啊!子健说各地的举子可以去上京的国子监和太学馆游学,准备明年二月份会试,好多人都去了!”

    “那你明天就去吧。”

    “太好了,我回去收拾东西。”

    “等一下,明天你自己去,我跟你嫂子还有点事要办,等过段时间我们再去。”

    “啊?”

    第一百三十五章

    把弟弟打发走已经酉时末,赵北川进屋见陆遥都睡着了,轻手轻脚的爬上床,把人搂进怀里。

    翌日陆遥醒来时,赵北川已经起来了,正在院子里帮弟弟收拾东西。

    这次要去上京住几个月,年前都不会回来了,所以衣服要多拿一些,银子也多带点。

    陆甲和陆丙陪他同去,陆甲办事稳妥,陆丙心细,有他二人陪在身边,陆遥倒也不担心。

    “睡醒了。”赵北川见他过来,伸手帮他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马上就要到十一月了,这几天天气愈发寒冷,阴沉沉的可能快下雪了。

    “东西收拾完了吗?”

    “都装上车了,我跟一个商队打好招呼,跟着他们一起走就行。”

    “嗯。”从平州前往上京的路比较好走,路上不管是驿站还是亭台都挺多的,跟商队一起走很安全,所以陆遥并不担心。

    小豆把最后一箱书搬上车后,拍拍手跑过来,“嫂子,你们真不跟我一起去啊。”

    陆遥伸手掸掉他袖子上的灰道:“过些日子就去,最迟不过十一月。”

    “那就好!”

    “到了上京你先跟陆甲和陆乙找客栈住下,等我们过去再找房子。”

    “嗯。”

    “出门在外银钱要放好,不许结交不三不四的人。”

    “嫂子放心吧,我肯定不会结交那种人的。”

    旁边赵北川哼了一声,“心里有数便好。”

    小豆一看他哥这个脸色心里就犯怵,虽然从小到大大兄都没打过他,可就是害怕,这是血脉里自带的压迫感。

    陆遥道:“帮我给林老爷子戴个好,顺便给他拿些东西过去。”礼品早就准备好了,这次先让弟弟拿去一些,剩下的等他们去的时候再顺路捎过去,总不好孩子空着手去见人。

    “哎,我知道了。”

    嘱咐得差不多了,时辰也不早了,赵北川催促他赶紧走,别耽搁了时辰。

    赵北斗上了马车,依依不舍的跟大兄嫂子摆了摆手,“你们一定要早点来啊。”

    “知道了,去了上京好好学习。”

    马车驶出门外,小厮将门槛重新挡好,陆遥感叹道:“心里总觉得他还是孩子呢,如今都能独当一面了。”

    “甭管他,咱们先去吃饭,吃完饭领你去医馆。”

    “嗯。”

    其实陆遥心里隐约有个猜测,但一直不敢承认,因为在本心里一直觉得自己还是男性,根本不可能怀孕。

    但现实却往往出乎意料。

    “月份还浅,应当有两个多月了,郎君这是第几胎?”

    陆遥震惊的说不出话,倒是旁边赵北川惊喜道:“我夫郎怀孕了?”

    “是啊。”

    “阿遥,你怀孕了!”

    过了半晌陆遥才把这个消息消化完,“这是第一个孩子。”按照时间来算应当是赵北川离开前最后一次……

    郎中在两人脸上巡视半晌道:“第一个孩子的话,要好好保养,这阵子少吃些生冷油腻的食物,像红花、山楂、蟹钳之类的落胎东西都要远离,我给你开一副温补保胎的方子。”

    赵北川连连点头,“好好好。”

    抓完药赵北川扶着走出医馆,陆遥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脑袋晕晕乎乎的伸手摸了一把平坦的小腹,没想到自己真怀上了……

    赵北川见他神色不对,小心翼翼问:“阿遥,你不高兴吗?”

    “高兴,我就是还没缓过劲儿。”陆遥心想幸好昨晚两人没做成,不然凭赵北川的实力,这孩子多半保不住……

    赵北川远比想象中还要高兴,脸上一直挂着傻笑。上马车时还把人抱起来了,惹得陆遥捶了他一拳,“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不嫌丢人。”

    赵北川抓住他的手亲了一口,“我抱我自己的夫郎丢什么人?今儿高兴,我有自己的崽子了。”

    陆遥没忍住笑出声,“蠢样。”

    “嘿嘿嘿。”赵北川赶着马车来到酒楼后院,下车时又要伸手抱。

    旁边赵婆婆和小兰儿都看着呢,陆遥死活没让他抱,掐了他好几下才改扶着下来。

    赵北川想要上前分享这件喜事,陆遥赶紧拉住他摇了摇头。民间有习俗怀孕前三个月最好别往外说,不然容易出意外,虽然陆遥不信这些但总归是忌讳着点好。

    进了屋陆遥道:“如今月份还浅,胎像也不稳暂时先别跟人说,等过两个月在说吧。”

    “行,都听你的!”

    陆遥见他这幅模样忍不住调侃,“这么高兴啊?”

    “高兴,我早就盼着能跟你有个孩子。”赵北川蹲在陆遥身边道:“你知道吗,我过去经常做一个梦。”

    陆遥还是头一次听他提起这件事,“什么梦?”

    赵北川搬了个木墩坐下道:“这梦断断续续做了许多年,每个都不重样,有的已经记不清了,有的还能记住。”

    “在所有的梦里,你都会变成另外一个人,虽然声音和模样没有变,但我知道那不是你,他不爱我,也不喜欢小年和小豆,每次梦醒我都会吓出一身冷汗……”

    陆遥微微皱眉,“怎么过去从未听你提起过。”

    “不想让你担心,不过这几年倒是没再做过了。”

    “是不是这五年间没做过这样的梦?”

    “差不多吧,我也记不清了。

    冥冥之中陆遥似乎感觉到,应该是那个老道长给的枚铜钱起了作用,他帮自己压了五年的魂魄,如今自己怀有身孕,跟这个世界有了血缘牵绊,再也不用担心魂魄离体了。

    迟来的喜悦才渐渐涌上心头,酸酸涨涨的让他说不出的开心。

    陆遥道:“也不知是个男孩还是女孩或是个哥儿。”

    “不管是什么我都喜欢。”

    这是他们俩第一个孩子,有可能是唯一的孩子,确实无论什么都喜欢的。

    赵北川把头贴在他肚子上,隔着衣服亲了亲,“若是个男孩,就让他跟着小叔读书习字,以后也考科举,若是个女娃就跟着小姑学女红,把她娇养大招个夫婿留在身边,如果是个哥儿就跟你学做生意,他娘亲这么厉害他肯定也不会差。”

    “你想的也太远了。”

    “总得好好计划一番,跟咱们一般年纪的,家里孩子都十多岁了,过几年都快成亲了。”

    可不是嘛,他们本来成亲就晚,九年才生了个蚌珠儿,跟旁人都快差出一代人了,两人心中能不欢喜吗。

    “幸好孩的娘亲有本事,给他攒了这么大的家业,投胎到咱们家算是他有福气。”

    陆遥踢了他一脚,“别胡说八道,这是缘分。”

    “好好好,是缘分,你说啥是啥。”

    这个喜事打乱了陆遥的计划,原本订下十一月去上京恐怕要延期了,就算他想去,赵北川也不会让他去。

    自从怀孕后的陆遥没有感觉自己跟平时有什么不同,除了身体容易疲惫一些,别的反应都很小。喝了医馆开的药后连干呕都少了许多。

    但是赵北川却十分紧张,走路怕他摔着,坐马车怕他颠着,就连晚上睡觉都打算搬另一个屋里,生怕自己睡觉不老实压着他。

    晚上吃完饭陆遥进来时就见赵北川抱着被褥往西屋走。

    “那是夏天盖的被子,你拿出来干什么?”

    “我去西屋睡觉……”

    “你敢搬一个试试!”陆遥抱着胳膊挑着眉毛,脸上带着怒笑。

    赵北川被他看的心里直突突,“这不是怕压着你吗。”

    陆遥冷哼一声直接进屋把门插上了。

    赵北川急忙拍门,“阿遥,阿遥?你别生气我不搬了还不行吗?”

    等了半晌不见里面的人开门,赵北川只得在门口打地铺。

    陆遥听见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悄悄把门开了个缝,见赵北川躺在地上,气的开门踹了他一脚。

    “滚进来。”

    “哎。”赵北川赶紧把被子抱起来,屁颠屁颠躺回床上。

    “本来我就怕冷,你走了我抱什么取暖?”

    “明儿个我就把西屋的炕盘上。”

    “那也得陪我一起睡西屋,你不在我睡不踏实。”

    赵北川伸手把陆遥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他后背道:“好,我陪着你。”

    “北川,我只是怀孕了身体没事的,你别这么紧张,你看嫂子怀孕的时候还天天干活呢。”

    “嗯。”

    “你这样搞得我也开始焦虑了,这孩子虽然来之不易,是咱们的跑不了,不是咱们的也留不住,放平心态就像平常就好了。”

    赵北川吻了吻他的头发,“好,都依你。”

    *

    天气日渐冷了起来,这几日下了场雪,气温骤转急下。

    上午陆遥跟章玉去了一趟小春的新房,家具已经买齐了,该准备的也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打算过几日就下聘订亲,明年二月份成亲。

    章玉仔细打量着小院,一边走一边道:“这房子收拾的真不错,也足够宽敞,看得我都想再买个院子了。”

    “趁着现在房价便宜,赶紧买。”

    因为战争的原因,这段时间不少达官贵人都收拾东西跑路了,有的去了上京,有的去了南方,生怕被蛮人攻了城家破人亡。

    长荣街这边卖房的比比皆是,价格也跌得最狠,原本上万两的院子现在最多六七千两就能买下来,五六千两银子的房子,只卖三千多两银子。

    陆遥打算再买几套房,等战事停下房价肯定会上涨,到时候卖出去能翻一倍。

    章玉有些犹豫,“也不知边关战况如何了。”

    “现在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若是担忧平州破城那就赶紧跑了。”

    章玉笑了一声,“往哪跑?我生意都在平州,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如此我把前段时间看得铺子盘下来,能省不少银子。”

    城中有跟他们一样想法的人不少,但有里有这么多银子的倒是不多,大部分人还在观望。

    两人说笑走出来,赵北川早就赶着马车停在门口来接人了。

    章玉打趣道:“你们二人成亲这么多年,感情倒还是这么好。”

    陆遥有些不好意思的咳了一声。

    赵北川脸皮厚,丝毫没觉得害羞,自己的夫郎接过来碍着谁啦?

    跟章玉道了别上了马车直接回了酒楼,这会儿正赶上晌午,吃饭的人不少,熟客们看见二人皆挥手打招呼。

    “陆老板回来了。”

    “哎,张哥来了,吃好喝好啊。”

    “方老爷,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坐坐,您先吃着我和大川刚吃完。”

    “陈掌柜的,你们吃着。”

    一路寒暄来到后院,见小春和章秋澜坐在暖棚里叙话,陆遥笑着给赵北川使了个眼色,让他别去打扰,两人进了屋子。

    刚巧马宽过来汇报酒坊的酒精的事,“三千斤酒精已经装坛封好,随时可以送走。”

    陆遥道:“你先去曹五爷府上,跟他打声招呼,这件事毕竟是他牵的头,咱们随着他们走就行。”

    “好。”

    “还有一件事,过几日你去一趟上京,帮小豆在那安置一套房子。”

    原本这件事是陆遥和赵北川两人去的,如今却走不开了。

    从平州到上京一千多里路,这一路颠簸天气又寒冷,赵北川怕他身体受不了,坚持不让他过去,所以干脆让马宽代为跑一趟。

    “是。”马宽没问太多,直接点头应下。

    陆遥给他拿了一万两银子,这些钱在上京买一个院子,若是边关战事吃紧,他们也好提前准备个落脚的地方。

    马宽离开后陆遥有点饿了,刚才跟客人都是客套话,晌午饭还没吃东西呢。

    “相公我饿了。”

    “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想吃汤面。”

    “吃什么卤子的?”

    陆遥想了想,“吃鸡蛋素菜卤,再放上一点酸萝卜。”

    赵北川去厨房做饭,小春看见大兄回来了,自己也匆忙起身,“我,我要去帮忙了。”

    章秋澜站起来道:“那我回去了,过几日再来看你。”

    “嗯。”小春转身刚要走,突然被人拉住手。

    章秋澜看他渐渐红起的耳垂,嘴角微微上扬,“你送我出去吧,我的马车停在前头。”

    他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袍,头发用了一根红色发带束在脑后,搭配上眉尾那枚红痣,整个人看起来俊朗极了。

    小春被他笑得晕头转向点头道:“好。”

    两人穿过大堂,突然迎面走过来几个男子。

    为首的人目光不怀好意的在两人打量着,半晌开口道:“哟,这不是章家哥儿吗,听说你退了我的婚后,找了个伙夫当相公,不会就是这小子吧?”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这人正是章秋澜之前定亲的周家二少爷周乔。

    此前没退婚的时候二人曾见过一次面,周乔对他言语十分不检点,惹得两人不欢而散。

    后来周乔因为跟人抢妓子在天香楼大打出手,又重金为那女子赎身,接回家当妾室成了整个平州城的笑话。

    章秋澜自是不可能嫁给这样的浪荡子,跟父亲提出要退婚,章父也觉得周二不是良人,爽快的帮儿子退了这桩婚事。

    原本两人已经没了有关系,没想到今天在这碰上,章秋澜懒得搭理他,拉着小春径直走过去。

    没想到对方有意找麻烦,故意挡在二人身前不让他们出去。

    “别着急走啊,老情人见面多少聊两句。”

    “你言语放尊重些,谁是你老情人!”

    “啊,瞧我说错话了,应当是前未婚夫郎。”

    挡在后头的小春气的够呛,怒斥道:“秋澜现在是我的未婚夫郎,你再胡说八道我就不客气了。”

    “哎哟哟,怎么个不客气啊小伙子?”周乔摸着下巴一脸的猥琐道:“就你这小身板,能驾驭了这么大的车吗?实在不行让给我吧,我赏你几两……”

    “操你大爷!小春拉开章秋澜对着周二就是一脚,这一脚正中对方的小兄弟,疼得他捂着小腹弯腰嚎叫起来。

    旁边的几个狐朋狗友赶紧上前来帮忙,却不想赵北川已经来了,“谁在酒楼闹事!”

    周乔捂着肚子怒道:“你们酒楼伙夫打人,赔我五千两银子,不然这事没完!”

    “陪你娘个蛋!”赵北川伸手拎起他的衣领就把人扔了出去,足足扔了几米远还在地上滚了几圈。

    其他人吓得连忙跑了出去,把人周乔拉起来匆匆离开。

    章秋澜沉着脸,拱手道:“多谢大哥。”

    赵北川摆摆手,“这种人不能惯着,下次他再胡说八道直接揍他。”

    章秋澜的脸色稍霁,拉着小春走到马车旁边,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不要生气了,这件事交给我,他敢当着这么多人面前辱我,我必不会让他好过。”

    小春神色郁郁道:“我,我是不是很没用……”

    “谁说的?”

    “我只会做菜……旁的都不会……我,我还不如你高长的也不好看……”小春红着眼圈,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兄弟姐妹四人中只有他是收养来的,长相也跟大兄和弟弟不同,个子又矮,过去一直都有些自卑。

    但被人挑明出来心里还是很难受,自己也觉得配不上章秋澜,毕竟他那么好看又有能力,如那些人说的一样,自己只是个会做饭的伙夫。

    章秋澜一见他掉泪,就觉得小腹燥热,抬起他的下巴,拿拇指将脸颊的泪擦掉,“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要不是街上人来人往,他都想把人抱在怀里疼一疼了。

    “莫要管旁人怎么讲,记得我心里中意的是你,知道吗?”

    小春被他摸的耳根都快滴血了,红着脸点点头,“我知道了。”

    “乖,快进去吧。”

    章秋澜上了马车,等车子走远了小春才依依不舍的转身进了酒楼。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陆遥耳朵里,周家也是商户在平州府城小有名气,祖上是靠卖陶器起的家,有两个窑厂,如今酒坊还跟他们有生意往来,酒坊的酒坛大多是从他家买的。

    出了这种事让陆遥十分不高兴,直接跟陆十六打了声招呼,以后陶器不在周家买了,连带着酒楼里用的陶器也换了人家。

    章家这边自然也知道了这件事,章父气的够呛,派人把自己和周家的生意全部切断,两家本来是世交,要不是周乔胡作非为该结成亲家的,如今反而成了仇家。

    不光如此,因为有章玉的关系,梁家也不做他们家的买卖了。

    这可不是小打小闹了,摆明了要跟周家划清界限,以后不来往了。

    三家都是大商户,更别提还有不少跟他们交好的商人,此番运作下来几乎断了周家一半的生意。

    这边周乔还不知道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打算找机会好好教育一下陆家酒楼那个小伙夫。那小子一脚差点把他命根子踹断,这个仇不报,他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却不想第二天就被大哥叫到了书房。

    “周乔,你又在外面惹什么事了!”

    “我能惹啥事啊?”周父前几年去世,家里的重担落在大哥周朗身上,周乔自小被爹娘娇惯养大,对这个大哥并不怎么放在眼里。

    “混账东西!前几日你是不是找陆家和章家麻烦了!”

    周乔不耐烦的扣了扣耳朵,“看见章秋澜和那个小伙夫没忍住说了两句,有什么大不了的。”

    “有什么大不了?你知道这阵子咱们家生意都快做不下去了!”

    周乔还以为他哥在吓唬自己,“少来,一小伙夫能有多大能耐,他还踹我一脚能,等哪天把他弄出来,我非阉了他……”

    “啪!”周朗气的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你不学无数,出去乱搞也就罢了,如今竟然招惹到章家和陆家头上,你知道章秋澜的姑姑是粱都尉的夫人,陆家背靠镇北王,你真是去找死吧!”

    周乔捂着脸心里咯噔一下,之前他确实没想那么多,如今听他一说心里才打起鼓来。

    “那咋办,我话都说完了,再说挨打的是我。”

    眼下周朗也没别的法子,“明天跟我去章家赔礼道歉,对方要是不原谅你就在门口给我跪着!”

    “我,我不去……让人看见多丢面子。”

    周朗冷笑,“你还知道要面子,不去也行,明日咱们去府衙分家,以后各过各的,你爱招惹谁就招惹谁,别他娘的往我头上扣屎盆子!”

    这下周乔是彻底慌了,“哥,哥别生气,我去还不行吗。”他自知没能力,分了家两年就得败光,三年五载就得去城门口要饭去,还得抱紧哥哥大腿才能这么潇洒快活下去。

    第二天周朗带着弟弟备了一份厚礼去了章家,结果连门都没进去。

    小厮直接打发二人道:“我们老爷今日出门了不在家,大少爷也不在,二位请回吧。”

    周朗见不到人,又拎着弟弟去了陆家酒楼,陆遥和赵北川倒是都在,看见这兄弟二人过来道歉,陆遥也是皮笑肉不笑道:“令弟也不是小孩子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心里没数吗?”

    “是是是,这次确实是周乔不对,所以特地带他过来道歉,希望您看在往日的生意上别跟他计较,回去我一定好好管教他!”

    周乔在后面悄悄瞄了眼陆遥和赵北川,想起那日被扔出去的事,吓得缩了缩脖子赶紧低下头。

    “周掌柜言重了,这件事受到伤害最大的是章家哥儿,与其来我这道歉不如去找他们,陆某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陆,陆掌柜,您帮忙说和说和,冤家宜解不宜结……”陆遥已经越过他朝外面走去,赵北川挡住周朗,“看好你弟弟,以后再敢来我们酒楼,别怪我不客气!”

    周朗被迫站在原地,见人走远了周乔还想嘴两句,结果他哥一声不吭的走了,他也灰溜溜的跟着回了家。

    此后一两年里,周家的生意被挤兑的越来越惨淡,最后不得已离开了平州。

    这都是后话,不过从此事上可见,如今的陆老板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低声下气,任人揉圆了撮扁的人。

    *

    十一月初六,赵北川带着三百两金来到章家给弟弟下聘礼。

    章老爷高兴不已,拉着赵北川的手不停夸赞陆老板帮忙出头,原本他还怕赵逢春介意这件事,再毁了婚约,没想到对方不光不介意,还提前下了订。

    “马上就是一家人了,自然不可能让弟夫受辱。”

    章父笑道:“好啊,真好!我妹妹果然没看错人!”

    起初章玉跟他提起这桩姻缘的时候,他心里还不同意,觉得赵逢春一个收养的孩子配不上自家秋澜,几番接触下来,儿子倒是喜欢的紧,索性由他去了,毕竟年纪大了,不能再耽搁。

    两人看向不远处的小春和秋澜,今日二人都穿了颜色比较喜庆的颜色,站在一起看着倒也挺般配。

    章秋澜比赵逢春大三岁,又跟着父亲经了这么多年商,为人处世都非常圆润周到,处处照顾着自己的小相公,把人哄得团团转。

    订婚宴就设在陆家酒楼,就是自家人简单地吃了个饭,除了章秋澜的父亲和继母,还有梁重和章玉两口子,再就是赵北川和陆遥以及小年几个人。

    刚开始气氛还算融洽,大家讨论着小两口的婚事如何操办,成亲后住在哪里之类的事,说着说着自然就提起了家业。

    章家也是商户,家中有六七个铺子,章父原本打算分出两个给章秋澜做陪嫁。

    但是章夫人不愿意,她家里还有三个孩子,章秋澜自己分走两个,剩下的儿子们怎么分?再说嫁出去的哥儿泼出去的水,自古都是儿子继承家业,哪有让哥儿把家业带走的?

    “要我说秋澜成了亲就别整日往外跑了,这生意上的事本就是男人们做的,你在家好好伺候相公,早点要个孩子才是正经事,否则年纪大了想生都不好生了。”

    这句话可不得了,一下子把陆遥和章玉得罪个彻底,两人一个妇人一个夫郎都是自己经营买卖,陆遥……嗯目前还没宣布怀孕。

    简直就差指着和尚骂秃驴了。

    章父脸登时就沉了下来,“闭嘴,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

    “我又没说错,况且你看谁家哥儿成亲陪嫁这么多铺子的,多给点银子不就得了……”

    章秋澜睨了她一眼,在心里冷冷的说了声蠢货,生怕别人看出她在想什么。

    “你闭嘴!再说一句滚回去!不,不好意思,我这夫人小门小户出来的,没有见识,北川,陆遥你们别介意啊。”

    章夫人被他吼的脸上有些挂不住,知道他动了怒这才住了嘴巴。

    陆遥倒是没放在心上,章家的情况他早就在章玉口中了解的七七八八,小春娶的是秋澜又不是他继母。

    况且章家陪送的铺子也赚不了多少钱,一年撑死上几千两银子,他还不放在眼里。不过今天这个腰他是一定得撑的,否认让人把弟弟看扁了。

    陆遥端起茶杯,刚想喝一口,被赵北川拿下来换成一小碗汤猪肚汤。

    “章夫人放心,我们家没那么多规矩,无论男人女人还是哥儿都可以抛头露面。而且秋澜有能力,我也很看重他。”

    章秋澜看着陆遥,乖巧的抿着嘴角。

    陆遥感叹,这孩子长的真好看,多看几眼,没准自己也能生个这么好看的。

    “至于陪送铺子的事,你们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年后我会带着他们去上京开设酒楼,以后上京的生意可能要交给小春和秋澜打理,他们怕是没时间回来了。”

    赵逢春和章秋澜都愣住,这事他们还不知道呢,陆遥也从未跟两人提起过。

    章夫人讪笑道,“陆郎君真厉害,我们跟您比不得……”

    陆遥扯了个笑脸,心道知道比不得就不要比了,本来也没拿你当回事。

    章玉赶紧在旁边打圆场,“陆遥你要去上京开酒楼?什么时候去!”

    “看情况,可能年前,也可能年后。”主要是看肚里的娃怎么样。

    “要不是我身边没人帮忙,我都想跟你去上京转转了!”

    粱重咳了一声,“我这不是帮你呢吗。”

    “你不帮倒忙就行了。”

    赵北川攀着粱重的肩膀道:“无妨,咱们俩都一样。”

    大伙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顿饭最后吃得宾尽主欢,只有章夫人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吃完饭从陆家酒楼出来,章父的脸就拉了下来,上了马车挥手给了继室一个耳光。

    妇人捂着脸被打懵了,“老,老爷你这是为何?”

    “收起你那点小心思,再给我添乱平州的铺子我全陪嫁给澜儿!”

    妇人红着眼眶,“秋澜是你的孩子,我生的就不是你的孩子?他一个哥儿整天出去抛头露面,你都不肯儿子出去做生意,当爹的哪有这么偏心的!”

    章父怒极反笑,“我没带秋光和秋耀出去吗?他们俩什么德行你这个当娘的难道心里没数?给他们银子让他们做生意,一个小小年纪就敢去招妓,另一个被人忽悠到赌坊,差点把自己的手指头押进去,我敢指望他们吗?”

    妇人哽住,不再说话。

    “你若真为你那几个儿子着想就好好对待澜儿,他嫁入赵家跟随陆遥做生意,以后前途不可限量。你把他哄高兴了,将来你那几个不争气的还能沾沾他的光,哼,不然等我没了,你们娘几个就等着去要饭吧。”

    章夫人抓紧衣襟,眼底一片恨意,半晌才轻声答应下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转眼就到了一十月中旬,赵北斗的马车终于赶到上京。

    这是他第一次来,从前都是在古诗上了解到上京,什么“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①

    如今亲自一见,不得不感叹,古人诚不欺我!

    作为举子,他有官府发放的文书,直接检查了车上的行李就可以入城。

    从东门入城,放眼望去宽阔的长街恍如直通天际,各色的马车行驶在路上,街边是琳琅满目的铺子。凡见到的人,身上穿的都是绫罗绸缎,细布衣衫,几乎见不到穿葛穿麻的,好一片繁荣昌盛的景象。

    陆甲和陆丙也被惊的不轻,他们自认为在平州见过不少贵人,可真正到了上京才觉得自己是土包子进了城,看哪都新鲜。

    “三公子,咱们先去哪啊?”

    “找家客栈住下。”

    “哎。”陆甲牵着马车在路上慢慢走,生怕不小心冲撞了路上的贵人。

    沿途打听了几句,得知客栈大多在西城,便朝西边走去。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终于来到西城,这边各色的酒楼铺子多到数不清,不光如此来往的商户也数不胜数,还见到不少金发碧眼的夷人。

    赵北斗坐在车上看得入迷,回过神时马车已经在一家客栈门口停下了。

    陆甲进去询问房间,半晌走出来道:“这上京的客栈也忒贵了!”

    “多少钱?”

    “里面伙计说天字号的房间,一日二两银子,地字号房间一日七百文,不过地字号屋子小,只能住下两人。”

    听得赵北斗直咋舌,“这么贵啊,再去旁边的客栈问问。”

    陆甲接连问了三四家,价格都大差不差,最后只能选了一个看起来干净的地方住下。

    赵北斗想起嫂子嘱咐他的话,出门在外一定要住好吃好,别心疼银子,赚来就是给你们花的。

    “要一间天字号的屋子吧,咱们仨别分开住了,怪麻烦的。”

    “诶。”

    天字号的屋子价格虽贵,但里面确实宽敞,分为里外两间,里面是主人睡得卧房,外间有专供仆人休息的窄榻。赵北斗平日在里屋看书比较安静,陆甲和陆乙在外间也不会打扰到他。

    而且贵有贵的道理,整个客栈的天字号房间都有专人打理,全天热水供应,还有人看着,防止有陌生人擅自闯入房间。

    安排好住处,三人在旁边的食肆吃了顿饭。

    赵北斗的舌头都被自家酒楼养刁了,吃起上京的饭菜也不过如此,味道单一做法也不讲究,一盘蒸肉,半只烧鸡,外加一个凉菜三份主食,竟然就要一两八钱银子,简直贵死了!

    吃完饭三人又回到客栈沐浴更衣,赵北斗打算先去林家一趟,拜访林老爷子。

    按照林子健之前给的地址,陆甲赶着马车送他过去。

    林家住在马王街,沿着这条街一直走快到头的时候才看见一个窄门,上面挂着林宅的牌匾。

    林静贤之前作为一个四品文官,俸禄并不算高,后来林父入了礼部依旧是两袖清风的衙门,所以林家只能买得起这栋两进的小院子。

    这已经算不错的了,上京的地价寸土寸金,一个两进的院子就要上万两银子,还有的官员压根买不起上京的房子,干脆在郊外买房,每日丑时就得起来坐车或骑马入城上值。

    赵北斗下了马车,走上前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门房小厮打开小门问,“你找谁?”

    “在下赵北斗,是林子健的同窗,特地前来拜访。”

    “请稍等片刻。”小厮进去传话,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院子里就传来奔跑的声音,“北斗,北斗你可算来了!”

    林子健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衫就从屋里跑了出来。

    赵北斗见状,赶紧把自己身上的披风递给他,“这么冷也不多穿件衣裳。”

    “嗨,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二人携着手哈哈大笑,一路朝老爷子住的房间走去。

    林静贤正在伏案写字,听闻赵北斗来了赶紧收拾起东西,起身相迎。

    “林爷爷!”

    六七年未见,乍一见面都快认不出来了,林静贤惊讶的打量着赵北斗半晌道:“我还当是你大兄来了,你们兄弟俩长得倒是越来越像了!”

    赵北斗挠挠头笑道:“我还不如大兄高呢。”

    “你快别长个了,门都快撞脑袋了。”林子健伸手比量了一下,感觉又比自己高了一点。

    “子健去搬椅子过来,这一路辛苦了吧,什么时候到的?”

    赵北斗从子健手里接过凳子,坐下来。“还好,十多天的路程不算辛苦,今天上午就到了。”

    “听闻你乡试考了第一名,真不错!”

    赵北斗有害羞的道:“运气好一些罢了,子健的卷子我也看了,写的不比我差,可能跟考官的心思不同,没能取中第一名。”

    林静贤捋着胡子感叹,“运气何尝不是实力的一种!看着你们二人从垂髫幼童到如今考中举人,心中真是万分感慨!”

    三人说了几句家常,赵北斗把嫂子准备的东西让陆甲搬进来。

    一共六个盒子,一盒里装着一对三百年的老参,光这一对人参就值五六百两银子。第二个盒子是一副前朝赵方言的山水图,价格依旧不菲,第三个盒子是一对质地上乘的琉璃杯,这东西是陆遥从西域商贩手中买的,当时对方清仓甩卖买了不少,留着送礼既好看又实惠。

    其余的几个礼盒里都是笔墨纸砚,加起来值上千两银子。

    林静贤道:“你嫂子和你大兄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他们就是太忙了,过段时间才能过来。”

    “好,倒时我再跟他们叙旧。”

    聊了会儿天,林老爷子精神有些不济,两个起身行礼离开,去了林子健的屋子。

    “等了你一个多月,卢远他们早就来了,你怎么才来啊。”卢远也考中了举人,取在第十五名,虽然名次不高但只要能考中就是极大的幸事。

    赵北斗道:“我跟我大兄去了趟青州,刚回来就来上京找你了。”

    “去青州干嘛?”

    赵北斗坐在他椅子上道:“寻亲去了,我不是跟你说过我老家是青州那边的吗,这次趁着有时间就去青州转了一圈。”

    林子健给他倒了杯茶水,“找到你家亲戚了吗?”

    “找到了,有堂叔和舅舅都在。”

    “那就好,对了你来上京住在哪里?”

    “西城那边的客栈。”

    林子健一听连忙道:“大老远来了,怎么能让你住在客栈里,快去退了房间来我家住。”

    “不用麻烦了,住几日兴许我大兄和嫂子就来了。”

    “你是不是嫌弃我家小?不愿过来同我一起住?”

    赵北斗踢了他一脚,“胡说八道。”

    林子健嘿嘿一笑,“那你为何不来我家住?”

    “你……你娘和你那个小娘,怎么样了?”

    提起这个林子健脸上的笑意淡了许多,“算了,你还是住客栈吧。”

    “咋了?”

    “小娘前阵子又生了一个,这回是个女娃,爹爹依旧开心的不得了,打算过几日给她办满月酒。”

    “哦。”

    “我考中举人,他都没说要办酒席。”

    “我也没办啊,我还是解元呢。”

    林子健忍不住笑了一声,“也是,我跟一个奶娃子较什么劲儿,我跟娘说好了,等明年考完试若是有外放的实缺我就带着她一起出去。”

    “她同意了吗?”

    “嗯,我娘特别高兴,这阵子都懒得搭理那些人。”

    “那就好,外放肯定会遇上各种事,希望你能坚守住本心。”

    林子健点了点头,“祖父也跟我说过这话,放心吧北斗,还记得当初咱们在秋水镇的誓言吗?”

    “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二人握住手,都在对方眼里看到闪烁的光芒。

    *

    赵北斗没留在林家住,林子健倒是每天都屁颠屁颠跑去客栈找他。

    带着他再上京游玩了三日后,便开始紧锣密鼓的游学中。

    有林静贤为引,他先去了国子监,在这赵北斗遇见了许多传说中的人物,世家大儒多不胜数,随便拎出来一个那都是泰斗级得人物。

    他仿佛一块海绵被扔进了大海里,孜孜不倦的吸取海水中的知识,只恨自己少生了一双眼睛一对耳朵,不能把每个大儒的课都听一遍。

    在国子监还遇上了卢远,如今他已拜秋大儒为师,现在也居住在秋家。

    三人见了面都很亲切,聚在一起吃了顿饭,卢远的恩师对他不错,知道他家中贫寒,不光供他吃饭连笔墨纸砚都给他准备了,让他心中十分感激。

    这阵子也有人跟赵北斗示好,给他递了不少帖子,不过他都以准备考试为由拒绝了。

    他知道这里面有不少弯弯绕,涉及到朝廷派系之争,在自己羽翼未丰之前,尽量不要参合进去。

    十一月二十,马宽带着几名随从来了。

    先去林家打听了一下,知道赵北斗的下落后就去了客栈。

    上午赵北斗都是在国子监上课,晌午吃完饭才回来,因为国子监的饭菜便宜,一顿四菜一汤主食管饱,才八十文钱。比外头动则几两银子的饭菜香多了!

    他不光自己吃,还拿着食盒买两份给陆甲和陆丙带回去,吃不了热一热晚饭也省了。

    旁的学子见状,也开始有样学样,有的甚至给一家五口带饭回去,导致国子监的食堂饭一段时间供不应求,来晚了的学子都打不上饭。

    后来实在没办法,只能规定学子不许带饭出去,这才解决了食堂危机。

    陆甲和陆丙有些遗憾的感慨,“再也吃不到这么物美价廉的饭菜了。”

    话说回来,赵北斗从国子监回来就看见坐在前厅的马宽,“宽哥!”

    马宽闻声站起来道:“北斗回来了。”

    赵北斗惊喜的跑过来,“你怎么来了,大兄和嫂子来了吗?”

    “酒坊那边有些要紧的事,他们没时间过来,让我先来帮你安排住的地方。”

    赵北斗有些失望,不过马上便调整好心情,“是酒坊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没事,边关不是起了战事,嫂子打算今年多给边关送三千斤酒精。”

    “我知道这个,最近国子监里也在讨论这场战争,听闻契丹王亲自带兵南下。”赵北斗脸色有些担忧,“也不知边关战况如何了。”

    “目前还没确切消息,不过平州城没什么变化,你不用担心。”

    “嗯。”

    马宽环视了一下客栈道:“这里住着可还习惯?”

    “挺好的,就是太贵了,一天二两银子。”赵北斗一脸肉痛的表情。

    “上京居大不易,你先在这住几日,等我把房子安排好咱们就搬出去住。”

    “嗯!”

    *

    “脉如滑珠,滚动有力,胎像非常稳。”

    陆遥收回手腕,脸颊微微泛红,尽管他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听郎中这么说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从医馆出来,赵北川又拎了一大堆的补药放在车上。

    这些补药效果不错,一个多月吧陆遥养的面色红润,脸颊都丰腴了一些。

    马车没走长荣街而是朝长水街走去,陆遥打算把自己怀孕的消息告诉娘亲。

    马车路过陆家食肆的时候,赵北川停了车,陆云在收拾碗筷,这会儿正是食客散桌的时间。

    看见门口的马车连忙迎出来,“三哥夫,你怎么来了,三哥呢?”

    陆遥打开车门道:“这呢,我们先去娘那边,待会你们忙完也过去啊。”

    “行!”

    来到陆林家,赵北川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陆母就出来了,一见是三儿婿笑容满面道:“大川来啦。”

    “娘。”

    “快进来。”大门打开,赵北川把马车赶进院子,停稳马车后伸手把陆遥慢慢扶下来。

    陆老太一见陆遥这做派,伸手掐了他一把,“别整天欺负大川,这么大的人马车都不会下了?”

    “嘶,娘你轻点,快进屋有个喜事要告诉你。”

    “啥喜事啊。”陆老太跟着两人进了屋子。

    炕上桃子和小蛋蛋正在玩耍,见到人都不认生笑着叫着三叔和三叔父。

    蛋蛋还是有点大舌头,“三豆。”伸着两个短手要抱抱。

    赵北川赶紧把他拦下来扛到自己肩膀上,“你三舅现在可抱不了你。”

    陆老太疑惑道:“咋了?”

    “娘,我怀孕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你说啥?”

    赵北川喜滋滋道:“娘,陆遥怀孕了。”

    陆母瞪大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拉住儿子紧张的上下打量,“真的假的?可去医馆瞧过了?”

    “瞧了,前些日子就看出来了,月份浅就没说,如今已经有三个多月了,胎像平稳就过来告诉您了。”

    陆母鼻子一酸,眼泪跟撒豆子似的往下掉。

    “娘,你怎么哭了。”陆遥手忙脚乱的掏出帕子帮她擦脸。

    “我这是高兴呢,盼了这么多年可算是把孩子盼来了!”如今最压在心底最后的一件事也没了,陆母边笑边流眼泪,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快把鞋脱了上炕去坐着,晚上娘给你炖鸡汤喝。”

    “别弄了,这几日天天喝汤,身上都胖了一圈。”陆遥倒不是怕自己长肉,而是怕营养太足以后孩子大了不好生。当初陆苗生产时,给他留下很深的心理阴影,他可不想难产。

    “这会儿吃不碍事,六七个月的时候就得少吃勤动了。”陆老太生了五个娃,她最了解这些事。

    陆遥见劝不动他,让大川过去帮忙杀鸡,自己领着两个孩子在炕上玩羊骨节。

    不一会儿陆林和陆云两家人相继回来,陆苗来接蛋蛋,正好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陆林帮赵北川在院子里收拾鸡,让老太太进屋歇着去。

    “三弟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胡春容摘掉围巾说道。

    “闲着没事,过来蹭点饭。”

    “我怎么瞧着你胖了一点。”胡春容凑过来打量了一下,“脸色也比前段时间好了不少。”

    陆老太闻声噗嗤一笑,“你三弟他有了。”

    陆云不解道:“有什么了?”

    胡春容也没反应过来,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哎呀!怀孕了吧!”

    陆遥窘着脸点点头。

    三人立马兴奋围了过来询问,“看过郎中没有,几个月了,身体可有不舒服?”

    “看了,三个多月了,没什么不舒服,前阵子恶心我还以为是胃不好,没想到是怀孕闹的。”

    陆苗气鼓鼓道:“三哥你瞒得可真严实,连我都不告诉!”

    “那会儿月份浅,怕万一有个闪失不是白高兴一场。”

    胡春容笑着打趣道:“我说什么来着,看你就像是怀孕了,你偏说不是!”

    “这么多年都没有……哪会想到那上头。”

    陆云道:“这一胎来之不易,你们俩可得好好照看着。”

    说起这个陆遥一言难尽道:“大川自从知道我怀孕后,都像变了个人似的,走到哪跟到哪,前阵子还想分房睡生怕晚上压着我。”

    陆苗偷笑道:“哥夫哪是怕压着你啊,是怕忍不住吧。”

    “小兔崽子,还敢打趣你哥!”陆遥伸手去挠陆苗痒痒。

    陆母赶紧呵斥道:“多大人还闹,你现在带着身子小心着点。”

    “哎。”陆遥哭笑不得,自己仿佛一下子成了动物园里的珍惜保护动物。

    陆母要亲自下厨熬汤,胡春容过去帮忙,兄弟仨人就在炕上聊天。

    陆苗贴着三哥耳朵小声道:“三哥我给你说啊,等四五个月的时候,房事上就没事了,小心着点就成了。”

    陆遥掐了他一把,“不害臊。”

    “那害什么臊,长保半年才回来,我都跟他睡不够。”

    陆云也笑着掐他,“成了亲脸皮就厚起来了。”

    陆苗笑着躲开,闹了半晌叹了口气,“前几日军营那边传来消息,说营州那边打得正热闹,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大家都知道他心里担忧,陆遥安慰道:“曲家镖局同北上的军队将六千石粮草、伤药、棉衣棉被、酒精等物资一同送往营州。这一战天家十分重视,再加上有镇北王领兵,肯定会大获全胜。”

    话虽如此,陆苗心里还是十分不安,打仗就会死人。战场上刀剑无眼,谁知道会不会受伤,会不会……

    陆云拍着他的手也不知说什么话安慰好。

    倒是蛋蛋从外头跑进来,“娘,姥姥给我煮了蛋。”

    陆云伸手把他捞上来逗他,“蛋蛋吃蛋蛋,吃完变成小笨蛋。”

    “我才不是笨蛋,我要当大将军,跟爹爹去打蛮人!”

    “唉哟,子承父业啊哈哈哈哈哈。”三个人忍不住笑起来。

    陆苗把儿子接过来,帮他剥开蛋壳让他去吃。

    “金子和银子呢?”陆遥问道。

    “有才回去接了,一会儿就过来了。”自从王家二老过来后,金子银子就不用老太太看了,也给她减轻点压力。

    王老爷子和王母刚来的时候还住不习惯,一个邻居都不认识,日日待在院子里闷得他们发慌,差点打道回府。

    后来还是葛长保帮忙,把王老爷子介绍给军养马司的人,让老爷子过去帮帮忙,打打下手在里面挂个闲职,一个月能领两百文的工钱。

    有了活干王勾才安定下来,你还别说,他养马的手艺比军中那些年轻人强多了,不少牲口的疑难杂症,给马配种接生的事他都熟悉,几番下来还在军中收了几个徒弟。

    王老太则在家带两个孙子,偶尔去邻居家串串门,熟悉了发现这边住的都是本分人,相处起来也没那么困难。

    说话间王有才已经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了,王金子和王银子都是内向的性格,见了人只小声打了招呼,就跑去跟石头哥去玩了。

    胡春容道:“不是让你叫着老爷子和老太太一起过来吃顿饭吗。”

    王有才挠挠头,“我爹在外头吃完了,娘不愿意动,我就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了。”

    陆母道:“锅里炖了鸡,待会儿回去给亲家端一碗走。”

    “哎。”

    饭菜很快做熟了,大伙围坐在一个大圆桌上,陆老太率先开口道:“今个宣布一个喜讯,咱们陆遥和大川,马上就有娃了!”

    陆林惊喜的看向弟弟和弟夫,“有啦?!”

    “嗯。”

    “嘿,真好,哈哈哈我又要当舅舅了。”

    石头小声道:“我是不是又当大哥了?”

    “没错。”

    桃子道:“那我就是大姐!”

    金子和银子,“我也是哥哥。”

    半晌蛋蛋才开口,“我还是小弟吗?”

    大伙哄堂大笑,陆苗摸着他的脑瓜道:“你不是小弟了,也当哥了。”

    蛋蛋眉开眼笑,大着舌头说:“我是大的啦!”

    *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了饭,陆遥今天胃口好,多了些饭菜,晚上回去的时候撑得睡不着觉。

    赵北川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帮他慢慢揉揉胃口,“怎么吃了这么多,肚子都撑圆了。”

    “娘做的饭菜好吃,忍不住就多吃了一碗。”

    赵北川低头蹭蹭他的发顶,“今天真高兴,把这件事跟家里人说完,心里一下就踏实了。”小年和小春昨天就跟他们说了这个消息,把小年激动坏了,说要给小侄子做好多衣裳。

    “让我看看我儿子。”赵北川掀起陆遥的衣摆,拿脸贴着肚皮。

    “兴许是闺女呢。”

    “闺女更好,就是别随了我的长相就好,不然容易找不到夫婿。”

    陆遥没忍住噗嗤笑出声,“那不一定,小年长得就挺好看的。”

    “小年长相随我娘亲,但是我跟小豆长得更像我大舅。”

    上次就听小豆子说赵北川长得像舅舅,陆遥一直都挺好奇的,“等下次咱们有时间,过去看看二老。”

    “好。”赵北川帮他把衣摆抻平,继续揉着胃。

    陆遥回身搂住赵北川,“这段时间苦了你了。”

    “辛苦什么?”

    陆遥坏笑着揉了一把,把赵北川激得打了个冷颤,“别闹。”

    “咱们都三个多月没做了,到生还得七个月呢,能忍得住吗?”

    赵北川咬着牙道:“能。”

    “它可不见得听话啊。”

    温热的掌心攥着,赵北川微微皱着眉头,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要不我用别的法子帮你?”

    ……

    两人头脚颠倒着,到深夜才躺平休息。

    *

    这段时间马宽在上京打听了不少房子,价格大多在八千两银子到一万两银子之间,位置好的地方狭窄,地方宽敞的就会偏僻一些,想要买个十全十美的属实困难。

    不过倒也不是没有收获,来时陆遥随口嘱咐他,留意一下上京的酒楼食府,看看有没有往外出租或者卖的。

    问房的时候还真让他碰上一个往外盘的酒楼,位置在西坊,原是中书侍郎娘子家的产业,今年五月份黄侍郎被贬到灵州,这酒楼便打算拿出来卖成银子打点关系。

    价格一万七千两银子,周边全都是酒楼商铺位置十分繁华,马宽过去看了一次就觉得不错。

    奈何手里的银子不够,陆遥给了他一万两,他自己手头只有五千两银子,盘下铺子可能就没钱买房了。

    只得给家里写了封信,自己再另寻别的办法。

    很快事情就出现了转机,他在上京遇上了之前在南方想要买陆酒的冯家酒商。

    二人虽然没见过面,但冯老爷手下认识马宽,在客栈吃饭时对方主动过来攀谈,马宽连忙起身过去敬酒。

    对方也想到马宽这么给面子,连忙邀请他坐下一起吃饭。

    席间又聊到了陆酒的事,冯老板道:“你们那陆酒确实不错,特别是冬季饮一壶,身上都暖和下来了,入口绵柔又回甘,实在让人喜欢。”

    马宽笑道:“冯老板谬赞,如今我见上京出了不少酒,也有如我们陆酒这般清透的。”

    “那些酒都不行,徒有其表,学不到陆酒的精髓。”冯老板做酒起家的,对酒了解的可太深了,什么酒能好卖,品一口基本上尝得差不多。

    陆酒自带的那股酒香,是许多酒都没有的,听闻他们的酒曲做法非常复杂,想偷师都不容易。

    “马掌柜,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明年能否把陆酒卖给我。”

    “这……不知冯老板要多少?”

    “五万斤。”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马宽眯着眼在心里核算了一下,其实把酒往南方运送更方便,能节省出八千多两银子的运输费,如此看来倒是卖给他们更划算一些。

    “五万斤恐怕不行,马某虽掌管中州酒坊,但这买卖归根究底不是我的,我至多能给您匀三万斤,不过要提前预付定金。”

    “好,没问题!”冯老板赞赏得看着马宽道:“你在中州屈才了,要不然跟我来苏州吧,以后酒坊赚的银子分你三成。”

    马宽淡淡一笑,“多谢冯老爷抬爱,东家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亲嫂子,马某不才没想过离开他们。”

    冯老爷眼珠一转道:“好好好,如此那咱们就只谈生意。”

    三万斤酒,按每斤二两银子算正好是六万两银子,冯老爷提前预付了两万两银子做定钱,等把酒送过去后再支付余下的四万两银子。这些酒拿到南方的酒楼里售卖,估计能翻一倍的价格。

    手里的钱够了,马宽便把那家酒楼盘了下来,顺便在章台街买了一栋小三进的院子,花了一万三千两银子。

    巧的是这院子也是被贬的那个中书侍郎家,铺子加院子一共花了三万两银子,一并买了下来。

    房子在寸土寸金的上京来说,已经很宽敞了,比林子健家还大,收拾妥当后赵北斗就从客栈里搬了出来,还特意叫来林子健和卢远一起到新家来认认门。

    “好家伙,才这么几日你就在上京买房啦?!”林子健一进院子就吱哇乱叫。

    “是我姐夫过来买的,我哪有这么多银子。”

    “你姐夫?”林子健愣了愣神。

    “就是宽哥,上次你去酒楼没见到吗?”

    “见,见过,年姐姐要跟他成亲了?”

    “嗯,订的明年六月份,到时候你要是有空就过去参加喜宴。”

    “好,如果有空我一定去。”

    “卢远,你怎么不说话?”赵北斗停下脚步道。

    卢远抬起头,脸上强撑着笑意四处环视道:“这房子不便宜吧,看着快跟我恩师家差不多大了。”

    “我不知道,宽哥就说让我搬过来住,来的时候屋子都收拾好了。”

    卢远深吸一口气,突然道:“我肚子不太舒服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拜访。”说完疾步朝外面走去。

    林子健看着他的背影有些疑惑,赵北斗轻叹了口气,大约猜到又伤到他的自尊了。

    卢家贫寒,卢远作为他们镇上唯一一个举人老爷,可谓不争光。

    镇上的富绅给他们送来不少银子,县里也有人给他银子,加在一起足足三四千两,卢远何时见过这么多钱,一度以为自己翻了身改换了门庭,再也不是曾经的破落户。

    没想到跟两个好友比起来,自己依旧是一文不值,手里那点银子都不够他在上京买一个最小的房子。

    他眼里含着泪,心中却悄然种下了一颗荆棘种子,在贫瘠的内心里生根发芽。

    许多年后,他因为贪污赈灾粮款,被押赴刑场斩首时,看着远处的一个穿着破旧布衣的小孩,拉着爹爹和娘亲的手道:“我长大一定要好好读书当个好官,可不要像那个坏蛋那样鱼肉百姓!”

    是啊……他也曾想当个好官的,可惜都变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陆遥收到上京来信的时候已经到了腊月。

    一边后悔没多给马宽带一些银子,一边着急自己想要去一趟上京。

    眼下他已经近四个月的身孕,身体没什么变化,只是小腹比之前隆起一点,藏在厚厚的衣服里根本看不出来。

    过了孕初期的反胃和乏力后,陆遥觉得自己这阵子精力突然充沛起来,而且手脚都不凉了。

    小春的婚事已经准备完,日子订在明年的二月二十六,日子刚好是北斗科举结束后。小年的嫁妆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婚事订在明年的六月初六。

    家里的事都忙活的差不多了,陆遥打算去一趟上京。

    *

    “不行,太远了,十多天的车程,这么冷的天气,路上还有积雪。”赵北川想都没想,一口回绝了。

    “为何不行,我问过商队的人了,从咱们这到上京的官道非常好走,这一冬路上的雪都被压实了。”

    “你怀着身子,走这么远的路我不放心。”

    “咱们路上走慢一点,不会有事的。”

    “那也不行,等明年暖和了再说。”

    “呵。”

    赵北川见他脸色不对,起身想哄一哄,结果陆遥扭头就走了,一连三天都没跟他说话。

    这是他跟赵北川有史以来生得最重的一次气,虽然心里明白赵北川是担心他,可陆遥就是不高兴,好像孩子一下子比自己重要似的。

    赵北川见他这副模样,心里忐忑不安,最后没办法还是顺了他的心意,准备好马车,将铺子暂时交给小年和小春还有陆苗打理,叮嘱他们腊月二十关门休息,自己带着陆遥去了上京。

    马车上生了暖炉,铺着软垫,中间有两层羊毛毡子,最上头还有一个厚厚的棉褥子。

    陆遥坐在上头屁股陷下去三公分。

    “怎么铺了这么多东西。”

    “怕你颠簸着。”赵北川上了马车,车夫在外头赶车。

    此行一共赶了两辆马车,一辆车坐人,另一辆车带着二人的行李和陆遥买的礼品,到了上京免不了要结交一些达官贵人,这些东西有备无患。

    赵北川挨着他坐下,伸手护着他的腰,冷着脸嘴不说话。

    陆遥嘿嘿笑了两声,把头靠在相公肩头,“还生气呢?”

    “我生气顶什么用?”

    “哎呀,我这不是担心小豆吗,明年会试殿试这么重要的事,留他自己在上京我怎么放心的下。”

    赵北川嗯了一声,其实他也不放心,上京不比其他地方,有句俗话说,一块匾额掉下来,砸中十个人里能有四个当官的,普通人若是不小心惹怒了贵人,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北斗虽然性子谦和,但毕竟年纪在那摆着呢,真要是出了点事后悔都来不及。

    “算了,早晚都得过来,不如早点来。”

    陆遥笑着亲了他一口,他就知道赵北川永远都会支持自己。

    这一路并不算难捱,车上生了暖炉,棉衣都穿不住。偶尔饿了就把吃食放在小炉子上煨着,温和了两人吃上一碗十分方便。

    软垫坐着也不累,白日陆遥靠在上面看书,困了就枕着赵北川的腿躺下休息一会儿,天色晚了就停在驿站休息。

    从平州到上京正常走要十天左右能到,他们不着急赶路,走了小半个月才抵达。

    入城时有些繁琐,先要出示户籍和文书,还要仔细盘查车上的物品,防止有伤人的武器携带进去。

    因为两人是从平州过来的,负责检查的小吏随口问了几句边关的战况,毕竟平州离着营州非常近,大概把他们也当成了来上京逃难的富商了。

    赵北川也没做太多解释,只挑着自己知道的消息说了几句,就放他们入了城。

    一进了上京,陆遥便瞪大眼睛,看着这千年前的古代都城。

    尽管他已经在心里想象过无数遍,可跟自己亲眼看见还是不同,繁华,热闹,古香古色,恍如走进了一副古代花卷中。

    这里的再也不是一成不变的灰黄色衣着,街上随处可见身着彩衣的年轻男女,他们穿着各色的袄袍,头上带着毡帽或棉帽,脖子上系着兔毛、貉子毛的围脖,腰间坠着香囊玉佩叮叮当当甚是好听。

    商贩的叫卖也变了调子,同平州不同,上京的口音更悠长一些,有几个老伯看出他们是外地来的,纷纷挤上前道:“客官住店吗?一日三百文,供热水和三餐!”

    “来我们这住吧,一日才二百八十文。”

    “我家二百五十文!”

    陆遥忍不住翘起嘴角,想起当年带着小豆他们去平州城时的景象。

    赵北川抬手把人护在怀中道:“我们不住店,是来投奔亲戚的,请问西坊怎么走?”

    其他人一听瞬间没了热情转头就走,只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留下来道:“西坊我熟悉,二位爷要不嫌弃,小的带您去。”

    “好。”陆遥正缺个能说会道的导游,便让他坐在车沿前头跟他们一起走。

    “小兄弟怎么称呼?”

    “小的家中排行老五,大伙都叫我方五或者小五儿,您这么称呼我就好。”

    “你是帮旁人揽客还是给自家揽客。”

    方小五笑了一声,“爷您真会说笑,俺家要是能在上京趁个铺子,何必干这买卖。”

    陆遥莞尔道:“你在这招揽客人,一日能赚多少钱?”

    “这没准的事,赶上生意好的时候,一日能赚三五百文,生意不好的时候半个月不开张也是有的。”

    “我们是第一次来上京,能帮我们介绍介绍吗?”

    “您是想在上京做买卖吗?”不得不说这方小五眼睛很毒,一眼就看出陆遥和赵北川是做生意的。

    “嗯。”

    方小五开始介绍起上京来,他生在上京,打会跑了就开始走街窜巷,基本上能叫得出名字的地方都能说出来。

    “上京主街分为四正街,四副街,正街为东街、西街、南街、以及北街。对应着的副街为,东边章台街、西边香室街、南边斗门街以及北边的马王街。

    这八条正副街按上北下南,北为尊南为卑,北边住着的自然是天家,二位爷若是没事最好不要过去。”

    陆遥了然的点点头。

    “同样处在北边的马王街的住着的也多是达官贵人,那边的房价贵的要命,还有价无市,反正像我们这般的普通人,奋斗一辈子也住不过去。”

    “东大街的铺面比较多,大多是卖香料水粉、珠宝玉器、古玩书画之类的,章台街也住着不少官员和一些富贵的商贾,那边还有一处特别大的院子,便是咱们镇北王的府邸,当年皇上命人建造的,听说里面亭台楼阁假山湖泊俱全,都是按照苏州仿建的,非常漂亮!”

    剩下西大街和南大街方小五也一次介绍,西大街便是酒楼和驿站聚集地,这边住着的都是商贾和普通人家,至于南边那是下九流的地界,方小五家就住在那边。

    说话间马车已经停到了客栈门口。

    赵北川下车进去打探得知他们已经搬走了,马宽心细,临走时留了消息,告诉他们新买的房子在章台街,少不了又得让方小五帮忙带路。

    “去章台街啊,那咱们还得往回走,章台街在城东。”

    陆遥又问了他一些京中物价,方小六都一一作答,再深一点的事例如上京商会之类的,他就答不上来了。

    方小五笑道:“爷您这不是难为小的吗,小人这个身份哪能接触到那些贵人呀。”

    陆遥也没难为他,“这一路费了你好多口舌,拿去买茶润润嗓子吧。”说着给他扔了一角碎银子。

    方小五两手接住,高兴的脸上都快笑开了花,“谢谢二位爷,谢谢二位爷!”

    马车停在章台街路口,方小五跳了下去,“小的就在东城门处揽客,离着这不远,若是有用的到小人的地方,爷尽管吩咐!”

    赵北川对他点了点头,赶着马车朝前头走去。

    章台街属于东街的侧街,进去后就能看见不少胡同,跟路上的人打听了一下,很快就找到马宽留下的地址,这地方叫张旺胡同,整条胡同只住着三户人家,一户是户部给事中家,一户是上京大商贾徐家,还有就是刚搬进来的赵北川一家。

    马车停在自家门口,赵北川上前敲了敲门,不一会里面传来一串脚步声。

    大门打开,陆丙惊讶道:“东家,您来啦!”连忙将门槛卸掉,打开大门让马车进来。

    屋里陆甲听见声音也连忙走了出来,帮忙把第二辆马车带进来,“还以为您二位年前不过来了呢。”

    赵北川扶着陆遥下了马车,“原本打算过了年再过来,结果你们东家非要来,劝不住只能过来了。”

    陆遥也不恼,笑呵呵的下了车,转圈环视了一周道:“这院子真不错,北斗他们呢?”

    “少爷去国子监了,这会也快回来了,马掌柜出门了,听说他在上京盘了个铺子,这阵子正在装修。”

    “他盘下来了!”陆遥惊讶道。

    陆甲也不知内里的原因,还以为是陆遥让他盘的。“小的也不知,晚点马掌柜就该回来了,倒时您亲自问他吧。”

    陆遥点点头,跟着赵北川先去了正房。

    这座院子里跟平州的宅子格局差不多,就是窄了些,不过想到这上京的房价,小一点也能接受得了。

    正房里的东西还没置办,只有一张架子床,看样子应当是临时准备的,以防他们突然过来没地方住。

    外头东西两间厢房倒时都安置妥当了,如今北斗就住在东厢房,马宽则带着几个仆人住在前头的客房里。

    陆遥嗔道:“这孩子太慎重,马上都是一家人了,还总拿自己当下人似的。”

    赵北川笑了笑,“他这叫有眼力见,知进退,如今看着倒是顺眼了不少。”

    可能大舅哥看妹婿,天生就不顺眼,总觉得这小子哪哪都配不上自己家宝贝妹妹。

    不过马宽这小子也确实有能耐,至少小年跟他成亲后,以后不用担忧两人的日子。

    不多时,赵北斗就从国子监回来了,早上他是跟马宽一起乘马车去的,回来的时候车夫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

    姐夫来后,赵北斗的生活水平直线上升,上学放学都有马车接送。

    进了院子看见院中的马车,他便知是大兄和嫂子来了,身上的稳重一刻钟都装不下去,撒腿就往正房里跑。

    “大兄!嫂子!”

    房门打开,这小子嗖的窜了进来,激动的拉着陆遥的胳膊道:“你们什么时候到的,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

    赵北川呵斥道:“别闹你嫂子,他身体不舒服。”

    小豆一听连忙把手松开,“嫂子你生病了?”

    “没有,别听你大兄胡说。”

    赵北川咳了一声道:“你,你嫂子怀孕了。”

    “啊?我要当叔了?!”

    “嗯。”

    “哈哈哈哈哈,我要当叔了,哎呦!”赵北斗抚掌大笑,这幅劲头跟他大兄二样不差。

    打小他就是在陆遥身边长大,把陆遥几乎当成了半个娘亲,心里的高兴可想而知。

    赵北斗蹲在陆遥身前道:“小侄子,小侄女你可要好好长大,等叔考上进士当大官,给你撑腰。”

    赵北川哭笑不得的拎起他,“让你嫂子歇一会,你跟我出去收拾收拾车上的东西。”

    其实陆遥也不太累,就是坐车坐的的腿脚酸麻,两人收拾东西的时候,便起身也跟了出去。

    马车上拿的东西不少,特别是琉璃制品得打开看看有没有破损的,别到时候送个坏的东西过去,闹出笑话。

    吃的东西拿出来放好,别被老鼠啃了,这次来陆遥打算直接在上京过年,所以拿了不少家中的吃食。

    熏肉、腊肉自己腌的咸菜和小咸鱼,还有自家磨的海肠粉(味精)和孜然粉。

    送礼的东西分拣出来单独放在西厢房,吃食一部分拿到灶房,另一部分直接放进瓦缸里冻在外头。

    安顿妥当天色已经晚了,陆遥和赵北川还没吃东西呢,刚巧马宽从外面回来。

    陆遥道:“晚上别在家弄饭了,咱们出去吃一顿,尝尝这京都的美食。”

    马宽主动引路,这阵子他在上京吃了不少酒楼,为的就是对比自家菜食,他边走边道:“如今上京有名气的酒楼有六七家,但以吃食上名声最盛的只有一家,名叫禾宴斋,他们那也是得提前预约,今日怕是吃不上了,不过我已经提前预约好了,明天下午就可以去尝尝。”

    “今日咱们先去长荷居吃饭,他们那的莲花蒸酥肉味十分有名,还有荷叶卷、蟹膏酿也很不错。”

    “好,你来安排。”陆遥心里十分满意,马宽这样的人,算放到现代高低也得干到总裁的位置,用着实在太顺手了!

    第一百四十章

    长荷居就在西坊,上京没有宵禁,酒楼营业时间一直到戌时左右。

    他们来的时候正赶上酒楼上客,华灯初上,夜色降临,整条街被摇晃的灯笼照得通明,看起来竟比白天还热闹几分。

    酒楼门口停着四五辆马车,身着华贵锦袍的人从车上、轿子上下来。

    车夫将马车停下四个人依次下车,酒楼里负责迎客的伙计上前帮忙把车赶进后院,陆遥抬头看着三层楼的长荷居酒楼,硕大的招牌上雕刻着一朵莲花,应了这个酒楼的名称。

    马宽在旁边低声介绍道:“长荷居的老板是江南人,这里的饭菜口味也以南方菜系为主,不知道嫂子合不合胃口。”

    “挺好的,我最近就想吃点清淡的菜。”

    走进酒楼,立马有伙计上前招呼,“客官几位,可有提前预定?”

    马宽道:“一共四位,没有预定,楼上的雅间还有位置吗?”

    “几位客官稍等,小的帮您问一下。”

    伙计去前台问了几句,不一会儿便跑过来道:“三楼还有一间雅间,几位客官随我来吧。”

    陆遥环视着大堂,这长荷居看着门口不小,里面倒是没有多大,还不如自家酒楼宽敞。一楼大堂只摆了六张方桌,每张桌子大概能坐下六到八个人,而且也没用屏风隔开。

    跟随小厮朝楼上走去,楼梯很窄,只能容两人并排上下,走起路还咯吱咯吱响。

    来到三楼,伙计将最里面那间屋子打开,点着里面的几盏灯道:“客官请坐,小的这就给您上茶。”

    赵北川拉开凳子,护着陆遥先坐下,赵北斗和马宽也在旁边坐下。

    赵北斗抬头看了一圈道:“还不如咱们家酒楼好,这雅间也忒小了。”

    陆遥颔首,“大概是上京地价太贵,能有这么大的铺面已经很不容易了,对了阿宽听说你把那间酒楼盘下来了?”

    “是,正想着跟您说呢,咱们盘的酒楼就在街对面,从这应该能看见。”他起身打开窗户,凉风吹得几个人都缩了缩脖子。

    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能看见不远处的一个暗着灯的铺子,也是三层的高度,不知道里面什么样。

    看完马宽把窗户关好道:“那间酒楼原来叫长乐酒楼,是中书侍郎家的产业,今年他因触怒天家被贬到了灵州,便想着把家业都典卖了,换些银子打点关系。”

    “那栋酒楼原本价格不低,听说最开始要价两万两银子,后来卖不出去才降得价,最后一万七千两银子被我买下的。”马宽顿了顿,“说来也巧,咱们家买的房子也是那人家的,院子加上酒楼一共花了三万两银子。”

    陆遥道:“你手里的钱不够吧。”

    “嗯,恰好遇上了苏州的酒商冯老板,他在咱们这预定了三万斤陆酒,提前付了两万两银子的定金,我便自作主张把铺子和院子一并买下来了,还望大兄和嫂子不要见怪。”

    “怎么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接到你的信我在家都急坏了,后悔当时没多给你带些银两。”

    马宽笑道:“也是凑巧了,不然买不到这座酒楼,那边位置虽不如这边好,但是地方要比长荷居宽敞不少,明日您可以过去看看。”

    “好!”

    说话间伙计已经端着热茶上来了,一同拿上来的还有食谱。

    这食谱做的忒讲究,是用绸缎表的一幅画,画上共十六个菜可供食客挑选。

    陆遥要了一道招牌的清蒸鲈鱼,一道荷花酥,一道荷叶卷,以及一份蟹膏酿和蒸酥肉,主食选了一份他们家特色的荷叶糕。

    伙计询问他们要不要酒,本来不打算要,但陆遥见菜谱上竟然有陆酒,“这陆酒是平州的吗?”

    “对,正宗平州陆酒,客官要一壶吗?”

    “来一壶吧。”

    “好嘞,几位客官稍等,饭菜马上就上来。”

    伙计离开后陆遥道:“我记得咱们酒坊并没有供应上京啊。”

    马宽点头,“提起这件事我想起来,前年来上京跟几个酒楼谈合作的时候,他们都瞧不起咱家的陆酒,没人愿意试一试,后来又被上京的商会下了告示书,不得已只能退出上京,转去了其他州府。”

    陆遥对这个上京商会有些好奇,“商会的权利这么大吗?”

    马宽正色道:“权利非常大,如今咱们酒楼还没装修,最好提前去见一下商会的会长,跟他们搞好关系,不然以后肯定少不了麻烦事。”

    “嗯,我知道了。”陆遥倒是不怕麻烦,就怕自己捧着银子找不到人。

    等了约莫一刻钟,伙计端着菜食上来,一边摆桌一边介绍,菜品看着卖相不错,就不知味道如何了。

    烫好的陆酒也端了上来,伙计要给他们斟酒被陆遥拒绝了,“不用麻烦了,我们自己来就行。”

    “好嘞,那小的就在外面候着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伙计贴心的关上门。

    陆遥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腹放在赵北川碗里,“尝尝味道怎么样。”

    “你吃,我自己夹就行。”

    陆遥也夹了一筷子,品了品,味道不能说差,只能说中规中矩。

    蒸鱼里放的调味料不多,保持了鱼原本的口感,跟红烧鱼比起来口味非常轻,吃不惯的可能不会喜欢。

    果然赵北川便不怎么喜欢吃,“一点味没有,不如我做的好吃。”

    陆遥笑道:“人家就是这种做法,听闻南方那边口轻,不像咱们北方这边吃的那么重口。”

    赵北斗也不喜欢吃,马宽倒是还好,他这人八面玲珑从来不说得罪人的话。

    荷叶卷就是用荷叶包着肉拿油炸熟,里面的肉既有荷叶的清香,又有原本的香味,这道菜倒是还算和几个人的口味。

    荷花酥是一道甜点,陆遥不喜吃甜食,只吃了一口就不吃了,最好吃的大概就是蟹膏酿,一碗的螃蟹膏和黄,里面加上葱丝和姜丝蒸熟,味道十分鲜美。

    可惜螃蟹寒凉,陆遥怀着孕也不敢多吃。

    粉蒸肉跟平州的做法一样,总体而言这桌饭菜中规中矩,不算有出彩的地方。

    陆遥发现这个朝代的做菜食的方法几乎全是蒸煮烹炸,很少用炒、烤、煎等方法,所以口味几乎雷同,跟自家那些炒菜比起来,少了些爽口的味觉。

    陆遥吃了几口主食就饱了,拿起陆酒给三人一人倒了一点,“尝尝这味道跟咱家的酒一样吗?”

    赵北川端起来抿了一口,眉头马上皱起来,“不一样,不好喝。”

    马宽也点头附和,“这不是咱家的酒,应当是挂羊头卖狗肉。”

    陆遥忍不住笑道:“如此甚好,是该让上京人开开眼界,让他们尝尝真正的陆酒是什么滋味了。”

    吃完饭赵北川去结的账,这一顿饭花了二十七两银子……

    坐在马车上他还没缓过神,“这点东西怎么就敢卖二十多两银子,难不成上京的钱跟平州的钱不一样?”

    陆遥道:“这个价格还算合理,鲈鱼本身就价高,一条鱼就要三四两银子,陆酒我看菜谱上写着是十两银子一壶,加上其他的菜,差不多值二十七两。”

    “甭说二十七两,这几道菜卖七两银子我都嫌贵!”

    马宽忍不住笑道:“听说禾宴斋那更贵,一顿饭要花一百两银子。”

    “上京什么都贵,我们前几日在小食肆里吃过一顿饭还花了二两多银子呢。”赵北斗附和道。

    陆遥没说话,他轻捻着指尖陷入沉思,在上京开酒楼太好赚钱了,但前提是怎么能搭上商会这条线。

    眼下他们才刚到上京,谁都不认识,还得从长计议。

    *

    第二天一早,陆遥便带着赵北川和赵北斗,带着礼物去林家拜访。

    上次来的时候,赵北斗没见着林母,这次因为陆遥到来,不光看见了林母还见到林子健口中那个小娘张氏。

    本来妾室不能见外客的,也不知道林父是怎么想的,竟然让那小妇开始主持中馈了。

    饶是陆遥也被林家这乱象弄得一惊,面色担忧的看着林夫人。

    林夫人仿佛没察觉到一般,拉着陆遥的手道:“前几日我病了,听说北斗来了都没出来见面,没想到你也能来,真是太好了。”

    陆遥道:“马上就要会试了,北斗一个人在上京我们不放心,索性一起来了。”

    “快进屋吧。”林夫人热情的拉着他进了正房,赵北斗和赵北川则跟着林父和林子健去了前厅叙话。

    进了屋陆遥有些担忧道:“夫人,您还好吧?”

    林夫人眼圈微红,强装着笑意道:“有什么不好的。”

    陆遥不敢过问她的家事,只聊了几句家常,打听了一下老爷子的身体。

    “这次来的匆忙,没来及准备东西,只给您带了一串南珠,不知您喜不喜欢。”

    这个时代的珍珠价格非常昂贵,因为都是纯天然的珍珠,没有专业的潜水设备采珠非常困难。光靠人工基本上一颗质地圆润的珍珠能卖数十两银子,而且越大越整齐的价格也越贵重。

    陆遥送林夫人的这串足足二十六颗指甲大的圆珠,差不多能卖个千八百两银子,也算是回了当年赠送发簪的礼。

    “买这么贵重的东西做什么呀。”林夫人嘴上说着嫌贵,但脸上却是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这些东西。

    陆遥道:“这几年离着远,我那边生意又太忙,早该来拜访您的,当初在秋水镇如果没有您家老爷子,我们北斗哪里会走上这条路。”

    “那也是北斗自己争气,你莫要太客气。”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下人说林老爷子起来了,陆遥便起身打算过去拜访一下。

    刚巧林子健和赵北川、赵北斗也朝后院走,大家便一同过去。

    林静贤还认得陆遥呢,打量半晌道:“小郎君做的甜食我还念着呢,什么时候有空再给老朽做一次尝尝。”

    陆遥笑道:“求之不得啊,我们打算在上京开食铺了,到时候您老一定要过去赏脸。”

    林静贤笑着点头,“好好好,我一定来!”

    林夫人听闻他要在上京开食肆,忍不住多问了两句,“地方选好了吗?在哪里开?”

    陆遥道:“铺子倒是盘下来了,但里面还没装修,听闻在上京做生意还要通过商会什么的,我还不太了解,这几日先看看。”

    林夫人犹豫片刻道:“你说这个商会我倒是知晓,你若方便什么咱们约个时间,我帮你引荐一下。”林夫人有几个闺中好友,家里都有商贾产业,她们对商会了解的比较多。

    陆遥惊喜道:“那再好不过了,多谢夫人!”

    林夫人摆摆手,“别客气,本来也不算什么事。”

    晌午林夫人要留他们用饭,陆遥以家中还没安排好为由拒绝了,林家现在这情况太特殊,待久了实在有些尴尬。

    等赵家人离开后,林夫人站在院子里,见几个下人正在搬运陆遥他们刚刚送来的礼品。

    “等一下,这些东西你们要拿哪去?”

    “回夫人,张小娘让我们把这些东西都搬到后面的库房里去,给老爷拿去当年礼备上。”

    林夫人哼笑一声,“这些东西都是人家给老爷子准备的,她倒好意思往自己屋里拿。”

    下人为难的抱着箱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林夫人走上前看了眼,“把茶叶和陆酒送到太老爷院里,那盒南珠项链拿到我屋里,其余的随意你们怎处置。”

    “南,南珠项链已经被张小娘拿走了……”

    林夫人已经许久没去过那小妾的屋子,今日也不知怎么了,一股气直奔头顶冲上去,带着婆子就去了那边。

    来的时候张小娘正拿着南珠项链比划着,不知搭配什么衣裳好。

    林夫人身边的陪嫁婆子,伸手便扯了过来,“不要脸的贱人!夫人的礼物你也敢悄悄匿去。”

    要不是陆遥提前在屋里说起这条项链,可能林夫人都不知他送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来。

    张小娘脸色难看,“姐姐言重了,不过是一条南珠项链,值得这般兴师动众的过来讨要。”说着给旁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去叫老爷过来。

    过去林夫人碍于面子对她多有忍让,如今她已经对相公失去希望,也不在乎他们郎情妾意了,挥手就给了张小娘一个耳光。

    “你,你做什么?!”

    林夫人也不说话,反手又打了她一个耳光,直接打得她两颊红肿起来。

    外头林父闻讯匆匆赶来,“淑芳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为何又来欺辱阿月。”

    “老爷……”张小娘跑到林父身边,捂着脸哀哀戚戚的哭起来,“我又不知这项链是送给她的,瞧着漂亮就拿过来试了试,夫人您派人说一声便好,何必这般打上门来……”

    林夫人轻蔑道:“不知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别人会给你送礼?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得让这副项链。”

    张氏本是别人转赠给林父的侍妾,身份低微,被她一说顿时哭成泪人。

    林老爷也气的够呛,挥手就要打林夫人。

    刚巧林子健也听见消息匆匆赶过来,一见父亲把那贱人护在怀里欺辱自己母亲,霎时便怒了,“你们做什么!”

    “子健你怎么来了。”林夫人不愿让这种事影响到儿子,连忙推着他往外走。

    “你们两联起手欺辱我娘亲,当我死了不成?!”

    林父大怒,“混账东西,你说的什么话,若不是你娘主动过来找茬谁搭理她!”

    林夫人冷笑着看着这对狗男女道:“我知你不愿搭理我,你当我愿意看见你们吗?别着急等子健考完试咱们老死不复相见!”

    林父慌了一瞬,“你这什么意思?”

    林子健赤红着眼睛道:“我已经决定科举结束就带母亲去外地赴任,以后便别来往了。”

    林父松开妾室,不可思议的看着儿子,“子健,你何必这般,我同你母亲的事跟你又没关系。”

    林夫人冷笑道:“如何没关系?谁不知道你们林家宠妾灭妻,子健留在上京还能娶到好人嫁的姑娘吗?但凡你为子健考虑一分都做不出这起子腌臜事。”

    林子健恨恨的看着父亲和那贱人,拉着母亲走了出去。

    “老爷……”张氏察觉不对劲,小声叫了他一声。

    “滚开!”林老爷看都没看她一眼,甩袖子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