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南星是在一阵剧烈的摇晃之中醒过来的,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帮老师搬东西,结果被一辆车撞飞的时候,只记得在失去意识的最后关头,他紧紧攥住了什么,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去,还没看清楚手上有什么,先被自己身上的大红婚服闪了眼睛。
他不是出车祸了吗?这里又是什么地方?难不成他在做梦?
叙南星伸手掐了一把自己的脸,结果被疼得眼泪都冒出来了——不是在做梦!他穿越了!
随着疼痛蔓延,一段段记忆如同走马灯一般疯狂涌入他的脑海,叙南星一个没坐稳,恰好这个时候,一直抬着他摇来晃去的玩意儿也停了下来,惯性直接让他往前跪了下去,然而膝盖传来的痛盖不过眼前闪过的画面带给他的冲击大。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和自己同名同姓,是这虞州城中一户还算有些影响力的商贾之子,奈何他娘亲只是一个妾室,再加上生下他之后身子一直不好,不受宠连带着儿子也不受重视,从小被当成野孩子养大也就算了,好不容易到了十七岁,竟是被不想嫁人的长姐绑了塞进了送亲的马车里!
原主这人也是个不愿意屈服的,被绑上马车之后就想要一头撞死在马车里,结果马车摇摇晃晃,根本没人注意到他。
叙南星抬手摸摸自己的额头,疼得他嘶一声收回了手——估计原主应该是已经没了,不然也不会让他“趁机而入”。
先不论替嫁这件事的轻重,叙南星想起来原本该是长姐嫁去的这家就头疼不已,记忆中原主是听说过他马上要“嫁”去的这家的。
虞州城中沈府的名号谁没听说过,沈老爷在京中为官几十年,告老还乡后唯一的儿子沈明修又上了战场,连打了几回胜仗,年少时又与当今圣上结为异姓兄弟,封了个王爷,也算是一时风光无限,沈老爷离世时他已经成了帝王身边的红人。
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几个月前他这位常胜王爷也在杀场之上败下阵来,险些丢了命。
可就算活了下来,也落了个眼瞎瘸腿,权力皆失的下场,那之后整个人都变了性格,据说性子难以捉摸,更有沈府下人传言他动不动就摔东西打人。
怪不得他那位姐姐死活不肯嫁。
叙南星捂着额头爬起来,暗暗在心里念叨了几遍这位王爷的名字——沈明修,名字倒是好听,可若真是传言之中所说的那般……叙南星头疼不已,他一向是知足常乐,随遇而安的性子,若是要他男扮女装混日子图个活路也就算了,可这沈府着急忙慌要娶亲可是为了冲喜!
若他能活下来,顶多两个人搭伙过日子——这还得建立在对方能接受他是个男人的前提下,更何况叙南星还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想到这里,叙南星赶忙回头摸摸自己的身后,摸到一条毛绒绒冰凉凉的大尾巴这才放心下来。
不知道这里的人如果发现他是只小青龙会不会把他串起来做成烤龙肉,叙南星一边把尾巴收起来一边欲哭无泪。
“要我说,这叙家的小姐嫁过去也是个守活寡的命,那沈王爷残废也就算了,我来的时候看了一眼,估计是活不了。”
“你可闭嘴吧,当心被听了去!”
马车外窸窸窣窣的声音中夹杂着几声议论,叙南星赶忙从马车角落里将盖头捡起来盖在头上,媒婆气喘吁吁地撩开马车帘子将他一把抓了下去,可下一刻媒婆就尖叫着松开了他的手——这手根本不是女子的纤纤玉手,分明是个男人!
“嚷嚷什么?”一道颇有威严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其中有着不容忽略的担忧着急。
叙南星堪堪站直,大气不敢喘一声,就听那吓坏了的媒婆惊魂未定道:“大夫人,新娘子被换了!这不是叙家大小姐啊!”
“什么?给我将盖头掀了!”
叙南星都还没来得及伸手拽住,盖头就被人一把扯开扔了出去,他眨眨眼睛适应了光线才看向正站在自己对面的那位大夫人——而对方也正在打量着他,眼中满是怀疑和怒气,叙南星心想这下完蛋了,就在这时大夫人身后侍女哭着跑过来,咣当一声跪在了地上:“大夫人,再不拜堂王爷就撑不住了!”
大夫人一眼扫过来,看着眼前十六七岁,脸上还带着伤的少年,咬牙道:“男的又如何,给我将他绑了押去拜堂!今天这事儿怎么都得成!”
叙南星可不想再被绑,他手上现在还一片青紫,看见几个家仆拿着麻绳就要上前来,忙举起手使劲摆:“我配合!我不跑!别绑我!”
大夫人一听儿子不行了,情急之下也顾不了这么多,拎着裙边就往回跑,叙南星心想现在不献殷勤更待何时,叙家他是肯定回不去了,倒不如趁现在抱大..腿,沈府就算再失势,也比把自己往外扔的叙家好?
看着根本不用对方绑人,主动跟在大夫人身后往沈府跑的叙南星,媒婆和家仆都看呆了——怎么还有主动往狼窝里跑的?!
叙南星想得比较简单,替嫁这件事一定会被追责,他倒是对叙家还没有什么认识,眼下先把自己保住才是最重要的!
他本想着就算那王爷再怎么无法相处,大不了他就躲得远远的,可当他跟着大夫人一路跑进沈府的厅堂,一眼看见被下人们扶着过来拜堂的沈明修时,顿时走不动路了。
叙南星盯着男人的脸,他承认自己是个实打实的颜控,这家伙长得也太好了,就算脸色苍白如纸,薄唇惨白无色,甚至站都站不稳,叙南星还是被他的脸美得腿发软。
绝品大美人。
叙南星默默在心里比了个大拇指,龙族本来就喜欢亮晶晶的宝石和美丽的东西,幸好他识时务,反应及时,否则错过这么一张脸,他恐怕会后悔死。
他虽然对这里的礼数不是很熟悉,但旁人让怎么做他就怎么做,非常配合,就连大夫人看他的眼光都变得不一样了,偏偏在最后一拜时,沈明修猛地吐出一口血,溅了叙南星身前一片,眼看着就要倒下去,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叙南星一把接住了男人,眼看着他快要呛血,忙挥开要过来扶人的下人,伸手将他放倒,让他斜着侧身躺在地上。
看着这家伙的胸膛起伏幅度越来越小,叙南星赶忙按着老师教过的急救法,开始救人,可就算是这样男人也还是渐渐停了呼吸。
叙南星的呼吸也差点跟着停了,这个时候也管不了两人是不是第一次见面,自己身处多么尴尬的境地了,低头给沈明修做人工呼吸,满口的铁锈味让他皱起了眉头,可他还是将急救流程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不行,根本没用……叙南星心一横,心想死马当活马医了,低头再次吻上沈明修的唇,将一口灵气度了过去。
周围的人已经被他这般惊世骇俗的行为震惊得不敢上前,大夫人更是眼前一黑险些晕死过去,她就不该信那什么道士的话,弄什么冲喜,说不定儿子在床上躺着还好好的,现在……
“大夫人!大夫人你快看!”之前哭着来叫人的侍女脸上还带着眼泪,却是惊喜万分地晃晃大夫人的手臂,大夫人头疼欲裂,撑起身子看过去,正好看见沈明修被那小少年扶起来靠在了身上,脸色明显好了不少,至少是能喘气了。
下人们手忙脚乱地将沈明修送回了卧房休息,又让人去请了大夫,媒婆早就跑的没影,偌大的厅堂在一阵忙乱之后变得安静下来,只剩下红烛燃烧噼啪作响,以及坐在地上有些茫然的叙南星。
他现在该去做什么?
叙南星抬手抹了一把嘴边的血迹,叹了口气自己爬了起来,却是被身后突然出现的大夫人吓了一跳:“啊!”
“好孩子,好孩子。”大夫人哭得梨花带雨,险些气都喘不匀,抓着叙南星的手拍拍,连声叫他好孩子,搞得叙南星都有些不知所措,“是你救了明修,这份恩情我们会记下,只是……”
“只是?”叙南星不解歪头。
大夫人心中有愧,本来就是沈家用八字批条找了叙家要求两家结亲冲喜的,叙家也同意了用钱换亲,但她也没想到叙家会把大小姐换成庶子,这孩子她曾经也在街头看见过,若不是身边人提醒,定然不会将那毛头小子和叙家的儿子联系在一起。
她本来想着若是冲喜不成,也只能当成天命如此,可如今叙南星救了自己的儿子,她便要问问叙南星的意见了。
“我们两家……两家人都有错,可你是无辜的。”大夫人擦了擦眼角,“如今沈府没了顶梁柱,我和明修娘儿俩相依为命,你也并非双儿,要你一个男子和明修在一起未免委屈了你,你若是不想留在这里,我便送你回……”
叙南星迅速摇头。
大夫人以为他不愿意回叙家,又提出给他一笔钱送他出城,放他自由,可叙南星还是摇头。
“我……”叙南星挠挠脸,他倒是不在乎之前大夫人想要绑他这回事,毕竟她也是为了儿子心急,想起沈明修的脸,叙南星下定决心道:“我想留下,可以吗?”
……
沈府和叙家的闹剧不知道从什么人的嘴里传了出去,整个虞州城都知道沈明修娶了个男人,还是叙家不受宠爱的妾室子,若说这不算是什么大事,那么两天后叙家开始满城张贴寻人启事的动作就成了大家的饭后谈资。
“听说叙家大小姐跟着情郎跑了!”
“怪不得她让弟弟替代自己,这是早就有事了?”
“谁知道呢?不过要我说,沈府才是真的大度,居然能容得下一个男妻。”
“你知道什么?那还不是沈王爷成了残废,大夫人又是个女子,我看那叙南星想要趁机夺取沈家家产!”
叙南星并不知道外面关于自己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也不知道大姐跟人跑了,叙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他正在忙着弄明白自己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东西。
那是一本书,巴掌大小,却是很厚。
封面上红色的字体写着几个大字——《手把手教你做甜品1000例》。
叙南星:“……”
他不会做饭,更别提甜品了。
但想要留下来他就必须得有一技之长才行,这两天他也算是对沈府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也从大夫人那里得知沈府已经逐渐走向了没落,其中不乏沈老爷的两个兄弟对沈府的打压。
“从前沈府有明修在朝廷里撑着,现如今他也倒下了,老爷也不在了……他那两个哥哥早就盯上了沈府的家产,就连铺子都已经被分得一干二净。”
大夫人说起这些时满脸愁容,想起虽然还活着却还没醒过来的儿子,更是连连唉声叹气。
叙南星将那本菜谱收了起来,那天他和大夫人说想要留下,却没有说明理由,大夫人虽然让他留下了,也没有问他为何一定要留下,也许光是对沈明修的救命之恩就够了。
他一路穿过廊下的花..园,看着明显冷清许多的沈府,想起来大夫人说过要将沈府的下人辞退大半好节省开支,叙南星叹了口气,转身走上了回卧房的路。
他还没厚脸皮到要求和沈明修睡在一起,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夫人猜到了什么,将他的房间安排在了沈明修隔壁。
说来也巧,两天都没有什么动静的沈明修的房间里,今天倒是意外地“热闹”。
叙南星在房门前站定,听着里头大夫人的哭声,和什么人低声说话,他想应该是沈明修醒了,正想着不去打扰人家母子俩,就听见里面响起了争吵声,他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门就已经啪的打开,大夫人擦着眼泪走了出来,瞧见他站在这里有些吃惊,却还是招招手让他先回去,小声道:“在生气呢。”
“因为冲喜?”叙南星问道。
大夫人点点头,无奈道:“原本就是我的错,他宁死也不愿意拖累别人……”
“可我不是别人呀。”叙南星认真道,“我们成了亲拜了堂的。”
大夫人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你在外面对吗?我有话和你说。”里面沈明修的声音响起,叙南星朝大夫人摆摆手示意他不用担心,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是他第一次走进沈明修的房间,这里充斥着浓浓的汤药味,也点了药香的香薰,看得出来大夫人对儿子很上心,叙南星却是眉头紧蹙,这种环境对人的心理影响很大,可能原来病没有那么严重,也会整天想着自己的病。
沈明修的床铺在屏风侧面的房间里,叙南星进来时他正半靠着软被坐在床上,叙南星听大夫人说了,他现如今腿脚行动不便,眼睛也看不见,就连吃饭穿衣都需要别人帮忙,想必心中不会好受。
他上前站在沈明修床边,悲催地发现自己对他这张脸根本没有一点儿抵抗力,只是还没等他说话,沈明修先开了口:“你没有必要因为这件事受到牵连,我们和离。”
叙南星早就猜到他会说这个,仗着他看不见,大着胆子蹲在床边,本着打人不打脸的原则,非常厚脸皮地将自己的脸贴在他手背上。
沈明修手一抖,想要抽走,就听少年人清亮的声音道:“你赶我走,我就无家可归了呀,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