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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真是不知者不畏。

    围观群众纷纷为这打外地进京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子默哀。

    不是打外地进京的, 但凡动动脑子,就能猜出这位年轻俊俏还着绯色官袍的郎君是谁了,哪里敢招惹他?

    他家那河东狮, 可不是一般的河东狮, 是连堂堂郡主都敢按在泥地里摩擦的河东猛狮。

    反正他们燕京城的小娘子可没这胆子在太岁头上动土。

    宋时桉嘴角抽了抽,只能语气更加冷硬地说道:“请娘子自重。”

    说完, 扬起马鞭,在汗血宝马背上一抽, 纵马离开了这里。

    人走了, 姜椿还不忘继续演:“哎,郎君你别走呀, 还尚未告知你姓甚名谁, 家住何处呢。”

    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好心”提醒道:“这位宋大人乃是桂花巷宋家的郎君, 小娘子若有胆气,不防去敲宋家大门试试。”

    姜椿信誓旦旦道:“多谢老伯告知,今儿不得闲,改日我必定去宋家拜访。”

    众人:“……”

    这小娘子还真不怕死啊?!

    姜椿优哉游哉地将剩下的店铺打卡签到完毕,这才回到宋家。

    宋时桉比她早到家片刻, 这会子已经换了家常衣裳,正斜靠在罗汉床的引枕上喝茶看书。

    姜椿换了衣裳, 又洗手洗脸, 收拾完毕后,立时吩咐桂枝道:“摆饭摆饭,今儿在外头折腾一整日, 我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宋时桉斜了她一眼,淡淡道:“杀耕牛犯法, 你还是吃羊。”

    姜椿白他一眼:“我就不能吃年老体衰,主人已向朝廷申请好宰杀令的牛?”

    宋时桉噎了一下,点头道:“这倒是可以吃,只要你不怕硌牙。”

    这样的牛肉,又硬又柴,大户人家是不吃的。

    搁以前窝在乡下时,若是听说谁家杀牛,姜椿肯定跑得飞快,必定要割几斤回来炖着吃的。

    今非昔比,如今她在宋家多少好吃的没有?也瞧不上这种又硬又柴的牛肉了。

    但嘴硬还是得嘴硬的:“不嫌弃,我牙口好着呢。”

    俩人默契地谁都没提先前在东市发生的事情。

    等到夜里,姜椿沐浴完毕,出来时见宋时桉穿着一身黑色寝衣,斜靠在床头看书,如墨长发披散了半床。

    他本身皮肤就白皙,被黑色寝衣衬托得更白了几分,在烛火的照耀下,散发着莹白如玉的光芒。

    姜椿走过去,将手搭到他的肩上,笑嘻嘻道:“郎君,妾这蒲柳之姿可还能入您的眼?

    妾愿意不计较名分,只求能留在郎君身边服侍郎君。”

    宋时桉头也没抬,伸手翻过一页书。

    姜椿又改了说辞,“卑微”道:“妾听闻郎君家中有河东狮,怕是不方便带妾入府……

    妾愿意给郎君当外室,只求郎君得闲时能多来陪陪妾,妾就心满意足了。”

    宋时桉将手里的书合上,放到床头柜上,然后抬眼看向她,挑眉道:“如此岂不是委屈了你?”

    姜椿立时将另外只手也搭到他肩膀上,先怯怯地抬头看他一眼,又如受惊小鹿般垂下头。

    羞涩道:“妾不委屈,妾是真心爱慕郎君,只要能三五不时见上郎君一回,妾就心满意足了。”

    宋时桉用一根葱白细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一双清冷的凤眼打量了一番她的脸蛋。

    然后淡淡道:“生得倒是有些姿色。”

    然后手搭到她的腰上,一下将人楼进怀里。

    “哎呀。”姜椿娇嗔一声,两手紧紧楼住他的脖颈。

    她歪头,媚眼如丝地看着他,笑嘻嘻道:“比之郎君的正头娘子如何?”

    宋时桉淡淡道:“自然是你更胜一筹。”

    姜椿:“……”

    这答案,她听了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了。

    不等她纠结出答案,宋时桉就低头,一下亲住了她的唇。

    细心而又耐心地又肯又允吸又研磨,把姜椿亲得气喘吁吁,不自觉地楼得他更紧了些。

    宋时桉将人抱起来,边亲边将她放到塌上,然后嘴唇往下,亲她的身前。

    姜椿“嗯”地长吟了一声,边舒服地享受他的服侍,边笑嘻嘻道:“郎君如此会服侍人,是不是被家里的河东狮逼着服侍她服侍惯了,这才练出了这样厉害的‘嘴上功夫’?”

    不等宋时桉回应,她又得意道:“这也算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了?”

    宋时桉从她身前抬头,手往下去,嘴里轻哼一声:“没法子,我一个当人赘婿的,若是服侍不好那河东狮,肯定会被扫地出门的。”

    姜椿顿时心疼道:“她未免也太霸道了些,郎君真真可怜。不过没关系,郎君如今有了妾,她不心疼郎君,妾心疼郎君。”

    “哦?”宋时桉闻言,挑了挑眉。

    然后手松开她的关键之处,两手楼住她的腰身,一个翻滚,直接将姜椿给翻到了上面。

    他将两手枕到脑袋下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勾唇轻笑,意有所指地说道:“我给你机会,你且尽情‘心疼’我。”

    姜椿嘴角抽了抽。

    这家伙,倒是会趁机占便宜。

    但这戏是自己主动要唱的,要是唱到一半撂挑子不干,她的脸面往哪里搁?

    必须不能怂。

    所以她笑嘻嘻道:“郎君且看好。”

    然后俯身,嘴巴凑到他的脖颈上,一下亲上了他的喉结。

    宋时桉“嘶”地倒抽了口凉气,脊背一阵苏麻传来,脚背都不由自主地弓了起来。

    这家伙,勾搭人上面,果然很有一套本事。

    哼?以往怎地不见她使出来?

    旁人的郎君更香是?

    姜椿在他脖颈处流连好一会子,这才缓缓下移,来到他的身前。

    宋时桉牙齿紧紧抿住嘴唇,这才勉强忍住,没发出声音来。

    但等她再次下移,亲住他那儿的时候,他到底还是没能抵挡住,哼唧出声。

    姜椿顿时有些得意。

    她立时唇舌并用,恨不得将十八般武艺都往他身上使。

    宋时桉舒服地半眯着凤眼,哼唧得更大声了。

    为免自己再次被呛到,姜椿在他爬上山顶前一刻果断鸣金收兵。

    她抬眼看向满面桃花的宋时桉,笑嘻嘻道:“郎君,我这嘴上功夫比之您家里那河东狮如何?”

    宋时桉被卡在半道上,忍不住伸手轻推了她胳膊一下,哑声催促道:“自然是你更胜一筹,你且继续。”

    “多谢郎君夸奖。”姜椿笑了笑,直接换自己真身上阵,猛地坐了下去。

    宋时桉差点直接飞升。

    这家伙,搞突然袭击,还来势如此凶猛,想让逼自己投降不成?

    他闭眼缓了好一会子,这才没有丢盔弃甲。

    姜椿一把子力气,由她掌控节奏,两人享受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姜椿趴在他胸堂上缓了一会儿,然后开始翻脸不认人:“郎君,您占了我的身子,若是不休了您家里那河东狮娶我当正头娘子,我就去衙门告您强占民女,让您身败名裂,还得坐牢。”

    宋时桉:“……”

    这是要教育自己,路边的野花不要采,采了就会麻烦上身?

    他哼笑一声:“分明是你强占了我的身子,竟还想倒打一耙?你去告呗,正好我也要去告你,且看青天大老爷怎么判。”

    姜椿作吃惊状,瞪圆了一双杏眼:“郎君您,您竟然如此无耻,果然看人不能光看脸,是我看走了眼!”

    又伸手捂脸,“呜呜呜”地假哭起来:“你们官官相护,我一个平民女子哪里告得赢您这样的二品大员?

    难道我这身子就白被您占了吗?既如此,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索性一根白绫吊死拉倒。”

    宋时桉轻笑道:“倒也没必要寻死腻活,你生得有些姿色,服侍人的本事也还凑合,够资格给我当个外室了。

    在外头的宅院里,你就是正头娘子,你们两头大。

    郎君我呀,就坐享齐人之福喽!”

    姜椿顿时演不下去了,一把掐住宋时桉的脖子,冷冷道:“坐享齐人之福?信不信我手腕一用力,‘嘎巴’一声,直接掐断你的脖颈?”

    宋时桉见她切换角色,他立时改口道:“天地良心呀娘子,我心里只娘子一人,此生绝不二色,你可别胡乱污蔑我。”

    “是吗?”姜椿伸手,在他那儿一勾,将证据呈到他面前,冷笑道:“那这是什么?”

    宋时桉淡定道:“娘子不在家,我想娘子想得那里都哭了。”

    姜椿:“……”

    她一下没憋住,直接“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他摆着张冷静自持的脸,一本正经说这种不正经话,反差太大,她实在扛不住。

    宋时桉也忍不住笑了,然后问姜椿:“还演吗?”

    姜椿白他一眼,嗔道:“演什么演,时辰不早了,赶紧安置。”

    *

    他俩闹腾一场,然后美美地楼抱着睡了。

    外头却因为他们傍晚时在东市演得那一场戏,而闹得沸沸扬扬。

    没几日的功夫,就连太子黎钧行,都听说了这茬。

    这日与宋时桉说完正事后,他笑问道:“我听闻有外地才进京的小娘子当街向你自荐枕席?”

    宋时桉白了他一眼,无语道:“政务还不够你忙的?竟还有闲心思关心这些坊间传闻!”

    黎钧行道:“就是因为政务忙,我才要关心这个。”

    宋时桉挑了挑眉。

    黎钧行勾了勾唇,露出个罕见的狡黠笑容来:“我怕你在外头沾花惹草,被舅子媳妇知道后,把你打断腿,到时我上哪去找个你这样的妥帖人替我办事?”

    这算是忠告?

    宋时桉轻哼一声:“姐夫你搞搞清楚,是旁的小娘子向我自荐枕席,且我当时就严词拒绝了,我娘子那样善良的人儿,怎可能会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断我的腿?”

    黎钧行嘴角抽了抽。

    你娘子善良?

    他好笑道:“虽然她拳打诰命,脚踢郡主,但她仍然是个善良的好人是?”

    宋时桉点头道:“对啊,她从不无缘无故揍人,那些人之所以挨揍,都是有缘由的。

    她们该好好反省,为甚我娘子只揍她们,而不揍旁人?”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若哪日我被她打断腿,那也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她。”

    黎钧行:“……”

    他简直给气笑了:“你个耙耳朵,妻管严,没救了!”

    宋时桉反唇相讥道:“说得好像姐夫还有救似的,有本事你立个侧妃试试?”

    黎钧行斩钉截铁道:“我没本事。”

    宋时桉:“……”

    倒也不必拒绝得如此快,自己又不会随便跑到姐姐跟前嚼舌根。

    不过……

    但凡他敢表现出半点犹豫来,自己就让姜椿去姐姐跟前给他上眼药,让姐姐好好收拾他!

    *

    宋家正院这边,姜椿正边嗑瓜子边同钟文谨说自己新庄子的情况。

    庄氏偷摸抬眼看了她好几回。

    姜椿学武后,成日与虞安城过招,然后被他教做人,敏锐度日益提高,早就发现了庄氏的异常。

    庄氏又一次偷摸看过来的时候,她果断抬眼与她对视,笑嘻嘻道:“母亲一早上打量我五回了,可是有甚难开口的事情要与我说?

    您只管开口就是了,我是您的亲亲儿媳妇,您没必要瞻前顾后的。”

    庄氏抿了抿唇,犹豫片刻后,还是开了口:“外头的传闻你别当真,桉哥儿是个正经人,肯定不会搭理外头那些花花草草的。”

    “噗嗤。”姜椿一下笑出声来,“原来母亲竟是为了这个。”

    连庄氏都有所耳闻了,恐怕外头都传遍了?

    庄氏见她还笑得出来,心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看来她没因为这事儿跟长子闹别扭。

    然后就听姜椿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哪里有什么自荐枕席的小娘子呀,那不过是我跟夫君开的一个玩笑罢了。”

    庄氏:“???”

    姜椿见她一脸问号,又补了一句:“正头娘子是我,当街自荐枕席的小娘子也是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庄氏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她哆嗦着手指,指着姜椿:“你,你……你简直就是胡闹!”

    姜椿抿了口茶,老神在在道:“我们小夫妻的晴趣罢了,都怪东市那帮人没见过世面,一点子小事儿就传得沸沸扬扬的。”

    传就传呗,反正宋时桉当时就严词拒绝了,坏不了他的名声。

    至于那个自荐枕席的小娘子……

    那是个才刚进京的外地小娘子,跟她姜椿有甚干系?

    她将手指竖在唇前,“嘘”了一身个,笑道:“这秘密,我只跟母亲、二弟妹说,你们可要替我保守秘密哦。”

    想了想,又往椅背上一歪,无所谓地笑了笑:“不过就算你们说出去,也没人会信的,太离谱。”

    庄氏抚着心口,没好气道:“你都知道离谱了,竟然还干这样的事情!”

    姜椿笑嘻嘻道:“日子太平淡了,又不会随时有安平郡主那样的人跳出来找揍,我只能自己找点乐子了。”

    钟文谨失笑:“大嫂算是一战成名了,如今世人都知道你连郡主都敢揍了,哪还有不长眼的凑上来送人头?”

    姜椿摇了摇头,表示不太赞成:“这可不好说,这世上啊,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多着呢,指不定甚时候就又有人跳出来了。”

    钟文谨摸了摸下巴,表示:“那我还挺期待的。”

    顿时惹来庄氏的一记白眼:“你个孕妇,给我消停点,仔细带坏我孙子!”

    钟文谨不赞同地撇了撇嘴:“没准是个孙女呢,您还是别抱太高期待为好,免得到时失望。”

    “呸!呸!呸!”

    庄氏也顾不得体面跟庄重了,闻言连忙侧头“呸”了三声,然后训斥钟文谨:“你少乌鸦嘴!”

    钟文谨不吭声了。

    自己婆婆是古人,古人都重视男丁,自己没必要跟她争论这个。

    横竖自己的闺女自己疼爱就是了。

    还有,宋时锐也会疼爱她的。

    他要是敢重男轻女,哼,自己就要他好看!

    姜椿见她们婆媳俩争论这个,笑嘻嘻道:“我用我这双火眼金睛的漂亮杏眼一瞧,就瞧出来二弟妹怀的必定是个男娃娃。”

    钟文谨只以为大嫂这是在说吉利话,没当回事,笑道:“那就借大嫂吉言了。”

    庄氏见姜椿这般识趣,对她在外头闹幺蛾子的愤怒不由得少了几分。

    不过还是警告了她一句:“以后不许再闹这样的幺蛾子出来,听到没有?”

    姜椿大声道:“没听到!”

    庄氏:“……”

    她气得再次捂心口:“你存心想气死我是?”

    姜椿笑嘻嘻:“母亲可千万要撑住啊,您要是倒下,我这个嫡长媳就得接手宋家中馈了。

    我一个乡下杀猪女,哪里懂什么中馈不中馈的,只能乱来一气,到时宋家的脸面只怕要被我丢光喽。”

    庄氏:“……”

    她光是顺着姜椿的话设想了一下,就觉得窒息,恨不得从棺材板里爬出来,好把这丢人现眼的家伙撵开。

    她当机立断道:“打明儿起,你每日午后到正院来,跟我学管家。”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万一哪日自己突然倒下,姜椿这个嫡长媳又挑不起宋家的担子,该如何是好?

    总不能让管家大权落到二房李氏头上或者三房秋氏头上?

    姜椿立时扶额:“不成,我头疼。”

    见庄氏冷冷瞪着自己,她又改扶额为扶肚子,嘴里“哎哟哎哟”地痛呼:“我肚子疼,得好生歇息,劳累不得。”

    庄氏不吃她这一套:“少在这装模作样了,你比牛犊子都壮实呢。”

    姜椿继续捂着肚子,不肯轻易妥协:“母亲您才四十七岁,还正当壮年呢,能者多劳,您一个人就能将家事料理得明明白白的,用不着我。

    等啥时候我生了小崽子,再将小崽子养大,彻底得空时,再跟您学不迟。”

    庄氏瞪她,冷笑道:“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在打什么注意,到时你也不会学的,你只会将这活计丢给你儿媳妇,让她替你干活。”

    姜椿笑嘻嘻道:“母亲果然冰雪聪明,甚事情都瞒不过您。

    我觉得我这主意还挺好的,你们达官显贵家的小娘子,不都以能当上门当户对人家的宗妇为荣么?

    我这个当婆婆的不管事,儿媳妇进门就能接过中馈大权,这可是梦寐难求的好亲事?”

    话到这里,她突然灵光一闪,“哎呀”了一声:“这显然是加分项,将来小崽子说亲时,我就让人将这话传扬出去,不愁给小崽子说不到顶顶好的小娘子。”

    她要跟夫君亲亲爱爱,要跟虞安城学功夫,还要管她的铺子跟庄子,哪有时间学管家?

    再说了,她可是看过好几遍《红楼梦》的人儿,哪里不晓得管家是件劳心劳力又不讨好的事情?

    反正她有赚钱的法子,又不稀罕从宋家公中捞油水,没必要受这个累。

    庄氏简直给气笑了:“你偷奸耍滑就罢了,竟还想拿这个当鱼饵,钓人家家的小娘子?”

    姜椿得意道:“您就说这条件够不够吸引人?”

    庄氏不吭声了。

    诚如姜椿所说,她们这样出身的女子,哪个不想嫁个门当户对人家的嫡长子,当上掌管中馈的宗妇?

    但现实是这愿望很难实现。

    嫡长子每家就只有一个,小娘子每家却有好几个,竞争不可谓不大。

    而且就算有幸胜出,果真嫁了个嫡长子,当上了嫡长媳,遇上个把着中馈大权不放的婆婆,四五十岁都未必能摸到中馈的边。

    如果姜椿对外放话,说儿媳妇进门就能掌管宋家中馈,全京城,不对,全大周的小娘子都可以任她挑。

    这可真是……

    偷懒给她偷出花来了。

    不过……

    庄氏眼睛盯着她的肚皮,冷嘲热讽道:“你连儿媳妇怎么娶都想好了,儿子又在哪里呢?”

    被灵魂拷问的姜椿面色不变,淡定笑道:“儿子嘛,肯定会有的,不要急嘛。

    如果没有,有女儿也挺好,反正可以招赘。

    这事我熟,一定帮她挑个像我夫君一样优秀的赘婿。”

    庄氏再次不顾形象地“呸!”、“呸”、“呸”了三声,没好气训斥道:“你给我闭上你的乌鸦嘴。”

    她往罗汉床的引枕上一靠,抚着胸口,气呼呼道:“我早晚要被你们两个不省心的儿媳妇给气死!”

    姜椿跟钟文谨对视一眼。

    姜椿笑道:“母亲辛苦了,我回头让人给母亲送一斤血燕燕窝补补?”

    钟文谨笑道:“母亲辛苦了,我回头让人给母亲送一斤东阿阿胶补补?”

    庄氏:“……”

    想用好东西收买自己?

    哼,她是眼皮子那么浅的人嘛?

    她轻哼一声:“别说大话,真将东西送来再说。”

    东西贵不贵重倒是其次,她这个当婆婆的,总不能不给儿媳妇表孝心的机会?

    第132章

    庄氏既然接过了替宋时迁说亲的重担, 自然得忙活起来。

    她书香门第出身,家族包括姻亲都是文官,压根就不认识几个武官家的小娘子。

    所以她张罗了个赏花宴, 直接给京城数得上名号的武官家的女眷都派了请帖。

    当然, 为了遮掩真实意图,她也邀请了小部分相熟文官家的女眷来凑数。

    但大家都是聪明人, 宋家这场赏花宴的目的,哪个会猜不出来?

    宋家如今可是香饽饽, 将来太子登基后, 那更是香饽饽中的香饽饽。

    所以,但凡接到请帖的人家, 纷纷行动起来, 紧急给家中小娘子赶制新衣裳跟新头面。

    还想方设法打听宋家几位年长女眷的喜好跟禁忌。

    没办法, 宋家以往多是跟文官与勋贵家走得近, 与武官们甚少打交道。

    很多接到宋家请帖的武官家眷,连宋家的门都没进过,何谈对宋家女眷的了解?

    若果真自家的小娘子被宋家挑中,成了宋家三奶奶,可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

    虽然此举有得罪襄阳长公主跟安平郡主之嫌, 但却顾不得这么多了。

    这泼天的富贵,谁舍得将其推出门去?

    所以到了四月十六宋家举办赏花宴这日, 前来赴宴的宾客个个打扮得跟过年似的, 可谓从头精致到了脚。

    即便知道自己不在宋三奶奶候选之列,文官家的那些小娘子也打扮得毫不逊色。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万一在这赏花宴上有其他显赫家世的娘子瞧中了自己, 替家中小郎君求娶呢?

    庄氏给姜椿分派了个重要任务,那就是考校这些武官家小娘子的功夫。

    姜椿嘴角抽了抽, 无语道:“母亲您别太离谱,瞧人家这些小娘子,穿得一个比一个精致,您叫我考校她们的功课,把她们搞得灰头土脸的,会不会太残忍了些?”

    庄氏白她一眼,哼笑道:“你成日灰头土脸的,我可有嫌弃过你?

    再说了,给迁哥儿找个能保护他的娘子这茬,还是你最先提议的呢,怎地这会子反倒婆婆妈妈起来了?”

    姜椿:“……”

    她无语道:“我的意思是,您先将今儿来赴宴的小娘子筛选一遍,筛选出符合您条件的一部分人选。

    回头我跟干娘借一下她那个有马场跟校场的京郊别苑,请这些小娘子去跑马跟比试拳脚功夫,自然就能试出她们是真有功夫还是徒有武官家小娘子的虚名。

    不比您让人家穿着华服打擂台强?”

    庄氏向来做事仔细周到,这还是头一回被姜椿这个儿媳妇给说得哑口无言。

    果然自己是病急乱投医了,即便形势再紧急,选人的事情也不是一场赏花宴就能定下来的。

    到底还是姜椿的建议更妥当些。

    庄氏颔首道:“你这主意不错,就这么办。”

    说完后,她抬眼将姜椿上下打量了一番,哼笑道:“我看你很有管家的潜力,不如打明儿起就来正院给我打下手。”

    姜椿扭头,朝身后的虚空回了一声:“什么?有急事寻我?好,我马上来。”

    然后转过身,匆忙朝庄氏福了福身,丢下句“母亲,有宾客寻我。”,然后便溜之大吉。

    庄氏简直无语。

    这家伙,是铁了心不想接自己手里的管家权是?

    *

    因庄氏先前打着让姜椿考校武官家小娘子的主意,所以今儿来的宾客,年长的被安排在正院,年轻小娘子则被她安排到了丹桂苑。

    姜椿从正院出来后,没立刻去丹桂苑,而是先去了趟青竹苑。

    钟文谨前儿感染风寒,发起了高烧,吓得庄氏连忙打发人去请太医。

    太医给开了方子,不过姜椿估摸着钟文谨没吃,肯定偷摸吃现代退烧药了,还是孕妇跟哺乳期妇女能吃的那种。

    昨夜成功退烧,但今早又有些反复。

    姜椿决定先过去瞧了瞧她,再去丹桂苑招呼那些小娘子。

    到青竹苑的时候,钟文谨正坐在廊下,看花匠刨院子里的青竹。

    甬道另一侧的地上,还躺着一棵枝叶油绿的桂花树苗。

    姜椿嘴角抽了抽。

    虽然去年姜椿头一回来青竹苑的时候,就听钟文谨念叨过,要趁宋时锐上衙时偷摸刨掉一半的竹子,栽上丹桂树。

    却没想到她竟挑了今儿这个家里开赏花宴的日子干这茬。

    还是自己正病着的时候。

    得亏庄氏这会子忙得脚不沾地,不晓得这事儿,不然非得气得捂住心口大喘气不可。

    姜椿板起脸来,一脸严肃地斥责道:“二弟妹你正病着呢,不老实躺着休息,竟还有心思忙活着刨竹子种树,这简直就是胡闹!”

    钟文谨搭着白芷的手站起来,笑道:“大嫂不在前头帮母亲的忙,怎地有空到我院子来了?”

    姜椿不为所动,冷着脸哼道:“我要不来,还发现不了二弟妹你不好好养病,在这忙着砍竹栽树呢。”

    钟文谨走上前来,伸手拉住姜椿的手,央求道:“好嫂子,我只是坐在这里看花匠砍竹栽树而已,又不是我自己亲自动手,你可千万别到母亲跟前添油加醋告我的状。”

    姜椿轻轻甩开她的手,傲娇地一扬下巴:“你少来这一套,我可不是那么好容易收买的。”

    暗示,疯狂暗示,快来收买我呀~

    钟文谨笑道:“大嫂先前说香胰子洗脸洗不干净;香皂能洗干净,但洗完脸又紧绷。

    正好我听说番邦商队那边来了一种名叫‘洗面奶’的好东西,既能将脸洗干净,洗完后脸又不紧绷,不知大嫂可有兴趣?”

    姜椿最近正惦记洗面奶呢,所以每回见到钟文谨,她不是抱怨香胰子,就是吐槽香皂,目的就是将洗面奶给引出来。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钟文谨现下想要收买自己,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洗面奶。

    姜椿作犹豫状。

    钟文谨忙又添筹码:“番邦商队还进了些其他口红色号,大嫂若是要的话,我一并帮你进货。”

    姜椿立时笑靥如花:“哎呀,二弟妹如此贴心,我又怎么忍心拒绝你的好意呢?”

    接了好处后,她又立时把脸一翻,冷冷质问道:“说,你烧退了没有?汤药喝了没有?没喝的话,白芷立时去煎一碗来,我在这里监督你喝完再走。”

    钟文谨忙乖巧回道:“多谢大嫂关心,大嫂放心,我烧已经退了,不然也没这闲心捣鼓院子。”

    这倒是实话。

    姜椿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轻哼一声:“那也只是当下退烧了,谁晓得还会不会反复?”

    钟文谨摇晃了下姜椿的胳膊,应承道:“大嫂放心,等花匠种好丹桂树后,我立刻就回屋歇息。”

    姜椿才要张嘴,突然有个隶属于丹桂苑的小丫鬟跑进来,嚷嚷道:“奶奶,您快回咱们院子瞧瞧,武家的小娘子跟贺家的小娘子打起来了。”

    姜椿:“???”

    不是,自己前脚才将婆婆庄氏说服,今儿不必上演全武行,谁知才刚过去两刻钟,那些小娘子们就自己打起来了?

    她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姜椿同钟文谨交待一声,立时跟随着这个名叫丹宁的小丫鬟往丹桂苑赶。

    上一茬仆人,姜椿取名直接用的丹桂树相关的“桂”字辈。

    后面一茬仆人,姜椿直接用了“丹”字辈。

    主打一个偷懒跟敷衍。

    路上她问丹宁:“她俩为何打起来?”

    丹宁边脚步匆匆地追赶自家奶奶,边嘴里着粗气解释道:“武家的小娘子让贺家小娘子滚回西北吃沙子,别赖在京城丢人现眼。

    贺家小娘子冷笑一声,说她倒是乐意去西北吃沙子,就是甚时候武家小娘子能当上左右贺家调动的女帝?

    武家小娘子说贺家小娘子恶意中伤她,直接脱衣裳就冲贺家小娘子而去。

    贺家小娘子不但没躲闪,还边脱衣裳边迎了上去。

    俩人就这么打起来了了……”

    姜椿:“……”

    武官家的小娘子,果然性情都“直爽”呢。

    而且边脱衣裳边打架,意思姜椿都懂,但听起来,怎地就这么让人觉得不得劲呢?

    等姜椿回到丹桂苑的时候,第二进的正院,已然变成了校场。

    廊下两个只着中衣跟中裤的小娘子正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脚地打成一团,四周站满了围观的小娘子。

    有小娘子还嫌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嚷嚷道:“用点劲啊!用点劲啊!打赢对方,没准以后我们就要你喊你宋三奶奶了。”

    这话一出,效果不可为不强。

    俩人顿时打得更加卖力了,可谓拳拳到肉。

    姜椿到了以后,也没立时将她们叫停,而是站在人群中围观了一会子。

    然后很快便发现了端倪。

    这位在西北吃过沙子的贺小娘子,功夫显然比那位武小娘子高很多。

    之所以打成如今这个势均力敌的局面,乃是因为贺小娘子在故意放水。

    姜椿勾了勾唇,心想,这贺小娘子倒是有点意思。

    又围观了片刻,等围观得差不多了,她这才适时出声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都给我住手!”

    贺小娘子率先收手。

    武小娘子有些不情愿,她还没跟这姓贺的分出胜负来呢,为甚要叫停她们?

    但余光瞅见发话的是宋大奶奶后,她立时就收了手。

    来宋家赴宴前,家中长辈耳提面命,一再强调到了宋家绝对不可以招惹姜椿,她可没忘记这茬。

    姜椿冷冷道:“你俩怎地打起来了?是有多大的仇,非要在我们宋家办赏花宴的时候打起来?

    你们若是说不出个正当理由来,看我不把你俩的脸打成猪头!”

    虽然姜椿对这位贺小娘子的真实实力有些感兴趣,但该给的下马威还是要给的。

    不然以后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在宋家造次了!

    贺小娘子想了想,率先开口道:“姜娘子,真是对不住,我俩原就不对付,素日没少上演全武行。

    方才她骂我骂得难听,我一个没忍住,又与她打了起来,叫你见笑了,还请娘子原谅则个。”

    武小娘子抿了抿唇,最终还是顺着贺小娘子的话茬,讪笑道:“我俩性子都有些冲动,不管不顾起来,时常连自己身在何处都忘了,给大奶奶你添麻烦了。”

    姜椿哼笑一声:“我看你俩倒是挺默契的,这样的默契只用来打架,委实可惜了些。”

    默契地一块儿忽悠自己,倒是一套套的。

    俩人都低垂着脑袋上,一副羞愧得没脸见人的模样。

    姜椿却在这个时候,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公布了一个消息:“过些日子,我会借我干娘新城长公主的京郊别苑办个宴会,那京郊别苑有马场跟校场,到时大家可以骑马跟切磋功夫,岂不美哉?”

    见在场小娘子都露出了激动跟向往的神情,她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我没办过宴会,所以请帖拜托我们太太帮我派,到时你们谁能来谁不能来,且看我们太太自己的意思。”

    言下之意:别忙着斗嘴打架了,赶紧想法子去讨好庄氏才是正经。

    可惜庄氏不晓得她的这番做派,不然肯定要将她这个提前透题给旁人的家伙好好训斥一顿。

    姜椿自以为很公平地处理完宾客间的纠纷,然后果断让人将麻将、围棋、投壶、翻花绳等娱乐项目安排上。

    她们这些人,就是太闲了,这才连第一关都没过,就先开始排除异己了。

    这跟贷款自己中五百万,为此跟老公因财产分配不均而闹离婚一样,简直就是离谱!

    但更离谱的事情还在后头。

    小娘子们这头,因尚未开席,她们不好寻理由离开,去庄氏跟前献殷勤,只盼着席面早点摆上来,她们好速战速决。

    然而摆席的时辰还没到,正院那头却又打起来了。

    这次是一位姓冷的娘子跟一位姓秦的娘子。

    两位娘子都在四十岁上下,都长得高大健壮,皮肤还呈现健康的小麦色,显然素日没少在日头下活动。

    来报信的翡翠,凑到姜椿身边,略带无语的说道:“这位秦娘子,乃是贺大太太,也就是方才与人打架那位贺小娘子的母亲。”

    姜椿:“……”

    你们母女俩都是猛人呢!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俩这是想攀附富贵想疯了,所以这才一到宋家就各种上蹿下跳地折腾。

    但瞧出贺小娘子是在故意扮弱后,姜椿都不晓得她们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了。

    难不成是这对母女想法不一样?

    兴许是贺小娘子不愿嫁给宋时迁,这才故意找武小娘子的茬,目的就是为了自毁形象,好让自己落选?

    但她母亲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姜椿觉得她的cpu都要被-干烧了。

    但这样的热闹,她怎么能不去凑?

    所以果断跟着翡翠去了正院。

    才刚进正院,她就哦豁了一声。

    冷娘子跟秦娘子俩人,可不像武小娘子跟贺小娘子那般过家家,这俩人竟然真刀实木仓地打了起来。

    打得那叫一个卖力。

    而且真正的高手根本不屑脱衣裳,她们俩身上还都穿着交领琵琶袖短衫跟马面裙。

    却半点都影响不了她们的行动。

    姜椿悄摸凑到庄氏身后,拿指头轻戳了下她的脊背,小声问道:“母亲,这冷娘子为何与秦娘子打起来了?”

    庄氏嘴角抽了抽,侧脸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姜椿立时来了兴趣,着急慌忙地追问道:“母亲,快给我说说缘由,要不是不知道这茬,我夜里觉都要睡不好了。”

    庄氏抿了抿唇,憋了一会子,最终给还是决定将缘由说出来。

    她无语地说道:“这俩人争前恐后地向我介绍她们的女儿,介绍着介绍着,火药味就来了。

    我本想安抚来着,谁知还没来得及开口,俩人就直接打起来了。”

    话到这里,她无语道:“这俩人跟你简直就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妹,都是一言不合就要揍人的主!”

    天知道她坐在东次间里,边喝茶边笑眯眯地听这两位太太王婆卖瓜呢,下一瞬俩人突然就打成一团了。

    惊得她手里的盖碗都摔到了地上。

    若武官家的女眷都这般一言不合就揍人的话,那只能替二弟妹李氏默哀了。

    姜椿嗔道:“瞧母亲说的,我可不是一言不合就揍人,我每回揍人都有正当理由的好不好!”

    庄氏淡淡道:“那她们两人打成一团,也必定是有揍人的理由呗。”

    姜椿笑嘻嘻道:“对呀,所以我来了解缘由了呀。”

    庄氏立时道:“那你赶紧上去把她俩叫停,可别打出甚这样那样的毛病来,到时还得咱家掏钱给她们请太医。”

    姜椿没上去,而是张嘴大喊了一声:“住手!都住手!再不住手,我就将你俩一起揍!”

    喊完,姜椿淡定地等着她们分开,谁知等啊等,等啊等,等啊等,等来的是她们更加猛烈的对打。

    姜椿:“……”

    看来自己能止小儿夜哭的威名,只存在于文官跟勋贵里头,武官家的女眷似乎根本不买自己的账啊?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建立下自己在武官家眷心目中的威慑力跟影响力了。

    所以她一抬手,止住桂枝的跟随,连手上的首饰跟头上的头面都没摘,就直接走到了被人空出来老大一片场地的中心。

    然后一手拎起冷娘子,“唧”一声,直接扔出去。

    又一手拎起秦娘子,同样“唧”一声,把她也给扔了出去。

    她往前走了十几二十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的这俩人,冷笑道:“两位,这里是宋家,不是你们随便可以撒泼的娘家或者婆家。

    好言相劝你们不听,那就别怪我不给你们面子了。”

    变故来得太快,围观的人怔愣片刻后,这才回过神来。

    有人小声与同伴嘀咕道:“这姜娘子也忒霸道了些,身为主人,竟然将冷娘子跟秦娘子直接丢了出去,这往后谁还敢来她家赴宴?”

    “就是说呢,忒霸道。”同伴敷衍了一句,嘴里想的却是没人来赴宴才好呢,只自己一家前来,自己女儿涵姐儿可就是妥妥的宋三奶奶了,想想就美。

    地上的秦娘子率先爬起来,用一双不服输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姜椿,挑衅道:“姜娘子,你下盘虚浮,招式混乱,控制力气的本事也稀松,若不是趁我不备突然偷袭,谁将谁丢出去还未必呢。”

    姜椿直接给听笑了。

    那秦娘子见她笑,又斜眼看她,继续挑衅道:“姜娘子,可有胆子跟我较量较量?”

    “胆子我多的是。”姜椿笑了笑,然后突然来了个大转折:“不过我才不跟您打呢,您又不是待字闺中的小娘子,我跟您打多亏?”

    怕秦娘子又搞事,姜椿又冷冷威胁道:“你们最好消停点,别坏了我们太太的大事,不然我见你们一次丢你们一次。”

    姜椿以为秦娘子已经算是最大的刺头了,谁晓得竟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那位被丢出去一直半趴在地上的冷娘子,这时突然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直直地朝姜椿冲来。

    她的速度十分快,快得仿佛都要带出残影了。

    姜椿条件反射地侧过身,然后飞起一脚踹过去。

    直接将这人影给踹出去老远老远……

    人影“唧”一声落地后,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啊……”

    姜椿这才发现自己踹的人是那位姓冷的娘子。

    她简直就无语了。

    自己这动辄就揍人,连安平郡主都敢揍的名声早就传遍京城大街小巷了,她竟然还敢冲上来送人头?

    是觉得自己对付的都是些不会功夫或者只会点花拳绣腿的女眷,她们这些真正武官之家出身,正经练过功夫的人根本不惧自己?

    这下可好,被自己教做人了?

    姜椿立时无辜地惊呼一声:“这是怎么搞的?突然有个人朝我冲来,我还以为有刺客要刺杀我呢,情急之下直接一脚踹了上去,没想到竟然是冷娘子您,这可真是太不幸了!”

    然后连忙吩咐跟着自己的丫鬟、婆子:“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呢?赶紧把冷娘子扶起来,看看她伤着哪里没有?”

    丫鬟、婆子们立刻蜂拥而来,七手八脚地把冷娘子给扶起来。

    姜椿虽然踹得飞快,但她早就学会控制自己的力道了,又不是跟敌人搏命的时候,她自然不会对人下死手。

    而且踹的还是冷娘子的屁股。

    所以理论上,冷娘子应该不会伤筋动骨。

    但疼痛肯定少不了。

    庄氏适时上前,当着众人的面吩咐道:“来人,去太医院请个擅长跌打损伤的太医来,给宋太太瞧瞧。

    可怜见的,一把年纪还逞强,可别当真伤到哪里才好。”

    冷娘子婆家,好巧不巧的也姓宋,不过跟桂花巷的宋家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这话说得既体贴又充满嘲讽意味。

    让冷娘子心里五味杂陈。

    第133章

    太医来了后, 给冷娘子诊治一番,果如姜椿预估的那般,她并未伤筋动骨, 只除了疼。

    庄氏直接安排软轿, 将冷娘子给送回了家。

    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是她们这些宾客不讲规矩, 在宋家大打出手,甚至在姜椿出言制止后, 仍不肯罢手。

    那就别怪姜椿暴力“劝架”了。

    而宋家的赏花宴也不可能因为出了这么点小乱子就叫停, 照样该摆宴摆宴。

    宴席结束后,是自由活动时间。

    想去赏花的, 可以去后花园赏花。

    不爱花花草草的, 可以去戏楼听戏。

    庄氏逼李氏这个当母亲的掏了一百两银子出来, 再次把德春班给请来宋家唱堂会。

    众人从姜椿口中“套出”庄氏会陪着几位相熟的娘子去后花园赏花后, 纷纷选择去赏花。

    只几个家中已为她们物色好夫婿的文官家小娘子,三三两两地结伴去戏楼听戏。

    熙熙攘攘大半日的丹桂苑,总算清净下来。

    姜椿笑着对桂枝道:“总算能清净片刻了。”

    桂枝体贴地建议道:“趁着这会子有空,奶奶不如小憩片刻,一会子后头散了场, 您还得到二门去送客呢。”

    姜椿想了想,笑道:“也成, 那我就眯半个时辰。”

    桂枝替她脱掉外头的大衣裳, 又除掉头上的头面,然后扶她在罗汉床上躺下。

    姜椿才要闭上眼睛,外头突然响起桂香的声音:“奶奶, 武小娘子求见。”

    “武小娘子?”

    姜椿挑了挑眉,这武小娘子是先前跟贺小娘子打架的那个吗?她这会子不去奉承庄氏, 跑自己跟前做甚?

    就算是要为她自己先前的鲁莽行径道歉,完全可以去向庄氏道歉,没准还能得个“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好评价。

    何苦跑自己跟前刷存在感?

    怀着好奇的心情,姜椿坐起身来,让桂枝帮自己重新戴好头面,然后又穿回见客的大衣裳。

    这才让桂香叫人请进来。

    人进来后,姜椿才发现此武小娘子非彼武小娘子。

    虽然俩人生得有三四分相似,但显然不是同一个人。

    “见过大奶奶。”武小娘子进门后,行了个标准的福身礼。

    姜椿先抬了抬手,笑道:“不必客气。”

    又指了指罗汉床下首的太师椅:“你且坐。”

    武小娘子却没入座,而是面带羞愧地说道:“我叫武成岚,方才与贺小娘子打架的那位小娘子叫武成悦,是我的庶妹。

    庶妹在贵府惹出乱子,我这个当嫡姐的理应来替她赔罪,还请大奶奶您看在她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原谅则个。”

    姜椿斜了她一眼,好笑道:“就算是要道歉,也是你妹妹来道歉,你替她道歉算怎么回事儿?”

    随即故意不耐烦地摆摆手:“此事不与你相干,你且该做甚做甚去。”

    武成岚抿唇,脸上浮现纠结之色来。

    踌躇了好一会子,这才把心一横,梗着脖子说道:“大奶奶,请允许我毛遂自荐。

    我祖父是前四品宣威将军武潼川,我打小跟着祖父习武,武艺不敢说多好,但在小娘子里头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

    片刻后,她又作出个柔弱的模样来,卖惨道:“但凡我还有其他法子,也不会厚着脸皮跑来打扰大奶奶。

    家祖父病逝后,我那不成器的父亲彻底没了约束,宠妾灭妻,将我母亲这个正头娘子送进了家庙不说,为了他的前程,还逼我嫁给他那个比我大二十岁还打死过两任娘子的上峰。

    我不肯从命,他便拿母亲来要挟我,说若我不肯嫁,他就断了家庙的供应,活活将我母亲饿死……

    得知贵府要替宋三爷选个武艺高强的娘子后,我觉得这是我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父亲逼迫我至此,旁人怕得罪襄阳长公主府太过,家人会被报复,我可是不怕的,还巴不得他们早点被报复呢。

    正因如此,我比其他小娘子还多了一个优势,那就我能豁出性命去保护宋三爷……

    只要贵府答应,在我出事后,贵府能帮我母亲脱离苦海,让她有个清净地方养老即可。”

    听了这番话,姜椿心绪有些复杂。

    静默片刻后,她轻笑一声:“武小娘子的遭遇我很同情,也晓得你很需要宋家这根救命稻草。

    但有件事情你需要明白,我们宋家是替三爷选娘子,而不是选护卫。

    我们家虽只是中等人家,但请几个武艺高强的护卫的钱还是出得起的。

    而替三爷选娘子的标准,除了武艺高强这一条外,还有人品、长相、性情、家世以及为人处世等等方面。

    希望你能明白。”

    武成岚立时点头:“大奶奶的意思我明白,我也没有太高的奢望,只希望大奶奶能给我个去京郊别苑的机会,最后不管选没选上,我都记您的恩情一辈子。”

    姜椿笑了笑:“武小娘子这样的人才,得对自己有信心才是。”

    武成岚听了这话,忙福了福身,识趣地说道:“大奶奶事多繁忙,我就不多打扰您了,告退。”

    *

    从丹桂苑出来后,武成岚的贴身丫鬟宝珠左右打量了一番,见附近无人,立时焦急地问道:“姑娘,宋大奶奶这到底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呢?”

    武成岚脸上露出了这些日子以来唯一一个轻松愉悦的笑容:“如果我没会错意的话,大奶奶应该是同意了我的请求。”

    宝珠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太好了姑娘!姑娘弓马骑射的功夫一流,只要姑娘能得到去京郊别苑的机会,肯定能力压群雄,叫宋大太太注意到您。”

    武成岚摇了摇头:“能被宋大太太注意到不难,但未必就一定能中选,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没准就有素日装柔弱的小娘子一鸣惊人呢。”

    *

    巧了,素日装“柔弱”的小娘子,贺小娘子就是一个。

    赏花宴结束后,庄氏把姜椿叫到正院问情况时,姜椿可不会替她隐瞒,果断上“谗言”。

    “那贺小娘子跟她母亲秦娘子还真是有意思。

    一个主动挑衅武小娘子,偏还不肯拿出全部的实力来,显然并不想被咱家瞧上。

    而她母亲秦娘子显然不晓得她搞出的这动静,为了彰显‘有其母必有其女’,替她女儿加筹码,也主动挑衅冷娘子,强行跟人家切磋武艺。

    母女俩都不是省油的灯。

    母亲您赶紧把贺小娘子的名字划掉,要真娶回这么个搅家精回来,我一天打她三回都不黑天。”

    话糙理不糙,庄氏觉得姜椿说得在理,果然提笔,将贺小娘子的名字从名单里划掉了。

    姜椿顿时舒坦了,露出个得意的笑容来。

    哼,敢在自己的丹桂苑打架,当自己是那好脾性的嘛?

    庄氏见她脸上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抿了抿唇,忍住没说她,继续问道:“还有吗?”

    言下之意,还有没有其他需要被划掉的小娘子。

    姜椿笑道:“没有需要被划掉的小娘子了,但有需要被保送的小娘子。”

    “保送?”庄氏不太懂这个词儿的意思,疑惑地挑了挑眉。

    于是姜椿把武成岚先前同自己说的那番话,转述给庄氏听。

    庄氏没评价武成岚,倒是把姜椿给夸了一顿:“人去奉承你,你倒是还算稳得住。”

    姜椿立时得意地翘尾巴:“那是,我多稳重可靠?”

    想了想,又给庄氏戴高帽:“这全都仰仗母亲您的教导。”

    庄氏心里高兴,嘴上却还是轻哼了一声:“我可没叫你把冷娘子给踹得中途离场。”

    姜椿顿时叫屈:“这能怪我嘛?我先前丢她跟秦娘子的时候可没用甚力道,她不借坡下驴,竟还玩偷袭,遭了现世报,也是咎由自取,怪不得我。”

    庄氏也没有怪她的意思,不过随口提一嘴。

    她淡淡道:“照你这意思,我该给这个叫武成岚的小娘子发一张请帖?”

    姜椿猛猛点头:“首先,她完全有参与第二轮选拔的资格;

    其次,这还是头一个瞧得起我,跑来我跟前毛遂自荐的小娘子,就算不给她脸面,也要给我个脸面?”

    庄氏“嗯”了一声。

    然后抬手赶人:“你若没甚其他要说的,就回去歇着。”

    姜椿求之不得呢,立时抬脚就走。

    回到丹桂苑后,桂枝才刚帮她除掉头上的头面,她就直接倒到了枕头上。

    帮忙招待几十上百个小娘子,虽然活计都有仆人去做,但也是极耗费精力的一件事情。

    她这一觉睡得很沉,睡到宋时桉下衙了都还没醒。

    宋时桉也没叫醒她,换了家常衣裳后,也在罗汉床上躺下,将人楼进怀里,抱着她一起睡。

    好家伙,这一睡就睡到了亥初(21点)。

    姜椿见外头天黑着,宋时桉也躺在自己身边,她还以为这会子已经是次日的早晨了。

    桂枝听到动静,连忙探头进来看情况,见自家奶奶醒了,忙压低声音道:“奶奶,您足足睡了两个时辰,连晚膳都还没吃呢。”

    姜椿有点蒙,所以这还是晚上?

    她斜了宋时桉一眼,压低声音问道:“大爷用了晚膳没有?”

    桂枝摇摇头:“大爷下衙回来,见奶奶还睡着,不许我们叫醒奶奶,自个也躺您身旁睡了,一直不曾醒。”

    姜椿伸手推了宋时桉一把,笑道:“夫君,醒醒,起来吃晚膳。”

    宋时桉觉浅,方才桂枝一开口,他就醒了,只不过没吭声,只静静听她俩说话。

    被姜椿推了一把后,他才顺势睁眼,略带迷糊地说道:“吃早膳?娘子竟然要陪为夫吃早膳?”

    以往她嫌自己起得太早,大厨房来送早膳会吵到她,都撵自己去衙门吃。

    今儿怎地突然转性了?难不成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还是说……

    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该不会是……

    然后就听姜椿轻笑一声:“夫君你睡糊涂了不成?这会子是亥初,距离吃早膳的时辰,也就还差区区三四个时辰而已。”

    宋时桉顿时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暗自嘲笑自己成日杞人忧天。

    他摇头轻笑道:“才亥初?我真是睡糊涂了,还以为到了该上早朝的时辰了。”

    虽然不是姜椿要陪自己用早膳,但起码她可以陪自己用晚膳呀。

    见俩人起来,桂枝忙让张妈妈将两位主子的饭菜热一热。

    等饭菜的功夫,宋时桉问了问今儿开赏花宴的情况。

    姜椿自觉自己表现不错,所以立时跟他得瑟。

    宋时桉听完后,得知她今儿又揍人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难怪娘子睡得那般沉,连为夫下衙都没听见,原来是揍人累的。”

    姜椿扁嘴,作委屈状:“就是说呀,她们这些不省心的家伙,当咱们宋家是收破烂的么?

    以为随便找茬表现下自己,咱家就会对她们另眼相看似的。

    咱们就算是再着急给三弟娶娘子,也不可能如此不挑?”

    宋时桉点头道:“就是,所以娘子揍她们揍得很对,下回再遇见这样的事情,你照揍不误便是,所有后果为夫替你扛着。”

    姜椿白他一眼,哼笑道:“你一个小小的二品官员,别说这种大话。要说托底,那还得我干娘来才行。”

    宋时桉:“……”

    自己这是被嫌弃了?

    但他能怎么办呢?也只能忍着了。

    毕竟老皇帝还有小两年才殡天,他殡天后,姐夫这个新皇登基,高尚书趁机乞骸骨告老还乡,自己这个吏部右侍郎才能接任吏部尚书,并正式进入内阁。

    怕是要再等个两三年,自己才能真正成为姜椿的靠山。

    哼,在此之前,就先便宜新城长公主了。

    姜椿见他低头不吭声,还以为自己的玩笑话太过,伤到他的自尊心了,忙笑嘻嘻道:“我跟夫君开玩笑的,夫君年纪轻轻就当上二品大员,京城的女子都不晓得如何羡慕我呢。”

    宋时桉伸手刮了下她的小鼻子,轻哼一声:“你且等着,终有一日,我会站得比新城长公主更高。”

    姜椿立时狗腿地伸手抱住他的胳膊,嚷嚷道:“这我肯定信,夫君一看就是个有大造化的,苟富贵勿相忘!”

    这家伙以后是内阁首辅,同时还是新皇的小舅子,正经的国舅爷,这不比新城长公主这个新皇的姑母站得更高?

    宋时桉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轻笑道:“你我夫妻一体,我站得高就相当于娘子站得高。”

    姜椿表示反对:“不不不,那肯定是我站得高,先前二婶还说我不会小意奉承,成日站在夫君头上拉屎。”

    宋时桉:“……”

    他都不知道该鄙视二婶这样出身的人竟然说出如此粗俗之话,还是该训斥姜椿在饭桌上说“屎”。

    内心那叫一个无语。

    偏姜椿还托腮看着他,一脸期待地等待他的答案。

    他只能委婉道:“咱家自然是娘子说了算的,娘子让我如何我便如何,绝无二话。”

    姜椿顿时满意了。

    饭菜摆上桌后,因现在时辰不早了,吃太多夜里会不舒坦,所以两人都只吃了个半饱,便让人将饭菜撤下去。

    为了消食,宋时桉还把她拉到书房,指导她写字。

    姜椿早就将《三字经》等蒙童用来识字的书给学完了,四书五经她不肯学,嫌晦涩难懂。

    宋时桉只能找些介绍风土人情的杂书来,边讲小故事边教她认字,几个月过去,倒是很有成效。

    起码她很少再念错字,书法也写得有模有样了。

    俩人在书房里红袖添香,你侬我侬。

    当然,红袖添香的是宋时桉。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突然响起“扣扣扣”的敲门声。

    丹桂苑的正房位于第二进,被敲的是第一进的大门,换作白天的话,他们肯定听不到。

    但这会子夜深人静,半夜响起的敲门声又惊人,姜椿他们想听不见都难。

    宋时桉一脸严肃地说道:“怕是出事了。”

    姜椿心里咯噔一下,别是老太太周氏挂了?

    不应该啊。

    原著里头老太太周氏可是直到太子黎钧行登基后的第十年,她才挂掉的。

    今儿府里也没发生甚能气到她直接脑溢血的大事儿?

    姜椿对桂枝道:“外头太黑,让李妈妈陪着你到前头瞧瞧。”

    桂枝轻笑一声:“不用李妈妈,我自己去便是。横竖是在咱们府上,能出甚事儿?”

    姜椿一想也是,便同意了:“你且快去快回。”

    桂枝回来得也的确很快,不过不是自己回来的,身后还跟着个花婆子。

    花婆子,是二房的仆人,不过不是李氏从娘家带来或者打外头买来的,而是老太太周氏赏给李氏的。

    桂枝一进来,便禀报道:“奶奶,花妈妈要见您 。”

    花婆子立时上前行礼。

    姜椿抬了抬手,笑道:“花妈妈不必多礼。”

    又直白地问道:“这三更半夜的,花妈妈突然过来,可是有甚急事?”

    花婆子忙道:“大奶奶,您去二房瞧瞧,二老爷跟二太太打起来了,二太太把二老爷的脸都挠花了,二老爷扬言要休妻呢。

    二姑娘让我来请大奶奶您过去劝劝。”

    姜椿嘴角抽了抽。

    宋时音这家伙果然是坑爹坑娘更坑哥哥的一把好手。

    她这哪是让自己过去劝劝,分明是想让自己跟下午那般——暴力劝架。

    宋时桉让人拿来俩人的披风,边亲自替姜椿披斗篷,边说道:“我陪娘子你一起过去。”

    姜椿伸手,从桂枝手上拿过他的披风,替他披上。

    嘴里笑道:“好啊,咱俩正好顺道消消食。”

    花婆子嘴角抽了抽。

    二房那头都发展到要休妻了,这俩人还在这里互相系披风你侬我侬呢。

    不过她也就只敢在心里腹诽几句,面上半句有异议的话都不敢说。

    三天更夜的,姜椿也没叫软轿,两人就这么散着步来到了二房的院子。

    刚抬脚跨过第一进的月洞门,就听见了李氏的鬼哭狼嚎:“我替你照顾老太太,替你生儿育女,结果你因为一点小事就要休妻,宋振平你的良心呢,喂狗吃了?”

    她话音刚落,二老爷宋振平的大嗓门立时响起:“一点小事?大嫂为了替迁哥儿说门好亲事,忙活好几日筹备赏花宴。

    你可倒好,不但不给她帮忙,还趁她摆赏花宴的正日子,将自己娘家侄女偷摸弄进来,并伺机让她爬迁哥儿的床,好当迁哥儿的平妻。

    你自己说说,你对得起大嫂吗?”

    不大嗓门不行。

    今晚他恰好去迁哥儿的书房寻一本书,结果人才刚推开门,就有个温软的身子扑进自己怀里。

    见怀中依偎着的是自己大舅子的庶女柔姐儿,也就是自己的侄女,差点三魂吓掉七魄。

    李氏理直气壮道:“甚对不得起对不起的,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寻常,迁哥儿怎地就不能娶柔姐儿做平妻了?

    咱们二房人丁单薄,迁哥儿这个独苗苗多娶几房妻妾,才好给咱们二房开枝散叶承继香火。”

    宋振平冷笑道:“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寻常?是吗?娘子既然如此贤惠,我看也不必迁哥儿替咱们二房开枝散叶了,你给我多纳几房妾室,我自己来开枝散叶就好。”

    姜椿听得差点要给宋振平拍手喝彩了,这话说得真好,好得很!

    里头李氏一听这话,顿时炸毛:“宋振平,你都一把年纪,马上都是要当祖父的人了,竟然还惦记着纳妾,你这张老脸竟不知害羞的?”

    宋振平大声反驳道:“人家八十岁的高员外去岁还纳了个十六岁的小娘子当妾,今年就得了个小郎君,我才四十六岁,还正当旺年呢,怎地就不能纳妾了?”

    他说的八十岁高员外娶十六岁小娘子当妾的事情,在京城里太过有名,就连姜椿都听过这茬。

    李氏说不过他,顿时撒泼:“宋振平,我跟你拼了!”

    然后里边就是稀里哗啦的桌椅板凳翻倒声。

    花婆子顿时焦急得不行,一叠声地催促道:“大奶奶,您快进去瞧瞧,可千万别让二老爷吃亏啊。”

    姜椿嘴角抽了抽。

    宋振平一个大男人,对付李氏这样身材娇小的妇人,简直易如反掌,能吃什么亏?

    不过花婆子都开口了,她也不好继续站在门口听壁角。

    那就进去,光明正大地听。

    她伸手牵住宋时桉的手,笑道:“走,咱们赶紧进去拉架去。”

    宋时桉勾唇,轻笑道:“好,我听娘子的。”

    花婆子:“……”

    素日没少听闻大奶奶跟大爷得空便秀恩爱,她还以为这都是旁人夸大其词。

    今儿一见,才晓得传言非虚。

    都火烧眉毛了,还搁这秀恩爱呢,真是急死个人了!

    第134章

    姜椿跟宋时桉进入正房东次间的时候, 李氏跟宋振平正扭打在一处。

    李氏挠头散发,双眼赤红,跟个疯婆子一样。

    宋振平发髻歪歪斜斜地挂在脑后, 脸上脖颈上布满一道道指甲挠出来的红痕。

    姜椿跟宋时桉对视一眼。

    宋时桉上前一步, 拱手行礼:“给二叔、二婶请安。”

    换作其他要脸面的长辈,见有小辈到访, 即便他们夫妻有再大的矛盾,也会默契地停止掐架, 免得让小辈看笑话。

    但李氏可不管这些。

    见宋振平松开了束缚自己的手, 立马对着他的脸蛋来了一顿猛挠。

    宋振平吃痛,嘴里“嘶嘶嘶”地倒抽了好几口凉气。

    他气愤地怒斥了李氏一句:“李氏, 你这个疯婆子!”

    把他的脸挠成大花猫, 明儿他顶着这样一张脸去上早朝, 还不知同僚们会如何嘲笑自己呢。

    而且, 还是当着桉哥儿跟桉哥儿媳妇的面挠的,让自己这个当叔叔的脸面往哪搁?

    宋振平有些恼羞成怒,动了真格的,使劲将李氏一推,直接把她推出十来步远。

    他可是在北山矿场干了足足两年苦力活, 力气比一般文官大多了。

    被推开的李氏一个没站稳,“唧”一下, 直接摔趴到了地上。

    她一手柔着摔疼的膝盖, 一手捂脸委屈地大哭起来:“好你个宋振平,你竟然推我!我替你照料母亲,替你生儿育女, 你不但不念我的好,竟然还推我!

    这也就是我运气好, 只摔到了膝盖;要是运气不好些,头撞到甚尖锐物什,这会子只怕人都没了。

    宋振平,你这是谋杀发妻!”

    宋振平瞪了她一眼,无语道:“你别胡搅蛮缠,我即便怒火中烧,推你的时候也是有过考量的,选的是没家什的空地,以免伤到你。

    哪像你,发起疯来就不管不顾,把我的脸挠成这样,叫我明儿如何上朝?”

    若换作旁人,听到自己相公的这番话,心里的火气肯定能略微消一消了。

    而李氏呢,不但没消气,还更愤怒了。

    她一轱辘从地上爬起来,边往宋振平跟前冲,边气呼呼地说道:“你自找的,谁让你阻拦我给迁哥儿娶平妻,我就是要挠花你的脸,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多管闲事!”

    宋时桉嗤笑一声:“二婶要给三弟娶平妻?”

    宋振平听见侄子的话,顿时尴尬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实在是太丢脸了。

    他连忙辩解道:“桉哥儿你别听你二婶胡扯,平妻乃是那些不讲究的商户人家搞出来的名头,咱们这样的人家,怎可能如此胡来!”

    李氏大声嚷嚷道:“什么叫胡来?咱们二房人丁单薄,给迁哥儿娶平妻,是为了能更好的开枝散叶!”

    宋振平给气笑了,也不管是不是有小辈在场了,冷笑道:“迁哥儿正忙着准备科举考试呢,腾挪不开身,不过二房能开枝散叶的可不光迁哥儿一人,你给我多纳几房妾室,我来开枝散叶。”

    李氏顿时尖叫:“你休想!”

    宋振平冷笑一声:“天亮你就打发人把柔姐儿送回去,否则的话,就别怪我不给你这个正头娘子体面了。”

    李氏听到这威胁的话,气急败坏道:“你威胁我?你想怎样?你还敢背着我纳妾养通房不成?”

    宋振平冷冷道:“那就走着瞧!”

    李氏顿时跳脚:“好你个宋振平,我还以为你是随便说说的,没想到你竟然真想纳妾养通房!”

    然后再次化身疯婆子,尖叫着朝宋振平冲去:“啊啊啊,你个负心汉,我跟你拼了!”

    冲到宋振平跟前后,再次挥舞着双手往他脸上挠去。

    宋振平连忙伸手,抓住她两只手腕,同时头往旁边侧去,不让她再次挠到自己。

    李氏双手被制住,还不老实,踢腾着腿儿,想要踹宋振平。

    宋振平只能将她调了个,让她背对自己,以避免被她的脚踢到。

    饶是如此,李氏还不消停,尝试着将脚往后踹。

    宋振平只能往左边躲一下,再往右边躲一下,虽然躲避得有些狼狈,但好歹没再被伤到。

    姜椿勾了勾唇角。

    果然自己先前没说错,宋振平生得人高马大,李氏身材娇小,两人动起手来,除非宋振平自己愿意挨打,否则李氏想要伤到他还挺难的。

    由此可见,宋振平对李氏有多忍让,不然何至于被挠花脸?

    可惜李氏不懂。

    李氏的心思,姜椿大概也能猜到,无非就是一直被庄氏这个大嫂压着一头,这也比不过那也比不过。

    唯一有可能能比过她的,就是娶个比自己跟钟文谨出身好的名门淑女回来当儿媳妇。

    而这个愿望,也因为安平郡主瞧上宋时迁的缘故,化成了泡影。

    她不敢阻拦府里要给宋时迁说个武艺高强的小娘子的计划,老太太周氏可是发话了,如果自己敢闹幺蛾子的话,就将自己送去家庙。

    但她也不愿就这么认命。

    思来想去,最终给她想出个“绝妙”的主意来。

    那就是武艺高强的小娘子该娶就娶,但同时自己安排娘家侄女柔姐儿给迁哥儿当平妻。

    如此自己好歹还有柔姐儿这个温柔贤淑的可心儿媳妇孝顺自己。

    也算压过庄氏这个大嫂一头了。

    可惜这只是她自己的美好幻想,不说宋振平不会同意,周氏听说这茬,都要气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姜椿觉得宋时音完全没必要让花婆子去请自己来劝架,且让他们打呗。

    打得越凶,明儿周氏睡醒后,才能更容易下定决心,送李氏去家庙。

    不过宋时音是李氏的亲闺女,李氏再不好,宋时音肯定也是不想让她被送去家庙的。

    不过依姜椿的意思,还是早些将李氏这个不着调的家伙送去家庙为好,让她在里边好好反省反省自己,免得又闹出甚幺蛾子来,让宋家丢脸丢大发。

    可惜燕京城夜里宵禁,不然连夜将李氏送走,才是最优解。

    不过这样的大决定,还是得老太太周氏这个后宅一把手来做决定。

    姜椿适合开口道:“二婶只听老太太的,二叔,要不您派人去请老太太过来?”

    宋振平边退让躲避李氏的后踢腿,边摇头道:“不可!老太太有了春秋,夜里歇息得早,这会子贸然跑去请人,仔细惹她受惊。”

    姜椿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在理。

    三更半夜去敲松鹤苑的大门,万一把周氏惊出个好歹来,宋时桉这个嫡长孙就得辞去官职,窝在家里守孝一年。

    他还没当上内阁首辅呢,政治生涯可经不起这样的波折。

    她又好心地建议道:“二叔您这样也不是个法子,明儿一早您还得上朝呢。

    不如将二婶关进一间单独的屋子里,再叫几个身强体壮的婆子看着她,等明儿老太太醒了再说。”

    宋振平正犯愁该如何收场呢,听了姜椿的话,立时大喜:“就按你的意思来办。”

    说完,转头对花婆子道:“你去叫几个婆子过来,把二太太关到东稍间里,没我或者老太太的命令,谁都不许放她出来。”

    李氏这下慌了,先是恶狠狠地瞪了出主意的姜椿一眼。

    然后开始咒骂宋振平:“宋振平,我可是你的正头娘子,是替你养育了一儿一女的正头娘子,还是你的姨家表妹,你竟敢让人将我关起来,你疯了不成?”

    宋振平淡淡道:“疯的是你,但凡你疯得轻一些,我都不会如此。”

    至于关起来以后,该如何处置她,他其实也没甚主意。

    毕竟以往李氏就算闹腾,也只是小打小闹,自己多忍让忍让,事情就能平息。

    还是头一回如此离谱。

    忍让是不可能再忍让了,宋家怎可能干出娶平妻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就算不顾忌宋家的脸面,也得顾忌太子的脸面。

    堂堂太子小舅子娶平妻,这不是明摆着给三皇子送把柄,引他弹劾太子吗?

    索性等明儿母亲醒了,让她来决定如何处置李氏。

    花婆子是周氏送给二房使的,自然是更向着宋振平,得到命令后,立时跑出去,叫了几个身强体壮的婆子进来。

    几人七手八脚地将李氏从宋振平手里接过去,架着她往东稍间走。

    李氏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放开我!你们放开我!反了你们了,快放开我!

    我是二太太,二房我说了算,我命令你们赶紧放开我!”

    几个婆子纷纷看向花婆子。

    花婆子安抚道:“咱们做下人的,不过是听二老爷这个二房男主人的吩咐办事而已,能有什么错呢?”

    自己可是在老太太身边伺候过几年的,老太太那人,最重面子跟规矩,明儿她睡醒后听说此事,铁定会将二太太送去家庙的。

    一个即将被送去家庙,甚时候回来都不晓得的二太太,她有甚好怕的?

    李氏见威胁没用,又破口大骂:“你们这些蠢货,废物,没脑子的,赶紧放开我,否则等明儿我脱困后,我定要把你们全部发卖了,让你们有一个算一个,统统去倒夜香!”

    几个婆子向来以花婆子马首是瞻,她说没问题,那肯定就是没问题的。

    所以几人谁也没理会李氏的叫嚣,直接将她关进了东稍间的卧房里。

    四个在里头看着她,两个在门外守门,务必让她插翅也难飞。

    姜椿见事情告一段落,这才对宋振平解释道:“音姐儿听说二叔跟二婶打起来了,怕你们打出个好歹,忙让花妈妈去喊我们来劝架。

    早知道二叔自己就能平息纷争,我们就不跑这一趟了。”

    虽然他们的确是来看热闹的,但嘴上肯定不能承认。

    不但不能承认,还得撇清干系。

    宋振平这才明白为何侄子跟侄媳妇半夜三更突然跑来了,原来是音姐儿在作怪。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三更半夜的,劳动你们跑这一趟,辛苦你们了。

    这里暂时无事了,你们赶紧回去歇着,桉哥儿明早还得上朝呢。”

    宋时桉也没多说什么,拱了拱手:“二叔明早也要上朝,也赶紧歇着,我跟椿娘就先回去了。”

    姜椿跟着福了福身。

    宋振平对花婆子道:“花妈妈,你送二爷跟二奶奶回去。”

    姜椿推辞道:“深更半夜的,花妈妈又上了年纪,倒不必劳动她再多跑一趟,我们自己回去便是了。”

    宋振平闻言,遂作罢:“也好,你们路上小心着些。”

    姜椿笑嘻嘻道:“二叔且放心,我肯定保护好您的宝贝侄子。”

    宋振平皱得死紧的眉心,听见她这句玩笑话,总算松弛了些许,唇边甚至还露出个轻笑来:“我自然放心。”

    *

    从二房的院子出来后,姜椿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觉得这瓜吃得有些不过瘾。

    她拿肩膀轻撞了下宋时桉的胳膊,小声道:“你说二叔是如何发现二婶偷摸将柔姐儿接过来的?”

    其实姜椿知道。

    虽然宋时迁这辈子的娘子,肯定不会是原著里头那个了,但李氏两辈子都是一样的骚操作。

    宋时桉抿了抿唇,有些难以启齿。

    他静默好半晌后,这才艰难道:“她将李三姑娘安排到了三弟的书房,恰好二叔去三弟的书房寻一本书,才刚推开书房的门,李三姑娘就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

    姜椿作震惊状:“啊这……”

    震惊完,才觉察到不对。

    自己不过随口一问,没想着宋时桉能答出来,不过是想借此天马行空猜测一番,中间夹带上“真相”的私货。

    谁知宋时桉竟能答得上来。

    可他分明一下衙就陪自己睡了,压根就没有时间接触旁人。

    所以,这消息他是从哪里得来的?

    姜椿也没旁敲侧击,直接问了出来:“夫君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宋时桉老神在在地说道:“二房有我的人,方才你聚精会神看戏时,我的人打手势告诉我的。”

    姜椿诧异地挑了挑眉。

    当时在场的只有丫鬟跟婆子,难不成这些人里头有他的人?

    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也不是没丁点可能。

    姜椿便信了他这番说辞。

    因时辰已经不早,俩人回去后,换好寝衣便倒头就睡。

    *

    次日宋时桉照例去上早朝,姜椿睡到天色大亮才爬起来,舒舒服服地吃了个早饭。

    见距离练功还有半个时辰,便去正院给庄氏请安。

    谁知庄氏并未在正院。

    正在廊下喂鸟的珊瑚见着她,不等她开口询问,就主动道:“太太被老太太唤去了二房,大奶奶想看热闹的话就赶紧过去,迟了可就赶不及了。”

    姜椿一听,这还得了,连忙撒丫子就往二房跑。

    二房这会子正热闹着,比昨晚还热闹几分。

    周氏面沉如水地坐在明间的地坪宝座上,而李氏正在寻死腻活,宋时音正在竭力阻拦。

    姜椿见钟文谨也在这里,连忙凑到她身边,小声问道:“这是在唱哪一出呢?”

    钟文谨侧头,压低声音说道:“老太太说二婶忤逆长辈,要送她去家庙清修一年,二婶不肯走,说老太太偏疼自己儿子,处事不公,不给自己这个儿媳妇主持公道。”

    姜椿:“……”

    她嘴角抽了抽,简直不知该说李氏什么。

    你丫把人家周氏嫡亲儿子的脸跟脖子都挠花了,让他今儿上朝被人嘲笑,还指望周氏这个当婆婆的向着你,夸你挠得好?

    所以当初周氏是瞧上了李氏这个外甥女啥优点,才替自己次子求娶她为妻?

    真是巧了,周氏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自己儿子年纪轻轻便靠自己的本事考中进士,娶个门当户对人家的小娘子简直不要太容易。

    有些人家甚至还辗转托人传话,想跟自家做亲家。

    偏自己猪油蒙了心,经不住妹妹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最终替他定下了李氏这个表妹。

    李氏素日见了自己这个姨母,都恭恭敬敬的,说话做事也还过得去,且当的是不掌管家中中馈的次子媳妇,她觉得两人也还算相配。

    然后她就被“啪啪啪”打脸了。

    过去这二十年的时间,李氏惹出的乱子,闹出的笑话,简直三天三夜都数不完。

    自己这个婆婆兼姨母,成日跟在她身后替她收拾烂摊子,简直就是心累。

    偏她自己菜还不承认,非要事事都同庄氏这个长嫂比,结果甚都比不过。

    本以为经过先前那场浩劫,她应该能长长心眼子,别再抱着她那可笑的自尊心惹事生非了。

    结果可倒好,不但半点没变,还更变本加厉了。

    自己前脚才刚警告完,让她不许在迁哥儿的亲事上闹幺蛾子,否则就将她送去家庙,她当时答应得好好的,结果转头就整出个平妻来。

    想到“平妻”两个字,周氏都想恶心呕吐。

    他们宋家这样的书香门第,还是太子的岳家,怎可能允许娶平妻这样丢人现眼的事情发生?

    果真那样不着调的话,不但宋家会成为全京城的笑柄,太子脸上也不好看,甚至还会被牵连,遭三皇子上奏折弹劾。

    毕竟对于三皇子来说,再没什么比攻击太子岳家内帏不修更恶心人的行径了。

    太子岳家不好当啊。

    想到这些,周氏就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偏李氏这个蠢货一无所知,还在这里上蹿下跳地假寻死真卖惨……

    周氏恨不得当场自抽自己两个嘴巴子,让你丫耳根子软,让你丫心不够硬,你让丫想要亲上加亲,现在好了,遭了现世报了?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后睁开眼睛,用冷若寒潭的声音说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二太太扶进软轿,送她去家庙清修。”

    宋时音闻言,脸上有些不忍,家庙那地方,又冷清又艰苦,母亲去了肯定要有好罪受,但却识趣地没有替她求情。

    的确不能再让母亲待在宋家了,不然哥哥的亲事还不知甚时候能定下来呢。

    而且,就算定下来,也遭不住母亲闹幺蛾子,铁定得黄。

    早知道在他们燕京城,越是武官之家,越疼家中的小娘子。

    如果被这些人家晓得自家女儿还未嫁进宋家大门呢,未来婆婆就筹谋着要给自己相公娶平妻了,不得气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直接带人打上门来?

    见过侮辱人的,还没见过这么侮辱人的。

    李氏如同疯狗一般,对着上前来捉她的婆子又是拳打又是脚踢,甚至还用牙咬。

    完美地展示了甚叫发疯。

    但并没卵用。

    她一个娇滴滴的贵妇,哪里抵得过那些身材倍棒的精壮婆子?很快被人如小鸡崽子般捉住,押进了软轿里。

    到底是自己的外甥女,若她有个好歹,周氏也不好跟妹妹小周氏交待。

    所以她派了一个钱姓心腹婆子跟去照顾李氏。

    隔着一顶软轿,她对李氏淡淡道:“你若是在家庙安生清修,过个一年半载,我会叫人接你回来。

    如果你在家庙也不安生,成日闹幺蛾子的话,那你这辈子就待在那里,永远都别想再出来了。”

    李氏压根听不进去她这番忠告,嘴里冷嘲热讽道:“您还不如一包耗子药将我给药死,好给你的宝贝次子再说个武将家的小娘子,也省得我再回来碍您的眼。”

    周氏被气了个仰倒,指头颤颤巍巍地指着软轿,嗫嚅半晌,最终只无奈地吐出几个字来:“你,你真是不知道所谓!”

    然后语气冷硬地吩咐道:“愣着干什么呢?赶紧把人送走!赶紧给我把人送走!”

    宋时音上前来,给周氏行了个礼,央求道:“祖母,让我去送送母亲,顺道敲打敲打家庙那些人,免得她们偷摸欺负我母亲。”

    周氏沉吟片刻,最终摆了摆手:“你想去便去,只是那里不干净,别在那里过夜,送完了人,就赶紧回来。”

    她嘴里的“不干净”,不是打扫不够干净的意思。

    族中若有白事,出殡结束后,会先在家庙停灵一阵子,然后才会根据阴阳先生挑选的时间下葬。

    宋时音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周氏怕那里有留恋尘世的阿飘勾走她的魂。

    宋时音点头应道:“祖母放心,我不在那里过夜。”

    周氏想了想,又吩咐道:“把二太太的嘴堵了。”

    万一路上李氏不管不顾地嚎叫起来,被人发现端倪,以为她是被拍花子拍走的,帮着报了官,还不知会闹出甚传言来呢。

    “是,老太太。”立时就有婆子拿了块汗巾子走进软轿,强硬地堵住了早就被捆住手脚的李氏的嘴。

    李氏这才知道害怕了,嘴里发出“呜呜呜”地求饶声。

    但显然已经晚了。

    第135章

    李氏好歹也是宋家二太太, 无缘无故将人送去家庙,肯定会引起外界胡乱猜测。

    老太太周氏只能假装得了重病,对外宣称李氏这个儿媳妇兼外甥女孝顺, 在佛前发下宏愿, 只要自己能康复,她愿意入家庙清修一年。

    而她也在李氏发完宏愿的第二日, 神奇地不药而愈。

    李氏为了还愿,当即入家庙清修去了。

    当然, 这说法也就忽悠忽悠外头那些平民百姓, 可忽悠不了那些人精一样的达官贵人。

    毕竟,谁家没往家庙送过人?用的由头也都大差不差。

    但那又如何呢?

    谁还能不识趣地跳出来揭穿周氏不成?

    就连李氏的娘家人, 也自知理亏, 吭都不敢吭一声。

    要知道这其中可还牵扯到李三姑娘李梓柔呢, 真要闹出来, 吃亏的也是他们李家。

    宋家人原还以为外头要议论一阵子,才会渐渐消停,谁知送走李氏的次日,就出了另外桩事,直接把宋二太太进家庙清修的“风头”给抢走了。

    前登州府黄县县令何书渝被大理寺拘捕了。

    年前宋时桉让人去大理寺告何书渝谋害发妻, 大理寺接了状子,年后派人去黄县调查。

    以往这等出远差的活计, 大理寺都会优先安排几个年轻仵作前往, 但这桩案子的嫌疑人何书渝与太子岳家宋家有牵扯。

    宋大爷宋时桉还特意来了大理寺一趟,要求大理寺秉公办理,不可冤枉好人, 也不可放过坏人。

    大理寺卿程泽年便将这几位年轻仵作的师傅黄仵作给派了过去。

    黄仵作上了年纪,赶不了急路, 大不了路上多耽误些时日。

    于是这一耽误就耽误到了四月中旬,前往黄县调查的这路人马才赶回京城。

    据回报,他们一行人到达黄县后,找到鹿娘子的父亲鹿员外说明案情,并请求他同意开棺验尸,结果遭到鹿员外的坚决反对。

    他先前也疑心过女婿,为免官官相护,他还特意花银钱托人从隔壁水纹县请来了仵作来给自己闺女验尸。

    折腾一场,不但没查出任何端倪来,还将自己跟女婿的关系闹得有些僵。

    每每说起此事,鹿员外就后悔不已。

    如今京城来的差爷要求开棺验尸,他是如何都不可能同意的。

    他不能再让人折腾闺女一回,让她死了也不得安生。

    好在黄仵作这样积年的老仵作,素日没少遇到这样的情况,很擅长劝说死者家属。

    费了好一番功夫后,总算说服鹿员外,同意开棺验尸。

    黄仵作验第一遍的时候,的确如水纹县那个仵作一样,并未查出任何端倪。

    他不信邪地又验了第二遍,照样没发现端倪。

    换作旁的仵作,到这个地步,肯定会放弃了。

    但多年办案的直觉,让黄仵作觉得鹿娘子死得时机太巧,若说其中没有任何猫腻,他是不太信的。

    于是他又验了第三遍。

    在他手指一寸寸摸过鹿娘子的头骨,摸到头顶中央一处位置时,突然感觉有个粟米粒大小的凹陷。

    他忙让人打来清水,将这处地方一点点清洗干净,果然瞧见一个粟米粒大小的圆孔。

    他取来工具,将这处头皮剖开,然后又是撬又是拔的,最终从鹿娘子的头骨里取出来一根成年男子中指长度的细铁钉。

    鹿员外瞧见这铁钉,顿时气得浑身发抖:“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闺女的死跟何柱子这狗东西脱不开干系!”

    何柱子,是何书渝的本名,他现在用的名字乃是开蒙念书后,私塾的先生给他起的。

    为了给自己闺女讨回公道,鹿员外还不辞辛劳地跟着大理寺的人进京来了。

    消息传到宋家后,宋时初喜极而泣:“鹿娘子那样好的人,他都狠心对她下毒手,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就该千刀万剐才对!”

    当初她被卖进何家后,鹿娘子这个女主人见她是官宦人家出身,又读书识字,对她十分关照。

    若不是何书渝借酒醉对她下手,害她失了清白,她又何至于沦落到如今高不成低不就的地步?

    庄氏拍了拍宋时初的手,笑道:“善恶到头终有报,这下好了,他就等着秋后问斩,往后再也没法恶心你了。”

    宋时初拿帕子拭了拭眼泪,又哭又笑地说道:“多亏大哥让人去大理寺告他,不然鹿娘子只怕沉冤难雪,我也不断被他这狗皮膏药恶心。”

    姜椿谦虚道:“夫君是二妹妹的兄长,兄长保护妹妹天经地义嘛,算不得甚大功劳。”

    不等宋时初回应,她又笑嘻嘻道:“二妹妹要真觉得过意不去,回头说门好亲事,多从婆家抠点东西回来贴补我们夫妻就成。”

    毫不意外地惹来庄氏一记白眼:“说的什么话,咱们宋家是揭不开锅了吗,需要外嫁女从婆家抠东西回来贴补自家?”

    姜椿嘟囔道:“不抠白不抠。”

    连姜柳都晓得要从婆家抠东西贴补自己这个堂姐,让小姑子从婆家抠点东西回来贴补大哥大嫂,有什么问题嘛?

    完全没有!

    宋时初抿唇轻笑道:“大嫂放心,不就是从婆家抠东西贴补娘家嘛,容易得很,我保证做得天衣无缝。”

    庄氏拿手轻拍了她的胳膊一下,斥责道:“你大嫂成日不着调,她说的话你也敢听,不怕被带沟里去?”

    宋时初轻小声反驳道:“大哥甚都听大嫂的,也没见他被带沟里去啊,还升官了呢。”

    庄氏:“……”

    她没好气道:“你大哥打小就是神童,脑瓜子比谁都好,他能不被带沟里,不代表你就不会被带沟里。”

    姜椿不乐意地嚷嚷道:“母亲您说什么呢,我这样正经的一个人儿,怎可能会将二妹妹带沟里去?”

    庄氏撇了撇嘴:“你要是正经,那这世上就没有不正经的人了。”

    姜椿本想反驳来着,眼珠子转了转,突然以手托腮,得意道:“没办法,谁让夫君就爱我这不正经的模样呢,我想改,他都不让。”

    庄氏:“……”

    这家伙在说什么东西呢?自己听不懂,一点都听不懂。

    然后姜椿就被庄氏给赶了出来。

    姜椿也没回丹桂苑,直接坐马车去了春安布庄。

    到春安布庄后,她又让人去把香腮雪的掌柜曹婉接来。

    从钟文谨那里“学”到借贷记账法后,姜椿一直想教给郑鲲跟曹婉,却一直没腾出手来。

    正好今儿得空,索性将俩人凑一处,她一次性教了,免得费两次功夫。

    曹婉以为东家要查账,就把香腮雪开业以来这三个月的账本子全都带来了。

    姜椿直接翻到汇总页看结果,见头一个月达到VIP资格的顾客有十一个,第二个月从十一个涨到了十六个,顿时嘴角乐开了花。

    上月消费额达到一百两的顾客,可以领一张VIP卡,下月自动成为VIP顾客。

    十一个VIP顾客就是一千一百两银子,十六个VIP顾客就是一千六百两银子。

    虽然这只是消费额,不是利润额,但她利润高呀,特别是从钟文谨那里进货的现代彩妆,利润高得惊人。

    而且这还只是VIP顾客的消费额,还不包括进店购物的普通顾客,零零散散加起来,也是不菲的一笔数目。

    很显然,香腮雪比春安布庄要更挣钱许多,毫不夸张的说,简直就是棵摇钱树。

    她合上账本子,夸赞道:“香腮雪能有这个业绩,曹掌柜功不可没。”

    曹婉也没谦虚,只笑道:“奶奶许给我半成红利,就算不为了奶奶,为了我自己能多挣点分红,也得拼命不是?”

    姜椿失笑:“是这么个道理。”

    她一视同仁,两个掌柜除了每月十两银子的月钱外,还能拿店铺利润的5%提成。

    这也是为了调动他们的积极性。

    总不能只让马儿跑,不让马儿吃草?

    郑鲲汗颜道:“我原还以为自己这个掌柜做得够格了,跟曹掌柜一对比,我才发现自己还差得远呢。”

    曹婉忙道:“郑掌柜过奖了,咱们铺子卖的货品不一样,不能同一而论,郑掌柜将布庄经营得极好,我在东西都有所耳闻。”

    郑鲲被夸得有些脸红,连忙摆手:“曹掌柜才厉害呢,你管着的香腮雪不但在京城人尽皆知,听说连江南地界的贵妇都有听说这间铺子,托来往京城的商人帮着带货的呢。”

    姜椿笑呵呵道:“你们两个掌柜表现得都不错,年底统统有奖。”

    年终奖安排上,尾牙安排上,啧,自己真是个大方又贴心的好老板。

    借贷记账法不难,郑鲲跟曹婉都是会记账跟看账本子的,姜椿教了他们几遍,又找出些旧账目来演示了几回,他们便会了。

    于是姜椿大手一挥,宣布道:“这月就罢了,一切照旧,从下个月开始,所有账本子都用这番邦记账法记账。”

    两人都点头应是。

    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姜椿在布庄里溜达了一番,给姜河挑了两块他夏日爱穿的葛布尺头,又在对面的廖记酒楼打包了四样菜,这才顺道回娘家。

    路上一一打卡签到。

    [叮!在【燕京城钱庄】签到成功,获得银子13两。]

    [叮!在【燕京城当铺】签到成功,获得金葫芦1只、鹿皮靴1双、蜀锦12匹。]

    [叮!在【燕京城铁匠铺】签到成功,获得铁铲18把、铁斧9把、铁耙12把。]

    [叮!在【燕京城医馆】签到成功,获得燕窝3斤、金银花2斤、桂花3斤。]

    [叮!在【燕京城药铺】签到成功,获得人参养荣丸5瓶、丹参粉2斤、银耳8斤。]

    [叮!在【燕京城首饰铺】签到成功,获得银锁1只、赤金珊瑚发冠2顶、珠花1对。]

    [叮!在【燕京城书铺】签到成功,获得白咨纸27刀、白棉纸19刀、灰墨12块。]

    [叮!在【燕京城布庄】签到成功,获得茧绸18匹、细棉布16匹、羊皮22块。]

    [叮!在【燕京城香料铺】签到成功,获得胡椒3斤、檀香2斤、沉香线香6盒。]

    [叮!在【燕京城茶叶铺】签到成功,获得西湖龙井10斤、大红袍2斤、铁观音4斤。]

    [叮!在【燕京城胭脂水粉铺】签到成功,获得口脂8盒、胭脂膏子6盒、鹅蛋粉9盒。]

    到姜家的时候,姜河正坐在廊下的竹椅上,同身旁坐在马扎上的刘柱说话。

    姜椿让桂枝将手里的尺头跟食盒交给刘柱,对姜河笑道:“爹,我方才去春安布庄,见这两块尺头正合适给爹做夏裳,就给你拿了回来。

    方才路过西市的王大脚裁缝铺时,我已经跟王娘子打过招呼了,爹你哪日得空,带着这两块尺头过去找王娘子就行。”

    姜河嗔了一句:“爹衣裳多得是,你又拿尺头回来做甚,没的浪费银钱。”

    姜椿得意道:“怕什么,你闺女我现在有钱,想给爹做几身衣裳就做几身衣裳。”

    姜河白她一眼:“你少兴头,我晓得你开铺子挣了些银钱,但你在宋家这样的大家族里头过日子,素日开销也大,手该紧的时候还是得紧一些,别成日大手大脚乱花钱。”

    大手大脚惯了,信奉钱是赚出来的而不是省出来的姜椿,果断选择不跟他辩论,转移话茬道:“爹你去看过干娘给的那铺子没?可有甚需要改的地方?”

    姜河自然去看过了,而且是拿到钥匙的第一时间就过去看了。

    他笑呵呵道:“甚都不需要改,原有的柜子拿来卖肉再合适不过了,连柜子都没必要重新打。

    再没比这间铺子更适合拿来当猪肉铺的了。”

    姜椿笑道:“既如此,那回头我找人看下黄道吉日,择个黄道吉日咱们就可以开业了。”

    还兴致勃勃道:“开业那日,我去给爹帮忙。”

    好久没摆摊卖肉了,还真是有点想念当年在红叶镇摆摊卖肉的生活了。

    当然,只是脑袋里想念一下,她可没打算重新去过那样的苦日子。

    姜河瞪了她一眼,斥责道:“你别胡闹,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要是被宋家人知道你在外头抛头露面卖猪肉,只怕会不高兴。”

    姜椿冷哼一声:“他们不高兴他们的呗,我还能因为他们不高兴,就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

    你女婿当年哄我进京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他可说了我进京后想做甚就做甚,就是想继续杀猪卖肉,也都随我。

    他要是敢食言,我就,哼,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姜河说不过她,只能败下阵来:“随你,反正回头挨宋家人白眼的又不是爹。”

    姜椿挥了挥拳头,玩笑道:“谁敢给我白眼,我就揍谁,看他们还敢不敢给我白眼看。”

    “我扫把呢?”姜河扭头,要去摸扫把教训她。

    姜椿撒丫子就跑,边跑边笑嘻嘻道:“我今儿就不在这里吃午饭了,给爹你省点粮食。”

    *

    到了四月二十八姜记猪肉铺开业这日,不但姜椿来了,休沐的宋时桉也被拉来了。

    姜椿进店后,就将她爹姜河身上的护巾给解下来,系到自己身上,连他袖子上的套袖也没放过。

    然后又从抽屉里拿了套新的护巾跟套袖出来,递给宋时桉。

    嘴里笑嘻嘻道:“辛苦夫君陪我卖肉啦。”

    宋时桉将护巾系到腰间,卷起自己的广袖,边往套袖里套,边轻笑道:“在大柳树村的时候就想陪娘子去镇上摆摊卖肉了,只是那会子我身子骨太弱,扛不住。

    今儿能陪娘子卖肉一回,也算是弥补上过去的遗憾了。”

    姜椿听见这话,只觉心里暖暖的。

    她傲娇地轻哼一声:“算你还有些良心,我那两年也算没白辛苦。”

    在大柳树村那两年,她是真的辛苦。

    虽然她力气大,也不代表她不辛苦。

    每日寅初就起来杀猪,然后赶去红叶镇摆摊卖肉,卖完肉再急匆匆赶回家给姜河跟宋时桉做早饭。

    吃完早饭,打扫打扫卫生,洗洗衣裳,就到了该做午饭的时辰了。

    吃了午饭,要么下田干活,要么蒸馒头或者做其他吃食。

    然后就又到了该做晚饭的时辰了。

    而且这些都是日常的活计,不包括一些临时增加的活计,例如去宋时桉病倒,紧急送他去看大夫并照顾他一整夜之类的。

    现在倒过来看,那时的自己还真是勤快。

    而现在的她,已经是一条咸鱼的形状了。

    她将几把长短不一的杀猪刀捞过来,放到面前,抓起其中一把自己惯常爱用的,在手里转了几个圈,然后“铿”地一下钉到菜板上。

    然后掐腰大笑道:“我猪肉西施姜椿又回来了!”

    宋时桉:“……”

    他摇了摇头,一脸无奈地说道:“娘子,你正常点,为夫害怕。”

    姜椿扭头瞪他一眼:“你害怕个鬼,少在这里装柔弱,我可不吃你这套!

    待会我卖肉你收钱,你给我认真点,多收没关系,但千万不能少收。

    要是卖亏本了,就把你下月的零花钱扣光,让你早饭、午饭喝西北风!”

    宋时桉浑身一凛,作害怕状:“不要啊娘子。”

    姜椿把钱匣子从柜子里搬出来,放到他面前,打一棒子给一颗甜枣地说道:“好好干活,回头奖励你十两银子,你可以请同僚去酒楼去大吃一顿。”

    宋时桉高兴道:“我觉得自己这会子突然干劲十足。”

    虽然她不给自己钱,自己也可以请同僚吃酒,挂她的账便是了。

    京城但凡数得上名号的酒楼,哪个掌柜不晓得挂宋大奶奶的账比挂他宋大爷的账还好使?

    但娘子奖赏自己钱,发话让自己与同僚吃酒,到底意义不同。

    于是西市的百姓等到开业的鞭炮响起,跑来姜记猪肉铺门口看热闹,顺便看有没有便宜肉买的时候,就瞧见一对跟画上的仙女仙君一样的壁人站在柜台后,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一瞬间,还以为自己飞升到了天上呢。

    如果忽略那仙女手里操着一把尺来长的杀猪刀的话。

    姜椿拔高声音,大声嚷嚷道:“今日开业,猪肉大优惠,每斤便宜三文钱,买两斤送一根肋骨,买五斤送两根肋骨外加一根棒骨,先到先得,数量有限,卖完即止。”

    京城的猪肉,瘦肉多肥肉少的二十二文一斤,肥肉多瘦肉少的二十三文一斤。

    一斤便宜三文钱,就是说瘦肉多肥肉少的十九文一斤,肥肉多瘦肉少的二十文一斤。

    这样的大便宜,谁不占谁傻子!

    于是门口的百姓顿时蜂拥而入,差点把铺子的门槛给踩塌了。

    “铿!铿!铿!”姜椿将杀猪刀往菜板上狠狠剁了几下。

    冷冷道:“排队来,全部人排成两队,按先来后到买肉,敢闹事的,便宜猪肉买不到不说,当心挨我一顿好打!”

    有人小声嘀咕道:“这谁啊,这么横,开业第一天就扬言要揍顾客。”

    有好心人提醒道:“这位你不认识?没瞧见铺子外头的牌匾上挂着‘姜记猪肉铺’?

    这位姜娘子可是宋大奶奶,太子爷的舅子媳妇,连郡主都敢打的猛人,你猜她敢不敢打顾客?”

    小声嘀咕那人嘴里“嘶”地倒抽一口凉气,老实去后头排队了。

    四周的人听见两人对话的,也老实去排队了。

    不明就里的,也连忙跟这些人打听,然后结果毫不意外,也乖乖去后面排队了。

    前所未有的和谐。

    没办法,这位姜娘子他们真惹不起。

    姜椿见自己面前排了两条歪歪扭扭的长龙,满意地勾了勾唇角,然后笑眯眯地问排在最前头的顾客:“老伯,您要买什么肉?要几斤?”

    姜椿让姜河继续卖肉,不过是怕他在家太无聊,给憋出病来,也没指望他能挣多少钱。

    所以开铺子前,对他三令五申,每日最多只能卖两头猪的肉,便关门歇业,回家休息。

    不过今儿头一日开业,自己也回来帮忙,所以她让姜河准备了六头猪的量。

    她从不敢低估百姓贪便宜的小心思,也料到了会遭到疯抢,但却没想到规模如此庞大。

    据出去看情况的姜河回来说,外头的队伍都快要排到西市入口了。

    而且……

    他斜了宋时桉一眼,有些支支吾吾地说道:“队伍里排了好多年轻小娘子,怕是来瞧女婿的。”

    宋时桉:“……”

    姜椿却没生气,还笑嘻嘻道:“那不挺好的嘛,有我夫君这个猪肉西施在,咱家的猪肉可就不愁卖了。”

    宋时桉:“???”

    猪肉西施不是你的诨名么,怎地我成猪肉西施了?

    第136章

    宋时桉宋大人在西市新开的姜记猪肉铺帮老丈人卖肉的消息, 如同长了翅膀般,很快传进了各高门大户。

    毕竟这些高门大户里头负责采买的管事,每日都要来西市采买物品。

    这样的大消息, 他们听说以后, 自然得回去向自家掌管中馈的女主人禀报。

    而这些女主人,或者女主人的女儿, 多半都是宋时桉的迷妹。

    于是她们赶忙让人套车,戴上遮挡自己容貌的帷帽, 然后直奔西市。

    队伍排太长?

    这不打紧, 她们可以出银钱跟排前头的人买位置,只要银钱给够, 多得是人愿意给她们让位。

    而姜椿这边, 卖着卖着就觉察出了不对劲来。

    开始排前头的都是些穿棉布衣裳的普通百姓, 这会子怎地一水穿绸缎衣裳戴帷帽的娘子跟小娘子?

    在宋家待了大半年, 加上自家也开了布庄,姜椿认布料的能力已经今非昔比。

    她一眼就瞧出来这些女眷身上的绸缎并非几两银子一匹的普通绸缎,大部分都是普通百姓根本不敢穿的官用绸缎,甚至还夹杂着一些上用绸缎。

    好家伙,你们这帮人真是半点都不遮掩啊, 就这么光明正大跑来看宋时桉?

    罢了罢了,宋时桉一个大男人, 被她们看几眼又不会掉块肉。

    有他这个活招牌在, 自己让姜河准备的这六头猪的猪肉估计半上午的功夫就能全卖完。

    看在钱的份上,她忍!

    尺来长的杀猪刀在手心里利落地打了个转,她看向面前戴着顶白纱长垂至膝盖的帷帽, 没法分辨是娘子还是小娘子的女子,问道:“顾客要什么肉?要几斤?”

    一个嗲声嗲气的声音从帷帽底下响起:“请问有什么肉?抱歉, 我第一次买肉,甚都不懂。”

    姜椿哼笑一声,心想,你这人倒是挺诚实的。

    不过,哼,别以为自己瞧不出她的诡计,这分明是在故意拖时间,好借机多看宋时桉几眼。

    不过姜椿还是麻溜地给人介绍了一番:“瘦肉多肥肉少的十九文一斤;肥肉多瘦肉少的二十文一斤。

    买两斤送一根肋骨;买五斤送两根肋骨外加一根棒骨。”

    这女子沉思片刻,这才又嗲声嗲气地说道:“给我来十斤瘦肉多肥肉少的。”

    姜椿麻溜地切下来一大块肉,将肉挂到秤钩上,随便一称,然后拿麻绳将这块肉、四根肋骨以及两根棒骨扎一起,往面前的案板上一丢。

    嘴里道:“十斤五钱,五钱算送您的,您吃好了回头再来。”

    宋时桉适时开口道:“诚惠,一百九十文。”

    这女子扭头,朝后招了招手。

    立时就有个年轻丫鬟走上前来,从袖子里掏出个钱袋,递给这女子。

    这女子从钱袋里掏出块碎银子来,一手拢住自己的广袖,一手将这块碎银子放进宋时桉跟前的钱匣子里。

    然后嗲声嗲气地说道:“不用找啦。”

    宋时桉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情况,立时侧头看向姜椿。

    姜椿笑嘻嘻道:“多谢您打赏,欢迎下次光临。”

    不要白不要。

    古有潘安掷果盈车,今有宋时桉掷银满匣。

    自己也算是见证历史了?

    宋时桉唇角露出个轻笑来,也跟着说了句:“多谢。”

    这女子“嘶”地倒抽一口气,一下捂住心口,身形有些摇摇欲坠。

    姜椿都怕她扛不住美男的冲击,直接晕过去,有些纠结要不要喊她的丫鬟过来扶她。

    然后就见这女子摇晃了一会子后,又慢慢站稳了身形。

    不但站稳了身形,还伸手将案板上捆绑着十斤肉、四根肋骨以及两根棒骨的麻绳给提了起来,艰难地拎着往店外走去。

    人还没走出店铺,半只袖子跟半边衣衫都被这坨肉跟骨头给擦得油光蹭亮了。

    姜椿嘴角抽了抽,简直有些哭笑不得。

    这也太拼了些。

    然而这还只是个开始。

    事实证明,无论在古代还是现代,追星女为了能近距离见偶像一面,是可以很拼很拼的。

    姜椿很怀疑她们会不会舍不得吃买回去的肉,干脆将它们给供起来?

    反正不管怎样,才半上午的功夫,六头猪的猪肉就全部售罄了。

    甚至连猪心、猪肝以及猪肺等猪下水,也被哄抢一空。

    只剩下几大桶没处理过的猪肠,实在超出这些娇滴滴小娘子跟贵妇的承受范围,才算作罢。

    最后这几大桶猪肠,便宜了姜椿,她正好馋卤猪肠跟辣炒猪肠了。

    然后姜椿从宋时桉手里接过钱匣子,开始算账。

    以前他们在红叶镇摆摊卖肉,一头猪只能赚一百多文净利润,京城的猪肉卖得比红叶镇贵两文,收猪的价格却没变。

    算上付给帮忙收猪的经济的费用以及借用屠宰场杀猪的费用,差不多每斤一文钱。

    还能多赚一文。

    折算下来,一头猪差不多能赚两百文左右的净利润,六头猪合计一两二钱左右。

    这显然比在他们在红叶镇杀猪卖肉更挣钱。

    不过这是正常做买卖的帐,今儿显然不一样。

    姜椿拿戥子将全部银子称了个总数,又挨个数了下剩的铜钱。

    刨除成本后,净利润竟然高达四十二两八钱。

    姜椿差点乐开了花,用才洗干净的手在宋时桉光滑如剥了壳的鸡蛋一般的脸上摸了一把,笑嘻嘻道:“夫君这张脸就是咱们猪肉铺的摇钱树啊。”

    宋时桉抓住她的手,对姜河笑道:“是爹财运好,合该在西市开铺子。”

    姜河今儿虽然没亲自卖肉,但光是在外头维持队伍秩序就累得不轻,嗓子都喊哑了。

    闻言摆手道:“这都是女婿你的功劳,跟我干系不大。”

    随即又瞪向姜椿,严肃道:“今儿头一日开业,你拉着女婿胡闹就罢了,往后可不许再叫女婿干这粗活了。”

    这阵仗闹得也忒大了些,就差没把全京城的贵女跟贵妇都给引来了。

    虽然的确得到了不菲的打赏,但到底不成体统。

    也不知道他们回府后,会不会被宋家的长辈训斥?

    姜椿笑嘻嘻道:“这还用爹说?物以稀为贵,夫君偶然出现在猪肉铺一次就罢了,若日日都出现在这里,可就不稀罕了。”

    这叫甚?明星的距离感?

    姜椿上辈子虽然没追过星,但她可是写过娱乐圈文的,深入粉圈了解过里头的弯弯绕绕,对其中的门道门清。

    姜河闻言松了一口气,又道:“你留下一两二钱银子,其余的都给女婿,这是他挣的。”

    宋时桉忙推辞道:“爹您说的哪里话,我不过就是站在柜台后帮着收收银钱罢了,割肉跟剁骨头这等重活可都是椿娘干的呢。”

    姜椿将钱匣子塞给姜河,笑嘻嘻道:“猪肉铺是爹开的,赚的银钱当然都是爹的,你就好生收着,我们可不要。”

    姜河又推让了一番,见女婿确实没有想要这笔钱的意思,这才将钱匣子给接了过来。

    姜椿又叮嘱了姜河一句:“爹,打明儿起你最多只能卖两头猪,多半只都不成,你老可要记住。”

    姜河白了她一眼:“知道了知道了,你都说多少回了,爹还没老糊涂呢。”

    姜椿轻哼一声:“如果被我晓得你偷摸多卖一头,到时看我怎么收拾你!”

    姜河宠溺地嗔了一句:“你这孩子,竟还管起你爹来,到底我是你爹还是你是我爹?”

    要不是怕挨打,姜椿差点顺口接一句:“我是你爹!”

    *

    难得空闲,从猪肉铺出来后,姜椿拉着宋时桉在西市里头逛了逛,准备买点东西,顺便打卡签到。

    [叮!在【燕京城钱庄】签到成功,获得金子6两。]

    [叮!在【燕京城当铺】签到成功,获得铁犁1架、紫檀木螺钿食盒2只、田黄石印章1块。]

    [叮!在【燕京城铁匠铺】签到成功,获得铁锄12把、铁勺6把、铁签子50根。]

    [叮!在【燕京城医馆】签到成功,获得甘草4斤、罗汉果6斤、银耳2斤。]

    [叮!在【燕京城药铺】签到成功,获得八珍益母丸4瓶、黄芪3斤、西洋参片1斤。]

    [叮!在【燕京城首饰铺】签到成功,获得红珊瑚手串1串、银丁香6对、绒花20支。]

    [叮!在【燕京城书铺】签到成功,获得青玉镇纸1方、宣纸8刀、洒金纸2刀。]

    [叮!在【燕京城布庄】签到成功,获得蜀锦6匹、细麻布18屁、花罗12匹。]

    [叮!在【燕京城香料铺】签到成功,获得八角9斤、沉水香2斤、桂皮12斤。]

    [叮!在【燕京城茶叶铺】签到成功,获得老君眉6斤、庐山云雾5斤斤、祁门红茶9斤。]

    [叮!在【燕京城胭脂水粉铺】签到成功,获得润手膏8盒、铅粉8盒、口脂12盒。]

    其实姜椿也没甚特别想买的东西,只不过就是寻个借口跟宋时桉在外头多逛逛。

    路过一间书画铺子的时候,姜椿问宋时桉:“夫君可有甚想买的东西没有?要不要进这家店瞧瞧?”

    宋时桉本想摇头拒绝,自己书房里的笔墨纸砚,都是姜椿打卡签到得到的奖励,比这书画铺子里最贵的货品都要好不少。

    如今他都被她给养刁了,等闲毛笔跟等闲墨锭,他用着都不得劲。

    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在大柳树村时,散毛竹管笔也能修剪一番凑合用的自己了。

    谁知余光竟然瞅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他顿时惊喜地大叫了一声:“师父!”

    蒋堰三年前就离开京城,四处游山逛水,积攒绘画灵感,所以宋时桉重生回来后,还不曾见过师父一面。

    可想而知他心里有多激动。

    同时又有些悲伤。

    原来师父在决定离开人世前,还是悄悄回京,偷摸见过亲人以及自己一面的。

    只是不管是蒋家人还是自己,都不知道这茬。

    如果这辈子不是姜椿非要拉自己来西市卖肉,自己就不会在这里碰到师父,更不会猜出这一切……

    虽然他早就打发人去杭州蹲点,好阻拦师父投水自尽。

    姜椿闻言,立时抬眼朝里看去,就见铺子中央站了个身穿白色宽袍大袖,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

    听见宋时桉的声音,他抬眼朝门口看来,一派淡然的脸上顿时露出个和煦的笑容来:“卿知。”

    宋时桉立时拉着姜椿走进去,行到他面前几步远时停住脚步,然后拱手长揖到地,行了个大礼:“拜见师父。”

    然后又侧头看了姜椿一眼,朝她使了个眼色。

    姜椿会意,福身行了一礼,恭敬道:“姜椿拜见师父。”

    “无须如此多礼。”蒋堰连忙抬了抬手,又笑道:“你就是我徒弟的娘子?不错不错,与我徒弟郎才女貌,甚是般配。”

    然后直接将腰间的玉佩解下来,递给姜椿,玩笑道:“早知道会在西市碰到你们,我就不系这块玉佩了,这可是我所有玉佩里最贵重的一块了。”

    姜椿一听这话,立时飞快地将这玉佩抓到手里,笑嘻嘻道:“多谢师父赏赐,师父真是天底下最大方的师父。”

    一口一个“师父”,叫得比宋时桉都亲热,仿佛蒋堰不是宋时桉的师父,反倒是她的师父一般。

    等她把这紫玉蝴蝶配装进荷包里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劲。

    根据原著剧情,宋时桉的师父蒋堰应该还在外头采风,直到三个月后于杭州西湖投水自尽,他都未再回到过京城。

    这会子怎会突然出现在京城,还跑西市来了?

    而蒋堰,也正懊恼着呢。

    他想见见徒儿最后一面,大可以明儿提前找间他上下衙时必定会经过的茶楼或者酒楼,在那等着便是了。

    千不该万不该听说他在西市帮老丈人卖肉,就跑过来看热闹。

    结果等他来到西市后发现,外头排队的全都是女子,他一个男子委实不好往女子堆里扎。

    不过他也没放弃,索性进了间离猪肉铺不远的书画铺子,在这里慢慢等他们关门歇业。

    排队卖肉的人都排到西市外头去了,他们准备再多猪肉,只怕也会很快售罄。

    好消息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被他等到猪肉铺关门歇业,徒弟跟徒弟娘子手拉手出了猪肉铺,见上了一面。

    坏消息是徒弟眼神过于敏锐,自己还没来得及躲呢,他就一下发现了自己。

    不过蒋堰性子向来随性,被发现踪迹也没懊恼,甚至还主动提议:“咱们师徒许久不见,不如师父做东,请你们小夫妻去樊楼大吃一顿如何?”

    宋时桉抿了抿唇。

    这顿算什么,诀别宴?

    吃完他就踏上前往杭州的行程,然后毅然决然地投水自尽是?

    姜椿却是高兴地拍手叫好:“好呀好呀,听夫君说师父贼有钱,等会我可要专捡贵的点。”

    蒋堰豪爽地一挥手:“随便点,把樊楼所有的菜肴都点一遍都不打紧,师父出得起钱。”

    宋时桉双手握拳,指甲狠狠戳进手心。

    反正都要死了,钱财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必要再跟从前一样当抠门精是?

    他红着眼眶,对姜椿道:“既然师父如此大方,那你就别客气,把樊楼所有菜肴都点一遍。”

    姜椿见他眼眶发红,凤眸中似有泪光闪烁,说的又是赌气的话,还以为他是生气蒋堰在外游山逛水三年不回京,彻底忘了还有他这个徒弟的存在。

    难得见他这样幼稚的一面,姜椿新奇地将他好生打量了一番,这才笑嘻嘻地应道:“好,我听夫君的。”

    蒋堰作无奈状:“你们夫妻俩一唱一和的,尽想着坑我的钱了,我攒点棺材本容易吗我?”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宋时桉差点没绷住,直接泪洒当场。

    牙齿使劲咬住腮帮子肉,这才将泪水给憋回去。

    *

    宋时桉打发长随先行去樊楼定雅间,两人又跟蒋堰在书画铺子里闲聊了一会子,这才乘坐马车去往樊楼。

    宋时桉跟姜椿打了声招呼,然后转头上了蒋堰的马车。

    蒋堰见宋时桉上来,面色淡定得很,甚至还玩笑了一句:“不陪你娘子坐,跑来跟我这个糟老头子坐做甚?”

    宋时桉往马车厢壁上一靠,轻哼一声,质问道:“师父回京,怎地不提前写信告知我一声,我好出城亲自去接您老人家。”

    蒋堰轻笑道:“你才升吏部侍郎,素日在衙门里想必不清闲,我又不是甚七老八十老态龙钟的糟老头子,何必辛苦你多跑一趟?”

    宋时桉淡淡道:“徒弟孝敬师父天经地义,任谁也说不得不是。”

    蒋堰嗔了一句:“你这孩子,是不是跟你娘子打嘴官司打多了?话比以前多不说,还一套一套的。”

    宋时桉没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而是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师父之后有甚打算?还打算出去继续游山逛水吗?”

    蒋堰若无其事地点头道:“对,江南人杰地灵,好山好水数不清,我还没逛完呢,准备在那里多逛逛。”

    宋时桉淡淡:“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许姨母就是在杭州西湖落水身亡的,蒋家老太爷跟老太太三令五申不许师父前往杭州,师父怎地就不听呢?”

    话到这里,他抬眼看向蒋堰,冷冷道:“师父,您该不会想偷摸跑去杭州,也在西湖投水自杀,好下去陪许姨母?”

    他嘴里的“许姨母”,其实是庄氏的一个远房表妹,名叫许锦瑟。

    许家是杭州本地大户,蒋堰二十年前去杭州游玩时,在西湖边对许锦瑟一见钟情。

    回京后便央求家人替他求娶。

    蒋家乃京中名门望族,与许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蒋老太太当即就修书一封,托杭州的一位闺中好友上许家门打探许家人的口风。

    许家人一听京中名门蒋家的小郎君瞧中了自家的小娘子,这小郎君还在跟随名师学绘画,将来必定前途无量,欢喜得不得了,恨不得当即就应下这门亲事。

    但还是按捺住心思,打算问过女儿的意思后,再给回话。

    谁知许锦瑟竟然觉得蒋家乃高门大户,不是自己这样中等人家出身的女子能攀附的,齐大非偶,坚决不肯同意。

    蒋堰不死心,再次南下杭州,好一番央求后,许母总算叫他亲自见了许锦瑟一面。

    他又是赌咒发誓此生只她一位娘子,绝不二色;又承诺回京后就去考科举,好让她能当上诰命娘子;还将自己名下的财产一一告知,说等她进门后就全交给她管。

    可以说是拿出了十二分的诚意。

    但并没有什么用,许锦瑟固执地认定齐大非偶,觉得自己高嫁到蒋家这样的人家,必定不会幸福。

    坚决地回绝了他的好意。

    然后转头就应下了与姨家表兄的亲事,甚至为免夜长梦多,于次年就急匆匆地嫁出去了。

    故事本该到这里就结束了。

    可惜并没有。

    许锦瑟嫁给姨家表兄后,起初几年过得还不错,但她那个表兄是个贪花好色的,宝贝了她这个表妹没两年,就厌倦了。

    开始一个接一个地纳妾,养通房。

    而许锦瑟的运气也不怎么好,先是小产两回,好容易足月生下一胎,却是个死胎。

    为此身子骨元气大伤,成日缠绵病榻。

    等待她的结果将会是郁郁而终,假如没有那日于西湖边再次偶遇蒋堰的话。

    虽然只是匆匆一面,许锦瑟的心理防线却是彻底崩溃了。

    自己还不到三十,就如风烛残年的老妪般,连走路都要丫鬟婆子搀扶。

    而与自己同龄的蒋堰,却与十几年前别无二致,甚至还多了些仙风道骨的大儒风范,一看日子过得就不错。

    如此明显的对比,无不在昭示她眼光不行,选错了人,错把鱼目当珍珠,亲手毁了自己的人生。

    回府后她沉默了好几日,然后于一个阴雨连绵的日子,甩开跟随的丫鬟婆子,毅然决然地投进了西湖。

    蒋堰虽然一直都未娶妻,但其实已经渐渐将年少这段求而不得的爱恋差不多放下了。

    但许锦瑟却因为自己的出现而投湖自杀了。

    他顿时再次陷入了不可自拔的泥潭之中。

    不断懊悔,假如自己先前没有出现在杭州,没有出现在她面前的话,是不是她就不会死了?

    虽然在外头游山逛水三年,也没将这事释怀,负罪感与过去的感情纠缠在一起,导致他精神头越来越差。

    最终于三个月后,在许锦瑟投湖的位置,也一跃而下。

    蒋堰听宋时桉这么一说,顿时心头一跳。

    这个徒弟莫非成精了不成?竟然能猜到自己的心思!

    嘴里连忙反驳道:“你胡说什么呢?有这么诅咒自己师父的?我活得好好的,为何突然要投湖自杀?

    再敢胡乱猜测,当心师父我揍你!

    别以为你大了,师父就不能揍不了你了,照揍不误!”

    第137章

    坐在后头一辆马车上的姜椿, 也在思考蒋堰的事情。

    当初她为了让宋时桉这个美强惨男配更惨一点,所以故意设计了他师父蒋堰投湖自杀这个剧情。

    当初设计这段剧情的逻辑是这样的:

    许锦瑟之所以自杀,也不全是因为见曾经的追求者蒋堰风华正茂且功成名就, 而自己却凄凄惨惨, 对比过于惨烈导致心理防线崩溃才自杀的。

    其实之前她就缠绵病榻多时,相公对她不闻不问, 姨母也因为她不能替自己儿子延续香火而对她颇有微词。

    就连自己娘家也有不少人对她有怨言,怪她不识好歹, 害家族没能攀上蒋家这样的名门世家。

    她接连小产加生下死胎, 身子骨本就虚弱,又成日憋屈受气, 身体跟精神都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蒋堰的出现, 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但心思本就细腻敏感的蒋堰, 却将罪过全揽到了自己身上, 反复懊悔自己不该出现在杭州,渐渐成了解不开的心结。

    蒋堰也不是没跟这心结抗争过,在外四处游山逛水好几年,试图勘破它。

    但很显然,他最后还是失败了……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现在再反思当初设计这段情节合不合理已经为时已晚,重要的是得想出对策。

    宋时桉八岁就跟随蒋堰学画, 跟他有极深的感情。

    如果蒋堰如原著中那般死掉, 他一定会很伤心的,估计好几年都走不出来。

    姜椿不想他伤心。

    所以,得想法子阻止蒋堰自杀。

    但他这样惊才绝艳而又心思敏感脆弱的古代文人的心结, 还真不是那么容易解开的。

    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然而他那系铃人许锦瑟早就化成一堆白骨了, 上哪里解去?

    她皱着眉头思考了一路,都没思考出甚有效对策来。

    气得她直接往自己脑门上拍了一巴掌。

    叫你丫为虐而虐,胡乱给蒋堰发盒饭,现在好了,遭了现世报了?

    *

    在樊楼后门下车后,宋时桉眼尖地瞧见姜椿脑门红红的,忙关切地问道:“娘子,你额头怎地红了?”

    姜椿:“……”

    她打哈哈道:“我方才打瞌睡,脑袋一下撞到厢壁上了,不打紧,你别担心。”

    蒋堰闻言,打趣宋时桉道:“都怪你,非要跑来跟我坐,你若是跟你娘子一车,她靠在你肩头打瞌睡,不就撞不到脑门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背负双手,唇边含笑,完全不像是个被心结折磨到精神崩溃,即将要赴死的人。

    姜椿立时凑他跟前凑了凑,笑嘻嘻道:“师父,您说得不对,夫君肩膀硬邦邦的,靠他肩头打瞌睡,哪有窝他怀里打瞌睡舒服?”

    蒋堰脸上的笑容直接尬住了。

    这是自己这个当师父的能听的话吗?

    见他面露尴尬之色,姜椿又自己给自己打圆场道:“师父,我乡野杀猪女出身,说话比较随意,跟素日您接触过的那些贵女不一样,您老人家多担待点哈。”

    不等蒋堰回应,她又得意地一扬下巴:“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

    蒋堰:“……”

    宋时桉以手掩唇,轻咳一声,实事求是地对蒋堰道:“师父,我娘子时而疯癫,时而正常,您别被她吓到。”

    姜椿握拳,在他胸堂上轻轻捶打了一下,笑骂道:“谁疯癫啦?再在师父面前抹黑我,仔细我揍你个满脸开花。”

    宋时桉凤眼直直地看向她,勾唇道:“揍我个满脸开花?那你可就看不到我的盛世美颜了。”

    姜椿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也对,那还是不要揍你的脸了,揍你的屁屁,那里肉多还挺翘,揍不坏。”

    蒋堰:“……”

    你俩说得都是什么话!

    这是自己这个当师父的能听的吗?

    不然这顿诀别宴还是别吃了,他也没必要去跳西湖了,直接跳京城的护城河得了,省得再听到甚有辱斯文的话!

    好在这个时候,樊楼的伙计迎了出来,问明来客的身份后,立时引他们去了西楼的三楼。

    这还是姜椿头一次来樊楼。

    上到三楼后,宋时桉指了指朝向皇宫方向的栏杆,说道:“站在那里可以俯瞰整个皇宫,眼神好的,能连御花园里种了甚花都能瞧个一清二楚。

    可惜先帝时就下令让樊楼封了那侧的栏杆,并严令禁止窥视皇宫,不然娘子还能过去瞧瞧热闹。”

    姜椿也不遗憾,笑嘻嘻道:“我想看皇宫,回头往宫里递个牌子,亲自进去看便是了,不比在外头隔靴搔痒地远眺强?”

    蒋堰笑道:“果然不愧是太子爷的舅子媳妇,说话就是有底气。”

    姜椿笑嘻嘻道:“师父您可是太子爷小舅子的亲亲师父,一样有底气。

    您以后横着点,反正捅了娄子有徒弟帮忙善后。

    毕竟,连圣人都说了,有事,弟子服其劳嘛。”

    不愿给徒弟添麻烦的蒋堰笑了笑,没接这话茬,反而玩笑道:“横着走的那是螃蟹,是要被人逮起来清蒸的。”

    姜椿笑道:“清蒸虽好,但辣炒螃蟹才好吃呢。对了,师父还没尝过辣椒这等番邦香料的滋味?

    改日让夫君给师父下张帖子,请师父来家里吃酒,我叫大厨房多做几个辣味菜肴,保管香得师父您吞掉舌头。”

    说话间几人来到雅间,在硕大圆桌前坐下。

    引路的伙计转了转眼珠子,对姜椿道:“我们樊楼算是京城七十二家酒楼里香料最齐全的一家了,却没有听说过辣椒这样的番邦香料。”

    这显然就是在故意装傻了,樊楼这样消息灵通的地方,不可能不知道宋家有辣椒的事情。

    毕竟宋家几次摆酒请客,桌上都有几样用辣椒做的辣味菜肴。

    伙计此举,显然是想打听辣椒的消息。

    姜椿笑道:“这是我们府里的二奶奶偶然从一支番邦商队手里买来的,统共就那么点货,被她全包圆了,旁人想买还买不到呢。”

    伙计顿时露出失望之色来。

    然后姜椿又话锋一转:“不过我让人将辣椒的种子抠出来,在庄子上种了十八亩。

    鲜辣椒二十文一斤,干辣椒一百文一斤,你们樊楼想要的话,回头可以让你们掌柜去跟我的田庄管事廖管事预定。”

    故意停顿一下后,她又无奈轻笑道:“毕竟想要买辣椒的酒楼跟香料铺多着呢,不提前预定的话,就那么点货,我卖给谁好不卖给谁好呢?”

    姜椿无辣不欢,先前的确打算抠点辣椒种子出来,自己在庄子上种一点,省得每次都跟钟文谨买。

    钟文谨听说后,直接给她搞了一大包辣椒种子,育出的苗直接种了十八亩地。

    辣椒产量惊人,即便放古代这没有化肥的地方,每亩至少也能收获几百斤。

    自家吃哪吃得完恁多?

    原本她就打算要卖的,如今樊楼这样实力雄厚的大客户送来门来,她怎可能拒之门外?

    而且她卖干辣椒的价格比钟文谨的批发价直接贵了六十文,如果钟文谨还想做辣椒买卖的话,也有足够的利润空间。

    而之所以开价如此高,乃是因为她知道这买卖长久不了。

    毕竟自己又不可能将辣椒种子一粒粒抠出来,樊楼或是其他酒楼拿到辣椒后,见里边有种子,肯定会偷偷种上几亩。

    如此一来,明年他们这些买主就不需要再向自己进货了。

    就算还有其他买主会跟自己进货,至多三五年的功夫,辣椒就会变成寻常人都能吃上的普通香料了。

    伙计一听这话,顿时高兴道:“小人回头就跟掌柜说。”

    蒋堰听得有些懵。

    就这么三言两语的功夫,自己这个徒媳就跟樊楼敲定了一笔番邦香料的大买卖?

    虽然他们蒋家的娘子手里都有自己的铺子,但买甚货,从哪里买货,货卖多少钱这等事情,都是由铺子的掌柜来决定。

    她们所做的事情,就只是年终看看账本子,知道下盈余而已。

    而姜椿不但说得出这番邦香料的干、鲜价格,还连田里种了多少亩都一清二楚。

    这样亲力亲为,不像是达官贵族家的少奶奶,更像是个商户人家的主母。

    他抬眼瞪了宋时桉一眼。

    自己这个徒弟怎么回事,竟让他娘子如此辛劳,难道宋家还能缺了她银钱花不成?

    莫名其妙挨了师父一记白眼的宋时桉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伙计嘴上打探着消息,手上动作也没停,麻溜地往他们三人跟前各摆了一本用厚实白咨纸制作的菜单。

    姜椿看也没看那菜单,笑嘻嘻道:“师父是这里的常客,就劳烦师父帮我们多点几道好菜了,您放心,我不挑食,甚都吃,甚都吃得贼多。”

    蒋堰笑道:“好。”

    既然是诀别宴,也没省钱的必要,他“豪气”地点了六道包括樱桃煎、美化汤饼以及双色双味鱼在内的六道樊楼名菜。

    将菜单递还给伙计后,蒋堰笑眯眯地对姜椿道:“三个人六道菜,足够徒媳你吃了?”

    姜椿笑而不语。

    宋时桉抿了抿唇,弱弱道:“师父,怕是不够……”

    蒋堰:“???”

    樊楼的菜量不小,以往他们师徒二人来吃,两人点四道菜,最后都会剩下一大半。

    如今不过多了徒媳一人而已,六道菜竟还不够吃?

    顶着师父疑惑不解的目光,宋时桉硬着头皮说道:“再加六道菜,只怕也就勉强够吃。

    保险起见,最好还是再加十道菜为好。”

    蒋堰一个斯文儒雅的文人墨客,都被徒弟这句话给惊得差点脱口而出一句“你娘子是猪吗?”这样的不雅话。

    他一脸无语地问道:“你认真的?”

    宋时桉点头,一脸认真地说道:“徒弟怎敢耍师父玩?”

    蒋堰被姜椿的食量惊得都忘了自己是个将死之人了,抠门精的毛病犯了,伸手捂住自己腰间的钱袋,哀嚎一声:“我这兜子银钱不保了。”

    樊楼的物价还是姜椿这个作者定的呢,所以即便她没看菜单,也晓得十六个菜肴,外加一坛樊楼的名酒眉寿,再加上一大桶米饭,没个十两银子拿不下来。

    十两银子,即便是出身富贵的公子哥,都要肉疼不已的。

    要知道像宋时桉这样已经成婚的富家公子哥,月钱也只有十两银子而已。

    不过见蒋堰这肉疼的模样,姜椿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还晓得心疼自己的银钱,说明他还没到万念俱灰、万事不理的地步,还算有的救。

    *

    菜肴陆续开始摆上桌,名叫眉寿的名酒酒坛子也被搬了上来。

    伙计打开酒坛的封口,盛了一酒壶出来,然后给他们三人每人斟了一杯。

    眉寿属于清酒,酒酿好后用石炭过滤过,比起浊酒来酒色略清澈些,但显然还是没法跟现代酿酒工艺酿出来的白酒相比。

    还是太酸了。

    抿一口酒在嘴里,就仿佛喝了一口白酒外加一口白醋。

    那滋味,简直酸爽。

    姜椿让桂枝给了伙计一串钱,然后将他打发出去:“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退下。”

    等伙计退出去并将门关好后,姜椿笑着对蒋堰道:“师父,我偷摸跟您说个好消息。

    我二弟妹的酒坊正在酿绝世好酒,过几个月酒就酿好了,到时我帮师父抢几坛子品质最好的回来。

    是只有酒香味没有酸涩味的绝世好酒哟,错过后悔三辈子那种。”

    因为先师说饮酒多了会手抖,手抖就会影响作画,早些年蒋堰滴酒不沾。

    但自打许锦瑟投湖自尽后,他整宿整宿失眠,只能靠酒来麻痹自己,这才勉强能昏睡几个时辰。

    所以如今他也算是个好酒之人。

    听了姜椿的话,他先是一喜,随即又收敛神色,淡淡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过几日我就要下江南了,短期内不会再回京,那酒你且留着自己喝。”

    姜椿顿时打蛇棍跟上:“江南呀?先前我跟夫君去过一回江南,不过当时是去赎人,为免夜长梦多,赎完人我们就回程了,压根就没机会游玩一番。”

    她转了转眼珠子,然后殷勤地说道:“夫君得去衙门坐班,脱不开身,不如我替他尽孝,陪师父下江南游玩如何?

    我跟着虞总教头学功夫学了半年,如今也算小有所成了,保护师父您肯定没问题。”

    宋时桉张了张嘴,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又闭上了嘴。

    有姜椿这个磨人精跟着,师父就算去了江南,只怕也寻不到跳湖自尽的机会。

    自杀这种事情,也是需要勇气的,往往都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被姜椿这样强势地一打岔,兴许师父就放弃这想法了呢?

    唯一可怜的就是自己,娘子南下后,自己就只能夜夜孤床冷枕,辗转反侧到天明了。

    蒋堰肯定不能同意啊,要是徒媳跟着自己,那自己还怎么投湖自尽?

    他白了宋时桉一眼,没好气道:“你也不说说你娘子?她一个年轻小娘子,不在家孝顺翁姑,服侍相公,却跟着我这个相公的师父到处跑,成何体统?

    你赶紧管管她,别让她胡闹。”

    宋时桉淡淡道:“我倒是想管,但也得我管得了才成。师父您应该也知道,我入赘了姜家,成了姜家的赘婿。

    身为一个赘婿,只有妻主管我的份,没有我管妻主的份。”

    蒋堰:“……”

    他才不信这套鬼话呢。

    诚然徒弟的确是姜家的赘婿,姜家这个守灶女也的确性子独断霸道,不是那种娇娇软软的小娘子,但这不代表徒弟就甚都做不了。

    看他俩你侬我侬,插科打诨,显然感情极好。

    只要徒弟肯开口反对,徒媳肯定会综合考虑他的意思。

    结果他却一推三六五。

    显然对于自己娘子跟着自己下江南的事情,他很乐见其成。

    蒋堰想了想,换了个角度,一阵见血地说道:“你既然是姜家赘婿,就肩负着替姜家传宗接代的职责,然而你俩成婚好几年了,子嗣却连半个都没有。

    你娘子若是跟着我下江南,短则一年,长则三年不回来,到时就算宋家没意见,姜郎君只怕都要有意见了。”

    话到这里,他还恶趣味地威胁了宋时桉一句:“你呀,仔细因为生不出小崽子,而被姜家扫地出门,到时我看你还能不能如此悠闲自在。”

    姜椿笑嘻嘻道:“师父说的什么话,就算生不出小崽子,也是我的原因,不关夫君的事情,我怎可能会将他扫地出门?

    我爹这样的实诚人也干不出这样不讲道理的事情来。”

    当然,这话并非姜椿的真实想法,而是故意这般说的。

    谁知这句极其给宋时桉脸面的玩笑话,却不知怎地戳了他的心窝子,他“忽”地一下站起来,然后眼泪大颗大颗地开始往下掉。

    嘴里哽咽道:“生不出小崽子,都是我的原因,跟娘子没丁点干系。

    肯定是因为我当初被关进天牢的水牢好几回,冻伤了根本,这才成婚三年还膝下空悬。

    这样的艰难关头,师父师父不留在京城为我指点迷津,娘子娘子要跟着师父出去游山玩水。

    我这日子过得还有甚趣味?

    索性夜深人静时,用一根白绫悄悄吊死在师父家的大门口算了。”

    走师父的路,让师父无路可走。

    别管是嘴上走还是真的走,总归走了就行。

    蒋堰:“???”

    宋时桉这个徒弟打小就心性沉稳,自己教了他十几年,还从未见他流过一滴眼泪。

    这会子竟然哭成了个泪人,这如何不叫自己震惊?

    而且,宋时桉竟然因为疑心自己生不出小崽子,就要一根白绫吊死自己?

    而且吊死在哪里不好,偏要吊死在蒋家门口,蒋家哪里得罪他了?

    这让蒋堰一时间不知该震惊还是该生气。

    他们师徒不过三四年没见而已,自己这个徒弟怎地就跟被人调了个个似的,变得他都有些不敢认了呢?

    姜椿并不晓得宋时桉这个重生之人对于师父的不舍,见他突然哭得不能自已,唬了一大跳。

    连忙掏出帕子来,边给他擦眼泪边哄道:“夫君怎地哭了?哎呀呀,快别哭了,你一哭我就心疼得像被刀割一样。”

    见宋时桉不为所动,哭得更凶了,她连忙放软语气,真诚道歉道:“都怪我不好,不该提小崽子的事情,我向夫君道歉。

    你知道我这人一向口没遮拦,走嘴不走心的,你就别跟我计较了好不好?”

    宋时桉:“……”

    倒也不用这么努力哄自己。

    以往自己因为生不出小崽子哭,是真伤心不能有个跟她的孩子,觉得人生存在遗憾。

    这会子他哭可不是因为被戳了心窝子,纯属是卖惨,想惹师父心疼。

    因为他虽然派了人手在西湖边守着,好方便第一时间将跳湖自杀的师父给救起来。

    但师父是个大活人,还是蒋家这样大户人家的嫡子,不是甚可以关进笼子里的小猫小狗。

    他的人可以救他一次,救他两次,却不能救他每一次。

    万一他改了自杀的方式,不跳湖了,而是找根白绫将自己吊死在房梁上呢?

    因此,要想真的阻止师父自杀,来硬的不行,必须得来软的。

    所以姜椿越哄他,他哭得越凶。

    边哭边用力抽噎,身子也“摇摇欲坠”,一副眼瞅着就要厥过去的模样。

    蒋堰哪里见过这样的情况?

    顿时唬得一下跳起来,一手伸向宋时桉后背,安抚性地拍打着他的脊背,另一手抚他的心口,替他顺气。

    嘴里柔声道:“好了好了,莫哭了。多大点事儿,也值得你哭成这样?

    不就是生不出小崽子吗,咱可以找太医医治,太医医治不好的话,师父就托人替你寻个擅长不孕不育的神医来,保管能把你治好。

    都多大的人了,天还没塌呢,就哭成这样,像什么样子?也不怕你娘子笑话你!”

    宋时桉哭声略小了些,抽噎道:“师父您别骗我了,您都要去江南游玩了,哪还有功夫替我找神医,陪我求医问药?

    罢了罢了,您还是莫管我了,就叫我被姜家扫地出门,然后一根白绫吊死在您家大门口。”

    蒋堰:“……”

    自家大门口招谁惹谁了?

    但他见徒弟这个样子,也不敢斥责他,只能好声好气地哄道:“去江南游玩这事儿不急于一时,等将你的病治好了,我再去不迟。”

    自己是生无可恋了,与其活着日日煎熬,不如早些解脱了去。

    但徒弟还年轻着呢,姐夫还是太子,前途不可限量,可不能学自己,也想不开走了歪路。

    那自己这个师父也太失败了些。

    宋时桉低垂着眼眸,唇角几不可见地扬了扬。

    师父跟姜椿一样,都是个容易心软的人儿。

    对付他们这样的人,自己可太有经验了。

    第138章

    蒋堰跟姜椿费了好一番功夫, 才哄得宋时桉停止哭泣。

    从樊楼出来后,蒋堰犹不放心,特意把姜椿叫到一旁, 叮嘱道:“徒媳, 回家后你多注意着点卿知,说话软和些, 可千万别再提生小崽子的事情。”

    姜椿猛猛点头:“师父您放心,我肯定不提。”

    想了想, 又替自己解释了一句:“其实我素日也甚少提这茬, 就连我爹,也只念叨我, 不说他这个女婿。”

    蒋堰这才略微放心了些。

    目送徒弟跟徒媳上车离开后, 他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学绘画的人, 大都心思敏感细腻, 容易有心结。

    徒弟又是给人当赘婿的,身上担着替姜家繁衍子嗣的担子,若这心结不解,就算不会走上绝路,也要落个郁郁而终的结局。

    自己这个当师父的, 平生就只收了这么一个亲传弟子,若不帮他解了这心结, 就是走也走不安生。

    蒋堰决定回去后就写信。

    这几年他在外头四处游历, 也认识了不少三教九流的朋友。

    写信向这些朋友求助,没准他们那里正好有擅长医治不孕不育的神医的消息呢?

    另外一头,姜椿看着哭得眼眶通红, 凤眼还略有些湿漉的宋时桉,简直无语。

    真想狠狠说他一顿。

    他俩已经不止一次讨论过有无子嗣这个话题了, 好的情况跟坏的情况都考虑到了,自己也都给出了对策。

    明明他也认可并接受了的,怎地今儿蒋堰提到这茬,他又莫名其妙哭起来?

    但想到方才蒋堰的叮嘱,她还是选择了闭嘴。

    万一自己哪句话没说对,又把人给刺激哭了,那可就有得哄了。

    反倒是宋时桉,主动从她手里抽过丝帕,拭了拭自己的眼角。

    然后低垂下眼眸,唇边露出个羞涩的笑容来:“我今儿多吃了几杯酒,又听闻师父才刚回京就又要去江南游玩,所以情绪有些失控,叫娘子见笑了。”

    不管是不是托词,既然他自己没提生小崽子的事情,姜椿傻了才提这个呢。

    当即笑道:“我估摸着夫君就是吃多了酒,撒酒疯呢,不然怎地眼泪说掉就掉,连酝酿都不需要酝酿一下?”

    师父暂时被自己留住了,宋时桉现在心情极好,也不在意被说撒酒疯,还玩笑了一句:“当然不需要酝酿了,因为我眼睛流的不是泪水,而是刚喝下去的酒水。”

    姜椿“嘶”地倒抽了口凉气,摸着自己的胳膊,浑身抖了一下,嚷嚷道:“夫君你这冷笑话也忒冷了些。”

    说得很好,下次还是别说了。

    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将下巴搁到她的肩膀上,在她耳边轻笑道:“夫君抱着你,就不冷了。”

    姜椿撇撇嘴,在心里腹诽了一句“肉麻”,嘴里哼哼唧唧道:“那你下回说冷笑话前,记得先抱住我,不然我怕自己被冷得感染风寒。”

    宋时桉嘴角抽了抽。

    这家伙的身子骨比牛犊子都壮实,自己重生回来这将近三年的时间,她一次风寒都没感染过。

    怎可能会脆弱到听自己说几句冷笑话,就被冷得感染风寒?

    不过他嘴上还是干脆利落地答应下来:“好,我记住了。”

    俩人谁都没再说话,就这么静静抱了一路。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宋时桉成日跟姜椿在一起,早就学会了她那套顺杆就爬的本事。

    仗着姜椿对他小心翼翼,夜里非要跟她玩山贼强抢新娘子的游戏。

    为了够逼真,还叫她穿上红色衣裙,甚至连小衣跟亵裤也要红色的。

    姜椿:“……”

    她咬了咬后槽牙,要不是蒋堰的那番叮嘱,自己高低才不惯着他呢!

    但现在,她只能找了套夏日穿的轻薄纱衫跟罗裙穿上,又翻找出条红色汗巾子充当红盖头,盖到自己脑袋上。

    宋时桉隔着汗巾子捏住她的下巴,故意用豪迈的语气说道:“这样的大美人,今儿便宜大爷我了!”

    姜椿嘴角抽了抽。

    自己头上还顶着“红盖头”呢,你丫是怎么隔着红盖头就晓得自己长相的?莫非长了透视眼不成?

    但还是配合地抖了抖,边伸手去推他的手,边哭哭唧唧地说道:“你是什么人?我相公人呢?其他来迎亲的人呢?你松手!快点松手!”

    宋时桉冷冷道:“你相公被大爷我丢去了后山,如果你乖乖听大爷的话,让大爷舒服了,大爷就放你去后山寻你相公。”

    姜椿必须不能听话呀,立时又挥舞手臂又踢腾脚的,试图将这“山贼”给驱赶开。

    宋时桉去拿了两条汗巾子来,一条绑住她的手,一条绑住她的脚。

    然后伸手将她抗到肩上,朗声大笑道:“就让大爷我代替你相公跟你圆房,大爷我本事厉害得很,保管让小娘子你舒服。”

    姜椿害怕地大叫:“不要啊!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宋时桉将她往塌上一丢,随即整个人压了上来,掀开她的裙子,扯掉亵裤,然后便直接与她合二为一。

    姜椿被刺激得“嘶”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但还没忘记演戏,立时“大哭”道:“啊……好痛……你出去!你快出去!”

    边喊边在心里翻白眼。

    每次看小说看到这种情节,她都要忍不住想要吐槽。

    这都不是箭在弦上了,这是剑都出鞘了,男主or男配怎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半途而废退出去?

    哭着喊让对方出去,这真的不是在替对方摇旗呐喊?

    毕竟在某些自大男眼里,女孩子喊不要就是要嘛。

    宋时桉当然不会出去。

    不但不出去,还更加卖力地耕耘起来。

    姜椿差点没被他折腾死。

    好家伙,虽然是在做戏,但她差点以为自己真被土匪抢走,并蛮横霸占了她的身子。

    事毕,她狠狠地捶了宋时桉的胸堂一下,咬牙切齿道:“咱们是在演戏,可没叫你假戏真做。”

    她人都差点被他撞碎,这会子那里还又酸又疼。

    宋时桉亲了亲她的额头,一脸羞愧地说道:“娘子,你知道的,为夫吃多了酒……”

    姜椿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

    万能理由——吃多了酒?

    宋时桉手往下去,柔声道:“我帮娘子按一按,好缓解下娘子的不适。”

    姜椿立时又“嘶”地倒抽一口凉气。

    她忙将手伸下去,抓住他的手腕,然后将其挪开。

    嘴里笑骂道:“用不着,你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宋时桉作无辜状,装傻充愣道:“夫君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姜椿懒得同他掰扯,强势道:“老实睡觉,再起坏心思,我就把你赶下塌,让你睡地上去。”

    宋时桉意犹未尽道:“方才是山贼跟新娘子圆房,新娘子的相公还没跟新娘子圆房呢。”

    姜椿:“……”

    你丫还挺会玩的!

    怪自己写的是晋江文,而不是花市文,限制了你的发挥是?

    不过一想到花市文女主的待遇,姜椿顿时庆幸自己有贼心没贼胆,一直乖乖待在晋江码字。

    不然一朝穿书,直接玩完。

    她柳眉倒竖,一双杏眼冷冷瞪着他,踢腾了下自己的腿脚,哼笑道:“你就说你要不要乖乖睡觉?”

    一副只要他敢说不,她就直接飞起一脚将他踹下塌的架势。

    宋时桉果断认怂:“我睡。”

    *

    何书渝才落网没几日,就有人托人跟庄氏透口风,觉得宋时初跟自家郎君甚是般配,问宋家可愿安排两人相看。

    这家人姓周,是世代书香的大户人家,在京中的风评一直不错。

    瞧中宋时初的是周大太太,想将她说给自己的长子周楷程。

    周楷程今年跟宋时桉同岁,都是二十五岁,进士出身,如今在户部任浙江清吏司主事,正六品官职,算得上是年轻有为了。

    他先前娶过一任妻子陆氏,两人育有一女,今年五岁。

    三年前陆氏病逝,周大太太一直想给他物色个继室,奈何他这样的条件,有些高不成低不就,一拖便拖到了现在。

    其实年前周大太太就瞧中宋时初了,本想年后托人给宋家透口风,偏又跳出来个何书渝。

    因不确定宋家会不会为了平息此事,干脆让宋时初嫁给何书渝,所以她只能选择观望。

    如今何书渝被大理寺查实谋害发妻,一个秋后问斩肯定跑不了,周大太太再无任何顾虑,怕夜长梦多,赶紧托人上门。

    庄氏没料到何书渝才刚被抓,就有人火急火燎地上门说亲,惊讶之余,又忍不住有些窃喜。

    周家以及周楷程这个人,在她的女婿候选名单上可是排第一的存在。

    她一早就盯上了,还叫人将该打听不该打听的,都打听清楚了。

    原本打算等何书渝的判决下来,他跟初姐儿的传闻渐渐平息后,就叫人给周家透个口风。

    如果周家也有意思的话,再安排他们两个小年轻相看。

    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自来都是男方主动托人上门说亲,但宋时初到底情况不同。

    加上周家以及周楷程的确是宋时初的最佳选择,错过实在可惜。

    庄氏从姜椿身上学到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脸皮厚吃不够。

    女方主动托人透口风又怎样?只要两家亲事定下来,周家就算为了自家脸面,也不可能将这茬说出去。

    却没想到,没等自家这边行动呢,周家就先托人来透口风了。

    庄氏顿时觉得周家忒识趣了些,原本只对他家有八分的满意,如今直接提升到了九分。

    虽然她很想当场就应下,明儿就安排俩人相看,但到底还是按捺住了。

    女方家必须得矜持,哪有一家一托人上门透口风,就立时应下的道理?

    硬是拖了五日,这才给周家送信,通知他们五月初八这日到宋家来相看。

    “恭喜二妹妹、贺喜二妹妹。”相看前一日,姜椿傍晚去给庄氏定省时,碰到宋时初,立时向她道喜。

    又笑嘻嘻道:“明儿是二妹妹相看的好日子,大嫂好东西没有,就送你一支红山茶绒花戴,给你添点喜气。”

    宋时初脸色微红,连忙道谢:“偏了大嫂的好东西了。”

    大嫂手里的绒花,可比外头卖的精致多了。

    先前自己戴了一支大嫂送的红梅绒花去赴宴,得了好些人的夸赞呢,其中就有很可能是自己未来婆婆的周大太太。

    挺着五个月孕肚的钟文谨闻言,也道:“那我就送二妹妹一块儿手表,是我们顺风洋货行下个月准备上的新品,旁人都还没有呢。”

    她从拼夕夕进了些镀金机械表,准备卖五十两银子一块,狠狠宰那些富户一笔。

    她的手表,可是全大周独一无二的商品,领先这时代的西方世界无数年,卖五十两银子贵吗?

    一点都不贵!

    再说了,她宰的可是那些不差钱的富户,又没宰普通百姓,宰起来是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

    毕竟这些富户啥都缺,就是不缺姨银钱。

    姜椿充当捧哏,“哇”了一声:“这可是手表哎,我们这两个当东家的都舍不得买两块自戴呢,二弟妹竟然大手笔地送二妹妹一块,可真是太叫人羡慕了。”

    姜椿是真舍不得买。

    毕竟钟文谨这家伙为了不被自己怀疑,跟自己说这手表进货价三十两银子一块。

    姜椿要是自己买块戴,就得同时给宋时桉买一块戴,不能闪着他。

    就算钟文谨只收进货价,两块表加起来也要六十两银子呢。

    实在是有些肉疼。

    但如今宋时初这个小姑子都戴上手表了,宋时桉这个当兄长的还没有,多少有些没脸。

    姜椿咬牙道:“二弟妹,我要给你大哥买块男表。”

    钟文谨抚着自己的大肚子,笑眯眯道:“大嫂不给自己买块,跟大哥戴情侣表?只大哥自己戴着多没意思啊。”

    姜椿嘴角抽了抽。

    这家伙还真是个商业天才,表还没上架呢,就想出情侣表这个噱头来了。

    为了不叫家里的正头娘子疑心自己在外头有相好,那些有钱郎君们也得买两块表回去以示清白。

    反正他们不差钱,一块还是两块区别不大。

    但对于顺风洋货行来说,销量却是直接翻了一倍。

    姜椿朝钟文谨竖了个大拇指,真心实意地夸赞道:“二弟妹,你可真是个商业天才!”

    钟文谨略带得意地扬了扬唇角:“大嫂过奖了。”

    情侣表的噱头一出,姜椿只能乖乖掏钱,买了两块表。

    还趁机打趣宋时初:“不如二妹妹也跟你二嫂买块男表,回头明儿你俩相看对眼了,周郎君送你金钗,你送他男表,岂不正好?”

    根据大周习俗,男女双方相看结束,若互相都有意思,就会互赠礼物,初步确立关系。

    然后两家大人才开始正式走三书六礼的流程。

    大户人家男方会送金钗,女方则回赠荷包、香袋以及扇袋之类的绣活。

    话音刚落,就挨了庄氏一顿数落:“你明知道你二妹妹手里没存下甚银钱,却还说这样的话,摆明了是想坑我的银钱是?”

    姜椿笑嘻嘻道:“反正母亲跟父亲的表,回头二弟妹会孝顺的,就算您出钱替二妹妹买块男表,也还省下三十两银子呢。”

    庄氏冷哼一声:“我原本是能省六十两银子的,因为你一句话,三十两银子就长着翅膀飞走了。”

    “非也非也。”姜椿摇头晃脑,然后一指钟文谨,笑嘻嘻道:“母亲的银子没飞走,而是化成了您孙子的财产,暂时留在二弟妹手里,横竖丢不了。”

    这番话说得,太合情合理,以致于庄氏都找不出反驳的话来了。

    只能让珊瑚去取了三十两银子来,交给钟文谨。

    钟文谨高兴得嘴角都要笑歪了。

    这表她从拼夕夕商城进货价是二百块一块,别说卖给外人五十两一块了,就是卖自家人的所谓进货价三十两一块,她都大赚特赚。

    一会儿的功夫,就卖出去三块,入账九十两银子。

    虽然要送三块表出去,分别给宋时初、庄氏以及宋振庭三人每人一块,但也花不了几个钱。

    其实她先前也说要送给大嫂跟大哥每人一块手表来着,但大嫂知道这表进货价高达三十两银子后,死活都不肯要,她只能作罢。

    *

    因姜椿每日上午雷打不动地要跟着虞安城练功,所以宋时初跟周楷程相看的热闹,她是看不成了。

    好在有宋时音这个大嘴巴,可以替自己播报。

    姜椿的午饭才刚摆上桌,宋时音就跑来了。

    一进门,她就笑嘻嘻道:“哎呀,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也还没用午膳呢,正好在大嫂这里蹭一顿。”

    姜椿白她一眼:“那还真挺巧的。”

    还是叫桂枝给她加了一副碗筷,又让小厨房的李妈妈拿胡瓜跟蒜泥凉拌一盘卤猪肠来。

    自打姜河的姜记猪肉铺开张后,姜椿就不用叫人到外头采买猪下水了,她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不过猪肠这玩意儿,谁弄谁知道,味道又大,清洗起来又麻烦,饶是她这样的吃货,也只能接受十天半个月折腾一回。

    今儿上午李妈妈才刚卤好一锅。

    宋时音笑嘻嘻道:“我一早就听人说丹桂苑在卤猪肠,早饭故意没吃饱,就等着中午来大吃特吃了。”

    姜椿又白她一眼,哼笑道:“你二姐姐的亲事有眉目了,下个就该轮到你了。

    你还是快点嫁出去,不然成日来我这里蹭吃蹭喝,我钱包都被你蹭薄了一层。”

    宋时音咽下嘴里的辣炒猪肠,嚷嚷道:“天地良心啊,我麻雀大小的肠胃,吃几口就吃饱了,能吃大嫂你多少东西?

    再说了,大嫂今非昔比,不但是日进斗金的顺风洋货行的二东家,名下还有两间十分挣钱的铺子,妥妥的小富婆一个,至于连小姑子吃你几口饭都斤斤计较嘛?”

    姜椿哼笑一声:“至于。”

    宋时音被噎了一下,随即又厚脸皮地哈哈一笑:“那你计较呗,反正我该蹭吃蹭喝就蹭吃蹭喝,又不会因为你计较我就不蹭了。

    你计较呀,也只能白计较。”

    姜椿失笑:“你这厚脸皮,倒是得了我的真传,以后到了婆家也能如此厚脸皮的话,日子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毕竟大户人家的男丁跟女眷,都要脸。

    不管内里如何,至少明面上是要脸的。

    宋时音撇了撇嘴:“在婆家再如何,也不可能比在娘家时更自在。

    唉,女子为甚要嫁人?如果能一辈子不嫁就好了。”

    姜椿没盲目附和她的话。

    如果宋时是个能清楚规划好自己的人生的人,打定主意不嫁人,并且考虑好了这过程中需要面对的困难跟阻碍,并有本事能养活自己,姜椿自然支持。

    前世她就有好几个打定主意不婚不育的作者好友。

    但很显然宋时音不过是随口一说,并不是真打算不嫁人。

    她只是处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对于即将拐弯的人生感觉有些迷茫而已。

    如果自己盲目附和的话,没准会将她给带进沟里去。

    姜椿哼笑一声:“回头母亲给你说个家风清正,人品端方、模样清俊的小郎君,你保管比谁都乐意嫁。”

    宋时音顿时脸色微红,嗔道:“大嫂你莫哄我了,这样好的小郎君哪是那么容易就能寻到的?我可没这好运气。”

    姜椿撇撇嘴。

    看,就知道这家伙所谓的不想嫁人不过是随口说说,压根就不是认真思考后做出的决定。

    不过她哥哥宋时迁的亲事都还没定下来呢,暂时还轮不到她头上。

    姜椿转移话茬道:“你二姐相看的如何了?”

    宋时音卖关子道:“大嫂你猜?”

    姜椿笃定道:“我猜你二姐姐头上现在戴着周家的金钗呢。”

    宋时音顿时不依:“大嫂你既然得到消息了,还多此一举地问我作甚?”

    姜椿白她一眼:“我何时得到消息了?我只是用我聪明的脑瓜子想了想,就猜到了真相而已。

    你以为我是你,脑瓜子跟瓜子仁一样大,素日净做些不过脑子的事情?”

    宋时音不服气地大叫:“大嫂你别乱说,我甚时候做不过脑子的事情了?”

    姜椿轻哼一声:“你过脑子的话,怎地现在还没将你好容易撒泼打滚要来的铺子开起来?

    就算不晓得要开什么铺子,就不晓得向我跟你二嫂请教?

    铺子闲在那里,既不开起来,也不租出去,白放着长灰,我都替你心疼。”

    听大嫂说起这个,宋时音顿时得意洋洋起来:“谁说我不晓得开什么铺子?我早就想好了!”

    姜椿挑了挑眉:“你要卖什么?”

    宋时音笑嘻嘻道:“卖猪肉!”

    姜椿:“???”

    第139章

    姜椿觉得自己在宋家待久了, 涵养好了许多。

    这会子听到宋时音的离谱发言,也没有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喷她一顿再说。

    只淡淡道:“哦?卖肉?你堂堂宋家三姑娘,肯定不能亲力亲为当屠夫。

    所以, 你是准备招个懂行的屠夫帮你负责收猪、宰杀并售卖?”

    “不!不!不!”宋时音连忙摆手, 来了个否认三连。

    然后解释道:“我不卖生肉,我要卖的是卤肉。”

    不等姜椿回应, 她又略带得意地说道:“从前在大柳树村的时候,我看过不止多少回大嫂卤肉, 早就把这其中的门道都摸清了。

    至于卤肉的材料, 猪头、猪脚跟猪下水可以姜叔的猪肉铺进货;香料可以托二嫂帮忙找番邦商队进货。

    甚至还可以再卤点大嫂过年时卤的辣鸭爪、辣鸭头跟辣鸭脖,卖给偏好辣味的顾客。

    我琢磨着, 我这卤肉店怎地也不至于亏本?”

    姜椿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还真别说, 这家伙的主意倒还挺靠谱。

    京城的卤肉铺不少, 甚至大部分酒楼也有卤肉卖, 滋味其实都大差不差。

    没有自己打卡签到得到的顶级香料,宋时音的卤肉也很难在这些卤肉铺跟酒楼里脱颖而出。

    但她有个旁人没有的优势,那就是她可以从钟文谨那里进到便宜香料。

    卤肉用的八角、桂皮、香叶、丁香、白芷等香料,在古代价格昂贵,在现代可就便宜多了。

    即便钟文谨这个中间商使劲加价, 也比宋时音从外头买要便宜很多。

    成本比旁人低,她就有足够底气打价格战。

    也不用降价太多, 每斤卤肉比市价便宜个两文钱, 就足够吸引人了。

    姜椿笑道:“不但不会亏本,还会卖疯了呢。

    横竖你可以从你二嫂那里进到便宜香料,你直接将卤肉的价格往下降两文, 那些贪便宜的普通百姓以及那些帮主人采购吃食的管事,肯定愿意到你的卤肉铺买。”

    想了想, 她又提醒了一句:“不过,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你是要做长久买卖的,没必要把其他卤肉铺逼上绝路。

    你可以每日限量出售卤肉,售完即止。

    买不到你家便宜卤肉的人,就只能去买别家的卤肉了。

    如此大家都有得赚,就不会多生出很多是非来。”

    限量出售,就不会逼得其他卤肉铺降价,跟宋时音打价格战。

    虽然宋时音成本低,不惧怕价格战,但价格战这种事情,除非能把那些卤肉铺全都挤兑倒闭了,垄断全部卤肉买卖,否则就是双输。

    但京城的很多卤肉铺,都是传了好几代的祖传铺子,想把人家挤兑倒闭,还挺难的。

    当然,肯定会有卤肉铺见宋时音的卤肉卖得便宜,也跟着降价。

    这也不妨事,她的铺子里还有辣味鸭货当噱头呢。

    同等价格下,顾客肯定愿意来宋时音的卤肉铺。

    宋时音猛猛点头,朝姜椿竖了个大拇指:“果然今儿来大嫂这里蹭午饭蹭对了,听大嫂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姜椿勾了勾唇,笑道:“看你说话这么好听的份上,我可以再给你出个主意。

    如果你的辣味鸭货卖得好,可以跟赁二婶庄子田地的那些佃农签契书,你买鸭苗交给他们养,养大后你进行回收。

    如此佃农们多了项进项,你也有源源不断的鸭子可以用。”

    大周的村民,家中多是养猪跟鸡,养鸭子的是少数。

    西市的牲畜市场上有卖鸭子的,但数量不多,如果只靠每日去西市碰运气收鸭的话,很可能会影响卤肉铺的买卖。

    宋时音顿时眸光一亮。

    姜椿又话锋一转,笑道:“这都是后话了,万一你的鸭货卖不出去,就没必要折腾这出了。”

    宋时音立时高声反驳道:“怎么可能卖不出去,我这样大户人家的小娘子都觉得好吃,更何况是外头那些人?

    大嫂,你就算不相信自己的嘴巴,也得相信我的嘴巴!”

    姜椿嘴角抽了抽,哼笑道:“那就祝你生意兴隆了。”

    随即她又拿筷子敲了敲碗沿,哼道:“吃饭。”

    *

    姜椿又自掏腰包六十两银子,从钟文谨那里买了一对情侣表,送给干娘新城长公主跟干爹卢新宇。

    成功借到了新城长公主的京郊别苑。

    这京郊别苑可不得了,原是皇家别苑,不但屋舍精美,还有校场跟跑马场。

    而且校场的仓库里堆满各色优良兵器。

    跑马场的马场里也养了几十匹良马,其中甚至还有两匹汗血宝马。

    可以说甚都不需要姜椿准备,直接拎着那些小娘子们“入住”就行。

    姜椿将宴会的时间定在五月十六,让庄氏提前三日把请帖派了出去。

    既然宴会的地点有校场跟跑马场,而且重点是考教这些小娘子的武艺,宴席上头就没必要太上心。

    她给庄氏提建议,让庄氏买几头羊回来,一半烤全羊,一半烤羊肉串,再让钟文谨帮忙买几坛子啤酒。

    回头她们比试完功夫,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简直不要太爽!

    庄氏本不想理会她这疯言疯语,哪家大户人家办宴会吃烤全羊跟烤羊肉串?也不怕被人笑话!

    但考教那些小娘子功夫的活计,全家除了她还没人能挑大梁。

    只能不情不愿地答应了她这离谱要求。

    钟文谨一脸遗憾道:“可惜我大着肚子,喝不得酒,不然高低得去凑凑热闹。”

    庄氏立时紧张兮兮地说道:“卢太医说了,你怀的可是双胎,得比单胎更仔细些。

    别苑在城外,城外的官道都颠簸,你可别去凑这热闹,仔细颠得动了胎气。”

    钟文谨乖巧应道:“母亲放心,我原就没打算过去来着。

    我那酒坊这几日就要出酒了,若酒的品质没问题,过些日子就该改业了,我要忙的事情好多着呢,腾不开身。”

    庄氏:“……”

    忙活酒坊开业的事情?这不得劳心劳力?

    还不如去京郊别苑看热闹呢,起码能老实坐在看台上,不至于太劳累。

    *

    时间很快来到五月十六这日。

    姜椿今儿难得早起,陪宋时桉吃了顿早膳,然后便乘马车去城门口排队。

    本来照她的意思,她昨儿就过去京郊别苑准备,夜里在那边歇一晚,省得今儿一大早起来折腾。

    但宋时桉坚决不同意,非说自己不在他就睡不着,她只能作罢。

    哎,没办法,谁让她有个太粘人的夫君呢?!

    好在京郊别苑这边的仆人早就得到消息,提前清扫干净房舍、校场跟跑马场。

    甚至连泡茶的热水都烧好了。

    真不愧是公主府的仆人,够细心够周到。

    而她带来的几头羊,也自有宋家的厨子料理。

    到头来,姜椿发现自己白来这么早了,竟没任何需要她插手的地方。

    要不是怕被别苑这些仆人笑话,她都想找个房间一趟,睡个回笼觉了。

    既然闲来无事,她便邀请虞安城去挑马,然后一起去跑马场跑几圈。

    没错,虞安城也来了。

    姜椿怕再次请假,遭虞安城训斥,索性邀请他来当裁判,帮她一起考教这些小娘子的功课。

    虞安城当时那个脸色,那叫一个一言难尽。

    自己给姜椿这个女子当师傅就罢了,如今她竟然还请自己去考教其他小娘子的功夫……

    自己真是扎女子堆里出不来了。

    但……

    他还是接受了。

    比起窝在家里当废人,扎女子堆里就扎女子堆里,起码显得自己还有点用。

    虞安城听她说得豪迈,还以为她骑术极好,便替她挑了匹身强体壮耐力好的马。

    谁知她竟连上马的姿势都是错的。

    唬得他连忙一把将她扯下来,冷声道:“你不会骑马?”

    虽是问话,但语气却是笃定的语气。

    姜椿笑嘻嘻道:“不会啊,但没关系,我上去后,跟这马儿磨合下,自然就会了。”

    她其实会骑马,骑得还不错。

    前世她被熟人忽悠着办了张马术俱乐部的会员卡,花了她不少钱。

    为了不浪费钱,她只能认命地跟着俱乐部的教练去学骑术。

    等一年会员卡期限到期的时候,她已经能纵马奔驰了。

    不过大周的姜椿,一个乡野杀猪女,显然是不可能会骑马的。

    所以,她才故意用了个滑稽的姿势上马。

    虞安城冷冷地斥责了她一句:“胡闹!不会骑术就骑马,回头被马儿甩下来,骨头都能给你摔个粉碎!”

    虞安城瞪了她一眼,然后任劳任怨地给她讲解起了骑术的要诀。

    姜椿认真听着。

    古代骑术跟现代骑术存在一定差别,自己多学点总是没错的。

    虞安城口干舌燥地反复讲解了三刻钟,又考察了姜椿一番,见她都记下来了,这才转入实践阶段。

    他亲自反复示范了好几次,然后这才牵住缰绳,让姜椿上马试试。

    等姜椿上马后,他牵着马走在前头,说道:“你先慢慢熟络下,等完全上手后,我再松开缰绳。”

    姜椿笑嘻嘻道:“有师傅这样的良师教我骑术,我又天资聪颖,一下就学会啦。

    您只管放心松开缰绳,我肯定不会摔下来的。”

    虞安城听到她这番话,内心有些欣慰。

    学骑术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不要怕摔。

    越害怕越紧张,越紧张就越容易出错,比如把该减速时勒缰绳记成夹马腹或是抽鞭子。

    那可就糟糕了。

    姜椿光不怕摔这点,就已经赢了很多小郎君。

    他松开牵住缰绳的手,用前所未有的软和语气说道:“那我松开了,你操控着马儿慢慢往前走几步,别心急,心急吃不得热……”

    话还未说完,就见姜椿狠狠一夹马腹,然后手里的鞭子“啪”地在马背上一抽。

    高头大马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嗖”地一下就冲了出去。

    姜椿嘻嘻哈哈的声音从远处传过来:“师傅您歇会儿,我自己先去跑几圈玩。”

    虞安城被气了个仰倒,暴跳如雷,大吼道:“你给我滚回来!”

    姜椿假装没听到,操控着马儿在跑马场的平坦大道上疾驰。

    五月中的天气,天气已经有些炎热,不过这会子日头还没出来,气温还算凉爽。

    好久没骑马了,她骑着骑着就有些上头,足足绕了三大圈,这才缓缓停在虞安城面前。

    其实虞安城见她稳稳地坐在马上,并未发生甚危险,气早就消了大半。

    心底甚至还浮出点骄傲来。

    自己这个禁卫军前总教头宝刀不老,不过花了半个时辰的功夫教徒弟骑术,徒弟就能在跑马场中疾驰了。

    其他人,谁有这个本事?

    姜椿朝虞安城竖了个大拇指,笑嘻嘻道:“师傅您教的要诀果然十分有用,我照您教的来,果然就学会了。”

    虞安城谦虚了一句:“是你在骑术上有悟性。”

    姜椿继续给他戴高帽:“那也得有好师傅领进门才行。”

    师徒俩商业互吹了一番。

    然后虞安城又挑了一匹马,利落地翻身上马,带着姜椿又跑了几圈。

    完事后,他朗声笑道:“你得空就多练练,以后寻个机会,咱们师徒好好比试一回,看谁跑得快!”

    姜椿自然应下。

    反正干娘这别院有跑马场,干娘又发话说自己想甚时候来就甚时候来,她有的是机会练习。

    *

    日头出来,时间随着日头的方向缓缓前行。

    接到宋家请帖的小娘子们陆续到达。

    等人来差不多后,姜椿环顾一圈,却没瞧见她十分看好的武家小娘子武成岚。

    她怕自己眼神不好,还特意招来别苑的女管事许娘子问了问:“武家小娘子可来了?”

    许娘子笑道:“倒是有位持武家请帖的武小娘子来了,就是不晓得此人是不是姑奶奶想寻的那位了。”

    姜椿听了这话,顿时放下心来,笑道:“应该没错,我们家太太统共也就只给一位武姓小娘子送过请帖。”

    事实证明,她放心得太早了。

    等所有小娘子到齐,移驾到跑马场的时候,姜椿竟然在人群中瞧见了躲躲闪闪的武家二姑娘武成悦。

    姜椿顿时沉下脸来,疾步走过去,质问武成悦:“你姐姐武成岚呢?帖子是下给她的,怎地她没来,你这个当妹妹的却在这里?”

    被抓包的武成悦先是心虚地缩了缩脖子,随即直起脖子,理直气壮道:“我姐姐感染风寒,病得下不来床,没法来赴宴,便把请帖转送给了我,让我来玩一玩。”

    姜椿冷笑一声:“是吗?感染风寒,病得下不来床?

    她早不病晚不病,偏我办宴会的日子一定下来,她就病了?

    那倒还真是挺巧的。”

    武家胆子不小啊,竟敢弄鬼欺瞒自己,当自己好欺负?

    她当即对虞安城道:“劳烦师傅帮我主持下骑术比赛,让她们两人一组比试,决出胜负后,胜利者再三人一组比试。

    直至决出最后的前三名。

    我进趟城,争取一个半时辰内回来。”

    想了想,她又抬起手指,往武成悦身上一指,冷声道:“她没有请帖,不在被考察的人员之列。”

    说完,也不等武成悦辩解,直接扭头就走。

    *

    姜椿坐上马车,一路上马夫将马车赶得飞快,只用了半个时辰,就赶到了武宅前。

    姜椿吩咐家丁:“去砸门,就说宋大奶奶到访,叫他们赶紧开侧门迎接。”

    各家看门的门房都是人精。

    武家的门房早上可是亲眼瞧见自家二姑娘顶替大姑娘去赴宴的,他们先前还在开赌此事,赌宋大奶奶这个巡海夜叉会将错就错,还是会打上门来。

    这才过去多久啊,宋大奶奶竟然就真打上门来了。

    他们忙让腿脚最快的人去内宅通风报信。

    同时站在门内,高声朝外禀报道:“劳烦宋大奶奶稍等,已经有人去通知我们苏小娘了。”

    “什么小娘不小娘的,我堂堂宋家正经的少奶奶,还要站在这里等一个妾接见不成?”

    姜椿先是占据制高点地怒吼了一句,随即快步冲到武家的侧门前,抬脚就朝大门上踹去。

    “砰”地一声,一扇大门直接倒地,带起一阵灰尘翻滚。

    姜椿还罢休,又往另一扇大门上也踹了一脚。

    “砰”,另一扇大门也摔到地上。

    门内的家丁们瑟瑟发抖,纷纷“扑通”、“扑通”跪下,哀嚎道:“宋大奶奶饶命啊!宋大奶奶饶命啊!”

    惹得姜椿嘴角抽了抽。

    她冷哼一声:“你们滚远点,别碍我的事,我就不动你们。要是敢坏我好事,我就把你们的狗腿全打断,一条好腿也不留!”

    “是!是!是!”

    “我们滚!”

    “我们这就滚!”

    几人立时躲回他们值守时歇息的小屋里,并把门给反锁上,一副坚决不多管闲事的架势。

    姜椿对他们的识时务很满意,勾了勾唇,然后抬脚夸过门槛,缓步朝里面走去。

    才刚到二门前,就跟一队急匆匆赶来的人马撞个正着。

    打头的是个满头珠翠的年轻妇人,看年纪估摸最多也就三十岁。

    但脸蛋生得妖妖娆娆的,走路也不似大家贵妇那般端庄,走一步扭三扭,比现代那些名模还婀娜多姿。

    武家好歹也是官宦人家,哪个官宦人家的正头娘子这个浪样?

    很显然,这人就是门房嘴里的苏小娘,也就是武成岚父亲的妾室,同时也是武成悦的亲娘。

    不等这苏小娘开口,姜椿就冷冷道:“听闻武大姑娘病了,我来瞧瞧她。”

    苏小娘立时“哎哟”了一声,嗲声嗲气地说道:“宋大奶奶,这可使不得,我们大姑娘得了会过人的疹子,伺候她的丫鬟都被过了病气,也起了一身的疹子,您身娇肉贵的,可不敢以身犯险呀。”

    姜椿“嗤”笑一声:“我一个乡野杀猪女,皮糙肉厚的,难道还会害怕区区一点会过人的疹子不成?”

    先前武成悦还说武成岚感染风寒呢,这会子到了苏小娘嘴里,就变成得了会过人的疹子了。

    明显是临时想的借口,好阻止自己见武成岚。

    姜椿冷笑一声,抬脚就往二门内走。

    苏小娘立时朝自己身后的几个婆子使了个眼色,嘴里道:“宋大奶奶,您可千万别再往前走了,您要是被过了病气,我们家老爷知道了,可是要怪我的,怪我没拦住您。

    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拦住宋大奶奶,以免她被大姑娘过了病气!”

    几个婆子素日没少拿苏小娘的好处,闻言立时冲上来,伸开双臂,挡在姜椿面前。

    姜椿本可以直接一手拎起一个婆子,直接将她们丢开。

    但打她们没甚意思,她选择直接打发号施令的苏小娘。

    她扭过头,快走几步,来到苏小娘跟前,然后抬手一耳刮子甩到她的脸上。

    嘴里冷冷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拦着我去看武大姑娘!

    你只是武郎君的妾室而已,有甚资格把武大姑娘这个正头娘子所出的嫡女给关起来,不叫外客叫她?

    还是说,你为了让她给你闺女武二姑娘让路,已经偷摸把她给害死了?”

    苏小娘捂住被抽出五个手指印的脸蛋,哭唧唧地说道:“宋大奶奶你莫要胡乱给我扣罪名,我待我们大姑娘视如己出,从未苛待过她,更不可能害她。”

    姜椿翻了个白眼,夸张地干呕一声,一脸嫌恶地说道:“我是个女子,你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还是留着做给武郎君看,少在我面前装相恶心我。”

    她转过头来,对面前的四个婆子说道:“你们赶紧让开,否则我还打你们小娘,打到你们肯让开为止。”

    四个婆子立时抬眼去看苏小娘。

    苏小娘陷入两难境地。

    如果自己不让这些婆子退开,那么宋大奶奶肯定还会打自己。

    如果自己让这些婆子退开,宋大奶奶见到武成岚,自己的谎言就会不攻自破,到时武成岚被她接去别苑参加比试,冒名顶替的武成悦会被赶出来。

    自己可就白折腾一场了。

    姜椿没什么耐心,见这几个婆子站着不动,她反手又抽了苏小娘一耳刮子。

    嘴里好笑道:“竟然还有人自己找打的,这我不得满足你?”

    她这一瓜子抽得比较重,直接把苏小娘给抽得牙齿磕破了嘴唇,嘴角溢出抹血丝来。

    一个婆子惊恐大叫道:“小娘您吐血了!”

    苏小娘还是头一次挨打,以为自己真被宋大奶奶打出内伤,要吐血而亡了,顿时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几个婆子见状,顿时扑上去,哭天喊地地扑上来摇晃她。

    姜椿:“……”

    这都是些什么群魔乱舞!

    不过也好,现在没人拦路了,她可是去找武成岚了。

    第140章

    姜椿揪住一个半蹲在苏小娘身边假哭的婆子的后衣领, 把人提到自己前面。

    然后抬脚在她屁股上踹了一脚,冷冷威胁道:“带路,去找你们大姑娘!敢玩花招, 我就打断你的腿, 让你当个只能用手爬着走的瘫子!”

    为了今儿比试方便,姜椿穿了件高开叉的外衫, 下头是大裙摆的百褶裙,百褶裙里头还穿了件阔腿稠裤。

    踹起人来简直不要太方便。

    婆子吓得浑身发抖, 想要征求苏小娘的意见, 结果苏小娘还在地上躺着呢。

    姜椿又重重地“哼”了一声。

    这婆子一个激灵,非常识时务地抬脚就往前走。

    带路的话, 事后可能会被苏小娘处罚;不带路的话, 自己会被宋大奶奶打断腿变成瘫子。

    反正苏小娘就算罚自己, 也就最多打自己十几二十个板子, 到时自己使银钱贿赂下打板子的人儿,最多受点皮肉伤。

    两害相权取其轻,她果断选择带路。

    姜椿跟着这婆子往武家内宅走,走了好半晌,才见这婆子停下脚步。

    这院子的院门大敞着, 院子里有一口井,井边坐了好几个正在清洗蔬菜的婆子。

    西厢房门前还有两个身材健壮的婆子, 正抄着斧头吭哧吭哧劈木柴。

    这哪里像是个姑娘家住的院子, 分明就是个厨房所在。

    姜椿果断抬脚,又踢了那婆子的屁股一脚:“别告诉我你们大姑娘就住这个院子。”

    那婆子被踢得一个踉跄,差点摔趴到地上, 艰难稳住身形后,连忙解释道:“我们大姑娘不住这里, 但是苏小娘将她关到了大厨房后头的柴房里。”

    姜椿冷笑一声:“一个妾室,竟然敢将正室所出的嫡女关进柴房,真是好得很。”

    那婆子小声嘟囔了一句:“老爷纵着,小娘有甚不敢的?”

    姜椿不屑地轻哼一声。

    武郎君,不对,武大人是?

    很好,宠妾灭妻证据十足,回头自己就指使宋时桉参他一本,看他还敢不敢如此嚣张!

    “愣着干什么?继续带路!”

    姜椿见这婆子站着不动,冷声催促了一句。

    婆子立时跨过门槛,领着姜椿从东耳房旁边的月洞门往后走。

    井台边有跟这婆子相熟的婆子还一脸疑惑地跟她搭话:“李姐姐,你怎地将贵人领到咱们大厨房来了?

    这里到处乱糟糟的,还各种油烟气,仔细脏了贵人的衣裳。”

    苏小娘将武成岚送来的时候是夜里,大厨房不当值的人都歇下了,所以没多少人知道。

    李婆子似是而非地回了一句:“贵人的事情你别多问。”

    姜椿巴不得更多人知道苏小娘的所作所为呢,立时冷笑道:“我是来寻你们大姑娘的,你们家那位苏小娘可不得了,一个妾室竟然敢将正室所出的嫡女关进柴房,阻拦她参加宋家的宴会,恕我见识少,还真没见过谁家这么尊卑不分的。”

    在大周,妾室只能算半个主子。

    井台边的几个婆子互相对了对眼,都是一脸的震惊。

    这苏小娘以往最多克扣下大姑娘的伙食,闲着没事挤兑她几句,现在竟然干出将大姑娘关进柴房这样的恶行来?

    联想到二姑娘今儿出门赴宴这茬,几人顿时了然,苏小娘这么做,肯定是想帮二姑娘抢宋三爷那个好女婿。

    不过,大姑娘可是老太爷亲手传授的武艺,一个人足可以撂倒苏小娘身边所有的仆妇,又怎会被苏小娘关起来的呢?

    她们的疑问,其实也是姜椿的疑问。

    照武成岚自己所说,她功夫理应很不错,对付后宅里的丫鬟、婆子,那还不是跟玩一样?

    又怎会落到被苏小娘关进柴房的境地呢?

    然而等姜椿一脚踹烂柴房的门,见到里头正摇摇晃晃试图站起来的武成岚时,总算明白原因了。

    苏小娘这贱人,竟然给她下了药。

    姜椿转头,对跟在后头的邹大夫说道:“邹大夫,你赶紧给武大姑娘瞧瞧。”

    邹大夫是宋家的府医。

    姜椿想着今儿既要考校那些小娘子的骑术,又要考教她们的武艺,过程中难免会有磕碰,便让邹大夫去别苑候着。

    武成悦说武成岚感染风寒,姜椿直接叫上邹大夫,准备过来啪啪打脸的,却没想到这会子真派上了用场。

    背着药箱的邹大夫连忙上前,替武成岚把脉,又问了武成岚一些情况。

    然后对姜椿道:“武大姑娘这是中了蒙汗药,这药折腾人,倒是对性命无碍。

    老夫写张方子,大奶奶让人抓药来,熬给武大姑娘喝。

    喝完歇息一日,明儿应该就没事了。”

    武成岚艰难道:“不,喝完药不歇息,我要去别苑参与比试。”

    姜椿叹了口气,说道:“你现在人都还迷糊着,手脚也不太听使唤,如何参与比试?”

    武成岚破釜沉舟道:“劳烦邹大夫给我下点猛药,但凡能恢复个五六成,我都能胜过她们。”

    大家都是武官家的小娘子,武成岚对对手们再了解不过。

    上去几十年,武官家的小娘子个个肯吃苦练功,不少人功夫并不比家里的小郎君差。

    但这几十年,武官家养小娘子开始向文官家靠拢,讲究淑女风范,肯学武的最多只有半数。

    而这半数里头,又大都是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

    不是武成岚自大,事实就是她只需要拿出五六成本事来,就能吊打那些小娘子。

    邹大夫摇了摇头:“猛药伤身,大姑娘一个小娘子,还是别冒这危险为好。”

    武成岚坚定道:“不妨事,邹大夫您只管开方子便成,一应后果我自行承担。”

    她跟她母亲都要被逼到没活路了,哪还会在意甚伤身不伤身这样的小事儿?

    这要换作旁人,姜椿必定劝说一番,甚至还会强势阻拦。

    但武成岚这处境,姜椿实在说不出阻拦的话来。

    身处绝境,宋家这根救命稻草,她肯定是要想法子抓住的。

    换作自己,大概也会如此选择。

    姜椿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对邹大夫道:“开方子。”

    邹大夫开完方子,姜椿打发人去外头抓了药来,又让桂枝亲自帮她熬药。

    一番折腾下来,也花去了半个时辰。

    姜椿还惦记着别苑那头的比试,可没时间耗在这里等武成岚慢慢恢复,在她刚喝完药后,便让人将她搀扶上马车。

    然后急匆匆往别苑赶。

    路上姜椿对车里的武成岚道:“你抓紧时间睡会儿,一到别苑,你就得去参加骑术比赛。”

    武成岚点头道:“多谢大奶奶,您的恩情我没齿难忘,不管最后中没中选,您的恩情我都会报答的。”

    姜椿哼笑一声:“我才不稀罕呢,我也不是对你多看好,之所以跑这一趟,只是见不得有人敢挑衅我的权威,私自更换人选罢了。”

    这也是实话。

    虽然自己对武成岚很看好,但如果有其他小娘子在比试中胜出,人品性情又过关的话,她也不会跳出来反对这门亲事。

    自己所做的,不过是给武成岚个公平比试的机会而已。

    武成岚笑了笑,没接话,直接闭上了眼睛。

    不过片刻,呼吸就变得缓慢而又绵长,显然已经睡了过去。

    姜椿嘴角抽了抽。

    竟然秒睡了?

    这家伙也是个心大的,身处颠簸的马车上,旁边还有个陌生人——自己,竟然就这么放心地睡过去了?

    竟然如此信任自己?

    *

    马车颠簸半个时辰后,总算抵达了京郊别苑。

    姜椿把武成岚喊醒,关切地询问了一句:“感觉好点没有?”

    武成岚活动了下两条手臂,嘴角露出个笑容来:“感觉好多了,手臂差不多能听使唤了。”

    姜椿在心里轻舒一口气,率先跳下马车,然后转过身,亲自将武成岚给扶下来。

    见别苑的女管事许娘子前来迎接自己,她忙问道:“里头比试得如何了?”

    许娘子笑道:“已经比试到第三轮了,现下正有三位小娘子在马场比试呢。”

    姜椿走之前交待过虞安城,所有小娘子两人一组进行比试,胜出的人三人一组,参与第二轮比试。

    第二轮的胜出者,依旧是三人一组,再进行第三轮比试。

    就这么一直比试下去,直到决出前三名为止。

    这还真不是姜椿为了拖延时间,而故意想出的比赛法子。

    武成岚虽然重要,但还没重要到姜椿要为她改比赛规则的程度。

    纯属是为了给这些小娘子脸面。

    如果不设置这样的比赛规则,而是直接让她们一股脑全上,谁跑第一谁就是胜出者,未免太草率了些。

    这些小娘子精心准备了这么久,直接上场一轮游,内心失望不说,没准还会有些不服气。

    觉得胜出者纯属侥幸,而失败的她们不过是运气差了些,没能发挥出该有的实力而已。

    多比赛几轮,最终不管胜出者是谁,旁人都说不出不是来。

    “知道了。”姜椿颔首,然后领着武成岚,缓步走向跑马场。

    在跑马场的看台上寻到虞安城后,她将情况跟虞安城说了下。

    虞安城松了口气,说道:“还好你们早来一步,虽然最前头的人已经比试到第三轮了,但因为参与比试的小娘子人数众多,且不好叫她们一轮接一轮比试不得休息,我便安排交替着来。

    第一轮比赛还剩一组没比完呢,且刚好有三个人。

    我本想叫她们三人一组进行比试来着,如今既然多了个武小娘子,那正好可以分成两组比试。”

    姜椿朝虞安城竖了个大拇指。

    她听到许娘子说里头已经比试到第三轮了,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

    自己该想个什么办法,既能将武成岚塞进比赛队伍,又不会破坏公平公正呢?

    往跑马场走的这一路上,她都在努力开启头脑风暴。

    结果竟是白费心思了。

    虞安城对武成岚这个倔强而又不肯服输的小娘子很欣赏,觉得她跟自己有几分相似。

    和颜悦色地对她说道:“我让人带你去挑马,然后去第一轮比赛的地点等候。

    比完第三轮这场,就该你们第一轮的上场了。”

    武成岚朝虞安城道谢,脚步略有些虚浮地跟着虞安城安排的人走了。

    虞安城面露担忧之色,但到底忍住了,没多说什么。

    *

    也不知是宋时桉请回来的这个府医邹大夫医术太高明,还是武成岚意志力太强,总归她轻松赢下了第一轮比赛。

    接着是第二轮、第三轮、第四轮、第五轮以及第六轮。

    等比到第七轮的时候,就只剩五个人了。

    按照规则,她们五人需要分成两组,胜出者即为本场比试的前两名。

    但姜椿定的是决出前三名。

    所以虞安城索性将她们五人归为一组,直接竞争前三名。

    而武成岚也没说大话,成功拿下第一名不说,还直接甩开第二名足足半圈。

    以致于她在闯过终点线时,连虞安城都忍不住大声叫了声“好!”。

    姜椿亲自给前三名颁发了奖品,每人一把她特意找铁匠铺的人帮忙打制的精致匕首,以及一块刚好能做一件衣裳的蜀锦尺头。

    一帮小娘子露出艳羡的神色。

    倒不是说她们羡慕这点东西,匕首她们想要随时可以找铁匠铺打制,蜀锦虽贵,但一块尺头也值不了多少银子。

    她们想要的是这份荣誉。

    毕竟宋大奶奶可是头一个举办女子骑术跟拳脚功夫比试宴会的人儿,这份荣誉也是头一份的。

    只怕要不了几日,这几位胜出小娘子的大名就传遍全京城了。

    姜椿见状,朗声道:“下午的拳脚比试大家加油,胜出的前三名同样有奖品。”

    众人顿时发出欢呼。

    姜椿笑道:“上午的比试就到这里了,我叫人准备了烤全羊跟烤羊肉串,另还有一些清淡素菜。

    大家移步宴会厅,好好吃一顿,下午才有力气比试拳脚功夫。”

    *

    姜椿跟虞安城没去宴会厅,免得那些小娘子们不自在。

    他们师徒俩寻了间屋子,让人将饭食送过来一份。

    这是虞安城头一回跟姜椿一块儿用膳。

    男女有别,若不是他年纪比她爹还大,又挂着她师傅的名头,这辈子都没可能一块儿用膳。

    然后他就被深深地震撼了。

    他眼睁睁看着她吃了二十几根羊肉串,又吃下去小半只烤全羊。

    这还不算完,又喝了一大碗洒了胡椒面的羊骨汤。

    虞安城:“……”

    得亏你是宋家的儿媳妇,这要是放普通人家,谁家养得起一顿饭吃小半只羊的饭桶儿媳妇?

    忒可怕了!

    姜椿竟然还遗憾地叹了口气:“先这样,下午要上场考校她们的功夫,不能吃太饱。”

    也不知怎么回事儿,她最近饭量大增,比先前吃的要多一倍。

    不过肠胃并未有不舒坦的地方,哪哪都好着,她也就没太当回事。

    毕竟人的食欲都是一阵阵的嘛,没准刚好她这阵子食欲好。

    虞安城张了张嘴,简直不知该如何接话。

    你一个人吃七八个小娘子的饭食就罢了,竟然还说没吃饱?

    罢了,他还是埋头用饭,毕竟这加了贵重番邦香料——辣椒的烤羊肉串跟烤全羊,还是十分美味的,外头可吃不到。

    *

    用完午膳后,姜椿让许娘子给自己寻了间卧房,小憩了半个时辰。

    然后将裙子脱掉,只着高开叉的外衫跟阔腿稠裤,去了校场。

    当然,恁多小娘子,她不可能挨个考校她们的武功,这样的车轮战,就算是她们个个都是菜鸟,也实在累人。

    还是用上午的法子,让她们先分组进行比试。

    决出前十名后,再由她亲自考校,根据她们的表现,评出前三名来。

    捉对比试显然比赛马要慢多了,等到决出前十名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姜椿撸了撸袖子,站起身来,笑道:“为了节约时间,省得城门关闭大家进不去城,你们一块儿上!”

    那十位小娘子互相对视几眼,眼里都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能进前十名,她们这十个人多少有些真本事在身上的。

    不过这不是要跟敌人决一生死,所以她们并未选择合作,而是各自寻找机会上去对战一波,露出颓势后就立即退下来,换其他人上去。

    可以说这比试进行得十分斯文有礼。

    连姜椿都忍不住夸赞了一句:“你们几个,倒是有些武者精神。”

    有个姓方的小娘子爽朗笑道:“能得大奶奶这句夸赞,咱们今儿就算没白来。”

    姜椿认得这位方姓小娘子,是她熟人曹娘子的姨家表妹,上午骑术比试拿了第三名呢。

    其他几人也纷纷附和。

    姜椿笑道:“你们说话这么好听,我都不好意思动真格的了。”

    武成岚笑道:“大奶奶可别太掉以轻心,没准这是我们的战术,故意说好话麻痹您,好趁您不备进行偷袭。”

    姜椿一脚踢飞一个小娘子,哈哈大笑道:“我今儿教给你们一句话‘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不信邪的话你们尽管试试。”

    众小娘子被她激起了好胜之心,也不管甚武者精神不武者精神了,互相偷偷打眼色,然后寻了个机会,一拥而上。

    姜椿左挡右打,左躲右踢,感受到了一点被群殴的小小压力。

    毕竟这不是对敌,她不能使出全部力气,不然她一脚踹过去,就有一个小娘子骨折;一拳揍过去,就有小娘子倒飞出去撞破头。

    这还得了?

    只怕明儿宋家大门口就被堵个水泄不通,全是替自家小娘子上门来讨公道的家长。

    虞安城大声幸灾乐祸:“才学个半吊子,就大言不惭以一对十,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丢人!”

    姜椿利落地跳起来,躲开武成岚的扫堂腿,给了身侧一人一个侧勾拳,然后迅速矮身躲过另一人的拳头。

    嘴里笑嘻嘻道:“我丢人能怪谁?还不是怪师傅您教得不行?要是您肯好好教,我又怎会打不过一帮小娘子?”

    虞安城顿时怒道:“我教得不行?以往我如何教禁卫军的,如今也是如何教你的,你自己学艺不精,反倒怪起我来了?”

    姜椿边在小娘子堆里打转,边同他斗嘴:“师傅您一看就是个重男轻女的,在禁卫军当总教头的时候铁血严格,轮到教我的时候,看我是个小娘子,就想着随便糊弄糊弄。

    素日瞧不出来,我今儿跟人一对战,果然就露馅了。”

    虞安城气得咬牙切齿:“我何时糊弄过你了?还不是宋大人说你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别对你太苛刻,我这才略微放松了些要求。”

    姜椿:“???”

    她不过是闲着无聊,随便跟师傅斗嘴玩。

    却没想到,竟然斗出秘密来了?

    好啊宋时桉,竟然背后捣鬼,让虞安城给自己放水。

    亏她还以为自己人格魅力大,外界盛传的脾气顶顶暴躁的虞安城虞总教头,到自己面前却只是个略有些严肃的郎君罢了,还从未朝自己发火过呢。

    感情是宋时桉这家伙的“功劳”。

    哼哼,自己学武可是认真的,每天都花费一整个上午的时间跟着虞安城练功,可以说十分勤奋刻苦。

    宋时桉这家伙不但不支持自己,竟然还拖自己的后腿。

    看她回家后怎么收拾丫的!

    姜椿哼笑道:“原来我学不好功夫的罪魁祸首不是师傅,而是我夫君,很好,等我晚上回去就收拾他!”

    虞安城脸色一僵。

    自己说啥了?

    糟糕,似乎不小心秃噜出甚不该秃噜的秘密了?

    完蛋,自己这个才上任半年的师傅,该不会明儿就当到头了?

    顿时懊恼得不行。

    姜椿又陪这几个小娘子“玩耍”了一刻钟,然后这才拿出真本事来,将她们三两下撂倒在地。

    开玩笑,她的确是感受到了被围殴的压力,但不代表自己就打不过她们。

    她好歹也是认真学过半年功夫的人儿,可比她们这些花拳绣腿的花架子厉害多了。

    毕竟,就算虞安城故意放水,他好歹也是十万禁卫军的总教头,可不是这些小娘子的师傅能比的。

    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姜椿跟虞安城商量一番后,定下来本场比试的前三名。

    分别是武成岚,方小娘子以及何小娘子。

    姜椿照例给她们颁发了奖品,也是一把匕首跟一块蜀锦尺头。

    只不过匕首的样式跟蜀锦的花色,跟上午的略有不同。

    完事后,她还大声宣布:“大家先别着急走,今儿所有参与比试的小娘子都有纪念奖,大家领了奖品再走。”

    纪念奖是每人一把小型水果刀,以及一块喜上眉梢暗纹花罗尺头。

    本有些沮丧的小娘子们,闻言后心里略微舒坦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