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云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十鸢 > 8、第 8 章
    ==第八章==

    十鸢居然也没觉得意外。

    她皱了皱眉,没有打算去见陆行云,思忖片刻,她低声交代:

    “你去晴娘门外守着,要是陆行云离开了,就来告诉我。”

    诗意一头雾水,但还听话地去了。

    她就是有点不解,陆公子是怎么得罪姑娘了?让姑娘这么讨厌他,居然连名带姓地叫他。

    要知道依着春琼楼的规矩,但凡是进入春琼楼的客人,哪怕在外的身份再是低微,也得叫一声公子的。

    但诗意不是什么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她很快一溜烟地消失在游廊上。

    十鸢沉默了片刻,不由得开始考虑,她是否要找个机会早点解决掉陆行云这个麻烦?

    如今世道乱,寻常一家三口走在街道上都可能丢了性命,陆行云当真身死在他乡,饶是陆家想查,也没那个能耐查到衢州城来。

    等诗意来告诉她陆行云已经离开了时,十鸢已经重新换了身衣裳,她转身去了晴娘房间。

    晴娘觑了她一眼,正在喝茶,没好气道:

    “一见诗意那丫头,就知道你要过来。”

    十鸢也没有反驳,她见晴娘脸上神情,不由得问:“陆行云和您说什么了,叫您这么不痛快。”

    晴娘倏地冷笑一声。

    她想起适才陆行云要拿银钱替十鸢赎身,遭到她拒绝后,居然出口道了一句:“我不希望任何人坏了小妹的名声,想来,晴娘身为女子,也该能理解我的心情,毕竟,春琼楼已经不是当初的平康坊了。”

    五年前平康坊被迫改名,直到现在也是晴娘心底的一根刺。

    陆行云那番话,不过是在讽刺让春琼楼不要再端着往日的架子,要不是思及主子还在春琼楼,不宜闹出风波,晴娘早撵了人出去。

    春琼楼再落魄,还轮不到一个陆行云来指手画脚。

    陆家在长安城也不是什么高门世家,难道以为来了衢州城就能摆弄风云了?

    对陆行云再有不满,但陆行云的态度反而让晴娘察觉到不对劲,她抬头看向十鸢:

    “他替你赎身到底是为什么?”

    她在春琼楼十来年,也能称得上是千帆阅尽,一眼就看得出陆行云是个心高气傲的,但被一而再地拒绝,居然也没有放弃,还想要以权相逼,怎么看都有猫腻。

    至于陆行云真的疼爱家中小妹这一点,晴娘压根没有考虑过。

    要是当真疼爱,陆行云在替十鸢赎身的过程中,就不会提及十鸢和陆姑娘容貌相似这一点。

    万一事情没有办妥,岂不是春琼楼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了?

    晴娘会问十鸢,也是因为十鸢对陆行云的态度不对,好像正是从陆行云第一次来替十鸢赎身那日起开始转变。

    十鸢垂着眼眸,她脑海中闪过今日画舫上的一幕。

    宋翎泉,戚十堰。

    仅她认知中的宋翎泉,绝对是个警惕性十足的人,虽是贪财爱色,但想要凭借这一点从宋翎泉口中套话,根本不可能。

    十鸢眸中闪过一抹情绪,她忽然轻声道:

    “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听见他和小厮的谈话,替我赎身不过是另有图谋,言语间,他们好像提起过戚家二字。”

    她话音甫落,晴娘手中的杯盏蓦然落在了案桌上,闷闷的一声响,晴娘抬起头望向十鸢:

    “戚家?”

    十鸢没承认,也没有否认。

    她不知道顾姐姐接近宋翎泉是为什么,任务被顾姐姐接下后,其余人都没办法得知任务详情,她想要掺和其中,就必须要做点什么。

    晴娘不由自主地陷入沉思,陆行云替十鸢赎身一事,和戚十堰有关系?

    不等十鸢从晴娘口中得知顾婉余的任务,门外蓦然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十鸢立时转过头,下意识地挡在了晴娘面前。

    下一刻,顾婉余推门进来,她脸色难堪,没有一点平时的从容。

    十鸢不由得一怔:“姐姐?”

    晴娘也变了脸色,二人扶着顾婉余坐下,她皱眉:

    “怎么回事?”

    顾婉余的手臂上在流血,十鸢心下一惊,她立刻拿了晴娘房中的药箱替其包扎,伤口很深,揭开衣裳的时候,红肉外翻,鲜血不断地往下滴落,顾婉余闷哼了一声,她惨白着脸:

    “是我失策。”

    她没有避开十鸢,额头冒着冷汗,压低了声道:“我今日跟着宋翎泉到了一座宅子,但不等歇下,就有人把宋翎泉叫走。”

    当时二人刚沐浴过,顾婉余看得出宋翎泉兴趣正浓,但一听见外间的人喊话,他立刻变了脸色,半点犹豫都没有就转身离开。

    她挽留了一次,也不见宋翎泉有半点动容。

    顾婉余当即就意识到,或许她能借此知道宋翎泉来衢州城真正的目的了。

    然而,她跟踪宋翎泉到了城外的一栋宅子,还不等她探入,行踪就被宋翎泉发现了,这一道伤也是宋翎泉留下的。

    十鸢已经替她包扎好了伤口,她不是大夫,但这种简单的处理伤口,她们都学习过。

    十鸢沉默着没说话。

    顾婉余察觉到什么,偏头望向她,还有心情轻勾唇冲她笑:

    “一点小伤,也值得你哭鼻子?”

    十鸢噎住,忍不住低声:“都什么时候了,姐姐还有心思说笑。”

    顾婉余不以为然:

    “一直紧绷着,人生才是没什么乐趣呢。”

    晴娘的眉头一直没松,顾婉余喝了一杯茶水,才道:“虽是被发现了,但我也看清了那栋宅子藏了什么。”

    十鸢不由得和晴娘一起望向她,

    顾婉余挑眉,眉眼仿佛还含着笑,语气就是冷了下来:

    “粮食。”

    全是粮食,堆了满满一宅子。

    十鸢一下子就想到了王家,王家是粮商,要是说谁能拿出这么多粮食,也只有王家了。

    顾婉余显然比十鸢知道得多,这时没忍住骂了声:“攀炎附势的狗东西!”

    和衢州城以及幽州城相离不远的梧州正在闹灾荒,长安城至今不曾有赈灾的命令的下达,也不知道灾荒的消息到底传没传到金銮殿上,但宋翎泉忽然到衢州城秘密收粮,要说戚十堰没有居心不良,她才不信。

    道句最难听的,如今可不是庄稼收成的时候,王家将粮食都送到幽州城,是要做什么?

    晴娘的脸色也彻底冷了下来。

    十鸢看了眼顾姐姐,又看向晴娘,她有一点不解:

    “这么多粮食要运出城去也不是一件易事,太守在做什么?”

    十鸢担心的是,太守知道这件事么?

    要是太守知道,但默认这件事的发生,事情才是真的大条了,衢州城乃是祁王的领地,换句话说,衢州城太守实际上是祁王的属臣。

    一旦高太守真的和宋翎泉达成了协议,岂不是背叛了祁王?

    但和十鸢想的不同,晴娘好像根本不在意高太守的立场,她眯着眼眸,冷声道:

    “既然知道了他要做什么,想将这批粮食运走,也得看看他有没有这个命。”

    十鸢呼吸一轻,意识到晴娘要做什么,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前世她被戚家送回陆家时,宋翎泉还活得好好的呢。

    不等她劝阻,就见顾婉余翻了个白眼:“你可别说大话了,要是宋翎泉在衢州城出了事,你信不信戚十堰能把衢州城翻过来?”

    好歹宋翎泉也是幽州城的司马将军,人在祁王领地上没了命,祁王怎么也得给幽王一个交代。

    至于那堆粮食怎么办?

    有些事情藏在暗处时会让人觉得棘手,但一旦暴露出来,就简单了。

    她只负责探查消息,至于拦截这种事情,自然有其余人接手。

    十鸢要劝阻的话憋在了喉间,没能吐出来,她只好转而问顾姐姐:

    “姐姐的任务就是查探宋翎泉来衢州城的目的么?”

    顾婉余瞥了眼晴娘,见晴娘没有阻止,她才说:“是,也不是。”

    十鸢不解。

    顾婉余漫不经心地颔首,话音不明:

    “要是可以,我当然是想和他一起回幽州城。”

    话落,顾婉余没再多说,她倒是挺好奇的,晴娘是怎么想的,往日任务都是不许第三人知道的,但今日晴娘明显没打算让十鸢避开。

    否则她出现的时候,晴娘就该让十鸢回房间了。

    晴娘没理会顾婉余的探究,十鸢跟在主子身边,她要是一无所知,万一坏了事才是不妙。

    见十鸢欲言又止,晴娘白了她一眼,撂下三个字:

    “城防图。”

    十鸢倏然抬起头,她不傻,晴娘的话再结合顾姐姐的答案,她当然猜得出顾姐姐的任务。

    顾姐姐的目的居然是要拿到幽州城的城防图么?

    十鸢一点点地握紧了手帕,她低声道:“但是,城防图不应该在幽州城太守的手中么?”

    顾婉余敲了敲她的脑袋:

    “可我们也接触不到戚十堰啊,而宋翎泉是戚十堰的心腹。”

    曲线救国,不外如是。

    十鸢噤声,她想说,即使宋翎泉真的带着顾姐姐回了幽州城,她也是拿不到城防图的。

    戚十堰惯来警惕。

    戚府中的巡逻密切,三步一岗,尤其是书房重地,一直都是严加看守,宋翎泉从不会带女眷到戚府中,而顾姐姐想要偷偷探入戚府书房,也是难如登天。

    十鸢陷入沉默,她脑海中有点乱,许久,她只能隐晦地低声提醒:

    “依着姐姐所言,宋翎泉应该是防备心十足的人,即使姐姐去了幽州城,也未必能得偿所愿。”

    顾婉余也安静下来,她皱眉,显然也有这层忧虑。

    十鸢看了眼顾姐姐的伤,心有担忧:“而且,今日宋翎泉被跟踪,他会不会怀疑到姐姐身上?”

    一旦宋翎泉怀疑了顾姐姐,那么顾姐姐手臂上的伤就是铁证。

    顾婉余掩住唇:

    “他想要来查,也得要有这个时间。”

    十鸢一开始还不明白顾姐姐这番话是何意,直到翌日天明,就听说昨晚太守遇刺,如今城门戒严,士兵正在城中挨家挨户地搜查。

    春琼楼也门庭冷落,顺势关了门。

    十鸢意识到这次太守遇刺或许背后也不简单,再加上顾姐姐的任务,不知为何,她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她心底藏着事,到闻桉苑时,也不由得透露了点出来。

    今日的春琼楼格外安静,唯独枝头有只麻雀在叽喳地乱叫,吵得人心底烦闷,有人手中拨弄着一颗石子,随手一抛,石子落入树叶中,下一刻,院落中再无鸟雀声。

    胥衍忱坐在轮椅上,有狐裘披在他膝上,他不紧不慢地擦拭着手指,掀眼望向女子:

    “心神不宁地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