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祎把他放在那间布置简单、似乎长久无人居住的房间。
祝七坐在仓鼠笼边想了很久,也没想通徐景祎此举是为什么。
难道是发现他越狱了?但他怎么想都觉得自己的越狱应该是万无一失的,本来仓鼠能去的地方就不多,碰过的东西也都恢复原样了,这个人类还能从哪里看出蛛丝马迹呢?
祝七郁闷得晚餐都没了胃口。
平时到点就自己等在碗边的小仓鼠,今天窝在小房子角落又只对外留了个屁股。
徐景祎看它一会儿,根本没有关心的意思,关上笼子走了。
房门再次关上。
祝七闷闷不乐地啃着玉米粒,听见徐景祎没多久又出门了。
好可恶的人类。
接下来的几天,徐景祎除了来照料他,别的时间没踏进房里一步。祝七也越狱在房间里玩过,但对着总是关闭的房门,他渐渐也觉得索然无味。
房门关上就算了,窗帘也关合着。这个房间的窗户不是落地窗,这下连窗外的风景都看不见,一抬头只能看见天空是阴是晴。
像在坐牢。
与之相反,自从将仓鼠关进闲置客房后,徐景祎每天进屋终于闻不到那几乎满屋子乱蹿的棉花糖味。至于那小东西在房间里蹿,他倒是无所谓,横竖房间也无人居住。
每天的定时定点喂食换水,似乎也不那么让人感到麻烦了。
如此一来,他暂且打消了更换仓鼠笼的想法。
这天早上,徐景祎出门前照例给仓鼠添粮,却发现这小东西还在睡。
虽然刚搬进房间那几天,小东西也有点不搭理人的架势,但后来大概是适应了,每天早晚吃饭的时间还是会在碗边等着,生物钟非常规律。今天不知是怎么了,抱着它的瓜子睡得这么死。
徐景祎闻到一丝奇怪的味道,细嗅又没有了。
他想了想,伸手去戳睡得不省人事的小仓鼠。
很软,软到让人怀疑这样一只小动物如果没被好吃好喝地圈养着,到底该怎么活下去。
这是他第二次触碰这个小东西。第一次是它上次抗议拿走零食碗的时候,指尖碰到了一点。平时倒粮换水的时候他们从无接触,就连拿浴沙给它洗澡,小家伙也是自己跳进浴沙盆里,清理干净了又自己爬回笼子,根本不需要徐景祎多余搭手。
在基础的生活打理上,他们像是已经形成一种默契。
徐景祎偶尔想到这种互不打扰的默契,倒是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小仓鼠被他戳了两下,年糕一样的身体抖了抖,抱着瓜子翻身,悠悠醒转。
从一只仓鼠脸上很难看出表情,神奇的是,徐景祎却仿佛能看到它的睡眼惺忪。
“吃饭。”他说。
祝七还没睡醒。这两天他偶尔会觉得异常亢奋,但亢奋过后就觉得好累,看着紧闭的房门也愈发不顺眼,想离开这个房间的心情比以往更强烈,仿佛外面有什么在吸引他。
是什么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仿佛一株在初春冒芽的小草,执着地想要冲破头顶的灌木丛,肆意向阳生长。
徐景祎离开后,他迷迷糊糊地抱着干粮啃,只觉得嘴巴里的粮食无滋无味。
好想出去。想到外面去……
等等。
祝七猛地一个激灵。
这不会是……发情吧?
-
整个上午,徐景祎在工作之余,脑海中都会莫名浮现仓鼠早上那蔫蔫巴巴的模样。还有那不经意间飘散在空气里的奇怪味道,不知为什么,让他十分在意。
是身体不舒服么?
带着这种在意,徐景祎午休时回了一趟家。
小仓鼠正窝在小房子里半睡不醒,蔫头耷脑的,似乎有点发抖,看见他也只是抬了下头,然后又蜷下去。
他伸手碰了下,触感似乎比早上热一些。
那股奇异味道也不再像错觉,而是实实在在逸散在空气里,很淡。
祝七正不舒服呢,肚子痉挛得有点钝痛,脑袋晕,身上也热,徐景祎递来的手指头带着些微凉意,很舒服,他不由往他手上悄悄贴了贴。
下一秒就被一只大手给捞了出去。
祝七一下子清醒了:“叽?”
要干什么?
这只是一句下意识脱口而出的疑问,徐景祎却好似察觉到他的不解与紧张,说:“带你去医院,别乱动。”
——医院?!
祝七更清醒了,他从小最怕去的就是医院!
小时候吃坏肚子那一回,连轧了三天的针,从那以后他听见“医院”两个字就发憷。为此他大哥去学了医,以为这样就能让弟弟的医院恐惧症缓解一点。没想到那之后祝七连他一起怕上了,总觉得大哥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掏根针管出来,花了好一段时间适应。这期间二姐和四姐对大哥进行了惨无鼠道的大肆嘲笑,差点儿没把大哥嘲抑郁。
手里的鼠团子抖得像个筛子,还抱着自己的大拇指吱吱直叫,徐景祎沉吟片刻,从零食碗里拿出一块杂粮饼干塞过去,安抚道:“吃。”
然后转身往外走。
祝七抓着杂粮饼干,浑身都是僵硬的。
他都表现得这么不情愿了,这个人类怎么这么坏呀,还要带他去医院?而且现在他肚子不舒服,哪里吃得下东西……
如果此时是人类形态,祝七还能反抗一下。
可惜他现在是只能被人类当成面饼揉来搓去的仓鼠,而和徐景祎贴近后,对方身上具有威胁性的气息变得唾鼻可闻,他只觉得更晕了。
徐景卉打包的东西里还有专门带仓鼠出门的宠物盒,徐景祎找到盒子将它装进去,带去了附近一家宠物医院。
上桌后祝七还想跑,被经验丰富的医生一把捉回去。
他唧唧叫唤两声,医生无奈地温声安抚,徐景祎在一边皱了皱眉毛,没说话。
“它平时也很怕生吗?”医生问。
徐景祎想起小东西刚到家那段时间,每次跟自己对上视线都要躲闪,应道:“对。”
医生点点头,祝七却在心里反驳,不是的,是你太可怕了。
他在医生手里毫无还手之力,医生边做基础检查边问:“最近给它换过粮吗?”
“没有。”徐景祎说。
“饮食状态和睡眠怎么样?”
“吃比平时得多,睡得也多,”徐景祎几乎没有卡壳地回答道,“活动的时候异常兴奋。”
祝七有点意外。
他一直觉得徐景祎只把喂饭喂水当成一项日常任务,他明明也没关注过自己,应该回答得挺磕绊才对。
医生点头道:“它这是发情了,加上有一点消化不良,可能是被发情影响到的,包括你说的那些,也是发情的原因。”
徐景祎沉默了两秒,说:“发情?”
“对啊。你家小鼠成年得有点晚,一般来说公鼠一个半月到两个月之间就该性成熟了,你这只都三个月了,才开始发情,”医生笑道,“不过别担心,影响不大,可能是成熟得晚所以反应比较大,等适应了就和平时一样了。我开点药给它调理下肠胃,这几天你有空多陪陪它,消耗下它的精力,注意鼠笼清洁。别的不用做,它会自己解决生理问题。”
医生每说一句,祝七就把脑袋埋得更低。
如果此时是人类形态,他脸应该红得可以挂在十字路口当指示灯了吧。
对他们来说,发情与□□其实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这是动物的本能,就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即便作为兽人,他们有着许多像人类一样的行为特征,但骨子里的天性仍是以兽性为出发点的。
可这是人类社会。听着两个人类大肆谈论自己的生物特性,祝七产生了一种很微妙的羞耻。
鼠鼠也是有自己的隐私的。
他被医生交还到徐景祎手上。
终于逃脱魔爪,祝七也顾不上徐景祎凶不凶了,在他手掌心埋成一团。
徐景祎垂眸看着手心里的团子,不知怎么想的,五指合拢捏了捏。像在捏一个毛绒玩偶。
暖暖热热的,还有点糯,软若无骨,力道稍微重一点仿佛就会捏坏。
这一捏力道不重,祝七还是迅速抬头看向他,发出一声小小的抗议:“叽。”
不要捏我。
然后祝七看见这个冷冰冰的人类微微勾了下嘴角,好像自己的反应取悦到他了。
这是相处多日以来头一回在他脸上看见疑似笑容的表情,祝七愣了愣。
于是又被捏了一下。
“叽!”
不要捏我!
真的很像个会发声的毛绒玩偶。
徐景祎想着,勉强伸出一根手指头摸了下它的脑袋,算是道歉。
好敷衍的道歉。
不过祝七不跟他计较,只想快点离开医院。而且这个人类的手指头还挺舒服的,略有一点粗粝感,如果能再多摸两下就好了。
徐景祎拿着医生打好的药单子,带着祝七去拿药。
去药室的路上,祝七瞧见走廊尽头的房间,咚一下趴在宠物盒壁上。
好多猫啊……
房间门边挂着住院部的牌子,门牌下方还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有猫狗待领养哦!
住院部门是敞开的,只围着一扇栅栏,小猫小狗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祝七眼睛都要看直了。
可惜徐景祎没有给他多看两眼的机会,走进药室取药。
出来时,祝七又趴在宠物盒上看猫。
这次徐景祎注意到了,他拎起宠物盒,盒子晃动间方向微变,祝七也跟着挪位置,寻找最佳观赏点。
徐景祎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垂眸问:“好奇?”
祝七刚要点头,很快反应过来这种过于聪明举动似乎不符合一只普通仓鼠的反馈能力,于是像一只普通鼠那样做出几个迫切的小动作,并发声:“叽……”
我想过去看看……
徐景祎不为所动,抬手扫一眼腕表。
然后无情地拒绝了它:“不是讨厌医院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