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暖和,大橘就不知道野哪儿浪去了。除了大半夜跑回院里翻箱倒柜，白日里连根猫毛都见不着。张翠蓝没法子，只能买了点老鼠药回来。
董大妈显然也深受老鼠祸害,跟张翠蓝打听了价格后，表示明日也要去买一包。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一大妈提着东西进了韩家，再三拒绝了宋清要去战友家做喜宴的要求。
“宋清这小媳妇脸皮是真厚，一大爷都拒绝她三回了,她还不肯消停。”退一回，送一回,也不嫌折腾？
张翠蓝刚想发表看法，抬头就见大橘晃悠悠从外头进来，忙低语急声道：“老董,懒猫回来了,快快快，赶快把它给逮着。”董大妈也想省老鼠药钱,当即和张翠蓝一前一后包抄大橘，弯着腰伸着手,跟捉老母鸡似的。
大橘见势头不对，竟直接懒懒散散得侧躺在地上,小尾巴轻轻甩了甩，对着张翠蓝轻轻喵了一声。
张翠蓝瞅了一眼大橘的肚子，呦,懒猫是怀上了。
得了,老鼠药也不能用了，还得藏严实点，不然被大橘误吃,可就造了孽。
董大妈乐呵道：“这畜生玩意儿，快活的时候不晓得回来，怀崽了倒晓得赖上咱们。”话虽这般说，但她晚上破鱼的时候，内脏啥的全喂了猫。
李苏和严猛下班见大橘乖乖蹲在走廊上，也挺诧异的，听张翠蓝说大橘怀崽了，李苏乐道：“这是好事呀。我明日从单位食堂带些员工吃剩下的骨头，还有不要的鱼内脏给它。”
张翠蓝自然说好，而后把李苏拉到旁边道：“苏苏，之前泡的笋子是不是盐放少了？我今日打开一闻，哎呦，味道又冲又臭。”
“没坏没坏，我有些馋螺蛳粉，刻意做的酸臭口味。”人说怀孕之后口味会发生变化，李苏就是如此。以前她口味偏淡，讲究食材本身的鲜味。如今就爱吃个重口，臭口。
春笋一冒出来，她就极度渴望尝一尝螺蛳粉。故而在那之后就开始一样一样的备齐材料。
今日总算能吃了。
张翠蓝没吃过什么螺蛳粉，但听李苏想吃，就道：“成，咱晚上就吃这个。需要什么食材，妈来准备。”
材料家里都有现成的，做起来十分方便。李苏闻着酸辣臭的味道，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一向喜欢李苏手艺的张翠蓝却受不了，她连忙跑出厨房，抬头就见大橘跑得比她还快。一人一猫躲得远远的，没忍住还犯了下恶心。
董大妈也一脸疑惑道：“老张，你儿媳妇怎么回事？这味道快跟巷子里的公厕打平手了。”
韦大妈却道：“我闻着味道很香，哪儿臭了？”
而李苏见婆婆反应这般大，忙又另做了份酸辣粉给她吃。
倒是严家老中小三人极喜欢螺蛳粉，尤其是严胜喜，他道：“苏苏，这是跟你师父新学的？不愧是老师傅，没想到陈米做成粉竟然这么好吃。”
张翠蓝因为闻不得螺蛳粉的臭味，就端着饭碗出去窜门。也没走多远，而是去一大爷家转了转。然后就遇着宋清拎着东西再次上门，这一回一大爷真是被她磨得没有脾气了，就道：“成成成，后日你和李苏一道去试菜，成不成别人说的算。”
一大爷说完就烦躁得将宋清撵走，至于她带的礼，一大爷也不肯收。
目的达成，宋清欢欢喜喜回了家。至于那礼，既然一大爷不收，她肯定带回家自己吃。
对此一大妈有些不痛快，觉得一大爷这人太清高。别人求他办事，家里收两瓶罐头怎么了。全程围观的张翠蓝跟一大妈想的一样，觉得这礼该收。更嘀咕宋清不会做事，别人不收她就真不送了？
等家里臭味散的差不多了，张翠蓝回家就把这事儿告知了李苏。不管宋清手艺如何，她跟李苏抢活计的行为就够难看，故而张翠蓝翻着白眼讥讽道：“老韩家真是万里挑一挑了个好儿媳妇！”
“妈，试菜可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的。”李苏好笑得摇了摇头。
一般试菜，主家都会选最难的一道菜试。
普通人，可能有些食材见都没见过。
当然了，在这个缺乏物资的年代，试菜可能没后世那般复杂。可人家既然找大师傅，说明随便糊弄糊弄肯定不成。
很快就到了试菜这日，一大爷带着李苏和宋清去了战友家。
严猛则代替媳妇去老前门师父家尽孝。听严猛说李苏跑去试菜了，乐道：“你这媳妇，天生是块做厨师的料。这次喜宴过后，咱这块的大师傅，她怕是也能排个名儿了。若是后面时局开放，那不得了，你媳妇怕是得一飞冲天。”
严猛手下一顿，问道：“老爷子，苏苏手艺进步这么快么？”严猛自然晓得媳妇手艺好，但好到什么程度，他其实心里边没什么明确的认知。
毕竟他好东西吃得太少，对厨艺界好的程度没有明确概念。
“怎么着，有危机感了？”老爷子坐在摇摇椅上笑道。
“嗯，一直都有危机感。说句不怕老爷子笑话的话，我对苏苏又爱又怕。”老爷子的竹床坏了，严猛正帮着修补，一边忙着一边如此说着。
这话，他没跟外人说过。
倒是今日瞅到老爷子了然的眼神后，他忍不住说了出来。
“你啊你，这说明你在乎苏苏。怕她冷着，怕她饿着，怕她不够在意你，又怕自己配不上她。惶惶恐恐，酸酸涩涩，想时甜蜜，分别时焦虑。”周老爷子慢悠悠说着，每个字都对上了严猛的心理，这让严猛十分诧异，周老爷子则没好气道：“哼，指望谁还没年轻过？”
严猛拿着榔头将竹床锤得咚咚响，有些没好意思得笑了笑。
心想着：媳妇如此优秀，他也不能落后太多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李苏和宋清也已到了一大爷战友的家。
你道这是谁家，原来是车船厂厂长的家。
结婚的是厂长的儿子孟磊。
而熟悉剧情的李苏知道，这位孟磊正是宋清后嫁的男人。
李苏是真没想到，兜兜转转竟提前遇着男主了。
不过此时男主不在家，接待她们的是厂长夫人蒋女士。到底是厂长家办喜宴，来试菜的不止李苏和宋清二人，还有一位男厨师。
自从跨入孟家大门，宋清就浑身不自在，人也变得有些拘谨。李苏朝她瞅了一眼，竟发现她小腿微微有些发颤。
“老赵，你们院儿怪出息的。瞧这两位姑娘，长得各有各的美，没想到手艺还好，竟是灶头上的大师傅了。”虽是夸赞的话，可瞧蒋夫人眼神分明不信任李苏和宋清的能耐。
一大爷笑笑，指着李苏道：“嫂子客气，不过李苏同志是有些能耐。她在报社食堂当副厨，月初还随师父去城内大饭店帮忙，上头还奖励了不少东西给她。”
不是厨子不明白一大爷这话的分量。
但另外那位来试菜的大师傅显然知道的事情不少，听了一大爷的话，表情一下子慎重起来。
但是介绍到宋清的时候，一大爷有些卡壳儿，就轻声道：“这位宋清同志也是我们院儿的。自觉手艺还行，就过来试试。”
蒋夫人乐道：“成，既然三位大师傅这么有诚意，那咱们就凭本事说话。”
不过在比试之前，蒋夫人将喜宴的食材告知了三位大师傅，想先听听他们对喜宴菜单的安排。
李苏瞅了一眼单子，的确是普通常见的食材。
鸡鸭鱼肉猪蹄排骨大虾莲藕红薯土豆时蔬水果各类菌菇等等。
宋清瞧着单子稍稍松了口气，又怕李苏和那位男厨子抢先把她会的给说了，忙道：“夫人，我已经想好了。”
李苏瞅了宋清一眼，心里明白她把事情想的简单了。
果然就听宋清道：“香菇鸡汤，红烧鸭，红烧鱼，红烧猪蹄，红烧排骨，油焖大虾，炒莲藕，炒土豆片......”
这下子又把男厨子给惊着了，他不着痕迹打量了宋清和一大爷一眼，想不明白她是来干什么的。
她到底懂不懂喜宴啊？
“宋同志果然也是个老师傅，报的菜名儿都把我口水说出来了。另外两位师傅呢？”
人家客套话，宋清竟没听出来，还朝李苏得意一撇。
她原先还挺紧张的，此时完全放松了下来。
这一放松，她也有心情打量孟厂长家了。
到底是厂长家，就是宽敞气派，瞧这地面，还贴着地板嘞，太干净了。
等宋清报完菜名，男厨子缓缓道：“溜鱼片儿，大碗扣肉，莲藕排骨汤，烧麻鸭，炒青虾仁，拆绘鸡，酱肘子，松肉丝，皮蛋豆腐......”
李苏听的认真，而宋清完全懵了。
跟自个儿的红烧相比，人家菜名听起来正式多了。
蒋夫人面色不变，而是将目光落在李苏身上。
李苏浅浅一笑，上前道：“我这儿凉菜六道，热菜九道，羹一道，糕点一道，汤一道，正好凑个十八样。桂花糯米藕，寓意甜甜又蜜蜜。如意香干，自是万事如意。油炸花生，愿新人早生贵子。再有拔丝蜜薯，凉拌猪耳和素什锦。羹为红豆莲子羹，糕为如意凉糕。热菜为八宝酥鸭，四喜丸子、鲤鱼跃龙门，琵琶大虾，水晶蹄膀......”
李苏缓缓道来，听名儿就让人心生欢喜。
喜宴自然图个吉利，她这菜名儿，又是甜蜜又是如意，再不就是喜呀贵子的，愣是将蒋夫人给逗笑了。
“小同志年纪不大，口才不错。”
宋清愣愣得看着李苏，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位她一向看不上眼的老同学。
她总觉得李苏空有外貌，若不是嫁了个好人家，日子铁定比不过自己。
可今日才知，李苏竟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变了这么多？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能言善道，这般能耐了？
因着冲击太大，宋清脸色霎时惨白。
又想着自己刚才玩笑似的菜名，不由脸上一红，恨不得立即挖个地洞钻进去。
理完菜单，接下来则是上真手艺了。蒋夫人准备了三条鲤鱼，让三位师傅随意发挥。
还未上锅发挥，光破鱼刮鳞这块已经有很明显的差距了。
李苏动作利索干净，轻轻一戳鲤鱼就不动了。
至于宋清，她双手拼命按着鲤鱼，见李苏动作既利落又美观，一时分了神，再回过神来，手指竟被菜刀割破，鲜血霎时间涌了出来。蒋夫人吓了一跳，忙高声让人送来棉布包扎伤口。
“妈，怎么了？”孟磊跟黄安听了声音后，忙跑进了厨房。
“没事，大师傅不注意，把手割破了。”
孟磊将棉布递给宋清，见这位大师傅傻愣愣的，好心提点道：“先用水冲一冲，菜刀不干净，别感染了。”
宋清闻声抬头，只见一俊朗男子出现在自己眼前。
一个眼神对视，她不由心漏一拍。
李苏抽空看了一眼，却见宋清双耳通红。
因着手指受伤，宋清自然退出了厨艺比拼。如此一来，她反倒松了口气。黄安为人热情，邀请宋清回厅堂沙发上坐会儿，而后挽着孟磊的胳膊上了楼。
看着他俩的背影，宋清整个人又傻了几分。
不一会儿，厨房内传出阵阵香味，宋清实在忍不住，就又返回厨房看了两眼。只见李苏和那位男厨师已经烧好菜了。
什么糖醋鲤鱼，看起来跟红烧鲤鱼差不多。
倒是李苏做的鲤鱼竟有腾跃之势，最后淋上汤汁，嘴里塞上豆腐做的红玉珠，只一眼，宋清心里明白，李苏成功了。
男厨子对着李苏道：“不愧是去大饭店帮忙的，同志这手艺真是厉害。蒋夫人，有她在，您家这喜宴绝对有面儿。”
李苏笑道：“先尝尝再说。”
这一尝，男厨子开玩笑道：“如果不是你比我小太多，我真恨不得跪下来拜你为师了。”
宋清倔强得没尝李苏的手艺，也无法开口夸赞李苏。
蒋夫人定下了李苏，临走时送李苏两盒厚礼，男厨子和宋清也没白跑一趟，各得了三两肉。
接着见天色不早，一大爷客套两声后就告辞离开。正巧跟回来的孟厂长碰了个头，两人又站着说了会话，听老赵说李苏是严家儿媳妇，厂长不免夸道：“难怪严猛那小子最近这么拼，原来娶了这么个好媳妇。”
一大爷听了乐道：“还真是，自从娶了媳妇后，严猛是越发长本事了。昨日厂里修车，别人两个小时没弄明白，他半个小时就给修好了。听方洋说，这孩子出车路上还看机修大全嘞。”
说着说着，又说到严兵头上。厂长和一大爷都有些伤感，厂长更道：“听讲严兵留了个女儿，怎么样？还好么？”
“好好好，李苏同志待她跟亲女儿似的，又是做好吃的，又是教写作业，上周放假，夫妻俩还带孩子出去放风筝。我瞧院里好些亲妈都不见得有李苏做的好。”
一大爷如此夸赞李苏，听得宋清心梗。
偏在厂长跟前，她还得端着假笑，可把她憋屈坏了。
说了会话，厂长又要留饭，一大爷自然不乐意。厂长见此就让司机把他们三人送回了金鱼胡同。
下车后，宋清加快脚步进了胡同，不乐意和李苏并排走，不然自己心里憋得慌，喘不过气。
而一大爷仍不停得夸赞李苏，刚跨进院门，就见董大妈她们迎上前问道：“一大爷，试菜试的怎么样了？我瞧着宋清脸色不大好。”
“好好好，李苏手艺好，当场就定下来了。”至于宋清，一大爷都不想搭理。
这人丢脸都丢成啥样了，还好意思拿厂长家的肉。
这小媳妇，一点儿不为家里男人着想。
“老张老张，你你儿媳妇厉害了，喜宴的事儿定了。”董大妈当即扯着嗓子对着严家厨房大声道。
张翠蓝穿着围裙出了屋，脚边跟着胖乎乎的大橘，见了李苏，大橘那叫个亲近，喵喵喵得讨好着，脸身子尾巴全跟李苏的小腿贴了个遍儿，而后往地上一躺，非得李苏挠挠它才行。
严猛也从卧室出来，先是接过她手里的东西，问道：“累着了吧？走，咱们先回去休息休息。”
夫妻二人回了屋，屋外大妈们围着一大爷讨要细节，待听了描述后，一个个唏嘘感叹道：“哎呦乖乖，李苏都厉害成这样了？她还是命好，拜了个有能耐的师父。”
宋清搁屋里听了这话，忍不住暗暗赞同。
她和李苏相比，就缺在运道上。
屋内
李苏将孟磊的事情告知了严猛，说道：“媳妇，这剧情怪有意思的。看来出现的人物都是真实的，但相应的事迹有待考究。不过孟磊都结婚了，怎么后来又和宋清结婚，这就奇怪了。书里可没说孟磊是二婚。”
“所以说啊，这剧情太假了。媳妇，你稍稍放宽心，咱们都会没事的。保不齐这书是宋清写的，然后她嫉妒咱们日子过得好，故意往坏处写咱们。”
“你这么说还真有可能。不过宋清真有这个写作水平？”
“不管了，咱们暂时这般想。然后好好过咱们的日子。”
夫妻二人说着话，心情又好了很多。严猛见李苏小腿肿得厉害，就帮她轻轻揉着，而后又将老爷子的情况告知李苏。
另一边，韩超忍不住找了一大爷，问她今日宋清表现的如何。待听着一大爷“一塌糊涂”的评价后，韩超忍不住想着：“就这，他媳妇还要去大姨家掌勺，这，别礼儿没挣到，反而把好好的亲眷给得罪了。”
次日，韩超请了半天假去找了丈母娘，把宋清试菜的情况告知了她，末末了道：“妈，说来大姨也是您这儿的亲眷，宋清若真把事儿扮砸了，最先受埋怨的肯定是你和爸了。”
“我瞧她炒两个菜还行啊。”
“妈，单自家人吃，好与坏都不要紧。但喜宴来的人多，一个不小心，丢的可是大姨家的面儿。别好事没办成，反而成罪人了。为了一两刀肉，真不值得。”
好在丈母娘还听劝，下午就找了亲姐把宋清掌勺的事儿给辞了。
等宋清知道的时候，已经是隔天了。
她气得跟韩超吵了一嘴，倒不是怪罪韩超把事儿给辞了，而是怪他瞒着自己。
夫妻夫妻，若不能一条心，还过什么日子？
他把自己当什么了？真当她胡搅蛮缠，不讲道理么？
竟然越过她找了妈。
她给韩超生儿育女，竟然连基本的信任都没了。
一时间，宋清觉得颓然疲倦。
这一刻，她失去了改变韩超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