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浴室一下就安静了下来，只有水波拍打浴缸边缘的轻微水声。
楚笺言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我们班明天团建去爬山，哥哥和我一起去吧，就去附近的那个万灵山。”
“......”
这转移话题的方式简直不要太僵硬，季初心道。
不过万灵山确实吸引到他的注意了，他似乎很久没再想起过，曾经他很喜欢那座山，确切的说，是喜欢山里的一棵树。
季初的父母是商业联姻，两个人都是事业心非常重的人，长年累月扑在公司上，世界各地到处出差。
他几乎很少见到两个人同时出现，也很少获得他们的关注。
但是每个月的月末，父母都会带着他一起去玉明区郊外的一所叫做万灵家园的孤儿院做慈善，万灵山就坐落在附近。
季初从小便生得一副好样貌，唇红齿白大眼睛，浓密的睫毛扑闪扑闪，活像个洋娃娃。
父母带着他，也是希望他可以俘获孤儿院小孩子们的心，让孤儿院的人对他们企业的感官好一些，从而在媒体面前树立更好的企业形象。
不负所望，季初确实很受孤儿院孩子们的欢迎，大家都想要和这个漂亮的小朋友一起玩，有时候甚至会争吵起来。
可对于小季初来说这却是痛苦的，他小的时候性格十分孤僻，除了哥哥、韩黎哥还有那个总是骚扰他的周云景，几乎不愿意同其他人交流。
习惯不了这种热情的季初，终于有一天忍不住趁着玩捉迷藏的时候偷偷跑了，他跑出了孤儿院，跑到了山脚下，跑去了山上。
在万灵山里，他看到了一颗很大的树，大树盘根交错，宛如一条巨龙冲破泥土蜿蜒栖息在山上，这是一颗古柳。
起初，季初只是小小惊讶于这棵树的粗壮挺拔，并没有什么其他感觉，在这之后再和父母来这孤儿院的时候，他都会偷偷跑到这里躲一躲，有时候会在树下睡一觉，有时候会爬到树上看看远处的风景。
直到有一次来，恍惚间他看到了这世间最美的景色，他记得那次是春天，山中处处欣欣向荣，虫鸟树木全都生机勃勃。
古柳舒展着气势磅礴的身躯，无数细长翠绿的枝条以同样的频率荡出绿波，好似在风中翩翩起舞，林中鸟兽都聚集了过来，可又都不敢靠太近，只在远处巴巴望着。
曾经的古柳是弥留之际的耄耋老人，给人一种饱经风霜，苍劲古拙之感，在它身上看到的是历史的沉淀，是生命的流逝。
而如今眼前的古柳，就好似浓郁灵气的化身，每一寸生意葱茏的枝条上都承载着无数新生的力量。
小季初站在树下呆愣愣地看着，树就好像蓦然间拥有了灵魂，美得惊人。
从那以后，哪怕是在不来孤儿院的日子，他也会找机会偷偷跑到这边来玩。
直到十几年前的那场，被称为千年难得一见的盛大流星暴的发生，一颗小陨石碎片以一种不同寻常的轨迹砸在了万灵山的山腰上，那颗树被波及到了。
等到小季初得知消息，慌里慌张赶过去的时候，山上到处都瞧不见古柳的身影了，哪怕是一丝根系都寻不到。
其实在这之前万灵山还遭受过一次泥石流，那个时候季初也是十分担心古柳的安危，瞒着所有人去找了，好在当时树并没有什么事，只可惜并不是每次都这么幸运。
季初低头看着水面荡出的圆形波纹，陷入了回忆中，好长时间才回过神来，他不确定地问，“你们班的团建，我去会不会不太好，哪有带人去的？”
“放心吧哥哥我问过了，班长说没问题。”楚笺言一边说一边在水里追季初的手玩。
季初被他这略显幼稚的行为弄得没脾气，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臂，“不准动了，再摸都要被你摸秃噜皮了。”
刚刚是自己没力气才任由他浑身上下都摸了个遍，现在可不行了，以小怪物的尿性再这么摸下去绝对要出事，他可是真吃不动了。
于是季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抓住楚笺言的两只手，道：“那明天就一起去爬山吧，我也好久没去过了。”
楚笺言眼尾含笑，反手同他十指相扣，“好。”
...
清晨，太阳刚羞涩露头，季初就起床开始收拾东西。
楚笺言也被他给揪了起来准备。
他挑挑拣拣，最终选了一套黑色短t配浅灰色运动裤，显得青春年少些，也方便登山。
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半天，他还是不太满意，于是把小怪物拖过来站在一起瞅瞅。
“怎么样，我看着和你像同龄人吗？”
楚笺言前前后后都看了一遍，随后一本正经地摇摇头，“不像...”
他这两个字差点让季初当场扒了衣服换下一套。
紧接着后半句话出来了，“哥哥看着比我小多了。”
季初从镜子里看到小怪物眼底的戏谑，扯了扯衣服怀疑道：“你确定你说的是年龄？”
“各方面。”
“......”
“哎呀，你不要逗我了，我问真的，看起来怎么样？”季初面对着小怪物，还拽了拽衣摆让他仔细看看。
楚笺言这次很认真道：“哥哥你看起来很年轻，穿什么都好看，不用想这么多。”
他说的都是实实在在的真话，季初的脸型流畅度高，线条圆润，腮边肉乎乎的，再加上杏眼红唇，挺翘的小鼻头，以及笑起来左脸上的甜酒窝，怎么看都像刚刚高中毕业的青葱少年。
得到肯定的回答，季初终于心满意足不再折腾了。
两人磨磨蹭蹭用完饭后正好到了出发的时间。
就在东西都拿上了准备出门时，季初又突然想起来什么，急忙把包放下去卧室挑了两顶渔夫帽出来，往楚笺言头上盖一顶，自己戴一顶，这才放心出门。
路过隔壁301时，季初发现门半开着，里面有断断续续的交谈声，声音还不小。
就在他准备收回视线时，门内突然爆发的争吵声吓得他往旁边连退了好几步，瞪圆着眼睛有些懵。
正在吵嘴的是一男一女，男的暴躁，女的尖锐，内容似乎是关于他们小孩补课的事情。
男的觉得他老婆给小孩报的钢琴班就是浪费，女的却觉得他老公一点都不懂艺术天赋的重要性。
不一会儿屋子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隐约有要动手的架势，同时还夹杂着小孩子的哭声，季初震惊地抬头看了小怪物一眼，不确定地问，“要不要劝劝，该不会打起来了吧？”
就在楚笺言准备开口时，一本书从屋子里飞了出来砸在两人的脚前，季初弯腰将这本小学奥数书捡起来递给从门内出来的年轻女孩子。
女孩低着头双手接过书，闷声开口，“谢谢。”说完就离开了这里。
她前脚刚走，后脚里面的夫妇也领着小孩出来了，脸上都带着怒气的小夫妻看见季初二人时，表情顿了一下。
随即有些尴尬地躲开视线，什么也没说，假装毫不不在意的样子锁上门急匆匆走了，留下季初和楚笺言两人面面相觑。
撞见别人家吵架，季初也有点尴尬，不过他不打算谈论些什么，只是问了一句，“刚刚那个女孩是住楼下的吧？”
“对，是在给这家的小孩补课，哥哥她好像就在你以前上过的高中上学。”
楚笺言见过季初收在柜子里的高中校服，也看过他穿，所以印象深刻。
“那可真是巧了。”
无关紧要的话题就这么揭了过去，他们打了辆车去汇合点。
季初的车被警察扣下调查了，暂时还不能去修理，他哥给他订的新车说是今天晚上才能送到。
目的地定在了离万灵村最近的一条大道上，再往里就都是崎岖小路，车子不方便开。
万灵山坐落在万灵村周围，万灵村就是因此山而得名。
村子依山傍水，风景优美，是一个距今有几百年历史的自然村，文化底蕴丰厚，曾有许多慕名而来的学者来考察这里的民俗文化。
听说以前有开发商想要将这边改造成农家乐，但村民们极力反对，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如今的村子早已经没了曾经的繁荣，青壮年走的走搬的搬，村子里也就剩一些行将就木的老人。
房屋破旧看着岌岌可危，小道野草丛生几乎瞧不见路，农田也早就成了杂草的天下。
二人顺着导航到了集合地点附近，目光一扫，就看到在不远处的山脚下站着二十几个人。
季初拽了拽楚笺言的手腕，很是惊讶地感叹，“这都大三了，你们班同学积极性好高啊。”
想当初他上学的时候，第一年大家可能还会乖乖去参加团建，等到大三都熟悉起来，什么请假的理由就都冒出来了。
那边似乎有人注意到了他们，高举起两条手臂用力挥动。
“走吧，我们过去。”楚笺言牵起季初的手道。
“嗯。”
班上的人看到他们过来，一个个都不再看手机，全都伸着脖子睁大眼睛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不少人就是听说了楚笺言会带着他男朋友一起，才特地来参加这无聊的团建的。
要说玉明大学最有知名度的人是谁，那必然是入校一个月就被挂表白墙无数次的楚笺言，但比他本人更火的是他和他年上男友的cp楼。
高调的秀恩爱操作，叫人看得吱哇乱叫直呼糖分超标。
小情侣天天撒糖，包括但不仅限于每天车接车送，校门口吻别，下课就煲电话粥等等等等。
季初能明显感觉到大家毫不遮掩的打量，那种...灼热的眼神看得他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他下意识地往楚笺言身边贴了贴，然后笑着主动做了个自我介绍。
“你们好，我是楚笺言的男朋友，我叫季初，季节的季，初始的初。”
他话音刚落，班上的人就都热情地回应了，一时间‘你好你好’此起彼伏。
紧接着他就被一连串叽叽喳喳的声音给淹没了，‘天呐，你真的比我们大吗，看着好小啊！’‘你们在一起多长时间了哇？’‘你们谁追的谁！’‘你们平时喜欢用什么姿势do！’......
见大家都很好相处的样子，季初放下心来，笑眼弯弯露出小酒窝，耐心地一一回答，“我真的比你们大，今年25了，我们在一起大概三年，算是我追的他，我们平时喜...嗯？！”
才反应过来的他表情一下子呆愣住了，惊得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谁！谁说的虎狼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