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后的第一次见面，是林烨主动约的顾钧。
天气已经开春了。
两人约在同一地点吃饭，聊天的内容从一部电影换到另一部电影。有时林烨会问他一些个人爱好，顾钧会答，但很简单，运动两个字就概括了所有。
出于职业习惯，林烨会仔细观察探究一个人的神情，什么表情接下来大概说些什么话，他基本都能预测个八九不离十。
然而，顾钧从头到尾都是同一副表情，心思难测。
要不是态度在接受范围内，林烨会认为顾钧是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逼着来的，可照道理，手腕厉害的人还能被胁迫吗？哪怕家里要他来相亲，他不满意走个过场回家交代一句不合适就是了，有必要拖时间？
林烨“不小心”碰掉了叉子，从餐桌边缘滑落至地面发出叮当清响。
“啊，掉了，”林烨故意问，“能麻烦你帮我捡一下吗？”
顾钧弯腰捡起，没有递到林烨手中，而是放在餐桌边，招来服务生换一副餐具。
林烨道了声谢，冲着对方没有露出迟疑和不耐烦，他决定收回刚才的质疑。
“我无意间刷到新闻，报导说徐英彦肇事逃逸，你最近是在处理这件事吗？”林烨慢条斯理切着牛排，随口问道。
顾钧咀嚼完口中食物说：“从他逃逸那一刻，他已经不归我管了。”
“说不带就不带？星硕娱乐不会对你有意见吗？”
这几天林烨也是在茶水间偶然听到同事们聊明星，知道徐英彦塌房，想起来一事儿。
wallace不仅有主打品牌，年前总部又有开发还子品牌的打算，针对大中华区这块，子品牌宣传大使就曾选定了徐英彦，后来市场部有人提出反对意见，觉得资历虽然不浅，但影响力欠缺，后来因多方考虑另设了人选。
顾钧冷然道：“对我有意见，可以不用和我合作。”
林烨莞尔。
真是傲慢。
晚餐结束后，他们一同步入电梯。
林烨今天多喝了两杯红酒，脸颊微红，可他早练出了酒量，千杯不醉不至于，但这两年还没什么人能在酒桌上放倒他，他双手揣在卫衣身前的衣兜兜里，微微迷蒙着眼，装弱不禁风。
类似镜面的电梯墙壁清晰地照出两个人的高度，顾钧比他还高出了十公分。
兜里手机震了下。
与云鹏鹏提过相亲对象是顾钧后，这家伙三天两头问他进展如何，这是又来打听八卦了。
手机有防窥屏，林烨很放心，即便没有，身边人目不斜视，就是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从吃饭到现在也没有多少分钟，更别说看手机了。
[吃了个饭。]林烨回。
[然后呢？吃完饭就各回各家？你可不是爱清汤寡水的类型，今晚准备进展到哪一步？]
[看情况。]
林烨收起手机说：“本来我约了朋友顺路过来接我，现在他说有事来不了了，麻烦你送我回家？”
电梯在10楼停了，进来两个男生，林烨往后退了些，只听顾钧说：“我也有事，送不了你。”
林烨说：“今晚风大，我喝酒了，去酒店外面打车会吹到风，我喝酒后吹风会头痛。”
顾钧摁下一楼的数字键：“你可以在酒店住下。”
听着对话，前面的男子回头看了眼林烨，心道一句好可爱，加之脸红红的，看起来很乖，怎么能忍心不送他回家，男子又瞥过顾钧，此刻心里的想法和林烨一样。
不解风情。
林烨又说：“我认床。”
一楼到了，电梯门打开，两名男子自动让开路，顾钧把话题绕回去了：“那就打车吧。”
林烨扬起微笑，走出电梯，拿出手机给好友发消息。
[有些人单身二十几年不是没有道理，活该的！]
云鹏鹏在酒吧笑得打跌。
顾钧也喝了酒，只不过叫了代驾，离开酒店后直接回了工作室。他的确有事，但并不重要，几份签约合同也不是今晚非得看完。团队助理看到他回来并不惊讶，甚至不知道他特意出去吃晚饭是和相亲对象有约。
“顾哥，有人在办公室等你，”柳雨赶紧说。
“知道了，”顾钧推门而入，外套随意往沙发扶手上一放，松了松领口走向办公桌后。
来人诚惶诚恐站起来，见顾钧只顾忙自己的，他不知道怎么开头，双手紧张交握着，从顾钧压根不理他的态度来看，根本没有谈的必要，可事情关乎到他前途。
“顾哥，对宋陈晨做的事我是真心感到后悔，该道歉也道了，还有其他可以弥补的我都愿意去做，只求你放我一马，我发誓，以后我遇见他会主动退避三舍，但凡他在的剧组我就绝不进，我绝对不碍他的眼，行吗？”
冯嘉平也是圈里大咖了，公司力捧，众星拱月，哪想一失足成千古恨。
这事儿已经是一年前的了，当时他和宋陈晨在同一剧组，杀青前一天，他故意把宋陈晨推进了河里，宋陈晨会游泳，不巧的是水太冷导致宋陈晨小腿抽筋，这是他没想到的。
他没有要弄死人的意思，圈里看谁不顺眼，耍耍小伎俩整整人都是司空见惯的，他不觉得可以严重到要毁了他事业的程度。
“顾哥？”
顾钧从电脑前抬头，薄薄的一层镜片泛着冷光：“你不用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冯嘉平能低声下气来求，就什么都豁得出去。
他绕过办公桌直接跪在了顾钧面前，这一年，他陆陆续续掉光了代言，也没导演找他拍戏，上赶着自荐都没剧组要，什么通告都没了，粉丝只以为他状态不好所以近期很少在公众前露面，实际是顾钧要他彻底退圈。
自己的经纪人、公司高层都找过顾钧，均无果。
“求你，顾哥，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从小就想做演员，也好不容易能走到今天，我是犯了一次错，但你不能一竿子就把人打死了，就是杀人犯做完牢出来还能重做人呢，为什么我不能？如果退圈，我打拼了那么多年的辛苦算什么？”
终于，顾钧不耐烦了，转椅朝向冯嘉平，起身那一刻，冯嘉平只觉一座山似乎朝自己压来，紧迫得他透不过气。
然而顾钧只是居高临下注视他。
皮鞋踩在冯嘉平手背上。
顾钧丝毫不留情面：“我没那么空听你的长篇大论，我只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自己消失在我办公室，要么出了办公室后进医院，你选一个。”
“啊啊....”冯嘉平咬紧牙关，因疼痛，小臂隐隐颤抖。
“做好选择了吗？”
“顾钧，”冯嘉平低垂头颅，忽然就有眼泪从眼眶里砸落下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那么对宋陈晨吗？为什么我总看他不顺眼想针对他，因为你。”
“是因为你！”冯嘉平抬头，声嘶力竭吼出来，“因为我喜欢你！我他妈喜欢你！”
“和我无关。”
顾钧将冷酷贯彻到底。
冯嘉平又哭又笑，最后失魂落魄出了办公室。
*
到家后，林烨给顾钧发了一条信息，告知已回家，收到的只有一个“嗯”的回复。
约会不甚满意，但也没有到不欢而散的地方。
第二次见面，也是他再次主动提出，不，不算见面，因为这次连面都没见到。
林烨特地挑了自己的休息日约会，并且提前三天询问了顾钧有没有时间，顾钧说下午可以抽出空。
出门前，他再次确认。
发出的消息十几分钟都没回复，林烨准备打电话时，顾钧回了，说在某片场有点事耽搁，待会儿还要回一趟工作室，可能会晚些，具体几点不定。
林烨单手支撑额角，斜靠在自己特意定制的布艺沙发内，举着手机盯了消息几秒，想了想，嘴角浮起笑意：[既然你时间不确定，方不方便我直接去你的工作室等你，可以节约时间。]
大约三四分钟后，顾钧说：[好。]
随后发了地址过来。
顾钧交代了工作室有朋友要来，所以林烨到的时候，柳雨热情接待，直接带林烨进了顾钧办公室：“这位同学，请问您要喝茶还是喝咖啡，咖啡有蓝山、哥伦比亚、刚果、罗布斯塔.....”
为同学的称呼，林烨笑笑，说明他装嫩的功夫还算到家，道：“蓝山吧，谢谢。”
“好，稍等会儿。”
一离开办公室，柳雨就被几个同事拉住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哪怕是顾钧的地盘也免不了。
圈里有哪些大小明星或老前辈，最近又出道了多少练习生，背后是哪位金/主靠山，谁又和谁搅合在了一起闹了什么绯闻，不论是什么，和娱乐圈有关的他们都能如数家珍，就是没见过林烨。
“小柳，他是顾哥哪儿挖来的啊？星硕新签的？”
“徐英彦才塌房多久郑总就又要塞人过来，不可能吧？”
“电话里不是说朋友吗，就是朋友呗，又可爱又不耽误长高，呜~小柳，他叫什么呀？”
“哎呀我也不知道！你们有胆子自己去问顾哥吧，”柳雨大喝一声，拨开几个人赶忙冲了咖啡送进办公室。
林烨端起咖啡，慢慢欣赏着顾均的办公室，整体偏冷色调的装修风格，深灰色铁艺实木书架和与偌大的办公桌呈一色，分门别类的书籍列满了格子间，一眼扫过，从世界名著到经商理财至时尚刊物皆有。办公桌侧对阳台，光线明亮通透，太阳光能铺至室内半个场地。而办公桌正对面是高级感拉满的吧台，吧台后方设计了酒架与玻璃柜。
在办公室转了转后，他耐心等着。
可这一等，就从下午的日头灿烂等到了天边染上晚霞。
还有顾钧爽约的简讯。
[抱歉，临时飞其他城市，下次再约。]
林烨站在窗前，伸展双臂，背向身后交握住双手，舒展了一下久坐后的筋骨，然后在窗玻璃上哈了哈气。春天的暖意很快让起雾的玻璃恢复了清晰，指尖点在那处画了一个不大看得清的哭脸。
有耐心不代表不会生气。
他是在谈恋爱吗？
谈个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