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者?”枫睁大了眼睛,颇为惊讶地看向夏树,“可你年纪还很小啊……”

    话还没说完,枫就怔在了原地,不必夏树回答,她已经知道了这是为什么。

    忍者是战争催生出来的职业,他们是为战争服务的特战间谍、特战杀手。

    与正面对敌的武士不同,忍者大多隐姓埋名在黑暗中行动,他们主要负责暗杀、破坏、搜集情报等不适宜放到明面上的任务。

    忍者是隐在黑暗中的利刀,只为雇佣者所用——无论雇佣者是谁,无论雇佣者让他们刺向的目标是谁。

    正因为此,忍者的培养方式也和普通武士截然不同:忍者不仅要从小开始培养,而且忍者所接受的忍术训练十分残酷艰难。走上这条刀尖舔血的路,就相当于一辈子要沉湎黑暗不得脱身。

    枫突然眼泪汪汪地看了过来,满脸心疼怜惜,夏树歪了歪头,眼神一阵茫然:他是忍者这一点让枫觉得他很可怜吗?

    可、可是为什么?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可怜啊!

    要知道宇智波可是忍界数一数二的强大忍族,夏树一向以宇智波为荣,也自豪于族中传承的血继限界写轮眼。他一直以来的心愿,就是成为一名像父亲那样强大的忍者。

    “没事。”桔梗招手示意夏树坐到她身边,抬手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你继续说。”

    忍者的可悲之处,大概是忍者并不知道自己可悲,并不知道自己是战争催生出来的牺牲品,从诞生起就是为了杀戮,注定一生与黑暗相伴。

    姿态端正地跪坐到桔梗身旁,夏树习惯性地挺直背脊,双手放松搭在膝上。

    他眉眼低垂,面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丝浅笑,仪态端重有礼,一举一动都透露出堪称风雅的修养,显然接受过极好的教养。

    在桔梗平静温柔,不带任何其他意味的目光注视下,夏树发自内心地平静下来,理了理思绪,他隐瞒了忍界的存在,将自己的来历娓娓道来:“我是家族忍者,从小就跟随家族长辈修行忍术和体术。”

    “我的家族……”顿了顿,夏树才接着说了下去,“不在武藏国,在距离这里非常遥远的地方。现在,我也找不到回家的路,我甚至不知道老家距离枫之村有多远,我想回家又该朝哪个方向走。”

    枫在夏树坐下时也蹭到了桔梗另一边坐下,她一直认认真真地倾听夏树的述说,听到这里,她既不解,又发自真心地替夏树着急起来:“怎么会这样?难道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武藏国的?”

    “不瞒你们说,我确实不知道。”皱巴着小脸长长地叹了口气,夏树苦恼地垂下头,像只可怜巴巴的、连猫尾巴都垂头丧气地耷拉下去的小奶猫。

    这桩乌龙事说来话长,但好在他们都不缺时间,桔梗和枫也有耐心了解前因后果,夏树便从头说道:“我父亲是忍者,母亲却只是一个普通人。为了和母亲在一起,父亲甘冒大不韪,甚至为此放弃了竞争族长。”

    “一直以来,在我的印象里,母亲都是温婉柔弱的女子。她身体孱弱,常年深居简出,经常需要卧床休养。正因为此,母亲在族里很低调,少有和族人打交道的时候;除了我和父亲,很多族人都没见过母亲几次。”

    后面这番话说下来,夏树还带着点婴儿肥的白嫩小脸皱巴成一团。他一脸牙酸的表情,语气恍若在梦中一般飘忽。

    桔梗似是已经明白了什么,纤长睫羽微颤,她展颜轻笑,精致姝丽的眉眼间宛转着一丝清浅笑意:“但其实,你母亲真实的模样和你印象中的不太一样,是不是?”

    “嗯,差别可大了,简直是天差地别!”

    都坦诚到这个份上了,夏树索性也不强撑,直接委屈巴巴地控诉道:“我一直以为母亲很柔弱,需要我和父亲的保护。所以我一直努力修行忍术和体术,勤勤恳恳、从不懈怠,为的就是强大起来保护母亲,保护族人。”

    可谁知道……他母亲纱织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柔弱可怜,需要依凭他和父亲才能活下去的菟丝花。她明明就是一朵霸气威武、武力值惊人的霸王花!

    夏树真的觉得自己被骗惨了!

    他长到这么大,都六岁够年龄上战场了,居然一直不知道母亲的真实面目,还一心想要变得强大保护他柔弱可怜的母亲。

    世界上还有比他更惨的孩子吗?母亲这样欺骗他,瞒着他这样的大事,心真的不会痛吗?不会觉得愧疚吗?╭(╯^╰)╮

    枫一脸复杂地看着夏树,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夏树被至亲的母亲这么欺瞒确实很可怜,很值得同情;可他的母亲是长辈,枫总不能当着夏树的面指责他的母亲。

    想了想,枫干脆开口发问,把说着说着就跑偏了的话题拉回来:“那夏树,你到底是怎么来到枫之村的?”

    虽然说来话长,但也不要说着说着就跑题,全忘了重点是什么,只顾着控诉母亲不着调的行为啊!

    枫这个问题问出来,夏树却蓦地沉默下来。原本跳跃在他眼角眉梢的活泼和灵动之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沉寂,是木然的痛楚。

    垂下眼帘,夏树眨了眨眼睛,忍住泪意和心头汹涌的悲伤:“几天前,父亲突然战死,这个消息传回族里。母亲不想我留在族中,不想我继续做忍者,她要带我离开。”

    “我还没有等到族人运回父亲的棺椁,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我就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族里,而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森林里,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我一个。”

    夏树可谓是一夕之间突逢大变,母亲突然变得陌生,像是换了个人;他被送离忍界,与家乡分离。

    这些发生在极短时间内的变故给夏树带去了莫大的冲击和痛苦,让他惊惶不安,让他害怕惊惧。从始至终,夏树都是被动接受变故的发生,根本没有能力决定什么、改变什么。

    眼圈蓦地发红,夏树一直强忍着的眼泪落了下来:“我找不到母亲,也找不到族人。我在附近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认识的地标;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到这里来,我很害怕……”

    “我怕我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了家了……”夏树垂着头抽泣出声,肆意横流的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直到一股清淡怡人的草药香气轻柔袭来,他才反应过来是桔梗倾身抱住了他。

    这个温柔的拥抱满是安慰意味,夏树闭了闭眼,放任自己在桔梗怀中放肆大哭,将心中压抑的种种情绪尽数发泄出来。

    他不是个好孩子,他不坚强,也不勇敢;他其实很害怕,也有些软弱。他只是努力忍耐着痛苦和不安,在失去亲人的庇护后,他只能靠自己在陌生的世界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