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云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寄月 > 20-30
    不寄

    许清屿洗了个澡出来, 远远看见云徽还坐在刚刚的位置,动也不动的,乖得不行。

    他笑了声, 刚要迈步过去瞧见有个男生走到她面前,坐在她旁边, 面带笑容说着话。许清屿眼梢下沉,从烟盒里磕出一支烟,低头点燃,慢悠悠往那边走。

    云徽本在群里说晚上可能要出去吃饭,叶问夏和喻冉了然的打趣,她被调侃得有些不好意思, 摸了摸耳垂正要打字, 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很陌生的气息。

    不是许清屿。

    她抬头, 看见一张没印象的脸,男生倒是很自来熟, 在她旁边坐下,声音温和做自我介绍,“我是金融系的张森,跟许清屿同级。”

    他身上有烟味, 云徽蹙了下眉,往旁边挪了点位置, 礼貌生疏的点头, “你好。”

    张森目光落在她身上,笑道,“我好歹也算你的学长, 不用这么提防我吧?”

    云徽被他的目光看得不太舒服, 起身想走看见许清屿走了过来, 薄削的唇咬着烟,眼眸半敛,居高临下俯视张森,声音冷淡和危视:

    “连我的人都想抢?”

    云徽心猛跳一下,默默走到许清屿身后躲起来。

    张森上身靠后,手臂随意撑着后排的位置,并未被许清屿的话慑到,“我跟学妹打个招呼而已,什么抢不抢的。”

    许清屿俯身,指尖猩红靠近张森的脸,后者眼神变了变,但很快便敛下,勾唇笑得漫不经心,“你不怕吓到学妹?”

    许清屿顿了下,拇指按着烟头换了方向,贴着张森脸的位置碾灭,有火星溅到他脸上,张森吃痛的皱眉。

    “再有下次,就不是火星了。”

    他抬手,烟灰被风带动飘到张森脸上,许清屿眸色清冷,直起身牵着云徽离开。

    他走得很快,云徽得小跑才能跟上,手腕被拽得有些疼,她抿着唇没吭声,庆幸今天穿的鞋子轻软。

    走出好一段距离,许清屿才放缓脚步,侧目见云徽额头已经起了一层薄汗,桃花眼因为炎热而聚着潮润。

    心口被蛰了一下,停住脚步。

    云徽跟着停下,微喘着气开口,“对不起。”

    许清屿眉梢挑了下,“平白无故道歉干什么?”

    云徽其实想问,他生气是不是因为自己跟张森说话了,是不是因为在意自己吃醋了,但她又犹豫着不好意思问出口。朝他走近半步,食指小心的勾住他位置,声音温软,“别不高兴。”

    许清屿心里的不悦荡然无存,舌尖顶了顶腮帮,扯着她胳膊把人往怀里带,左手捏住她的下巴抬起,低头吻上去。

    云徽还处于没回过神的状态,给了他方便,轻而易举便挑开她牙关在里面作乱。他刚刷过牙,薄荷混着烟草味一齐灌入口腔,她喉咙有些痒想后退,许清屿根本不让,扣着后脑勺让她无处可退。

    他发了狠,云徽感觉自己快喘不过气了,下唇一阵生疼,是许清屿在咬她。

    她痛得发出小声的抗议,许清屿眸色暗了几分。云徽被亲得大脑迷迷糊糊,直到耳边听见几声惊呼才蓦然地想起来他们在学校操场。

    羞耻感从脚底蔓延到大脑,她推了推面前的人,含糊不清,“有人。”

    许清屿懒懒抬眼瞥向在不远处捂着嘴巴吃惊围观的人,握着她的手腕搭上自己脖子,箍着她细到不可思议的腰肢将人更压向自己,满不在意,“让他们看。”

    他做事向来肆意张扬,跟云徽的事也没打算藏着掖着,这些人喜欢看便看,顺便告诉所有人。

    云徽是他的。

    两人顶着不知道多少道目光接了五分钟的吻,松开时云徽双腿发软险些没站稳,幸好许清屿揽着她的腰才没跪下去。她靠着他胸膛,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不敢抬头看。

    许清屿扬唇笑了声,声音散漫带着戏谑,“下次教你接吻换气。”

    “”

    云徽揪着他衣服末端,声音小得跟蚊子一样,“快走吧。”

    真的好社死。

    许清屿点头,牵着她往校门走,没走几步就听到陈子昂的骂声:“你他妈真是够了,我们在这儿等半天了。”

    赢了球篮球社的人一起出去吃饭,结果刚出来就围观到这么一出大戏,这要放在电视剧里至少是八个机位的吻戏。于是他们一群大老爷们聚在一堆开始观赏起来,就差手里拿着瓜啃了。

    云徽头更低了,不止耳根红脸也红。

    许清屿察觉身边兔子的不适,眼神警告的扫过去,本准备调侃的几个人瞬间闭嘴,一个个胡乱吆喝着快速跑开,陈子昂走在最后,拍了拍许清屿肩膀:

    “流弊,真的。”

    许清屿掀眼:“滚。”

    这么一闹云徽是不好意思跟他们一起吃饭了,许清屿也没勉强,带着她去了一家火锅店。

    包厢开着空调,火锅的热气掩盖云徽脸上温度,麻辣牛肉下锅,热气将两人隔开,许清屿的轮廓变得模糊,他正低头看手机,似想起什么抬眼看过来:

    “国庆不用补课?”

    云徽喝了口茶,点头,“赵浩轩期中考试成绩不错,赵叔叔和喻阿姨带他出去玩。”

    许清屿搁下手机,“我国庆要去趟杭州。”

    云徽哦了声,垂下眼帘。

    “跟我一起去吗?”

    云徽怔了怔,唇角绽开笑,“好。”

    ——

    许清屿是去杭州见一个投资商,他跟陈子昂成立了一个风投公司,目前正处在融资阶段。起飞前许清屿跟对方确认了下见面时间,抬手按了上面的呼叫按钮。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空姐面带笑容的过来。

    “麻烦帮我拿条毛毯和两瓶水。”

    “好的,请稍等。”

    毛毯和水很快拿过来,许清屿捏住毛毯两角抖开,盖在她腿上,“要飞两个多小时,困就睡会儿。”

    毛毯下的腿往里收了手,她点头,忍不住问:“公司的股东就你和陈子昂吗?”

    那上次那个女生是谁?

    许清屿拧开一瓶水给她,像是知道她心里所想,“股东就四个,负责不同的东西。上次那个是陈子昂他家里的一个公关总监,陈子昂要跟我创业,他爸就让他们公司的几个负责人帮忙多盯一下。”

    他拧上瓶盖,笑道,“她孩子已经可以打酱油了。”

    云徽心虚的垂眼:“哦。”

    许清屿将手机关机,偏头看她,“问你个事。”

    “嗯?”

    手被他握着放到掌心,撑开她手指十指相扣,“月夕是你的小名?”

    “对。”云徽看着与他相握的手,心里被蜂蜜一点点填满,“我妈妈给我取的。”

    她出生在明月当空的晚上,妈妈便给她取了月夕,寓意美满团圆,可惜现在再也团圆不了。

    掌心被捏了一下,许清屿抬手揽住她的肩,低头亲了下她额头,视线落在她脖子上的项链,有两条,银质的链子重合在一起。许清屿眸色敛了敛,下巴枕在她头顶,看着窗外飞机缓缓升空,城市变得渺小起来。

    杭州温度跟曲京差不多,许清屿牵着她起身下飞机,在人满为患的机场大巴中将人护在身前,任凭车内再挤也挤不到她。

    云徽伸手想去抓头顶的扶手,还没够到就被半路截住,改变路线落在他劲瘦的腰上,许清屿眉骨轻抬,晒笑,右手揽着她,“把男朋友抱好。”

    云徽脸一赧,听话的圈住他腰,闻着他身上的冷杉味,翻涌着被照顾的心动。

    这些年上学,从成都到曲京,她独自一人拎着箱子爬坡上坎,一路上不断跟人说“麻烦让一让”“谢谢”,地铁拥挤时她挤不过其他人,只得耐心等待下一趟,有时被挤到角落,扶着行李箱的手收紧。

    那时候她最怕刹车起步和拐弯,因为她没有支柱,随时会撞到旁边的人。

    和许清屿在一起,从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他会拎行李箱,不费吹灰之力的提着箱子上台阶,空出的手牵着她,在别人要撞到她的时候抬手挡一下。在等待登记时找位置给她坐,自己则站在一旁问她要不要吃东西。

    体贴细心,一如现在。

    云徽在他怀里轻蹭了蹭,本看窗外的许清屿垂眼,手指穿过女孩柔软的发丝,在指尖缠绕。

    大巴车到达站点,取了行李两人坐上酒店前来接机的商务车,车里还有几个人,年纪跟他们差不多,都是来杭州旅游的。他们是两拨人,只有副驾和最后排剩了位置。

    许清屿坐副驾,云徽弯腰到最后一排。

    从机场到酒店有一段距离,又有点堵车,云徽本来是不晕车的,但坐了三个小时的飞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后背起了一层汗,被一刹一走的路况弄得有些头晕。

    她忍着几近反胃呕吐,度秒如年的撑到酒店。

    许清屿瞧她脸色苍白,额头起了一层薄汗,“晕车了?”

    “嗯。”

    他拧开包里的苏打水,带着人到旁边草坪,“喝一口然后吐出来。”

    云徽照做,苏打水带着丝丝甜味,溢入口腔有所缓解,许清屿带她到前台办入住,他订的两间房,进屋第一件事拎着水壶烧水,拆开薄荷糖让她吃。

    “好点没?”

    云徽点头,“好点了。”

    “等会把葡萄糖水喝了睡会儿。”

    现在她这么不舒服,也吃不下东西。

    云徽顺从的应着,看着他站在柜子前握着勺子搅着杯里的葡萄糖,忽地有一种感觉,好像看到他们以后的生活。

    这个念头冒出来,云徽弯唇笑了笑。

    下午许清屿要去见投资商,云徽在酒店睡了一觉,醒来胃已经好受很多。

    晚上两人吃完饭在街边散步,没走几步天空忽然下起了雨,两人只得站在街边屋檐避雨,好在这场雨没下多久,重新放晴后空气混着泥土的芬芳,原本热闹的街道因为这场雨而变得空旷。

    他们继续散着步,也不知道要去哪儿,走着走着拐过一个转角后面前是望不到镜头的湖泊,两侧亮着小灯,湖水倒映着对面的湖心亭,晚风吹动湖面泛起层层涟漪,好看极了。

    “好漂亮。”

    她双眼亮晶晶的,两侧的灯光落在眼底,拉着他快步朝湖边去,弯腰碰了下湖水,经过刚才一场雨湖水冰凉,像春雨滴落指尖。

    湖边栽种着垂杨柳,荷叶在湖心锦簇,偶尔能看见一两朵还开着的荷花。

    许清屿扬了扬眉,“这么开心?”

    “嗯!”云徽仰脸看他,桃花眼开心得都弯起,“我只在电视和课本里看过西湖。”

    印象最深的便是苏东坡的那句——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有一年西路雪景上了热搜,大雪洒落西湖,在冬日的湖心亭里温一壶酒,与心心相印的人在湖心亭看雪,有雪花飘落肩头,两人对视一笑。

    许清屿扣着她的手,“跟我来。”

    云徽被他拉着往前走,岸边停靠着一艘船舫,许清屿付了钱,牵着云徽上船,西湖的水清澈见底,能清楚看见有鱼儿在周围游动,她伸手想抓没抓到。

    “砰!”地一声,烟花点亮夜空。

    两边传来惊呼,原本被大雨劝退的游客此时又重新出来,一时间湖上好些船舫,还有烟花表演。云徽开心得拿着手机拍照,许清屿手搭着膝盖,静静看着满脸笑容的姑娘,脑海浮现她穿着宋代青衣跳的那支舞。

    待拍够了两侧的风景,扭头对上黢黑深邃的眼。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许清屿一条长腿伸直,手腕自然垂下,轮廓被晚灯柔和几分,“好看。”

    啊?

    云徽眨了眨眼。

    掌心落在她后颈,勾着人往前,偏头吻上去。远处烟花仍在绽放,旁边船舫的聊天说话声也在继续,甚至在船头还有人,许清屿碰着她耳廓,气息落在上面,把话再说得明确。

    “你好看。”

    回到酒店已经很晚,一路上云徽脸都是红的,在房间门口分别后,鞋子都来不及脱把脸埋进枕头里。

    微信响了声,她头发有些凌乱的抬头。

    许清屿发过来一个攻略——杭州必去的十大景点。

    【你后面几天都得空吗?】

    这么快就搞定了投资商?

    【Y:见投资商只是顺便。】

    云徽唇抿程一条线,反正也没人能看到,也不忍了笑出声。点进去查看了下攻略,视线落在灵隐寺三个字上,截图圈出来。

    【我们明天先去这儿吧。】

    许清屿有些意外:【好。】

    敲定明天要去的地方,云徽点进艾特她的群聊。

    叶问夏:你和校草真住的两间房啊?

    叶问夏:他不会不行吧!

    “”

    云徽被她的发言噎住。

    酒店是许清屿定的,出发前叶问夏和喻冉苦口婆心的跟她说要如何如何,宛如明天就要出阁的闺女,云徽被她们说得面红耳赤,在走时犹豫了下,默默把柜子里的东西放进包里。

    在到达酒店之前她也一直以为他们是住一起的,后来发现不是,一路上的紧张松懈,不知为何又有点失落。

    【我今天晕车不太舒服,他怕吵到我。】

    叶问夏:不舒服更要贴身照顾。

    叶问夏:男人不管长得多帅,不行咱就不要。

    云徽:

    她想着怎么回,顶端跳出来许清屿邀请她进行语音通话。

    接通。

    “喂。”她声音温温软软。

    许清屿似开的免提,声音有些远,“葡萄糖还有吗?”

    云徽起身看了下,“还有。”

    “冲水全部喝了。”

    “好。”

    通话静了几秒。

    “你在干嘛?”她问。

    “脱衣服,洗澡。”

    “”

    “那你先洗,挂了。”

    语音被挂断,许清屿捞起手机看了眼,失笑,退出微信找到某个号码,拨出去。

    “喂,许总。”

    许清屿推开浴室的门,“你替我去看块地”

    *

    第二天杭州温度拔高,出发前云徽往身上喷了两层防晒,结果出门没多久全化了。撑着太阳伞顶着烈日一步步爬台阶,中途歇了好几次,反观许清屿如履平地,除了气息微喘了些根本看不出他在爬台阶。

    从山道能看见西湖,角度不同景色也全然不同,许清屿牵着她的手,双肩包被他背成单肩,随着上山的速度越来越慢,背包的重量大幅度减轻。

    又一瓶水见底,他有些无奈的走到面前,蹲下,“上来。”

    云徽:“你要背我吗?”

    他挑唇,笑得散漫,“不然呢?”

    “别了吧,我歇好了—啊!”

    她被勾住腿弯,身子前倾直接扑到许清屿背上。

    “抓稳。”

    他起身,青石板的距离骤然拉低,恐高的云徽下意识抓住距离自己最近的,男人的肩膀,怕抓疼他又松开,改揪住他衣服。

    许清屿单手勾住她腿弯,将滑落在手肘的背包拿下来,“拎包。”

    “哦。”

    她趴在他肩头,给他撑伞挡太阳,离得近听见他呼吸明显加重,“在前面把我放下来吧。”

    许清屿没应她的话,“你多重?”

    “九十斤。”

    “怪不得。”他把人往上颠了颠,笑得漫不经心,“轻得跟纸片一样。”

    女孩子没有不喜欢被夸瘦的,尤其是喜欢的人。揪住他衣服的手指收紧,桃花眼微微上扬,“我可以下来自己走的。”

    “云月夕。”他忽然唤她。

    “啊?”

    “男朋友伺候你,就安心享受。”

    云徽被杭州温度晒化了,心也跟着化了,然后又迅速蓬松起来,一点一点的发酵,将整个左边填满。

    她顺从的,乖乖的趴在他背上,渴了喂他喝水,累了给他擦汗。许清屿体力比她不要好太多,经过一同上山的行人时惹来艳羡的目光,甚至能听见后面有女生跟男生撒娇,男生宠溺的蹲身将女朋友背起。

    “许清屿。”

    许清屿又迈上一步台阶:“嗯?”

    她咬了咬唇,耳根绯红的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下,便埋头不语。

    许清屿低笑,勾着她腿弯的手坏心眼的挠了下,惹得她扭了一下,“女朋友给的报酬?”

    她不太好意思,“嗯。”

    “那—”他笑,“我得更加油了。”

    云徽下巴枕在他肩头,声音小小的,“不用,慢慢走,累了放我下来就行。”

    许清屿继续走,在经过一个过渡台阶便能看见灵隐寺的大门,门口聚着好些人,走完最后一个台阶她才被放下来,肩膀被揽着往前,双肩包被拿走,回到他肩上。

    云徽拧开手里的水给他,他仰头喝完扔进垃圾桶,站在原地任由她用湿纸巾擦着汗。

    灵隐寺很大,两人在里面转了好一会儿,中途许清屿电话响了,他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接电话,坐着等他的云徽四处看着,视线从某处经过,眼睛亮了一下。

    许清屿回来时不见云徽,正找着就见小姑娘从不远处回来,气息微喘。

    “饿不饿?”

    她点头,“有一点。”

    两人坐索道下山,找了家川菜馆吃饭,下午去游西湖十景,云徽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比跳了一天的舞还累。

    “明天想去哪儿?”

    云徽打开手机备忘录,将昨晚做好的计划给他看,许清屿粗粗看了眼,点头,“你说了算。”

    话里带着纵容和宠溺,好似他就应该听她的。

    云徽把手机揣回兜里,手牵手一起压马路回去,在门口分别时拉住他。

    “我有东西给你。”

    许清屿不明所以。

    云徽低头在包里找,她包里东西多,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系着红绳的一个小三角,露在外面的地方写着平安两个字。

    “这个给你。”她递给他,“你可以戴在脖子上也可以放在钱包里。”

    许清屿盯着手里小小的三角形,有些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上午就是去求这个了?”

    云徽点头,“虽然封建迷信要不得,但还是想给你求个平安。”

    她什么都不要,只要他平安。

    许清屿看着她,看着她眼里倒映的自己,看着她笑起来桃花眼微微弯起,看着她拉好挎包拉链,对他挥手说晚安,门打开的瞬间,他搂着人进去,脚勾着门关上。

    室内一片漆黑,云徽惊呼没出口就被抵在门上,手腕被抓住摁在头顶,温热的气息贴近,鼻间是熟悉的冷杉味。

    不寄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 只能感受他贴近,带着细碎温热的喘息,一点一点在唇上辗转流连, 牙齿被挑开,舌尖勾着她的, 交缠。

    藏在深海里的鲸被大海的涨潮惊醒,一点点探出头查看,惊天巨浪盖头而来,来不及躲也躲不掉。

    他捏住她的下颌,声音低哑,“换气。”

    云徽贪婪的吸着新鲜空气, 没等来得及呼出他再次贴了过来, 拇指揉捏着耳后的软肉, 似撩似引,克制又放肆。

    “嗯~”

    她不安的嘤咛一声, 换来更猛烈的狂风骤雨。

    “去床上?”他喘息问。

    云徽脸红透了,不知该如何作答。

    许清屿好似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在意她的回答,扣着她的腰将人抱起, 她瞬间比他高出一截。

    他仰头,扣着她的后脑压下。

    到床上的距离忽然变短, 衣料和被子摩挲声在耳边放大。

    “啪嗒”

    床头灯摁亮, 云徽下意识闭眼。

    许清屿抬起她下巴,继续亲她,力道渐渐加重, 掌心滚烫, 带着薄茧的指腹在肌肤上留下一道红痕, 宛如开在雪地里的红梅。

    刺眼夺目。

    “云月夕。”他唤她,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低沉喑哑。

    脑后的橡圈不知何时被拿下,黑发散开铺满枕头,他爱不释手,手指穿过秀发,嗅着她发间的清香。

    “一直陪着我。”他说。

    “要一直一直,陪着我。”

    狭长的眼低垂,眼梢微弯,灯光落进他眼里好似揉碎了星辰,脖子上的项链被勾起,他低头虔诚的亲吻,呼吸落在漂亮的锁骨,顺着脖颈慢慢往上。

    垂在身侧的手被十指相扣,云徽不自觉的喘着气,紧张僵硬席卷,只能随着他的节奏呼吸。

    好一会儿,许清屿的动作停下,但仍亲着她,在忍耐也是发泄,看着身下被欺负得双眼漉漉的姑娘,太阳穴突突的跳,他骂了句脏,在她身侧躺下将人搂在怀里平息。

    云徽贴在他胸膛,空气里的暧昧旖旎还未散去,手指揪着他衣角,很小声的问,“为什么停了?”

    许清屿揉着太阳穴,喉结上下滑动,嗓音哑得像在用气音说话,“太早了。”

    她还没毕业,他的事业也还正在起步阶段,不想就这样在陌生的地方,脑子一热把人占为己有。

    虽然他很想。

    但想用更加郑重的方式。

    云徽眨了眨眼睛,揪着他衣服的手慢慢松开,环上他的腰。

    这一刻,她就想安静躺在他怀里,什么也不想。

    “我会陪着你的。”她说。

    许清屿低头吻了吻她额头,“知道。”

    寂静的卧室,床头灯将黑夜烫出一个洞,这样的夜很适合聊天。

    云徽听着他的心跳,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其实,我也什么都没有了。”

    许清屿微怔,落在肩头的手轻按了一下,示意她别说了。

    云徽却不听,声音轻轻的,“我爸妈去世后,我被大姨家收养,他们家不太喜欢我,有一次我和班上的同学发生争执,被请了家长,隔着门缝,我听见他们在说将我送去孤儿院。”

    “因为我,不听话。”

    许清屿感觉心被人狠锤了一拳,喉咙被扼住,又涸又痛。

    “别说了。”

    他不想听了,也不敢去想。

    原来那个哭着吵着双眼灵动有光的小姑娘,怎么变成如今温软谁都能欺负的模样。

    就算被人平白无故造谣也都一声不吭,默默承受。

    “我不想去孤儿院。”云徽眼眶渐渐变红,声音带着哭腔,“但我确实不听话,我那段时间脾气特别不好,我听不得别人议论我父母,我听不得他们说我没爹没妈了。”

    “我跟他们打架,打了好几次,给我大姨添了很多麻烦,我知道我不该这样,我知道我错了。”她垂着眼,眼泪不听话的滚出来,她闭上眼不想让他看到。

    她不想哭的,一点都不想。

    “我跟大姨认错,大姨念在亲戚一场的份上原谅了我,一直将我抚养到十八岁。”

    高考结束那天,大姨带她出去吃饭,她兴高采烈的去了,可到了才发现不止是她们,还有一个她不认识的男人,一个比她大很多岁的男人。

    那个男人亲切的喊她小徽,他说,愿意供她上大学。

    前提是,跟他走。

    “我不愿意,他他就拽我。”泪腺终于崩塌,那些回忆纷至沓来,犹如千军万马要踩碎她的大脑。

    她仍记得那天,兵荒马乱的一天。

    她被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那个人死死拽住她的手腕,从手背顺着胳膊往上,嗅着她的肌肤。

    他让她听话,只要听话就会让她过上好日子,会送她去曲京跳舞。

    她的挣扎引来男人不满,他狠狠甩了她两个耳光,头磕到台阶,眼冒金星,被恐惧包围的她只想去死。

    男人冲过来抢她手里的剪刀,那一刻她脑子里冒出很恶毒的想法。

    杀了他。

    剪刀捅进了他的肩膀,血溅到她身上,很刺鼻的血腥味。

    男人扯着她头发,头皮仿佛都要被撕扯下来。

    她握着剪刀,眼睛发红的重新刺进他的身体。

    男人倒在地上,她仓皇而逃。

    她在警察局里坐了很久,那个男人和大姨一口咬定并不认识,是她故意伤人。好在他带她走的那条路有监控,最后那个男人被判□□未遂,而她属于正当防卫。

    警察对大姨进行思想教育了一番,让她多关心孩子,大姨表面应着,回家路上边走边骂,街坊四邻都听到了。

    那些人在旁边围成一个圆,七嘴八舌的笑着议论着,嘈杂的声音中她听见有人说她不知好歹,说她白眼狼,说她忘恩负义,也有人在背后小声议论着,她是个被□□的人,是个杀人未遂的热闹。

    大姨告诉她,家里没钱给她上大学了,父母去世的赔偿金早已经用完。

    她已经成年,有双手能自力更生了。

    她被赶了出来。

    “我在成都的街头坐了一晚,六月的成都很热,府河边很凉快,对面的渔船传来推杯换盏的说笑声。”

    “那时,我想去找爸爸妈妈,死了,就解脱了。”她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可在跳河前,我想到你跟我说的话,你说你在曲京等我。”

    她用这几年打零工的钱买了票,拖着行李箱乘坐绿皮车来到曲京,曲京果然如他说的那样繁华,五彩霓虹,灯火如海。

    “我想见见你说的雪落曲京,见一见,你。”

    窗外骤然雷声轰鸣,大雨打在玻璃上发出窸窣的声音,被刻意压低的声音被雨水掩盖。

    云徽感觉自己被推开一点,温热的指腹一点点拭去她的泪珠。

    修长的手指拨开她贴在额头的头发,低头在额头轻轻落下一吻,声音温柔低哑,“我来晚了。”

    他该早点去找她。

    她便不用遭受那些。

    云徽吸了吸鼻子,摇头,泪眼朦胧的看他,“在那段时间里,见你成了我唯一的动力,我想着你在等我,填写志愿的时候,我只填了曲京。”

    我的唯一志愿。

    没有他,她现在早已成了府河里的一具尸体。

    “来到曲京好一段时间,我不敢去见你,不敢跟你说话。”她说这话时眼眶通红,嗓音颤抖,“我怕。”

    怕给他带来困扰。

    背着“被□□,杀人犯”几个字的她,没资格去靠近光风霁月的他。

    许清屿心脏仿佛被人撕裂,他吻着她,“错的不是你,相反,你很勇敢。”

    “就算你杀了他,也没错。”许清屿眼眸微敛,“保护自己没有错,没人有资格说你什么。”

    “我们家月夕做得很好。”

    那些人只会站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上,肆无忌惮的将所有污言秽语砸向受害者。

    他们自诩自己就是正义,自诩自己所说便是道理。

    明明,她才是受到伤害的那个人。

    却不曾被任何人宽待。

    许清屿捧着她的脸,“记得那天,你跟我说过什么吗?”

    云徽点头,“记得。”

    她说:他的命才是最无价的,她会一直陪着他。

    “现在,我也将这样的话送给你。”

    手指轻轻抚过她眉眼,一点一点描绘,吻顺着眉眼,鼻梁,嘴唇反复来回,“谢谢你保护了自己,将月夕好好的,带到我面前。”

    许清屿脸贴着她的,被生活遗弃的两个人在不经意间用不同方式照亮对方。

    云徽闭上眼,那些黑暗难以启齿的时光,在这一刻都被光明吹散。

    “饿不饿?”他问。

    云徽摇头,哭过之后的声音闷闷的,“有点热。”

    从进屋两人就在缠绵,忘了开空调。

    许清屿找到空调遥控器,将温度和风速开到最大,抬腕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

    “我去给你放水,洗完澡早点睡觉好不好?”他仿若在哄小孩,“那些不好的事情不要再想了,有我在,嗯?”

    云徽听话的点头。

    将云徽安抚下睡觉,回到自己房间,许清屿双手交叉捏住衣角往上,露出紧实的腹肌和腰线。

    酒店的浴室很大,有淋雨也有浴缸,洗漱台前镶嵌着一应俱全的柜子,往上是半身镜。

    许清屿裸露着上身,花洒开着,有水珠落在他身上。

    清冷的眉眼在这瞬间染上戾气,他回忆着艺术大楼下被表白的云徽,被他拽住胳膊时慌乱的语气,在电梯里被他盯着看紧张握起的手。

    医务室外面对搭讪的男生下意识后退的动作,还有游乐场,篮球场

    她时刻绷紧神经,异性稍微靠近就开始找地方躲,面对他的触碰,紧张得全身僵硬,但却从未推开。

    她在克服自己的心里阴影,用尽全力走向他。

    “他让我跟他走。”

    “我不愿意,他就拽我。”

    水龙头被拧开,冷水洗了两次脸,眼里的戾气依旧散不去。

    云徽说的每个字,都将一把最锋利的刀割开他血管,往外放着血。

    打火机“咔哒”一声窜出火苗,他点了支烟,尼古丁的味道溢满口腔,薄唇鲜红,是刚刚用力亲吻留下的。

    手机亮了一下。

    【我们明天几点出发?】

    他咬着烟,单手打字:【你想几点?】

    【早一点吧,不然好热。】

    许清屿:【好。】

    他拇指悬空在屏幕,想了想又发了句过去:【晚安。】

    云徽看着屏幕上的两个字,弯唇笑起来:【晚安。】

    —

    大雨在凌晨停歇,新的雨过天晴,窗帘打开眺望清晨的杭州。

    窗外的树叶被大雨打得七零八落,青石板的路上湿漉漉的,倒映着城市的结构。

    云徽穿好衣服出门,许清屿已经在等着,用纱布包着一颗热鸡蛋给她敷眼睛。

    “最后一次。”他说,声音轻柔说着承诺,“最后一次让你哭。”

    云徽点头,桃花眼望着他,“我们都好好活着。”

    他爱惜自己一点,平平安安的。

    许清屿牵着她的手,拇指轻轻摩挲手背,撑开手指,十指相扣,“好。”

    他们都好好活着。

    陪着对方

    他们今天去的地方有点远,许清屿租了辆车,云徽坐在副驾驶上拆着牛奶,第一口给他喝。

    “我们晚上住在那边吗?”

    许清屿打着方向盘,将车拐进右边车道,“想住吗?”

    “想。”

    “那就住。”

    云徽打开软件订房,直接滑到底,发现附近酒店都被预定完了,只剩下相对昂贵的一家民宿,而且只剩一间房了。

    还是豪华大床房。

    云徽咬着吸管,脑海浮现昨晚的画面,耳根攀上绯色,偷偷瞥了眼开车的男人,他正目视前方,没注意她的动作。

    “订好了。”她说。

    许清屿点头,从旁边储物盒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她。

    盒子里面是几块薄荷糖,浅绿色的包装,长方形的薄荷糖跟那天他喂给她的一样。

    “觉得难受就吃一块。”

    她盖上盒子,小心珍视的握着,“好。”

    窗外艳阳高照,明媚崭新的一天。

    不寄

    两个小时后, 导航提示到达目的地。

    道路两侧停满了车,许清屿在附近转了两圈才终于找到一个位置,漂亮的侧方位停车后。

    熄火, 下车。

    “那个”她背着包在一旁,在脑中准备措辞, “这边的酒店都订完了,只剩一间房。”

    拎箱子的许清屿挑眉,单手压着尾箱盖上。

    “砰!”地一声。

    他声音略微压低,“大床房?”

    云徽抿唇点头,耳根慢慢红了。

    她以为他要说什么,等了好一会儿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牵着她往民宿走。

    民宿是徽派客栈式装修, 两人出示证件办理入住。

    他们房间在二楼, 右手边第一间就是。

    房间采光极好,窗户正对小镇, 榻榻米靠墙。

    两米的大床。

    许清屿眉头蹙了下,放下行李箱,把她没喝完的水递过去,“把水喝完。”

    “哦。”

    云徽小口小口喝着, 喝完许清屿拧上瓶盖丢进垃圾桶。

    许清屿拆了块薄荷糖,哄小孩似的, “张嘴。”

    云徽顺从的张嘴。

    薄荷糖被喂进来。

    桃花眼亮晶晶的, 因为吃糖腮帮子一鼓一鼓,像只进食的河豚。白皙纤细的手臂自然垂下,掌心撑着洁白的被褥, 脚踩实地面。

    坐得端端正正, 像小学上课调整坐姿。

    许清屿笑出声来, 捏了把她的脸,“好乖。”

    云徽眼睫轻颤,薄荷糖被嚼得清脆。

    许清屿也给自己拆了块,舌尖尝了下,的确比烟的味道好多了。

    他走到浴室,手指敲了敲玻璃,又抬眼扫了眼四周,在确认有没有摄像头和双面镜。

    中央空调往室内输送着暖气,许清屿在她身侧坐下来,“休息会儿晚上再出去?”

    云徽点头,“好。”

    只有一张床,云徽洗漱后掀开被子往里躺。

    被子盖到腋下,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心跳得失了节奏,手也紧张得握成拳。

    想到什么,她起身从包里把那个小盒子翻找出来,浴室水声停止,怕被许清屿发现动作迅速的回到床上,把盒子塞到枕头下。

    许清屿换了套衣服,浅色短袖黑短裤,单手摁着毛巾随意在头上擦拭两下,也不管干没干。

    窗帘被拉上,旁边位置陷下去几分。

    他靠床头坐着,伸手将她揽过来抱在怀里。

    “困不困?”

    “还好。”

    睡一时半会儿睡不着,只是坐了车有些乏。

    “那陪我看个电影?”

    “好。”

    客栈虽然贵,但有贵的好处,比如画质十分清晰的投影仪。

    看的一部很经典的电影。

    云徽靠在他怀里,时不时讨论着电影里的情节。

    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让人想要靠近,再靠近一点。

    许清屿单手把玩着手机,或许是觉得电影有点无聊,亦或许是小姑娘的头发扫过肌肤,像羽毛一样。

    喉咙有些痒。

    当彼此刨开那些过往展现在对方面前时,感觉是不同的。

    是情感上的递层,是灵魂之间的拉进,

    他仰头喝了口水,觉得没效果又喝了一口。

    “月夕。”

    云徽从他怀里抬头,“啊?”

    “喝水吗?”

    云徽:“喝一点。”

    话落下,落在背上的手用力,整个人扑到他胸膛。许清屿重新喝了口水,捏着她下巴,偏头吻上去。

    她被迫尝着他传过来的水,有一部分从唇角溢出,滴落在被褥,圈成小小的圆点。

    云徽压着他,即使以这样主动的姿势,她仍不是他的对手。

    她被抱着坐在他腿上,衣料摩挲发出细细的声音,很暧昧旖旎。云徽睁着眼不知该怎么办,想后退时看清眼前的脸,又变了方向。

    手慢慢的,勾住他脖子,生涩的小心的怯怯的回应。

    许清屿忽地重喘了声,落在腰间的手轻一下重一下的摩挲,云徽怕痒,卸力的同时与他更加靠近。

    许清屿额头青筋直跳,想推开她触及细软的腰肢又舍不得挪开。

    “月夕。”

    云徽嗓音发颤,“嗯?”

    抬高她的脸,她穿的露肩裙,锁骨很漂亮,骨头微微凸起,锁骨处有一个小小的凹陷。

    他沿着凹陷吻,舌尖舔舐她的脖子,耳廓。

    他喘着,声音很低很沉,问她,“摸一下可以吗?”

    云徽身子僵硬,这样的感觉是陌生的,令她害怕,紧张,但又因为是许清屿,好似又没那么害怕了。

    她很小幅度的点头。

    夏天的裙子很薄,他指腹有薄茧,有点扎人。

    云徽呼吸渐重,只能靠在他肩头,余光看见许清屿脖子上系着一个红色绳子。

    是她求的平安符。

    他戴上了。

    手指碰着红绳,她弯起嘴角笑起来。

    许清屿的力道骤然加重,声音懒洋洋的,憋着一股蔫坏,“不舒服?”

    “”

    “没没有。”

    她听见他笑了声,拇指从面上拂过,惹得她阵阵战栗。

    这个人,好烦啊!

    许清屿最后还是去洗了个冷水澡,这么闹了一通云徽也有点累,脑袋靠着枕头没一会儿就睡着。

    电影还在放着,许清屿出来把投影仪关掉,到桌边倒了杯水喝完,才重新躺下。

    小姑娘背对着他已经睡着,秀发随意铺在枕头,他勾起一缕缠在指尖把玩。

    手机“嗡嗡”震动两声。

    【许总,您让我看的地皮看好了,在距离市中心两百里的一个区县,一千亩左右。】

    还发了平面图和照片。

    两百里不算太远,也会下雪。

    他单手打字:【买下来,找人绘制建筑图。】

    那边秒回:【好的。】

    摁灭手机,长臂一揽将人拥进怀里,低头在她额头轻吻,也闭上眼。

    云徽是被饿醒的。

    睡眼朦胧的摸出手机看,下午四点。

    身边空荡荡的,位置也是冷的,许清屿不知去哪儿了。

    掀被下床正准备给他发消息房门从外面推开,许清屿拎着两个塑料袋回来,热腾腾的冒着白雾。

    蔬菜粥,灌汤包,菠萝包和牛奶,还有一张小镇地图。

    许清屿倒了杯温水给她,“先喝水再吃饭。”

    “哦。”

    “还有,以后不准光脚下地。”他拎着拖鞋蹲身,握着她脚踝,视线落在脚背上的伤痕。

    他眼梢下压,“怎么弄的?”

    云徽缩了下脚,自己穿上拖鞋,“练舞时候伤的,很正常的。”

    所以她包里才会随时随地都背着创可贴。

    许清屿没再多问,等吃过饭两人拎包出门。

    夕阳藏了半张脸在山后,余晖洒落小镇,青石板,油纸伞,小巷流水,别有一番风味。

    有弹奏表演的,两人买了票进去。

    第一场是琵琶曲,演员坐在高台,红色长裙曳地,手指拨弄着琵琶弦。

    很熟悉的歌曲,在她左右还有两名伴舞。

    云徽看得津津有味,没注意身侧男人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从表演地出来,两人又四处逛了逛,前方有一颗枝繁叶茂的梧桐,上面挂满了红色的许愿牌。

    云徽想许个愿,身后有人囔囔着让一下,许清屿带着她往另一边退,等那些人走后树边已经聚集了好多人,根本挤不进去。

    她只好作罢。

    夜晚的小镇灯火通明,他们乘船在河中眺望小镇,夜晚的小镇好似变了模样,暖灯下,屋檐变得清晰,门前的灯笼随风轻轻舞动着。

    两侧的灯火人家里,有行人在饮酒作乐,也有楼台唱着小曲,有小孩开心的在桥上玩着追逐游戏。

    乌篷船在湖面荡起层层涟漪,湖面倒映着小镇的景色,宛如一幅江南山水的画卷。

    云徽拿手机拍照,偏头看身边的人。

    “我们合照一个。”

    许清屿眉骨轻抬,“好。”

    两人贴近,屏幕里的女生肤白如雪,桃花眼上扬,像月下的幽兰。而她身旁的男生眉眼清俊,轮廓分明,狭长的眼深邃如画。

    他薄唇微抿,虚虚贴着女孩的脸颊,女孩耳根泛出绯色,害羞得不敢去看他。

    许清屿笑了下,撑在身侧的手落在她肩膀,将人往后拉了几分,她整个人便靠躺在他怀里。

    他一条长腿伸直,另一条弯曲,下颌微抬虚虚落在她头顶,手握着她的,温声,“拍吧。”

    这这个姿势吗?

    还有人在看呢。

    许清屿却好似没看见,指腹捏着她的手指,“不拍吗?那再换个姿势?”

    “别了吧。”

    云徽真的怕再次社死。

    拇指按下屏幕中心的原点,画面定格。

    “发我一份。”

    “哦。”

    云徽点开微信,也没想太多的戳进他的对话框,瞧见聊天背景心颤了一下,想捂已经来不及。

    “这是什么时候?”

    云徽小声,老实作答,“上学期期末考试。”

    许清屿回忆了下,当时他们的确一个考场来着。

    那个时候她还是众多仰望他的渺小之一,能偶遇能偷拍就足够她开心一整天,日记本里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他的名字,幻想着有一天他能记起她。

    她做过最大胆的事,就是在那天晚上跟许清屿表白。

    许清屿握着她的手指,在屏幕上点击,把背景图换成两人的照片,不止微信,桌面和锁屏也是。

    置顶聊天的备注被他一点点清除,他很耐心的,教她打字:

    我的许清屿。

    只属于云徽的许清屿。

    不寄

    回去的路上云徽都在笑, 偷偷的笑。

    许清屿在楼下超市买了两瓶水,结账时又拿了一盒薄荷糖和一包烟。

    “抽支烟可以吗?”他问。

    云徽握着他递来的水跟薄荷糖,点头, “好。”

    得到允许,许清屿扬唇笑了下, “谢谢我家月夕。”

    云徽怔怔站在原地,手指摸着被他亲过的地方,他刚刚说“我家月夕”,带着归属和认定,让人无法不心动。

    一路上就没放下来的嘴角此时弧度愈发加大。

    天气太热,许清屿让她先上去, 自己抽完烟就回来, 云徽摇头, 站在屋檐下等他。

    他熟练的撕着烟盒外的塑料包装,捻了一支烟咬在嘴里, 银质打火机“咔嚓”一声,冒出蓝橙色的火苗。另一只手拢着火,烟草被点燃,点点星火明灭可见。

    路灯柔和他的轮廓, 掸烟灰时狭长的眼低垂,烟灰落进垃圾桶里, 青蓝色的烟雾从指尖慢慢晕开, 下颌线流畅,喉结随着吞吐的节奏上下滑动,浅褐色的痣落在冷白皮肤上。

    又冷又欲。

    许清屿走到哪儿都能吸引无数目光, 从点烟到现在, 已经有好些人明着暗里看他。他恍然未觉, 在抽完烟后仰头喝了口水,走到云徽身边。

    “给我一块薄荷糖。”

    云徽打开盒子,拿了一块递给他。

    他没接,就着她的手拆开包装,低头咬下一小块,唇碰到指尖,云徽感觉被烫了一下。

    “还吃吗?”她问。

    薄荷糖被咬碎,发出清脆的声音,揽着她的肩,“回去再吃。”

    原本跃跃欲试的人在看到这一幕后瞬间泄气。

    原来他有女朋友。

    回到房间云徽先去洗澡,许清屿弯腰收拾着房间,捏着两个被角拎起来抖直,枕头被被子砸落带起的风歪了一下,露出下方蓝色的小角。

    以为是客房清洁没做干净,许清屿俯身拿出来,触及上面的字愣了瞬。

    云徽洗完澡出来,湿漉漉的头发用毛巾包裹着,“我洗好了,你快去洗吧。”

    许清屿坐在书桌边玩着数独游戏,闻言看过去,浴室的烟雾争先恐后跑出来,小姑娘穿着两件套的草莓睡衣,法式领口露出一大片雪野,白皙的脸被热气熏得嫣红,桃花眼也似沾了水汽一般,水波潋滟。

    云徽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擦拭着头发找吹风机。

    吹风机固定在梳妆台前,透过镜子她看见许清屿起身,双手交叉捏住衣角往上抻,露出紧实分明的肌肉,人鱼线延至腹下,衣服被随意扔在椅子上,骨节分明的手握住皮带暗扣。

    “咔哒”一声,皮带被弹开。

    云徽面红耳赤,慌忙移开眼,吹风机的声音很大,直到听到浴室门关上她才一点点的慢慢的抬头。

    男生洗澡很快,许清屿出来时她头发都还没吹干。

    他走到身后,从她手里接过吹风,左手将她头发握在掌心,从发根开始吹。他动作很不熟练,手指时不时会刮到她,也会把头发吹得打结,隔一会儿就要关掉吹风梳理打结的头发,又怕弄疼她,眉头紧蹙,脸部都在使劲。

    云徽没忍住笑起来,许清屿抬眼看她,她瞬间收敛,坐得端正。

    许清屿这辈子没经历过这么长的十分钟,放下吹风时额头起了一层薄汗,到浴室洗了把冷水脸。

    云徽护完肤掀被回到床上,刚躺下就被带入一个温热胸膛。

    大灯被关掉,只留了盏昏暗的床头灯,黑夜之下面前的气息是危险的。

    布料和被子摩挲的声音在黑暗中放大,他的呼吸滚烫,湿漉漉的吻落在脖颈,她被迫仰起头,手无措的揪着他的衣服,他掌心流连的地方引得全身战栗。

    睡衣纽扣被解开两颗,灼烫的气息落在掌心,她难耐的弓起身子。

    “许清屿~”

    “嗯?”

    他撑起身子,重新吻上她的唇。

    像是无处发泄,他咬着她肩膀,听见她痛哼又放轻力道,空气的冷气渐渐不够用了,云徽后背起了一层汗,睡衣贴着脊背很不舒服,她挪了一下想要拉开,却正好中了男人下怀。

    距离在不断拉近,他睡衣不知何时也解开几颗扣子,露出精瘦的胸膛,唇色艳丽,带着暧昧的水色。

    舌尖挑开牙关,带着牙膏和薄荷糖的味道,揪着他衣服的手被拽下去。

    云徽脑子“轰”地一下,失去思考能力。

    “”

    灯重新打开,室内一片旖旎,床单凝着一团褶皱,显示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云徽羞得头也不敢抬,洗完手将脸埋进枕头。

    许清屿重新洗了澡,趿拉着拖鞋在身侧重新躺下,把面对墙不好意思的姑娘抱过来,握住她的手,声音又低又哑,“还酸不酸?”

    云徽不自在的蹭了蹭枕头,“嗯。”

    “我揉揉。”

    他真的给她揉手腕,拇指不轻不重按压着,捏着捏着又亲了上来,胸膛震动发出短促悦耳的音节,几乎是用气音在她耳边低声:

    “我们家月夕好软。”

    像被撕开皮囊的斯文败类,骨节分明的手张合,放肆的揉捏。云徽咬着唇溢出细碎的声音,按住他的手,“别别说了。”

    许清屿舔舐她耳廓,手指勾起她脖子上的项链,吊坠菱角膈在掌心有点疼,他嗓音低沉。

    “再帮我一次。”

    “”

    ——

    七天假期一晃而过,回到宿舍云徽洗漱完倒头就睡。

    醒来时已经晚上,小腿肌肉还隐隐作痛,叶问夏和喻冉正在下铺玩游戏,怕吵到她都戴着耳机,见她醒了“嘿嘿”笑着。

    “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

    叶问夏嘴里嚼着薯片,“一回来就沉睡,这几天和校草过得很激烈啊。”

    “”

    喻冉摇头晃脑:“年轻人注意身体啊。”

    云徽穿好拖鞋,“我们没有,别瞎说。”

    叶问夏将桌上的镜子拿给她,“一脖子的草莓,校草也太猛了,迫不及待给你盖上章。”

    喻冉摇了摇手指,“男人的占有欲,真是可怕。”

    叶问夏跟她击掌:“同意。”

    云徽说不过她们两个人,看着镜子里脖子上的吻痕,每晚睡前许清屿都会拉着她缠绵,他很喜欢亲她脖子,喜欢咬她肩膀,跟要吃人似的。

    她一连几天都不敢穿露肩裙了,每次出门都得用遮瑕在脖子上抹了又抹,天气热怕化掉没隔一段时间都要拿出镜子检查一遍。

    充电的手机屏幕亮起。

    我的许清屿:【醒了吗?】

    云徽解锁:【刚醒。】

    我的许清屿:【下楼来。】

    云徽回:【好。】

    晚上能见度不高,只是下楼一趟便也懒得涂遮瑕,许清屿站在女寝楼下,半倚靠着墙,一条长腿站直一条微微弯曲,手里拎着个塑料袋,另一只手按着手机,狭长的眼下敛,懒散随意。

    来往进出的女生忍不住朝他看,瞧见云徽下来自觉让开。

    云徽小跑到他面前,“这么晚怎么过来了?”

    许清屿站直,扬唇笑得懒洋洋地,“喂兔子。”

    云徽撇了撇嘴,袋子里冒出香气,光闻着就让人饥肠辘辘,睡了一下午她早就饿了。

    “你吃了吗?”

    “没有。”

    她刚想说要不一起吃,面前忽然投下一片阴影,许清屿那张俊脸凑近,挑起她下巴浅啄。狭长黢黑的眼里聚着笑,眼梢上扬,“现在吃过了。”

    “”

    云徽立刻左右看看,发现好些人都在看,被这么多人围观亲昵还是有点难为情。

    “我上去了。”

    她拔腿就走,跑起来跟兔子一样,三两下就消失在楼道。

    许清屿笑着,从裤兜摸出烟盒,想了想又放回去从另一边摸出薄荷糖,拆开一块到嘴里。

    许清屿给她买了咖喱蛋包饭,还有一瓶苏打水和草莓糖葫芦。

    叶问夏在洗澡,喻冉凑过来,“校草好体贴。”

    云徽用勺子舀了一口喂给她,喻冉连连摇头,“我吃过了你吃吧,再说这可是校草给你送的,我等凡人看看就行了,我怕许清屿杀了我。”

    云徽作势要打她,喻冉一个溜步缩开。

    经过国庆那几天的朝夕相对,他们变得亲密很多,用叶问夏的话说就是妥妥的热恋中的情侣。只要没事许清屿都会来找她,陪她上课,吃饭,练舞。

    她练舞他就在一旁安静看着,只是每次换衣服时都会被拉到角落亲,亲着亲着手就探进去,放肆的揉捏。每次送到宿舍楼下也是,好几次险些被人看到,她捂着裙子领口落荒而逃,始作俑者单手揣兜笑得散漫,末了还会叮嘱她跑慢点。

    烦死了这个人。

    她愤愤的想,但不可否认是开心的。

    立冬之后的曲京温度下降,昼夜温差相差十度,原先的空调被早就换上棉被。

    周末要给赵浩轩补课,许清屿一早来接她,她补课他就在客厅玩游戏,然后两人中午在他家里吃饭,下午云徽看书做题,晚上许清屿再送她回学校。

    云徽在书房做着试卷,独自玩游戏没意思的许清屿推门进来,从后面抱着她偏头在脖子上亲。

    气息落在耳边,又烫又痒,云徽偏头想躲却正好将脖子完全展现在男人面前,手沿着针织衫领口往里探。

    云徽推他:“别,我卷子还没做完。”

    许清屿掐着她的腰把人拎起来放在腿上,瞥了眼她还未开始写的最后一道电影分析题,慢斯条理解着她针织衫的纽扣,衣襟散开,露出漂亮的锁骨和肩头,声音低沉沙哑,“歇一会儿再做,劳逸结合。”

    这算哪门子劳逸结合?

    云徽被咬得蹙眉,察觉他又在亲脖子,双手推着他肩膀,控诉,“你别咬我脖子。”

    不然她明天又要穿高领毛衣,要不就打遮瑕,才买不到一个月的遮瑕已经快见底。

    许清屿满不在意,“我买。”

    客厅电视还响着游戏音乐,书房暖烘烘的,加湿器混着喘息和嘤咛,渐渐的又加入一声接一声的呢喃:

    “月夕。”

    “月夕。”

    “好乖。”

    “”

    云徽感觉自己就像被蒸熟的虾,耳朵都快被烫掉,听着撕开表皮的人在耳边说着放浪的话,又坏又色,气。

    好一阵书房的声音才逐渐平息,门打开身形颀长的男人抱着姑娘出来,云徽被放到盥洗台上,任由他低头给自己洗手,涂着淡色指甲油的手指白皙纤细,跟没骨头似的。

    低头亲了亲她额头,这才放人,“写试卷去吧。”

    云徽走了两步又回头,正准备关门洗澡的许清屿眉骨轻抬,声音带着□□后的喑哑,“怎么了?”

    她摇头,“没事。”

    “想一想晚上吃什么,我出去买。”

    云徽点头,“好。”

    浴室门关上,衣料摩挲的声音传出,片刻花洒被打开,云徽捏着耳朵回书房,空气里还残留适才的气息,她静不下心来,干脆合上试卷出去。

    隔了几分钟许清屿在她身旁坐下,沐浴露的味道萦绕鼻尖。

    “这什么电影?”他问。

    “爱情故事。”

    情感电影通篇围绕男女主的感情发展,许清屿陪她看了一会儿,电话响了,在看到来电那一刻他脸色沉下去。

    “不能给你做饭了,我得回大宅一趟。”

    不用猜就知道是他父亲那边的事,云徽点头,“你路上注意点,别受伤了。”

    许清屿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亲,温声,“知道,我尽快回来。”

    “不着急,我等你。”

    许清屿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这才拎着大衣出门。

    不寄

    车子驶入大宅, 二楼灯火通明,佣人低头收拾着地上的残片,

    许清屿踏步上二楼, 迎面碰到下楼来的祁书尧。

    祁书尧是许宗元的私人医生,也是许清屿高中时的好友, 见到他祁书尧摘下口罩和手套放进大衣口袋。

    “这次打了三针。”

    三针才让许宗元镇定下来,镇定剂注射过量会影响身体各种技能的下降。

    许清屿点头,“谢了。”

    祁书尧拍了拍他肩膀,走了两步走扭头,“听陈子昂说你最近谈恋爱了?”

    许清屿颔首。

    “挺好的。”

    祁书尧没再多说什么,拎着医药箱离开。

    许清屿在门口抽了支烟才推门进去, 偌大的卧室很空旷, 除了床所有家具都被撤掉, 窗户阳台用栏杆封死,上次窗户被砸碎后便将人将窗户卸了。

    房门上着锁, 两层。

    且只能从外面开。

    阳光透过栏杆的缝隙割裂在地板上,床上的人闭着眼,五十出头的年纪头发已经雪白,面部肌肉松弛, 像与死亡一步之远。

    许清屿拎了张椅子在一侧坐下,拆了块薄荷糖到嘴里咀嚼, 懒懒的靠着椅背。

    好一会儿。

    “钱我已经捐出去了, 除了这栋房子,你什么都没有。”

    而不卖这栋房子,是因为他妈妈很喜欢楼下的院子。

    在回大宅的路上, 他脑子里闪过那些久远的记忆, 一幕幕像电影回放。

    一向温柔的母亲第一次那样崩溃, 一遍又一遍的播着许宗元的电话,听着他荒诞的解释,在濒临死亡那一刻,她将他推出去,让他好好活着,让许宗元好好照顾他。

    她不介意他再娶,只望他们能善待她的儿子。

    被许宗元接回来后,许宗元对他不管不问,在确认母亲死亡的第二天,他带着另外一个人回来,让他低着头叫妈妈,他不愿便换来一场打骂,只是那次他再也不敢跑。

    他看着原本属于妈妈的院子大变样,看着原本伪装疼爱他的许宗元眼里丝毫不掩饰的厌恶。

    看着外婆过世,下葬。

    每年清明,只有他一个人去扫墓,他早已与那个家格格不入。

    那时的许宗元为了挣面子,送他去上各种竞赛。

    人们都说青春期是孩子最叛逆的时候,他的叛逆持续了十年。

    许宗元越不让他碰什么,他偏要去学。

    许宗元怕高,怕刺激项目,怕死,他偏要去蹦极玩滑翔伞,甚至想过有一天如果真的死了,也能达到报复许宗元的快感。

    这样的念头持续到许宗元强制改了他的高考志愿,他去了曲京大学金融系,和过去每次一样要求他拿第一,让他毕业回家继承公司。

    或许是知道自己身体状况,或许是担心今后的生活,许宗元开始打起久违的亲情牌,一口一句为他好,一遍遍说着他当初是如何用心良苦,甚至开始时不时提起他母亲。

    在发现他不受摆布后又原形毕露,恨不得他去死。

    许清屿低头折着薄荷糖的糖纸,兜里震动两下。

    【宿舍停电了。】

    【我今晚可以在你这里住吗?】

    后面还搭配一个睁着水汪汪大眼睛可怜的表情包。

    许清屿眉眼温柔,轻笑回了个“好。”

    摁灭手机起身,俯身将被子往上拉到脖子下方,他声音很低很淡,“好好活着吧,活着才能偿还你这些年欠下的债。”

    而他现在已经不想死了。

    怕他家姑娘伤心,怕没人保护她。

    床上的许宗元没反应,许清屿也不在意他能不能听到,关门离开

    云徽刚点完外卖就收到许清屿说他回来了的消息。

    回来的这么快想来没什么大事。

    她舒了口气,又点进软件给他也点了一份。

    许清屿到家时外卖刚到,一开门就看见小姑娘皱着眉头费劲的解着塑料袋子,见他回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耳朵,“这个扣解不开。”

    许清屿放下钥匙,趿拉着拖鞋过来,温声问,“哪个?”

    白皙纤细的手指指了指其中一个,“这个,我解了好久。”

    系的是个死扣,许清屿看了一眼从茶几下柜子里拿出剪刀,直接将扣剪下来扔进垃圾桶。

    “怎么现在才吃饭?”他问。

    云徽拆着一次性餐具,“想等你一起吃。”

    许清屿喝水的动作顿了下,眼帘微垂,接过她递来的筷子。

    她给自己点的蛋包饭,给他的则是咖喱牛腩,还用番茄酱在上面画了个笑脸。

    云徽凑过来看,勺子替他把番茄酱舀走,“好了。”

    两人低头吃着饭,吃到中途云徽有些口渴正要拆饮料时另一双手比她快一步,换上一杯温水。

    吃完饭许清屿收拾着桌子,然后出门扔垃圾,夜幕降临时两人坐在沙发上打游戏,他像是游戏的开发者,带着她通过一关又一关,她最爱的超级马里奥也通关了。

    玩得累了,两人在沙发上休息,许清屿抱着她,活动了下脖子。

    “是我爸又发病了。”他主动说起。

    云徽靠在他怀里静静听着,他不开心的事她不问,如果他说,她会做一个好的聆听者。

    许清屿说完这句就没再继续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觉得她应该知情。

    云徽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许清屿,我只有一个要求。”

    她直起身,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你别受伤,平平安安的。”

    窗外的月光落进来,许清屿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用力揉了下,很轻很轻,却很难忘。

    游戏手柄卡在沙发缝隙里,云徽下意识要去捡,后颈传来温热细碎的吻,许清屿在她脖颈轻吻,手从针织衫下摆探进去,指腹的薄茧落在皮肤上,轻一下重一下。

    她被抱到他腿上,背对他而坐,指腹找到边缘,剥开

    在一起这么久,这是第一次在许清屿家过夜,被子枕头都是他的味道,淡淡的冷杉混着烟草,丝质的棉被很舒适,床头立着一张照片。

    是他和妈妈还有外婆的合影。

    照片中的许清屿还在上小学年纪,眉眼还没张开,那双瑞凤眼里上扬,手里拿着期末考试第一名的奖状。

    他自小便优秀,即使是从不感兴趣的金融也能很快融会贯通。

    “我会保护自己,也会保护好你。”

    耳边响起他在耳边呢喃的话,笑着把相框放回原处。

    旁边位置陷下去几分,她刚闻到沐浴露的味道就被抱了过去,头靠在他胸膛,听他的心跳。

    有人给他发消息,他拿出来看。

    云徽并非有意要看他手机,只是他就聚在面前,余光一瞥就看到置顶的头像,还有那个备注。

    “我的蝴蝶?”

    怎么给她打这个备注。

    许清屿捏了把她的脸,把她的话变成陈述句,“我的蝴蝶。”

    跳舞时的她跟平时判若两人,温和无争的人到了舞台璀璨耀眼,像停靠在枝头许久的蝴蝶扇动翅膀,遨游在花丛中。

    自信,骄傲。

    她知道自己很强,每个动作每个眼神都被精心勾勒,任何花丛风景都不值得她停留,舞蹈结束蝴蝶重新回到枝头,眺望还在因为她的到来而欢呼的花草。

    恋爱时男生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称呼,好在蝴蝶还不算奇怪,并且前面加了专属词。

    云徽默认下这个称呼,重新躺在他怀里,手指无聊的在他心口划着圈,“我有个事情一直想问你来着。”

    许清屿单手打着字,“什么?”

    “就是之前黄月珊不是说你送她的钥匙扣丢了吗,那个钥匙扣真是你送的吗?”

    从上次在图书馆听到的来看许清屿对黄月珊并没有其他情感,但他们好像认识挺久的,送她一个钥匙扣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她觉得是自己太小气了,但憋在心里总是难受。

    许清屿打字的手停了下,似在想这回事。

    “几年前的一个宴会,她的礼服出了问题,用来固定的锁扣出了问题,我就把钥匙扣给她了。”他默了默,“后来她要还我,我第二天去重新去买了个,就没要。”

    只是一个钥匙扣他也没放在心上,黄月珊丢了也好留着也罢都跟他没关系,好几次黄月珊借着感谢他的名义约他出去也都被回绝,要不是今天云徽问起他根本记不起这件事。

    云徽点头:“哦。”

    许清屿钥匙扣和打火机是同一个牌子,钥匙扣做工很精致,末端有个开关,按一下可以由圆形切换为长方形,的确可以用来应急固定衣服。

    生怕她不信,许清屿还把钥匙扣拿出来给她演示了一遍当时是如何给黄月珊用的。

    “我明天去拿回来,别生气。”他低声哄。

    云徽被他气息烫地往后缩了缩,“不用,我就是问问,是我胡思乱想了。”

    许清屿低头吻了吻她额头,“这事是我做得不对,早该跟你解释的。”

    拇指轻抚她唇角,与她平视:“我没送过其他女孩子东西,也从没有女朋友,暧昧对象也没有。”

    跟她在一起之前,他一直过的能活一天是一天的生活,谈恋爱对他来说就是耽误别人,到时候还让人背个名头,不值当。

    现在,他想给她一个未来,给彼此一个未来。

    —

    周一课排得很满,临近下课时有人在走廊喊了她一声:

    “云徽,你家许清屿又来接你了。”

    女生音调略微拔高,班级里所有人都听到,议论和起哄声充斥教室每个角落。

    “羡慕死云徽了,许清屿是什么二十四孝好男友,长得帅又护短,因为之前的钥匙扣还特意去订做一对发了个朋友圈,生怕女朋友不开心。”

    “羡慕吧?我也羡慕。”

    “谁不羡慕呢?老天爷请赐我一个这样的男朋友吧,信女愿用一辈子荤素搭配来换。”

    “好家伙,你真是半点不吃亏。”

    “”

    云徽收拾着课本,前排的叶问夏问她,“跨年夜你和校草打算怎么过?”

    云徽想了下,“不知道,估计也是吃饭看电影吧。”

    叶问夏“嘿嘿”笑着,“需不需要给你留门啊?”

    云徽脸一赧,拿起手里的书作势要打她,“我走了啊。”

    “去吧去吧,去跟你的二十四孝好男友约会。”

    云徽跑回来,手指在她额头弹了一下。

    许清屿就在楼下,见她下来伸手搂住来不及刹车的人。

    两人去食堂吃了饭,饭后云徽晚上还有课,许清屿也有事,两人在教学楼分别,临走前云徽问他:

    “这个周五你有事吗?”

    许清屿想了想,“不一定。”

    云徽双手抱着书,提醒他,“周五跨年夜。”

    今年最后一天。

    许清屿抬眼看她,小姑娘今天穿的白色羽绒服,因为冷拉链拉到最顶端,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有碎发垂在眼前,她往耳旁拨了一下。

    乖乖的,期待的等着他回答。

    他单手揣兜,佯装恍然大悟般,“跨年夜啊,本来应该没空的,但我家姑娘约我可能就有。”

    听出来他在故意捉弄自己,云徽跑下台阶,拿书轻打他一下。

    “你好烦。”

    许清屿拽住她胳膊,笑得吊儿郎当的,“打了人就想跑?”

    “我怎么—”

    话没说完,嘴巴就被堵住。

    在一起这半年,不知道在学校亲吻过多少遍,但她还是害羞,也顾不得他的捉弄和戏谑,抱着书快步跑开。

    许清屿散漫疏懒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我有空。”

    “”

    不寄

    十二月的曲京很冷, 晚上洗漱完,云徽坐在床上织着围巾。

    喻冉经过时竖了个大拇指,“你真有耐心。”

    又织毛衣又织围巾的。

    针尖戳了下手指, 有点疼,她扬手甩了甩, “也还好吧。”

    她想送许清屿礼物,但他什么都不缺,后来发现许清屿不管再冷的天都是衬衫外套和大衣,她捂得只剩眼睛在外面,偏生他好似不怕冷一样。

    她就想给他织个毛衣和围巾。

    暖和点。

    喻冉拆了包薯片,“怎么就没人给我织个围巾呢。”

    云徽轻笑, “等我织完就给你和夏夏织。”

    喻冉开心了, “爱你。”

    云徽收回视线, 继续将毛线理顺。

    不知道许清屿喜不喜欢这个礼物。

    说曹操曹操到,搁在一边的手机亮起。

    我的许清屿:【在干嘛?】

    一根针的打完, 云徽换了个手:在做卷子。

    许清屿挠了挠眉心:【这学期作业这么多?】

    他大三那会儿也没到天天做习题卷子。

    我的蝴蝶:【想考好一点。】

    许清屿笑:【你已经是第一了。】

    云徽不跟他多说,得抓紧时间把围巾收尾弄好。许清屿也没再多打扰她学习,退出微信点开手机上的和平精英。

    刚进入游戏,微信弹出消息。

    【许总, 您定的衣服到了。】

    许清屿回了个“嗯”,目光落在置顶的备注上, 眼里揉着笑意。

    跨年那天, 学校里洋溢着过年的气氛,街道两旁的商铺早早就准备着跨年活动,最后一节课上, 云徽罕见的走了神, 在手机里翻找着今天上映的电影。

    他们还没一起看过电影。

    许是她的走神太明显, 讲台上的老师叫到她名字:“云徽。”

    云徽摁灭手机,站起来,“老师。”

    “你来给同学们朗读翻译一下这句。”

    黑板上写着一窜英文,她前不久才见过。

    “Love means never saying regret。”

    “爱意味着永不说后悔。”

    老师点头,“坐下吧。”

    云徽重新坐下,却没再走神,老师转身擦掉后面半句,又填了上去,点名了另外一个同学起来回答。

    下课前五分钟,许清屿发来消息。

    【我到楼下了。】

    云徽收拾好袋子和课本,在老师一说“下课”就起身出去。

    他似刚结束一场会议,浅色衬衫套着西服,外面穿一件黑色大衣,大衣长到膝盖,但仍遮不住那双笔直修长的腿。头发梳上去定型,露出清俊的眉眼,不说话时眼梢微微下压,一股子的寡淡凌厉。

    他低头摁着手机,眉宇间有着隐隐的戾气,在被人挽住胳膊时五官放柔,气质截然不同。

    “出来的这么快?”他摁灭手机,轻笑。

    云徽任由他牵着自己,“不想让你等太久。”

    许清屿捏了把她的脸,视线落在她手中袋子上,“这是什么?”

    浅蓝色的礼物盒,外面还用丝带系着,在盒子上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上课期间云徽是极少出校的,加上基本两人都在一起,今天又是满课,不可能是她自己出去买的。

    他挑唇笑了下,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追求者送的?”

    “不是。”

    “给你的。”

    许清屿僵了一下,“给我?”

    “嗯。”云徽点头,“跨年礼物。””

    许清屿伸手接过,上面的蝴蝶结霎时变得顺眼起来,拇指在盒上摩挲,“我现在可以打开吗?”

    “可以啊。”

    蝴蝶结一扯便滑开,毛衣和围巾被折叠得好好的放在里面,在围巾正中央,躺着一支银色打火机,上面刻着“XQY”。

    是他常用的那个牌子。

    “我手艺不好,样式有点不太好看。”云徽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耳垂,“但是你穿在里面应该还好。”

    许清屿握着那枚打火机,上面的字母凹凸不平,还有一点割手,刻上去的时间不久。

    “我也没送过别的男生礼物。”她小声说。

    许清屿怔怔看着她,好半天没说出话来,只能看着她,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声音又缓又暖:“谢谢我家小蝴蝶。”

    云徽扬言笑着,“你喜欢就好。”

    “喜欢。”他声音低沉。

    怎么会不喜欢。

    她不知熬了多少夜织出来的。

    难怪这段时间她回复消息很慢,聊了两句就说要看书,前段时间发了奖学金他调侃让她请吃饭,她摇头拒绝,当时他还笑她“财迷。”

    原来是用奖学金给他订制礼物。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姑娘,还让他遇上了。

    许清屿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像是要紧紧抓住什么

    许清屿带她去了一家火锅店,味道和成都的相差无几,云徽夹了块牛肉到碗里裹着辣椒,十分过瘾,但结果就是一顿饭喝了四瓶水。

    云徽咬了一口蛋挞,腮帮鼓鼓的,“我们一会儿去看电影吗?”

    许清屿坐在对面,扯了张纸巾擦掉她唇角的蛋挞屑,声音温和,“不看电影,我们去别的地方。”

    “什么地方啊?”云徽好奇的问。

    许清屿却不答,结完账带着女朋友到车库。

    车子一路往城边行驶,直上高速。云徽低头喝着奶茶,小口嘬着红糖珍珠,车内暖烘烘的,她舒服得闭了闭眼。

    “我们是要出去旅游吗?”她声音温软,“行李什么的都没带。”

    许清屿打着变道灯,确认后面没车后到左边快车车道,表盘上的一百升到一百二。

    “不旅游,困了先睡会儿,到了叫你。”

    “哦。”

    云徽小腿伸直,将座椅往后面调了一下。

    两个小时后,车子缓缓停下,入目是一片半荒的地,不远处听着好几个大型的挖掘机,小山一样的土堆堆在一旁,在荒地南侧修砌了半圈白墙红瓦,在往中是一座桥的雏形,连接着两边。

    “就是这儿吗?”她确认一遍。

    许清屿开门下车,“就是这儿。”

    云徽跟着下车,在许清屿的带领下慢慢往里走。

    道路一圈都有路灯,走近发现桥的这边已经全部推平,好几栋建筑已经慢慢成形,在桥的一侧栽种着一颗榕树,枝繁叶茂,树边有一个池塘,刚糊上水泥还未灌水。

    一个念头在脑中形成,扭头怔怔看着他,“这是—”

    许清屿握着她手,眼梢溢出笑意,“在杭州时不是没许到愿吗,明天池水就能蓄水了,到时候第一个来许愿。”

    云徽眼眶发热,当时人多她也并没表现出来,原来他都记得。

    “看到远处那座楼阁了吗?”他指了指对面刚起了一层的地方,“初晴阁,旁边是听云亭。”

    饮湖上初晴。

    望听云亭。

    她曾说过的每句话,她喜欢的每个风景,都被他记住,并以这样的方式重新捧到她面前。

    云徽有点想哭,想着眼泪已经滚落下来。

    她这辈子最大的贪妄就是和许清屿在一起,他从未对她说过喜欢,她从不问也有点不敢问,只要他走一步她就愿意不顾一切,但今天,眼前的一切告诉她:

    许清屿爱她,在乎她。

    这段感情里她并不是一个人的追逐,许清屿早在某个路口等她,与她一起携手前进。

    眼泪被拭去,云徽红着眼抱他,满腔感动和欣喜都化作拥抱他的力量。许清屿手轻轻抚着她后脑,声音懒散带笑,“怎么变成小哭包了?”

    云徽才不管他怎么调笑,脸埋在他怀里,闷声闷气的,“谢谢。”

    谢谢他给了她这么大的惊喜。

    谢谢他和她在一起。

    许清屿偏头吻了吻她耳朵,“这座桥还没取名字,取一个?”

    云徽想了想,“叫它朱雀桥吧。”

    朱雀是上古神兽,后也被称为不死鸟,浴火凤凰。

    凤凰涅槃,起死回生。

    “好,就叫朱雀桥。”许清屿将人推开一点,捧着她的脸轻轻吻她额头,“我想再看一遍《点绛唇·蹴罢秋千》可以吗?”

    “可以,但是我没带衣服。”

    这么冷的天,他也不舍得让她受冷,理了理她贴在额头的头发,“回去再跳。”

    两人手牵手在园林逛了好一会儿,除去已经修建好的,远处的路灯根本望不到尽头。

    “这座园林我初始取名叫宋园,要不要改?”许清屿空着的那只手揣进大衣兜,望着还没来得及题字的牌匾。

    “不改了吧,宋园挺好的。”

    她最喜欢的大宋。

    也是他给的大宋。

    等宋园修砌完成,她可以在最高处的初晴阁跳舞,俯瞰园内的一切。

    从园内出来时,有东西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

    云徽伸手接住,小小的雪花落在掌心瞬化为水,从指缝流走。

    “下雪了!”

    以往曲京都要一月中旬才下雪,今年居然提前了。

    雪花窸窸窣窣的下着,越下越大,很快两人头顶肩头都落了好些雪花,白莹莹的一片。

    许清屿唤她:“月夕。”

    云徽回头,笑问,“怎么啦?”

    许清屿上前半步走近,抬手拂去她肩上的雪,但不肖片刻又重聚,他声音很柔,“男朋友想跟你接个吻。”

    “”

    他拉下遮挡住大半张脸的围巾,偏头亲上去,唇与唇相贴,他吮了一下,有雪花融化的味道。

    他们在月夜下冬雪里接了很长很长的吻,路灯渐渐被雪花覆盖,在两人周围围成一个圈,好似天地间只剩他与她。

    “喜欢你。”他低喃,“很喜欢你。”

    在曲京下雪的这天,名字写满日记本的人告诉她——他喜欢她。

    幸福在心里发酵,奏响着圆月的篇章。

    最幸运不过———两情相悦。

    ——

    回去的路上,云徽唇还有些疼,拉下副驾驶上方的镜子,发现嘴已经肿了,下唇还破了皮。

    真是的。

    干嘛咬人啊。

    她撇了撇嘴,抬手把镜子拉上去,发现车子变了线路往宁源走。

    “我得回宿舍拿衣服。”

    他不是要看她跳舞吗。

    许清屿偏头看她,“我那里有。”

    啊?

    准备好的衣服就放在沙发上,四个盒子排成一排,月白色的宋代华服,裙摆用丝线绣着莹白蝴蝶,袖子内侧还绣着一个“屿”,许清屿的屿。

    明目张胆的宣誓着主权。

    丝绸和材质都是上乘,裙摆的蝴蝶更是用了双面刺绣的工艺。

    客厅的灯关闭,只留了一盏最小的暖灯,暖橙色灯光下,皎洁的身影翩翩起舞。

    她做了一些改编,比上次在京舞跳得更好,更柔美,欲说还羞的姿态到淋漓尽致,眼尾点缀的银白色月牙随着转身仰头,发出点点星光,到达后半段腼腆内敛的舞蹈忽然变得大胆。

    山涧孤赏的花盛开,不再只是望着才子佳人的路过,她从高高的悬崖落在池边,绽放自己的美丽。

    美丽的幽兰引来心悦之人的驻足,他将她摘下,小心翼翼的藏起来,裙摆扬起,蝴蝶展翅飞翔,若真要用一句话形容,便是“翩若惊鸿,宛如游龙。”

    她动作柔美,旋转起跳时仿佛能飞起来,但每一个动作都透着力道,就连落地时发丝的起落飞扬都好似被精心设计。

    最重要的,这是给他的舞。

    结束时,她重新化作幽兰,袖子内侧的刺绣若隐若现。许清屿俯身拉她起来,一个用力将她带入怀里。

    “我现在明白一个事。”

    云徽手抵着他胸膛,微喘着气,“什么?”

    扣着她腰的手用力,将人更加压向自己,声音低沉,宛如黑夜里的大提琴,悦耳勾人又蕴着隐藏的危险,“为什么古代那些皇帝这么喜欢看跳舞。”

    云徽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到他贴着耳畔说话—

    “抱你回房间好不好?”

    寂静的深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话里的隐喻藏也藏不住。

    云徽羞得不敢看他,但话却很坚定,“我想公主抱。”

    话落,整个人被打横抱起,很标准的公主抱。

    她勾着他脖子,脸贴在他胸膛,耳根的滚烫蔓延至脖子。

    他没开灯,凭借着记忆进屋,将她放在柔软的大床上。

    许清屿俯身贴过来,滚烫的吻沿着脖子一路往下,手放肆的揉捏,惹得身下的人发出断断续续的嘤咛。

    束在腰间的腰带被他解着,他喘着气,却好似一点都不急,像电影特写的慢动作,极为耐心的顺着她系的痕迹一点点解开。

    腰带很长,他手指勾着重新压下来,交到她手里。

    “要不要把我绑住?”

    云徽手指蜷缩一下,话都说不利索,“为为什么?”

    他身子压低,猛地撞了她一下,云徽被撞得一个闷哼。

    他声音低哑仿佛只余气音,在她耳边难得的说着混话,“怕忍不住,干,你。”

    不寄

    小区路灯的光透过窗帘缝隙落进屋里, 男人整张脸陷入阴影,狭长深邃的眼如水墨晕开,荡开一幅幅画卷。

    衬衫扣子不知何时被解开几颗, 露出大片的肌肤,唇色鲜红, 像古堡里蛰伏的吸血鬼王裔,晚上找到了他的猎物,随时要咬破她的脖子。

    云徽脑子成功宕机,握着腰带的手不禁收紧。

    他刚刚

    说

    什么?

    许清屿盯着她看,“真不捆吗?”

    宋服的设计很是飘逸灵动,月白色的裙子衬得女孩肌肤如雪, 宛如落入森林的精灵, 善良纯真, 毫不保留的相信他。

    相信他不会伤害她。

    许清屿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戳了一下,细细亲吻她的眉眼, 鼻梁,脸颊。

    兵荒马乱结束,空气里带着□□的气息,许清屿并没松开她, 云徽隐隐听见他骂了句脏,没等她问他已经起身去浴室。没一会儿云徽也跟着起身, 踩着羊角棉拖到厨房洗手。

    客厅的灯被打开, 许清屿在身后,将那根被解开的腰带重新给她系上。

    玻璃传出声响,雪已经越下越大, 玻璃起了一层厚厚的雾, 将屋内和外面隔绝。

    云徽抬手将玻璃上的雾抹去, 天空挂着零希的星星,朋友圈的人都在告别旧的一年,展望新年。

    她靠在许清屿怀里,任由他给自己重新系上腰带,“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骨节分明的手勾着腰带,打了个蝴蝶结。许清屿下巴枕在她肩膀,“和今天一样。”

    他们一起过。

    云徽握着他的手,是应约也是承诺,“会的。”

    年年都会和今天一样的。

    时间从十一点五十九跳转到零点整,电视里的跨年晚会也迎来尾声,歌手上台唱着歌,台下观众热情不减的互动着。

    云徽昏昏欲睡间,被声音吵醒。

    是许清屿的手机。

    她推了推身旁的人,“有人给你打电话。”

    许清屿不耐的“啧”了声,随手捞起床头柜的手机,想看看是谁大半夜的还打电话过来。

    他手机拿得很远,屏幕上跳动着“大宅”两个字。许清屿脸色登时沉了下去,起身出去接电话。

    云徽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只听见他没一会儿又进来,俯身让她先睡,自己要出去一趟。

    知道他不想让自己知道大宅的事,云徽乖乖的点头,叮嘱他注意安全。许清屿答应,亲了亲她额头换衣服出门。

    宁源距离大宅不算太远,半个小时便能到。

    雪花尽数砸在玻璃上,雨刮器不间断的工作着,刚刮下很快又重新聚满,街头的店铺早已关闭,唯有商场的大型灯牌在随即播放着某明星的代言。

    管家在大宅门口等着,见到他快速的跑过来简要说明情况。

    情况很简单,跨年夜宅子里的人准备热热闹闹吃个饭,结果刺激到了许宗元,但因为被关着他也翻不出什么浪来,宅子里的人也早就习惯,便随他去了,只是没想到许宗元装病骗了送饭的人,怕惹出什么事来,管家就给他打了电话。

    管家瞧他阴沉的脸色低声道着歉,许清屿神色淡淡,“不关你们的事。”

    许宗元有无数种骗人的方法,当初他母亲就是这么被骗的团团转。

    没等进屋,就听见许宗元在大声斥骂着,他手里拿着碗碟的碎片,坐在楼梯顶端,碎片抵着佣人的脖子,谁要是敢靠近一步,就用碎片割破佣人的脖子。

    许宗元有躁郁症,长期被一群人看着精神早已崩溃,谁都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因为自己而害了一条人命。

    见到许清屿时,许宗元面部表情变得狰狞,拿起手边的餐盘就朝他扔过去。楼梯是弧形设计,餐盘直直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许清屿瞥了眼变形的餐盘,磕出一支烟点燃,不急不缓的迈上台阶,声音冷淡听不出情绪,“不是要动手吗,动吧。”

    许宗元怒目圆睁,“你以为我不敢?”

    “你的确不敢。”许清屿冷笑,“贪生怕死,嫌贫爱富,虚伪自私,这不就是你。”

    “你做这些,不过就是想从我手里把股权拿回去,好满足你那孱弱的虚荣心。”他已经到达半弧位置,随意掸了掸烟灰,脚下的步子却没停,“不过很可惜,现在的你早已名誉扫地。”

    许宗元声音变得尖锐,“你说什么?!”

    许清屿不介意把事情再说得明白一点,“你猜外面的人得知公司被卖了,然后你这个董事长常年不现身,他们会怎么揣测?”

    “三十年前,一贫如洗的高材生许宗元傍上书香门第蔡家,靠着吃软饭和哄老婆开心得到了丈母娘家支持,但几年后翻年不认人,出轨,转移财产,害死老婆气死丈母娘,如今报应来了,被亲生儿子囚禁,一辈子只能做个废人。”

    许清屿笑得散漫,看着许宗元像在看一个事不关己的笑话,说完似想到什么,又补了一句,“不对,这不是揣测,是事实。”

    “闭嘴!你给我闭嘴!”许宗元“腾”地一下站起来,“要不是我,蔡家早就没落,什么名媛淑女,什么昆曲传人,一个戏子而已,是我把他们家救活的,是我让你们母子衣食无忧,是我让你一出生就坐拥着家财万贯!”

    “是蔡灵初她拎不清自己的地位,我是一个集团的懂事,我每天应酬逢场作戏不是很正常吗?别人都能理解为什么只有她跟看犯人一样,打电话叮嘱我这样叮嘱我那样,让我几点回家,我是她丈夫,不是她养的狗。”

    许清屿看了眼他旁边的佣人,挑唇嗤笑,“所以你就顺利成章出轨了,因为那个女人不管你。”

    因为愤怒和失控,许宗元眼睛好似充血一般,声音变得可怕,“没错,但我跟那个女人只是睡了几觉,你们母子小题大做好像我犯了多么不可饶恕的罪。”

    以前听到这话许清屿还会怒火中烧,会跟他理论,现在只觉得好笑,同时替母亲和外婆不值。

    这么多年,许宗元自始至终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都是别人的错,是别人逼他的。作为金融界的高材生,他不能忍受比自己不如的人过得比他好,就想尽办法诋毁,从而获得自己心里那点龌龊的满足感。

    他一面自恃清高,不屑与走后门潜规则,一面又想办法与蔡灵初制造机遇。他懂得如何讨女人欢心,更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让蔡灵初对自己着迷,甚至在十拿九稳蔡灵初爱上自己后装作一幅“我配不上你”的好人模样,让蔡灵初更加确信他就是自己要找的良人。

    那些蔡灵初沉浸两情相悦的日子,只是许宗元精心策划的算计。

    一根烟燃尽,许清屿碾灭扔在地上,烟头顺着楼梯往下滚,“你说的没错,是我们小题大做,不过现在,你不也是在小题大做?”

    “我只是卖掉你的公司而已,你怎么就这样?”

    他薄唇轻扯,单手揣兜俯视着许宗元,用许宗元最厌恶的目光和语气,“要是闹够了就安安分分回到你的屋子里,毕竟血缘一场,我不会让你饿死的。”

    许宗元被瞬间激怒,拽着碎瓷片站起来,发现一旁的佣人不知何时已经躲到了后面房间,门反锁着,根本进不去。

    “这个家是我的,你的所有一切都是我的!”许宗元似发了疯,面容憎恶的朝他扑来,早已从院子翻进二楼的保镖乘机拽住他。

    “放开!”许宗元恶狠狠看着许清屿,“想从老子手里把财产拿走,除非我死!”

    许清屿不甚在意的转身,“给他打镇定剂。”

    许宗元的辱骂声不断,一句比一句不堪入耳,许清屿忽然想到刚记事时,他总喜欢缠着许宗元,但许宗元每次都用有事让他去找母亲。

    许宗元很少会对他笑,开家长会也从不出席,第一次对他笑是那年期末考试,他考了全年级第一,许宗元难得的夸了他,还带着他跟一些不认识的人吃饭,席间时不时有人问他问题,他答不上来的,第二天许宗元就会买很多书让他看,让他全都背下来。

    他记得诗经里有一首名叫《氓》的诗: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士也罔极,二三其德。言既遂矣,至于暴矣。

    那时他并不完全明白其中的意思,也没想到有一天这诗的内容会照进现实。

    身后的声音还在继续,许清屿摸出手机正要看看云徽有没有发消息过来,耳边传进一阵惊呼和急促的脚步。

    回头,许宗元快步朝他跑来,保镖紧随其后。

    许清屿从他眼里看到了憎恶,他本不想躲,耳边忽地响起临走时云徽说的话。他如果受伤了,她会很担心。

    只是半秒,在许宗元靠近时他往旁边挪了位置,扑了个空的许宗元身子忽然下降,伴随着清脆的瓷器声往楼下滚。

    一楼全是他摔碎的东西,他滚到那些碎片中间,身体剧烈抽搐几下,再无反应。

    “血!”

    有人惊呼。

    鲜红的血从许宗元脖子下倘出,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味道,尖叫声此起彼伏,保镖将人扶起来,许宗元的脖子破了一道口子。

    动脉割破,人已经没了呼吸。

    谁也没想到这场闹剧是这样的收场,口口声声威胁他人的人,意外死在了自己摔碎的东西上。

    管家也被吓了一跳,但心理承受比其他人要好一些,让人赶紧打急救电话。

    “人死了让医生来干什么?”许清屿迈步下来,看着被保镖架起来的许宗元,眼神冷漠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从烟盒磕出一支烟,打火机“咔哒”一声冒出青橙色的火苗。蓝青色的烟雾萦绕,将他轮廓模糊几分。

    许清屿顺着楼梯就地而坐,薄唇弯了弯,清俊的眉眼溢出笑意,左手搭着膝盖,随意散漫。

    “死在新年第一天,挺好。”

    在场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原本对他有所忌惮的人此时更是后退两步,像在看一个疯子。

    许清屿连着抽了好几口烟,声音淡得没什么情绪,“让殡仪馆的人来收尸。”

    一整晚云徽都睡得不太安稳,迷迷糊糊醒了好几次,身边都没人,许清屿也没发消息过来,快两点时她起来到客厅喝水,看到阳台上站着一个人。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摁亮客厅的灯。

    落地窗推开,浓烈的烟味涌入鼻间,呛得她连连咳嗽。

    许清屿碾灭手里的烟,把落地窗关上,抽过烟后的声音低哑,“回来有一阵了,见你睡了就没叫你。”

    云徽看着阳台上一地的烟头,两人在一起后他抽烟的次数变得很少,慢慢的已经快戒掉了。

    “出什么事了?”

    隔着一层玻璃,她看见许清屿眼里有东西闪过,但只是一瞬便被尽数压下去。他声音很低很低,很平静。

    “我爸死了。”

    云徽大脑有一瞬的宕机,想说点什么,但此时什么话都变得苍白无力,她看见他眼里情绪的波动,看见他看似嘲讽轻松下,隐隐发红的眼尾。

    落地窗被重新推开,她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伸手抱着他。

    她说不出“节哀”“没关系”的话,就算父子间有多年的不和,怨念,那也是他在世上仅有的亲人。

    许清屿单手回抱她,笑得一如既往的散漫,“我没事,外面冷先进去睡觉,我一会儿就来。”

    “许清屿。”她温软着声音,“在我面前你不用逞强。”

    许清屿喉咙像被什么人扼住,好半天才能困难的发出声音,喉结上下滚动,好似在克制什么。

    “我又做了一件错事。”

    不寄

    云徽鼻子发酸, 只得更加用力的将他抱紧。

    “你也不想的。”

    她感受到许清屿身体紧绷,像一把拉满弦的弓,随时都要绷断。

    许清屿声音很哑, 像几天几夜没喝水,“我如果不躲, 他就不会死。”

    如果他没有去找妈妈,妈妈就不会死。

    如果他不躲开,许宗元就不会滑倒。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结合许清屿的话前两次的事,也能猜到个大概。

    云徽眼眶跟着发烫。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心疼, 后悔。

    她应该坚持跟他一起去的。

    “再抽支烟吧。”她声音轻柔, 裹着飘进阳台的冬雪, “我陪着你。”

    许清屿眼帘微垂,终是点了点头, 摸出烟盒却发现空空如也。他扯了扯唇,将烟盒合上,看着小区里被雪落满枝头的树。

    云徽拎了件羽绒服在他身旁坐下,与他十指相扣, “小时候我妈妈曾给我说过,天上的每颗星星都是地上的人, 人死之后便会回到天上, 当你晚上抬头看见的最亮那一颗,就是你最想见的人。”

    冬夜的星星很少,在他们斜对面有一颗。

    她指给他看, “想见的人一直都在我们身边。”

    只要抬头, 便能见到。

    许清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那颗星星在黑夜中眨着眼睛,掌心温度顺着脉络汇聚到心底最深处柔软的地方。

    他反握住她的手。

    星星太远,他唯一能抓住的只有身边人。

    两人在阳台坐了好一会儿,云徽困意来袭,迷迷糊糊间被人抱回房间,鼻间嗅到熟悉的味道才安心入睡。

    下了一夜的雪在黎明破晓时停止,大地都被盖上一层薄薄的白纱,小区里有小孩开心的堆雪山打雪仗,室内外温差太大,玻璃起了雾。

    冰箱上贴着许清屿留的纸条。

    【有事出去一趟,粥在电饭煲里。】

    他买了小米粥和菠萝包,还有她最喜欢的肠粉。

    他爸爸的后事需要料理,元旦几天许清屿都很忙,早出晚归,云徽也没打扰他,照常给赵浩轩补课,其余时间就在书房看书,怕吵到楼下住户,练舞时间挪到下午。

    假期结束的晚上,云徽给屋子做了个大扫除,在花鸟市场买了向日葵和凤尾兰,修建放进花瓶,落在餐桌和电视机旁。

    做完这些她到浴室洗了个澡,出来时搁在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差一点就要从桌上掉落。

    云徽快步过去,是叶问夏打来的。

    她手机联系人不多,经常联络的也就喻冉和叶问夏,但基本都是发微信,除非有什么急事才会打电话。

    她眼皮忽然跳了一下,接通,“夏夏。”

    “你看学校论坛了吗?”

    “没有啊。”

    自从关于许清屿的高楼不更新之后,她好长一段时间没进过论坛了,况且许清屿天天跟她在一块,更没点进去的必要。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有人上传了许清屿他爸死的事情。”

    云徽脑子“轰隆”一声,挂断电话点进论坛。

    不需要翻找,就在第一页,标题也很醒目——【许清屿被撕开的真面目。】

    楼主用的匿名发帖,主楼内容很简单,先放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有人从楼梯上滚下来,鲜血横流,有人惊呼,有人说着报警找急救,许清屿不急不慢的从楼梯下来,慢斯条理点了支烟,扬唇,笑得肆意散漫。

    “死在新年第一天,挺好。”

    “让殡仪馆的人过来收尸。”

    他只说了两句话,声音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好像面前的人死了对他来说根本微不足道。

    视频到这里截止,楼主还在一楼留了言:【死的是他亲生爸爸,乘风集团的前任董事,因为许清屿把乘风集团全部转手卖了。】

    【这就是你们每天哭着喊着的偶像,老师眼里的好学生。】

    【夺家产,眼睁睁看着亲爸死在面前无动于衷,这样冷血的人居然是优秀学生代表?】

    跟帖很多,有的对楼主说法存疑,但有主楼视频为证很快那个人就被其他人铺天盖地的言语怼得销声匿迹,云徽翻看着每一层的流言,气得发抖。

    许清屿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那晚颓废自责的样子像一把刀插在她心脏,这几天她小心翼翼照顾着他的情绪,不敢提任何关于他父母的事。

    他跟他父亲是不和,但尽管再吵再闹,他都不曾伤害过他父亲半分,就连他父亲拿刀要杀他,他都只是挡下来,冷脸离开。

    每次大宅那边一打电话,他都会放下手里的事过去。

    他想过最狠的报复,是在某一次冒险中死去,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

    云徽登录自己的论坛账号,在回帖框里打着字,刚发出去门从外面打开。

    外面在下雨,许清屿头发和肩头都落了水珠,眉宇间带着深深的疲倦。他脱下大衣,瞧见她眼眶微微发红的模样,狭长的眼眯了眯:

    “怎么哭了?”

    云徽摇头,努力压下声音里的哽咽,“我刚刚看了部电影,感动的。”

    她空闲时间喜欢观影,前段时间他陪她看了一部关于记述狗的电影,哭得稀里哗啦的。许清屿闻言也没多想,大衣挂在臂弯,俯身过来亲她额头。

    “我洗个澡再送你回学校。”

    云徽点头,“好。”

    大衣搁在沙发扶手,确认他进了浴室云徽才重新拿起手机,右上角显示新回复二十条。

    她发的是:【楼主在没经过本人允许的情况下这么暴露隐私带节奏不太好吧,请问楼主所说的话都有证据佐证吗?】

    【视频还不算证据吗?】

    【就算其他话有待商榷,视频里他看着亲生爸爸死在面前无动于衷是真的。】

    【许清屿给了你多少钱你这么维护他。】

    【醒醒吧,就算你怎么替人家说话他也不会看上你。】

    【人只喜欢云徽那样漂亮好拿捏的花瓶。】

    【楼上有病吧,说许清屿就说许清屿,关云徽什么事?嫉妒人比你长得好看?成绩比你好?】

    【我有必要嫉妒她?靠着姿色想傍豪门的捞女而已。】

    【她跟许清屿天天在一起,难道会不知道这件事,恐怕是知道了也无所谓。】

    【不会真有人以为他们是真爱吧?天真,可笑。】

    “”

    楼中楼的回复越来越多,两边之间陷入谁也不服谁的争论,都企图用自己的观念说服对方。

    云徽点了回复楼层:【我就是云徽,事情根本不是楼里说的】

    没等她打完,浴室的许清屿叫她。

    “月夕。”

    “啊?”

    “帮我在柜子里拿一条毛巾。”

    她今天大扫除,浴室里的毛巾都洗了晾在阳台。她应了声,搁下手机到卧室找毛巾。

    门打开一条缝,云徽把毛巾递进去,手腕忽地被拽住。

    她惊呼一声,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拉进浴室。

    白雾缭绕,视线被模糊几分,但仍能看见许清屿紧实的腹肌和人鱼线。腰被扣着抱起坐在盥洗台上,许清屿抵开她双腿挤进来,双手撑在两侧。

    白雾涌入眼睛,云徽闭了闭眼,被迫仰起头。

    她快被热晕了,末了有些羞赧的踢他一脚,“你烦死了。”

    脚踝被握住,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上,她垂头看去,许清屿不知从何处拿出的脚链,银白色的,末端吊着一朵雪花。

    很细的链子,卡在脚踝上方,雪花自然垂下,与肌肤相贴。

    许清屿拇指轻抚她脚踝,仰头看着她,几天的连轴转他眼里有着血丝,本就凌厉的线条沾染几分凶狠,让人看了就心生畏惧。

    云徽收回脚,雪花时不时扬起下落,她伸出双手搂住他脖子,“我想明天再回学校。”

    许清屿将她脸上的发丝勾至耳后,低头亲吻她唇角,“好。”

    云徽在浴室洗漱,许清屿擦拭着头发出来,从冰箱里拿了一罐汽水,单手扣住拉环,“滋啦”一声,汽水往外冒着沫。

    他仰头喝了一口,余光不经意瞥到茶几上还亮着的手机。

    云徽手机熄屏时间设置的较长,有时候用完会忘记关。他没看另一半手机的爱好,弯腰正要替她关上目光落在屏幕上还没发出去的字,以及不断在增加的新消息。

    顶上标题一字不落落入眼底。

    他明了进屋时云徽的反应。

    拇指下压,他面色冷淡看完楼层里的回复,在看到某一条时眼里闪过戾气,与此同时屏幕又跳出回复。

    【她是许清屿女朋友,享受众星捧月那么久,现在不该跟着一起从云端跌落下来吗?】

    【一荣俱荣,一损共损。】

    许清屿眸色微顿,听见浴室里面水声停止,摁灭手机放回茶几。

    云徽是洗漱到一半想起屏幕好像没关,担心被许清屿看到忙出来看,结果看见手机黑屏好端端的躺在原位,许清屿正坐在沙发上玩数独游戏。

    “洗完了吗?”他问。

    “没。”她随便找了个借口,“我手机好像没电了,我拿进去充。”

    她溜达进卧室,摁亮屏幕发现还是刚刚的页面,松了口气,插上电源,将打好的话点击发送。

    页面跳转几秒—

    —该网页不存在。

    不寄

    她又返回去刷新了一遍, 帖子确实被删了,但是首页又有关于帖子被删除的楼,艾特论坛管理员出来解释。

    学校论坛归属网络部管理, 有相应人员对论坛的发帖和环境进行审核,除非发帖人自己删除, 只有管理员能删除相应楼层。

    这个帖子出来没多久,再刷新又被删除,接连几个都是,有人开始胡乱猜测管理员是不是和许清屿相熟悉的人,准备捂住所有人的嘴。

    云徽有种直觉,许清屿已经知道这件事。

    搁下手机出去, 许清屿仍在玩着数独游戏, 见她出来挑了下眉, “陪我玩会吃鸡。”

    云徽抿了抿唇,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拿着手机坐在他旁边,点开和平精英。

    他们玩的双人模式,一落地许清屿便仿佛开启了狂暴模式,鞭炮似的枪声不绝于耳, 她躲在二楼的窗口边唯唯诺诺,屏幕左侧不断跳着许清屿的击杀提示。

    室内暖烘烘的, 空气中揉着沐浴露淡淡的香味。

    许清屿下颌微绷, 骨节分明的手在屏幕上有节奏的按着,每一下都精准打到对方,眼尾下敛, 漆黑如墨的眸深如幽谷, 侧脸线条利落, 冷白皮肤在灯光下几近透明。

    云徽想起那个视频,想起他说的那句“我要是不躲,他就不会死了。”,心里疼的难受。

    “有人上来了。”他说。

    云徽小心的靠角落躲着,枪口对准唯一能进来的位置,脚步声越来越近,右上角的地图清晰显示着脚印。

    “我要跳下来吗?”她问。

    许清屿神色淡淡,“不用,我来了。”

    他的图标在很快朝自己靠近,刚到楼下就遇见另外的人,等他把下面那个人解决了,发现云徽已经被淘汰。

    “他们有两个人,一起的。”

    “你小心一点。”

    许清屿没说话,观战视角里她看见他很轻松的将那两人淘汰,却没弯腰捡东西,走到她盒子旁边扔了个□□。

    “砰!”

    屏幕跳转到结算排名。

    “你干嘛扔□□?”她不解。

    就还剩十个人,马上就要吃鸡了。

    许清屿垂着眼,“一个人玩没意思。”

    云徽“哦”了一声。

    两人又开了几局,除了地图变了剧情发展基本一样,她躲起来,他大杀四方,只要她被淘汰他报仇之后立刻扔□□,要么就是从悬崖上跳下去。到后来云徽为了活久一点,几乎寸步不离的跟着许清屿,做好救援兵的本分。

    屏幕跳出来成功吃鸡时,云徽还没来得及开口,被拦腰抱了过去,没有任何话语,没有任何前兆,许清屿低头吻下来。

    他吻得有些狠,像无从发泄,但下一秒就变轻柔,小心的、试探的,生怕弄疼她。

    浅尝辄止。

    许清屿仰头将汽水喝完,凉意从口腔到胃里,他抿了抿唇,唤她:“月夕。”

    “别因为我跟那些人争论。”他轻抚她的脸,眼底揉着云徽看不懂的情绪,“没必要。”

    云徽摇头,“有的—”

    她还想再说,唇再次被堵住,许清屿在她唇上反复描摹,缱绻留连,“你信我就够了。”

    只要她信他,便足够。

    云徽微微偏头,用脸蹭了蹭他掌心,“我一直都信。”

    话音落下,外面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冬雨又来了。

    阳台上的盆栽凝着露珠,在柔软的绿叶来回摇晃,最终绿叶承担不起露珠的重量,低下了头,露珠落进土里,眨眼便消失。

    关于许清屿的事在学校持续发酵,论坛管理员在凌晨出来回应了为什么删除相关帖子的内容,并且在经过当事人允许的情况下放出了全部视频。

    视频里许清屿只是在面对危险的情况下自保往旁边挪了下,结果许宗元滑到,如果他不躲,死的可能就是他。

    并且经过专业人员的检测,许宗元的确是死于意外,跟许清屿没什么关系。

    本以为这个证明能堵住悠悠之口,但所有人的重点都不在许清屿是否和杀人有没有关系,他们的重点只在为什么许清屿看见亲生父亲死在面前那么淡定。

    “这些人有毛病吧。”叶问夏看着不断往云徽身上瞥的那些人,“证据都摆在面前了还成天揪着不放,一个个跟看什么稀有动物一样,饭撑傻了吧。”

    喻冉啃着手里的馒头,“许清屿之前在学校那么受追捧,现在好不容易找到破绽了,可不得抓着不放吗?”

    “只是以前他们是暗里说,现在摆到明面上来了。”

    云徽低头摁着手机,闻言看向周围的人,声音温软,“也可能和之前追捧许清屿的是拨人。”

    她声音不大不小,旁边桌两个男生脸色变了变,收拾餐盘离开。

    喻冉看着他们背影,“还真是。”

    云徽笑了笑,起身,“我要去舞蹈室拿衣服,你们先回宿舍。”

    “行。”

    食堂离舞蹈室有一段距离,途径林荫小道时遇见迎面走来的黄月珊,在她身边还有两个女生。

    三个人说说笑笑,看见云徽笑声戛然而止。

    云徽也没什么兴趣跟她们打招呼,径直与她们擦肩而过,在快走到转角处时,黄月珊忽然叫住她。

    “云徽。”

    云徽停住脚步,转身看她,神色淡淡,“有事吗?”

    她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黄月珊只觉得碍眼,明知故问:“你还没跟许清屿分手吗?”

    云徽还记着前两次她故意跟自己过不去,要挑拨她和许清屿关系的话,眼梢微微下敛,“我为什么要分手?”

    “这样你都不跟他分手,你是打算一辈子耗在他身上了吗?”黄月珊双手抱臂,讥笑道,“没了他父亲许清屿什么都不是,现在他的名声已经在商界烂透了,好几个投资商都纷纷撤资,要不是靠着陈子昂家里的人脉,现在他已经在吃官司了。”

    云徽眼睫颤了颤,面上没多少变化,“所以呢?你跟我说这些想证明什么?”

    她声音依旧温软,每个字却都精准打在靶心,“看着自己没得到的人过得不好,满足心里那点阴暗的快感?还是说,你想让我知难而退,让许清屿来找你,你就会大方慈悲的表示既往不咎。”

    “不过很可惜,你的妄想要落空了。”她笑了声,“我不会跟许清屿分手,他也不会来找你,离开了他父亲他还是许清屿,从不是谁的附属品,不管你们怎么背后说他,议论他,他的高度依旧是你们难以达到的。”

    “说话是你的权利,我没资格干涉,但我希望说话之前想想你商圈名门的名头,说实话,有点幼稚。”

    话已至此,云徽不愿再多说,转身离开,留下黄月珊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无能狂怒,两个女生顺从的安慰着她,她没好气的质问她们刚刚为什么不帮自己说话。

    两个女生对望一眼,沉默不语。

    黄月珊看了她们一眼,越发觉得烦,甩开她们的手大步离开。

    说她幼稚?

    也不知道是谁幼稚,真以为现实是童话世界吗?

    云徽没心思理她,想到黄月珊刚刚说的话,拿出手机正要打电话看见几步远梧桐树下的人。

    许清屿单手揣兜,黑色大衣长到膝盖,熨烫笔直的西裤包裹着两条大长腿,他迈步过来,噌亮的皮鞋踩着还未完全融化的雪,头发梳上去定型,露出那双长眉。

    他走近,牵着她的手。

    “你怎么过来了?”

    许清屿懒懒笑着,“突击查岗。”

    云徽撇了撇嘴,但见到他心里还是开心的,“你吃饭没?没吃我们出去吃。”

    许清屿点头,表示已经吃过了,“下午还有舞蹈课吗?”

    “没有。”云徽与他十指相扣,“我们不是马上大四要实习了吗,下午有几个舞蹈团的过来选人,京舞的也来了。”

    不过来的好像不是团长,是另外的负责人。

    虽然她去过一次京舞,但为了公平,她还是要参加这一次的考核,只要考核过了就能成功进入京舞。

    “等我进了舞蹈团,我请你吃饭。”她笑说。

    许清屿跟着笑出声,“行,我等着吃小云老师的饭。”

    云徽睨了他一眼,笑得眉眼弯弯,“你呢,下午还有事吗?”

    “还有个会议,晚上估计要应酬。”

    云徽了然的点头,“好,那你记得结束了给我发消息。”

    许清屿:“嗯。”

    —

    两人在舞蹈室待了会儿,确切的说亲昵了一会儿,许清屿整整有些褶皱的衣衫起身离开。

    统一考核点在三楼舞蹈室,几个班级分批考核,云徽所在班级在最后。

    不考试的班级在旁边教室等着,有的按捺不住心里的紧张,探出脑袋小声询问考完的人员,考完的人摇摇头,表示不好过。

    一时间教室里叹气声不断,云徽和叶问夏、喻冉围成一个小圈,看着手机视频里的舞蹈,争取时间做最后的调整。

    她选的是一段剑舞,两个袖子用丝带缠起来绑定在手腕,头发用橡圈扎在脑后,柳月眉改了平眉,眼尾下勾,抿唇不语时面色清冷。

    几个小时候到她们班级,第一个考核的依旧是云徽,她走到中央,对几位老师行了抱拳礼,后退半步,一个腰桥起身,脚尖勾着剑出鞘。

    剑在空中转了一圈稳稳落在她手里。

    舞剑自唐代开始兴盛,被称百兵之君,双刃剑身在灯光下泛着寒光,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有听见剑气破空的声音。

    剑在掌心旋转,仿若黏在她手里,随着她的意愿转动。绯红色裙摆飞舞,好似真的回到肆意潇洒仗剑天涯的江湖之中,每一个动作都干脆利落,果敢果决,没有人能阻挡她成为江湖第一侠女的决心。

    边上的老师纷纷点头,显然对云徽十分满意。

    就在所有人以为她结束时,原本的单手剑变成双手剑,剑在手中生花,璇身而起时在空中停顿一秒,落地一字马剪刀腿起身,漂亮的剑花入鞘,似江湖事了,似纷争结束,似隐居埋名,从此不问江湖事。

    云徽微喘气,再次对几位老师行礼。

    有一位老师面带笑容的问她:“你学了多久的舞蹈了?”

    “十六年。”

    老师微惊了下,“六岁就开始跳舞?”

    舞蹈这一行有多辛苦只有练习之人才能知道,受伤,骨头变形都是常事,常常因为一个动作不标准而弄得遍体鳞伤,古典舞对形体和动作神态要求更严,不仅要跳好,还要跳出神韵。

    破阵杀敌,侠骨柔情,婉转柔美,刚强坚毅。

    一个人要跳的风格很多,如果气韵单一便风格单一,古典舞有一部分靠老天爷赏饭吃,然而这部分人毕竟是少数。

    云徽气质清潋娇贵,宛如大家闺秀,她适合的风格是优美典雅,但今天的剑舞她完成的很好,半点不突兀,尤其在挥剑时,眼里闪过的凌厉和杀意让人不寒而栗。

    这样的好苗子,谁都想抢。

    问她话的老师在翻开了一下成绩单,“从入学以来你各科成绩都是第一,不知你有没有想去的舞蹈团。”

    这是明着在抛橄榄枝了,其他几位老师打趣着表示不同意,跟着对云徽发出邀请。

    云徽有些不好意思的想了想,正待开口身后有声音传出——

    “可是老师,她名声不太好。”

    教室登时陷入安静,云徽回头看去,没找到刚刚说话的人,黄月珊双手抱臂站在门口,一幅看笑话的样子。

    果然,原本负责记录的助理低头小声跟老师说话,还将手机屏幕拿给几位老师看,上一秒还笑脸盈盈的老师们笑容眨眼消失,打量似的看向云徽。

    气氛有些尴尬,导师开口打着圆场,让下一个开始表演。

    即使心有疑惑,云徽也没问,行礼退下来。

    第二个是喻冉,她跳的是《昭君出塞》,叶问夏撞了撞她胳膊,示意她看微博。

    #乘风集团易主,董事长去世#

    #许清屿云徽#

    两个话题顶在热搜上,评论有几万条,其中有一条在热门——

    【都这样了,这女的还死活不分手,想什么呢?】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豪门的老本也够几辈人的衣食无忧,还跳什么舞啊。】

    【跳舞哪有当豪门太太来得轻松惬意。】

    云徽摁灭手机,没什么太大反应。

    她跳不跳舞自己说了才算。

    考核结束后,云徽被导师叫去办公室。

    导师端着茶杯,开门见山,“这次考核你的成绩依旧是第一,不过因为许清屿的事几位老师有所犹豫。”

    “这件事其实跟你没什么关系,但总要考虑到舞蹈团的名声。”

    许清屿的事前段时间在学校闹得沸沸扬扬,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又上了热搜,摆在全国人民面前。不管许宗元的死是不是与他有关,许清屿强制转移资产是真,冷漠看着许宗元死在面前也是真。

    就这两点,足以让他成为舆论抨击的对象,短短几个小时,学校的官微被频繁艾特,各大舞蹈团也被网友纷纷留言。

    他们像是正义的使者,为死去的许宗元讨公道。

    云徽静静听着,垂在身侧的手握紧,“老师,您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也理解,但是老师,我不会跟他分手的。”

    导师皱眉,“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脑筋,你这么多年辛苦练舞是为了什么?你难道想让自己十多年的努力付诸流水吗?”

    “你还年轻,你还没见到这个社会真正的繁华,你的生命中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难道你就要因为男朋友断送自己的梦想和前程吗?”

    “你想想你这些年的努力,还有你父母。”

    云徽大脑仿佛被针刺一样难受。

    她母亲是舞蹈家,最希望看到的就是有一天她成为舞蹈界的佼佼者,这是父母的希望,也是她的目标,十多年她从未放弃,现在更不能。

    放弃许清屿,她就能进入京舞。

    她应该这么做的,但脑海一遍遍浮现许清屿眼里布满血丝,颓废的样子,心里的天平根本无法偏袒任何一方。

    “以你的实力,你会在舞台上大放异彩,有更多更加优秀的男生追求你,那个时候你再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云徽声音很低很哑,“可是老师,世上只有一个许清屿。”

    只有一个救过她的许清屿。

    没有他,她早就死在那条山路上,死在成都的府河里。

    人活着,总要有目标,然后不顾一切的去追逐。

    她的目标很简单—

    舞蹈,许清屿亦或是许清屿和舞蹈。

    没有先后主次,没有谁轻谁重。

    她目标大,野心大,两个她都想要。

    见死活劝不动她,导师叹息的摇头,“你现在情绪不平静,先回去冷静一下,好好想想。”

    不忍再拒绝导师的好意,云徽道谢之后离开办公室。

    见她离开,隔壁位置的老师笑道,“有时候好学生也让人头疼。”

    导师跟着笑了声,“可不是,这么好个苗子,培养几年怎么也是个首席,谁想到一根筋。”

    “小女生嘛,这个年纪总是以为爱情就是一切,等过几年就会后悔了。”

    后悔是常事,但机遇却可遇不可求,错过这一次再想进入京舞难如登天,只是选择权在她手里,希望她能分清孰轻孰重吧。

    —

    曲京的室外很冷,练完舞出来云徽裹紧自己的羽绒服,边下楼边在群里发消息,叫她们下来吃饭。

    途径校宣传栏时,发现原本贴着的照片的地方空掉。准确说不是空,是被人把照片撕了,马克笔在照片上胡乱画着,名字后面的字还被黑笔涂抹。

    云徽四处看了看,没发现是谁撕掉的,弯腰将地上的照片捡起来,到超市买了透明胶,回宿舍将其贴合。

    搁在一旁的手机亮起。

    许清屿打来了语音通话。

    她戴上耳机,食指敲击两下,接通。

    “你忙完了?”

    “嗯,马上到楼下了。”许清屿声音有点哑,还有呼呼的风声,“今天考核得怎么样?”

    “很好啊,好几个舞蹈团的老师都争着要我。”她笑说。

    许清屿咳嗽两声,尽管他声音压得很低,云徽还是听到了。

    “你感冒了吗?”

    “没有,今天多抽了几支烟。”他单手打着方向盘将车驶入车库,笑问,“那小云老师选择了哪家舞蹈团?”

    “我还没想好,好好比较一下再决定。”她岔开这个话题,“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有润喉糖,你回去吃两颗。”

    “好。”

    车库没信号,挂断语音后许清屿并未急着下车,而是又点了一支烟。

    车窗摇下,冷气不断往里面灌,他吸了一口冷空气,呛得连咳好几声。将烟碾灭,拆了块薄荷糖到嘴里,吃药一般拧开矿泉水,仰头喝了大半。

    凉意从口腔到胃里,手背青筋明显可见,将身体整个重量放到椅背,无力和疲惫席卷全身。

    他想到今天跟对方僵持几个小时也没拿下的项目,想到晚上酒过三巡被投资方无视,想到那句“离开许宗元他什么都不是。”,想到那句“他从不是谁的附属品。”

    更多的,是下午那通电话。

    “几个舞蹈团因为网上的舆论,把抛出的橄榄枝又收回来了。”

    微博热搜他已经找人撤了,也找到了视频泄露的人,那人公开承认道歉,但也仅此而已。这件事到这里好像进入了死胡同,他出不去,云徽也出不去。

    许清屿捏了捏眉心,拎衣服下车。

    陈子昂发来一个电话,是京舞团长的。

    到家第一时间给团长打了过去,那边响了好久才被接通,背景还有音乐和节拍声。

    “罗团长您好,我是许清屿,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他自报家门,寒暄两句之后切入正题,“我想问一问今天贵团到曲京大学选人,云徽同学是否有被录选。”

    罗雅对云徽有印象,闻言寻了处安静的地方,“我也实话跟你说了,我个人是很希望云徽来的,她的实力也很强,但现在这么多双眼睛同时盯着各家舞蹈团,谁都不想去当那个出头鸟,团里的负责人商议暂时先不予录用她。”

    前段时间有个女孩因为虐猫被网友扒出来学校和地址,逼学校将其辞退,还有一个因为替某个明星说了两句话,引来大批粉丝的围攻,导致那个女生得了抑郁症。

    “我们不敢冒险。”罗雅说。

    她得考虑团里其他几百人。

    许清屿喉结上下滚动,“好的,谢谢罗团长。”

    “不客气。”罗雅顿了顿,又道,“其实,你们还很年轻,未来重逢的机会还有很多,不要太过执着于当下。”

    许清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从鼻音里应了声。

    挂断电话,一室寂静。

    向日葵安静立在餐桌上,向日葵的花瓣蔫掉几瓣,他伸手扶起,但只要松手又垂下。

    向日葵不该待在温室里,它应该向阳而生。

    许清屿闭了闭眼,面上多有隐忍克制,他记起中秋夜那天云徽眼眶通红的样子,游乐园里奋力挣扎着想要逃开的画面,他有些后悔。

    还是耽误她了。

    微信“叮咚”响了两声,是云徽问他有没有吃润喉糖,还说明天晚上没课,一起去吃火锅。

    许清屿看了眼又放下,她也没有继续发消息过来。

    她从来都是这样,温软细心,毫无保留的信任他,照顾着他的感受情绪。她是展翅飞翔,在枝头俯视百花的蝴蝶,更是该闪闪发光,赢得所有人掌声欢呼和仰望的新月。

    他试图守住蝴蝶,但现实一记又一记的耳光将他打得清醒。

    他根本守不住她,她亦不该就此停留。

    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他拿起手机,一个字一个字的打,每按一下都好似有一把很钝的刀在心脏划,不见伤口不见血,却痛得快要喘不过气。

    打完最后一个字,拇指按在发送键上。

    点击,发送。

    那段云徽刚洗漱出来,习惯性的先拿起手机看,发现许清屿回消息了,桃花眼微微上扬,待看清发的什么,笑容霎时僵在脸上。

    消息很简短。

    我的许清屿:【我们分手吧。】

    不寄

    有那么一瞬间, 云徽以为自己看错了,是今天太累出现了幻觉,揉了揉眼睛重新睁开, 五个字安安静静躺在屏幕里,像隔空而来的一把利刃直捅心窝。

    直接拨了个语音过去, 响到快要到时间自动挂断才被接起。

    “喂。”许清屿声音依旧沙哑。

    云徽很艰难的开口,“分手?”

    “嗯。”

    短短的一个字,再无其他,好似已经将话说完说尽。

    “为什么?”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分手,半个小时前不是还好好的吗?他们不是还有说有笑的吗,不是还在约明晚去吃火锅吗?

    怎么突然就这样呢?

    电话那边静了好一段时间, 再开口时许清屿声音清淡, 仿若回到第一次见面时, “没有为什么,如果你真要一个理由, 那就是不合适。”

    云徽站在走廊里,冬夜的冷风呼呼的刮,落在脸上生疼,她感觉不到般, 桃花眼一点点的变红,“怎么突然就不合适了?你说过的, 你说过喜欢我的, 很喜欢我的。”

    她声音带了哭腔,许清屿靠着沙发,目光盯着那株凤尾兰, 薄唇抿得笔直。

    他想说是因为什么, 但他了解云徽, 她会坚定的选择他,和今天或以前一样,他什么都给不了她,甚至在舆论对准她的时候,他除了徒劳无功的做一些不痛不痒的事之外,再无其他。

    他已经害了妈妈,害了许宗元,不能再害了她。

    她那样出类拔萃,新人生才刚刚开始,不该因为他而断了翅膀。

    他摸爬滚打,他活该,他可以吃官司可以流落街头,但云徽不行,她是娇贵的幽兰,该被温柔善待,该享受所有掌声和仰望。

    他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可正因为喜欢,他才不能那么自私。

    听筒里传来云徽的追问,“你说过要我一直陪着你的,这些你忘了吗?”

    他没忘。

    但他给不起了。

    许清屿闭了闭眼,心脏像被人紧紧握住,一点点的往两边扯。

    他硬着心肠,缓缓吐出一口气,绝情的像一刻都不愿在说下去,“忘了。”

    刹那寂静。

    云徽浑身僵住,凉意从脚底蔓延全身,手指变得僵硬,险些拿不住手机。

    她没带耳机,屏幕贴着耳朵,听见那边还在说话,每个字都带着利器往心里刺,心脏被割得破破烂烂,寒风不断往里涌。

    他说:“那些话都忘了吧。”

    他说:“他早就忘了。”

    他说:“到此为止吧。”

    云徽捂着脸,眼泪不听话的从眼眶跑出来,桃花眼盈满水珠,上扬的眼尾通红,白皙的脸上贴着发丝。她胡乱抹开,咬着唇不愿意发出半点声音,她不想哭,更不想让他知道。

    她想将眼泪憋回去,但越发适得其反。

    “云徽,你干嘛呢?外面这么冷。”叶问夏探出脑袋问。

    云徽背对着她摇头,大步往走廊尽头的公共洗手间去。

    许清屿已经挂断语音,绝情的判若两人。

    手捧着冷水往脸上泼,头发和衣服前襟都被打湿,好似这样便能减轻心里的难过,滚烫的眼泪砸落水池,融为一体。

    走廊的灯已经熄掉,她轻手轻脚回到宿舍,睁着眼却怎样都睡不着,一遍又一遍拿出手机看,置顶的聊天框还在,五个字也还在,往上翻,是他们这半年来的聊天记录。

    密密麻麻的,每天都有。

    有时是简单的一两句问候,有时是情侣间的小甜蜜,许清屿无一不配合她,说得最多的是他说到楼下了,和她问他晚上吃什么。

    很日常很平淡的聊天,云徽从头翻下来。

    一开始的不熟悉,寥寥片语,后来的热忱,你侬我侬,到最后的分手。

    她甚至能记住发这些消息时自己的表情,也能记住每次许清屿来接她时的模样。聊天记录承载着他们大部分回忆,过往的一幕幕在脑后犹如电影回放,手指化到最末端时,按住那条消息点击删除。

    好似这样今晚的一切都不曾发生,明天依旧如常。

    这一晚云徽睡得不太安稳,她梦到许清屿不要她了,她四处找都找不到他,无助和绝望席卷而来,她被惊醒。

    入眼是熟悉的环境,她松了个气,原来是梦。

    躺下来又呆呆的看着的床幔。

    不是梦,是真的。

    许清屿真的不要她了。

    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

    这晚的夜,格外漫长。

    终于捱到天亮,叶问夏睡眼惺忪的看着她,惊道,“云徽,你怎么这么憔悴?昨晚没睡好吗?”

    云徽轻轻点头,用橡圈在脑后扎了个马尾,声音有些哑:“做了个噩梦。”

    喻冉刷完牙出来,听见她的话以为是因为考试和热搜的事,拍了拍她肩膀,“没事,热搜已经撤了,过两天网友都忘记这回事了。”

    云徽“嗯”了声,迈步进浴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眼眶周围有深深的黑眼圈,眼里有浅浅的血丝,唇色发白,像生了一场病。

    她低头挤着牙膏,机械似的刷牙。想起在许清屿家里时,有一次脚太疼许清屿不准她动,抱着她去浴室,低眉给她挤牙膏,小孩学发音般的给她刷牙,洗脸。

    他的温柔细心不假,他对她的喜欢不假,也正因为如此,当他亲手撕碎这些时才让人残忍又心痛。

    她想,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她要去找他,要亲口问问他。

    上午是满课,因为昨天考核云徽被舞蹈团拒绝的消息已经传遍,有人嘲笑她活该,有人说不公平。云徽全当做没听到,所有注意力都在手机上,每次一亮都马上摁开,但都失落的摁灭。

    许清屿没发一条消息过来,最后一节课时,她没忍住发了个表情包过去,红色的感叹号跳出来。

    【您还不是对方好友,请先添加好友。】

    云徽千想万想,没想到许清屿已经把她删了,再也坐不住,第一次跟老师撒谎装病请假,拜托叶问夏替她拿一下书,着急忙慌的下楼。

    边跑边给许清屿打电话,脚下一个不稳摔倒在地,膝盖传来刺痛,她扶着栏杆起来,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上次他不回消息,黄月珊说他进了医院,但这次他连电话都没接了。

    夜里下了一场雨,校园里湿漉漉的,有上体育课解散的人聚在一堆,云徽经过时听见熟悉的名字,她停住脚步,扭头看去。

    刚刚说话的人察觉她的视线,背后说话被当事人之一听到多少有点尴尬,女生不好意思的移开视线,而她身旁的男生却不以为然,面带嘲讽的打量她:

    “好学生也逃课啊?也是,比较马上就当豪门太太了,还上什么课。”

    云徽没理会男生的嘲讽,眼梢微压,“你刚刚说许清屿什么?”

    男人回忆了下,“哦,说他给曲京丢脸。”男生笑道,“怎么,我说错了?敢做还不让人说?”

    话落旁边的人哄笑附和说着“就是。”适才的女生扯了扯男生袖子,示意他别说了,男生甩开女生的手,上前两步走近云徽。

    云徽身高一米七,几乎跟男生持平。

    男生上下打量她一番,笑得挑衅,“我说,许清屿狼心狗肺,不配做人,是畜生—”

    “啪。”

    响亮的耳光落在男生脸上,原本哄笑的人都愣住。

    云徽性格素来温软,很少跟人发火,更从未动过手。此时好看的眉眼清冷,冷冷看着男生,“骂别人很有意思是吗?那被打耳光是不是更有意思?”

    男人摸了摸自己被打的脸,脸色铁青,“你他妈的敢打老子。”

    云徽冷笑,“打你怎么了?还要选日子吗?”

    “行啊,老子可没有不打女人这一规定。”

    说着扬手就要还她一耳光,云徽往后退两步要躲开,蓦地撞进一堵温热胸膛,熟悉的冷杉味涌入鼻间,骨节分明的手截住男生半空中的手,稍稍用力一拧,男生就痛得龇牙咧嘴。

    “你算什么东西敢动她?”

    许清屿手上力道加重,仿佛要生生拧断男生的胳膊。

    原本看热闹的人上来劝架,许清屿恍若未闻,只是看向云徽,云徽淡淡开口:“道歉。”

    许清屿扯了扯唇,“听到了?”

    男生知道自己不是许清屿的对手,也没过多的挣扎,跟云徽道歉。云徽还站在原地没动,“不是跟我,跟他道歉。”

    所有人都怔愣,男生能屈能伸,连连跟许清屿道歉,许清屿这才放开他。登时几人作鸟兽四散,云徽站在原地看他,他收回手,背对着她,迈步就要走。

    “你没有话要跟我说吗?”

    许清屿顿了顿,声音清淡没有半点情绪,“没有。”

    “可是我有。”她走到他面前,抬头看他,“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你知道了我没被录取的事对吗?”

    许清屿垂眼看她,狭长的眼里倒映着两个小小的她,“与这些无关。”

    “那什么有关?”她直视他,“许清屿,你真的很不擅长撒谎。”

    他眼里有情绪波动,是被她说中了。

    “是导师跟你说的对吗?我这就去跟导师回话。”

    许清屿拽住她手腕,眉眼疏离,“有意思吗?”

    云徽看着他,神色坚定:“有。”

    许清屿扯了扯唇,声音冰冷,“但我觉得没意思。”

    “什什么?”

    许清屿从烟盒磕出一支烟,低头点燃,烟味呛得她后退两步。

    烟雾将他轮廓模糊几分,他挑唇笑,如平常一般散漫随意,好似世界什么东西都不曾入他眼。

    云徽了解他,他亦然,也知道说什么会彻底让她死心。

    他漫不经心的开口,“那些只是我找的理由而已。”

    “我倦了,对你倦了。”

    “想换个女朋友。”

    云徽眼睛发酸,像瞬间呼吸不过来,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砸,膝盖的痛让她再也支撑不住,蹲下身去。

    那双手递了纸巾过来,平淡的宣告这段关系结束。

    “好聚好散。”

    他转身离开,修长挺拔的身影越来越远,跨越时间的背影重叠,当年的他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耳边有零碎的声音传来,不远处站着一群人,此时正看着她,嘴巴一张一合说着话。

    “那么维护人,结果还不是被甩了。”

    “早说了许清屿忘恩负义,她还不信,笑死人了。”

    “谁说不是啊,我都开始同情她了。”

    “同情什么,她自作自受。”

    “哈哈哈哈。”

    他们在笑,好多人都在笑。

    笑她自作自受,笑她不知道感恩,笑她是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勾引男人,笑她给父母蒙羞丢脸。

    笑她活该,活该被一次又一次的丢弃。

    云徽捂住耳朵,头低下去,一遍遍小声呢喃:“不是的,不是的。”

    她没有,她没有。

    有东西撞了她一下,打在她右侧脑袋,“嗡”地一声,有瞬间耳鸣。

    天旋地转。

    她爬起来,跌跌撞撞的离开,胃里翻涌着酸水,耳边像有铃铛在不断的摇,她逃不开躲不掉。

    将脸埋进冷水里,水不断往鼻子耳朵里灌。

    还不够,铃声还在。将大半个头都淹于水里,铃声这才终于消失,世界好似都安静了,听不到一点杂音。

    她放松的呼吸,想好好睡一觉。

    —

    云徽是在医务室醒来的,一瓶吊液还剩三分之一,叶问夏坐在床边玩游戏,见她醒来松了口气。

    “你醒了。”叶问夏拍拍胸脯,“你差点吓死我,要是我和冉冉再晚到一会儿,你就没呼吸了。”

    云徽动了动干涸的唇,“谢谢。”

    叶问夏给她倒了杯水,小心翼翼的问,“我听她们说,你和许清屿分手了。”

    云徽没什么情绪的点头,“嗯,分了。”

    叶问夏想问为什么,又觉得现在这个时候无疑是往伤口撒盐,放下水杯在椅子上坐下,想到什么又道,“对了,导师前面来过,说京舞已经决定录取你了。”

    本是个好消息,云徽勉强笑了笑,拿过放在一旁的手机。

    她找到那个号码,最后一次拨了出去,冰冷的女声提示着空号,她挂断,将其从通讯录里删除。

    输完液,云徽请叶问夏和喻冉吃饭,感谢她们的救命之恩,饭桌上谁都默契没再提许清屿。

    京舞的录取函两天后就到云徽手里,云徽谢过导师,周末到京舞填了资料,待下学期结束便可以直接来报道。到门口时,她看着偌大的招牌,想到去年第一次来的场景。

    那时酷热难耐,转眼就寒冷刺骨。

    她拦了辆计程车去宁源,将准备的资料和笔记交给赵浩轩,得知她以后不会再来了,赵浩轩不舍的拉着她。

    “小云老师你也要走了吗?你和许哥哥都走了,没人陪我玩了。”

    云徽怔了怔,笑着安慰他,“我们有电话联系啊。”

    他依旧可以给她打电话,约她玩游戏。

    从小区出来,云徽到便利店买水,收回下意识拿到的苏打水,转而换了瓶东方树叶。

    那天之后,许清屿将所有联系方式都删了,连游戏好友都没落下,他搬了家,房子卖给一对夫妇,他彻底从她的世界消失,干净利落的像从未出现。

    期末结束后,云徽收拾东西回家,一路上仍旧不断跟人说“麻烦让一让”“谢谢。”,仍然有好心的同行旅客帮她放行李,然后跟她聊天,她依旧礼貌的回应,但很快对方便止住话头,她戴上耳机将周围的声音隔绝,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物。

    她想起当初来曲京那天,揣着皱皱巴巴的几百块钱在地铁站里过夜,有工作人员上前问她,她防备的摇头一言不发,后来她们给她拿了一张毛毯,让她去前面的小房子里睡,说女孩子不安全。

    她还是摇头,她不信任任何人,抗拒跟任何人接触,也不敢闭眼,怕闭上眼睛醒来就在陌生的地方。

    后来到了曲京,分宿舍时因为她性格怪癖好些人都不愿意跟他一起住,只有叶问夏和喻冉主动。她们对她的事从不过问,心细的照顾她的情绪,给她介绍兼职,渐渐的,她开始信任她们,她相信许清屿曾说的“曲京这座城市很包容。”。

    曲京真的很包容,她的朋友,老师也都在包容她,他也在包容她。

    车厢有小孩惊呼一声“雪!”。

    鹅毛般的大学窸窸窣窣落在曲京的地上,高铁玻璃起了一层淡淡的白雾,白雪覆盖大地,梅花在雪中绽放,与白雪媲美。

    深冬之后,便是早春。

    耳机里歌手淡淡叙说着故事,一字一句,随着雪花层层落下。

    手指触及玻璃冰凉,好似感受雪花从指尖流过。

    在那做梦的人的梦中,被梦见的人早已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