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看着她点了点头。他的头脑此时异常的清醒,纳粹的克星来了,这里很快会被解放,到那时,他一定会来把妈妈接走。
艾彼这次和他一起逃了出去,时间已近黄昏,树林投下昏暗的影子,她把马克思往里推。
“等一等!”马克思反应过来她在让自己走,“你要去哪里?”
铁轨的方向传来轰隆隆的声音,比起火车,更像是坦克在开进。
两人都注意到了这个现象,艾彼仔细观察着那边,确认了声音的范围后,正要抽身离开。
马克思抓住她的衣角,急切地告诉她:“我可以帮你!我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我、我做给你看!”
他松开掌心让艾彼看他手里的铁链,将自己的意志集中在小小的金属上。可是这会儿不知怎么,那古怪的力量偏偏不回应了,马克思焦急得憋红了脸。
艾彼晃了一下他的肩,让他回神,停止执拗。
她低下头,认真看着他的眼睛:“你不可以去,如果想等我,就待在原地。”
她揉揉男孩的头发,语重心长:“不要让我找不到你。”
马克思终于点头。
艾彼不再耽误,迎着敌军来援的方向跑去,果然看见坦克和装甲车在前进。他们知道集中营武装不足,所以急于回援,与其他部队产生了脱节。
一道亮光闪了闪她的眼睛,艾彼向光的来处看去。最高的楼房上,咆哮突击队的狙击手从窗口跟她挥了挥手。
看来内部的反抗已经完全镇压了,现在是她们围点打援。艾彼用两指向上面敬了个礼,避开正门,往小路跑去。
她一手一个,掏出手雷,伏低身体,趴在沟壑里,等着坦克慢慢开过来。
没想到自己又干上了反坦克步兵的老本行,真是久违的视角。土黄色的坦克与地面几乎融为一体,然而已经晒干的地面扬起了一股股灰尘,暴露了它们的整个路线。
艾彼听着声音,咬掉两只手雷的保险。敌军为了尽快回援,车辆和步兵大部队脱节,没有人检查道路两旁,观察窗也看不到和地面平行的艾彼。
艾彼没有抬头,只靠听声辨位向路中间一扔。履带咯哒咯哒转动,发出尖锐的前进声响,根本没人发现手雷进了底盘。
哐、哐两声,最前方的坦克被炸穿,后面的坦克迅速抬炮,不顾可能伤害到友军的风险,向第一辆坦克附近抛洒炮弹。
手雷炸穿坦克的方向是由下至上,从他们的视角看来,前方不是有地雷,就是有人贴屁股放雷。
尘土迷雾般被激起,久久不散,天上下起了沙粒。车队失去前方视野,只听见不断有爆破的声音,一个一个排着队似的往后发展。
就算是再傻的兵也知道该下车搜查了。
艾彼还是低伏着身体,她已经穿插进车队中间,前后都是敌人,枪口不长眼睛,随便扫射都有可能中枪。
人体被击倒的声音从尘雾中陆续传来。
除了友军的误伤,还有来自高处的精准点射。
咆哮突击队的这个狙击手倒是挺厉害的,艾彼想。反正有她这个诱饵,他不怕被发现位置,尘雾里冒出个什么东西,只要不是艾彼的头顶,都能直接开枪。敌军锃亮的头盔一打一个准,反倒是艾彼,只能为他背起黑锅。
谁也不想和看不见的敌人作对,一个个莫名倒下的队友完全激起了士兵的恐惧。
一时乱枪四起,艾彼躲进装甲车下,等待战场恢复平静。
另一边,马克思也等了很久,等到战场没有了声音。
还是不见艾彼回来。
树林的阴影慢慢减淡,因为真正的黑暗正在降临。马克思站在树下,背后阴风阵阵,眼前却有一片明亮的火光。
营地内的大火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熄灭,远远映照着周围的景象,连营地外的道路也染上了金黄。
马克思向前走了一点,但即便有强烈的光源,道路的前方也什么都看不清。土扬在天上,成了挥不去的帷幕。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就像是所有人都死了。
“你还活着吗?”马克思问,没有人回答,空气现在和土地的味道一模一样,也许声音被沙尘阻隔了。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他焦急起来,向着里面大喊,“你还活着吗?”
两声枪响,马克思反射一般抬起手臂,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但能看到两只蜜蜂悬停在他面前。
下一秒,他视线对焦,瞪大眼睛,才看清那不是什么蜜蜂,而是黄铜色的子弹。
前面没有更多的声音,马克思不知道下一发子弹什么时候到来。他咬紧牙关,想象子弹发射出去,最好找到它们本来的主人,
那两颗子弹真的向后直线飞出,隐没进尘埃里。但也仅此而已,他感受不到子弹是否停了下来,有没有落在什么东西上。
他审视着自己的手,过了一会,掏出铁链,目视那小小的六芒星。
金属标志随即与链子分离,像一个精灵一样跳跃到半空。它向前方快速地绕了一大圈,最后乖巧地回到马克思手中。
黄色六芒星上,沾染了血迹。
那点血被他握在手心,印出了一个小小的形状。他急喘了两下,眼睛里的痛苦转化为坚定。六芒星从手心中缓缓飞起,伴在他身侧。
重重迷障,宛如死亡殿堂的白纱,马克思却再也不觉得可怕。
“我在这里!”他不时的喊一声,只要有人向他开枪,他就将子弹反弹回去。六芒星也会自由地飞舞,在视线穿不透的地方上下清扫。
路过的倒在地上的残兵,也不知道是早就倒下的,还是被他干掉的。
马克思就这样缓慢前行着。
艾彼的位置已经到了车队的后方,她能听见马克思的声音,一开始还以为他被劫持了,但后来判断出他没有生命危险,便没有立刻返回。
真不愧是未来的万磁王。听到马克思排除障碍逐渐靠近,艾彼感叹道。
她这边的行动说不上有多顺利,只是恰好没有遭遇到有组织的反抗。
一边开枪,一边扔枪,手里的早就是敌军的武器,她一个人的火力竟然比得上对面三五人一组。
狙击手更是仿佛一个隐身的守护神一样,艾彼这边开出两枪,他就能开出第三枪,把最后一个残兵收掉。
两个人包围了所有车辆,堪称全无死角。
咆哮突击队的狙击手在目镜后的视线冰冷又认真,但实际上只是个大男孩的年纪,帅气的面容还带着一点稚气。
但他的敌人永远也不可能看见他的脸,因为他总是在无形之间就取走了他们的性命。对于他们来说,他就像个神出鬼没的死神。
他精通各种武器,在狙击上颇有天赋,常人最多只能射击300米内的精确目标,他却可以将这个范围扩大到1000米。
巴基又换了一管枪,他的狙击枪过热后很容易变形,甚至炸镗,只有直接换枪能跟上战斗的节奏。
幸好这会队友已经上来跟他会和,他换下一把枪,立刻就能拿到装好子弹的另一把枪,这样才完全填补了艾彼的空档。
巴基的瞄准镜本来一直放在艾彼的身后,以防有人在艾彼的视野死角。有了观察手后,他就越过了艾彼和她一起打前面的人。
他们配合得很好,主要是他配合艾彼。因为艾彼的战斗姿态非常新奇,他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风格。
她双持手枪的时候,看起来像是在乱射!边跑边打,打出了移动机关枪的风采,命中率竟然不低?
她捡到步枪的时候,就找好掩体,将枪顶在肩膀,百米之内一枪一个。不爆头不找心脏,看见什么打什么,子弹的消耗也是飞快。
要不是她一路打一路捡,像她这种节奏,身后得跟着多少人递武器啊。
巴基他们训练的都是腰射或者单手射击,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蹲姿架枪,把步枪当狙击枪用的手法。
感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这时,观察手的望远镜中,有人在灰尘的空气团里时隐时现,看上去竟然是一个男孩,连忙向巴基报告。
巴基迅速把瞄准镜后移,那个人影个头不矮,但非常瘦,镇定得不像在战场中央。几秒之后,人影走到了扬尘较少的一段路上。
是那个艾彼带走的小男孩。他竟然没有逃进树林里,而是折返回来。
巴基用子弹在他脚前激起尘土,警示他不要再向前走了。
男孩似乎有些疑惑地站住了。
巴基看到艾彼那边也快处理完了,就跟观察手说了没关系,让他先去找队长看看有没有什么新指令。
队长捆了一个人后,就去正门与主力军“合围”敌方援军去了。
因为巴基需要隐蔽,执行任务的时候不会带无线电,他们平时就在瞄准镜里交流——主要是巴基接收命令。
但现在不仅人影没了,观察手的对讲也脱离了联络范围,要想联系上史蒂夫,还得去联络台加强信号。
这几秒钟,艾彼那边的收尾巴基也没有闲着,一边交代着,一边顺手开了两枪。
半空中的子弹却莫名中止了活动。
马克思刚刚被开枪警告,停下脚步,并不是奇怪有人手下留情,而是在想子弹是从哪里来的。
现在,他悬停背后半空中的子弹,转身望去。
巴基难以置信地:“你看到那个了吗?”
才收拾好装备准备走的同伴:“看到啥?”
一个会魔法的男孩。
巴基想说,但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心底一乱,感到脊背寒凉。
记忆的碎片突然闪烁,他好像没有趴在窗口,而是正躺在冰凉的实验台上,被不知名的药物被打进身体。
下一刻,实验台上的人换成了眼前的男孩。苍白的脸色包裹着无神的双眼,明明没有在看着他,却让巴基没有勇气直视。
巴基闭了闭眼,神经的跳动并没有因此止息,但凌乱的画面不再被想象出来。
在被史蒂夫从九头蛇实验室救出后,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那些被折磨到意识模糊的经历。但是没有,恐惧像黑暗中的尖刀,随时刺来,无从防备。
实验台上的孩子。
他不能让他得到这样的命运。
“没什么。”他最终说道,催促队友离开。
……
马克思控制住了子弹,找射击者却花了很长一会儿功夫。
他的眼神巡视着周围,最后锁定在营地内大楼的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