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一大早,因为满心满眼的期盼,阮君之来的比以往还要早一些。

    他到的时候,池歌飞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阮君之不敢吵醒他,轻手轻脚地坐下,就看到自己面前整整齐齐摆着五本笔记。

    他带着紧张又兴奋的心情一本本翻开,最上面的是数学,之后还有物理、化学、生物、地理,偏理科类的课都在。

    池歌飞的字很好看,一笔一划锋利遒劲,一眼扫过去简直赏心悦目。再加上知识点整理的简单又完整,阮君之莫名有种看完了就能跟他成绩一样好的自信。

    “自己用,不要借出去。”池歌飞早在阮君之进教室时,就已经醒了。等到他激动地微红着脸把笔记都翻了一遍后,才开口打断他的兴奋劲。

    “你醒了啊……我绝对不借给别人!”阮君之举着手发誓。

    “嗯。”池歌飞满意了,“政史靠背,语文和英语不仅要背还要理解,比较依赖积累,你先学我给你的这些。”

    “好。”阮君之乖巧点头。

    他现在主要是汉字积累不够,学偏文课程光是认字就很吃力了,而偏理的虽然难,但起码不用一直抱着字典查。

    “每本笔记最后面有学习计划,不一定适用,你自己看。”笔记是池歌飞以前就有的,但学习计划是昨天刚写的。

    只要一想到阮君之很有可能一脸茫然地到处乱撞,池歌飞还是亲自针对对方写了学习计划。放在平时定然是件麻烦事,他管都不会管。后来想了想,既然都给出笔记了,阮君之如果还学不好,岂不证明了他这个“老师”不行?

    阮君之受宠若惊地翻到最后页,学习计划里包括了全学科,写的详细又好懂,而且单日任务量一点也不重。

    “谢谢!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待!”阮君之感动的不行。

    池歌飞微微拧眉:“我没有期待。”

    “那就、那就教导!悉心教导!”阮君之聪明地立刻换了个词。

    池歌飞这次勉强接受了,睡意被驱散,干脆从桌肚里找了本计算机类的书看。

    阮君之则对着笔记,翻出草稿本一边学一边算。

    尚河市市立中学的早自习是七点半开始,到八点结束,池歌飞七点二十便走了,他作为学生会的会长,需要去校门口检查迟到。

    阮君之认认真真看着数学公式,到七点半时,又准时翻出语文书背。

    直到早自习快结束,池歌飞才回来。

    他把默写在本子上的《离骚》小心翼翼地递到池歌飞手边:“早上背完默的。”

    池歌飞看了一眼,并没接。

    “给你检查。”阮君之白嫩的指尖轻点了一下学习计划的第一行——“早自习语文背诵,至少一首诗或一段古文……”。

    池歌飞抿着唇,总算明白了,这是完成了任务要给自己检查的意思。

    “自己对。”池歌飞没打算检查。

    阮君之微怔,片刻后才低低“哦”了一声,抽回草稿本。

    他太得意忘形了,对方都已经给了他笔记,他怎么还希望对方时刻监督自己呢?

    眼见着阮君之真的老老实实翻开书一个个字对,池歌飞扫了一眼他写的字。

    和检讨书上见到的一样,圆滚滚的,特别像是画的,能认识是能认识,但不好看也是真不好看。

    “练练字?”等他对完了,池歌飞破天荒又多管了一回闲事。

    “……我吗?”阮君之呆滞地指着自己,复又垂头看了看自己写的字,耳朵立刻红了。

    他的字是真的不好看,看起来特别幼稚。

    “嗯。”池歌飞点头。

    阮君之舔了舔干涩的下唇,乖乖应下:“好。”

    这人太听话了,池歌飞紧绷着脸,片刻后挤出一句:“默写的不错。”

    听到自己被夸了,阮君之惊讶地抬起头,夸人的却已经垂头看书去了,他耳根红了红,垂头换了池歌飞的数学笔记看。

    *

    上午两大节课上完,是新一周的升旗仪式,照例是各班班长带队到升旗台下。

    正逢秋老虎,今天热的厉害,发言的章主任话还特别多,统一穿着长袖校服外套的学生们站在升旗台下都有点不耐烦。

    阮君之感觉脸颊晒得滚烫,他抬手碰了碰脸,想起下节课是体育课,还得晒,很小声地叹了口气。

    他倒不是不喜欢户外课程,毕竟失明六年,最向往的就是户外风景了,但他对自己的体力没信心。这么多年为了避免受伤,他会尽量减少不必要的远程外出,锻炼变少了体力自然会跟不上。

    池歌飞因为带队就站在他旁边,听到他叹气,淡淡看了他一眼。

    升旗仪式终于结束,学生们有序散场,阮君之暂时松了口气。

    站在他后面的王南一把勾过他的脖子,兴奋得不行:“走啊走啊!体育课了!”

    阮君之应了声,再回头找池歌飞时,发现这人已经走远了,根本没等他。

    意料之中,但不免有些失落。阮君之撇撇嘴,也知道自己还无法强求池歌飞一下子就卸下心防和自己亲近起来,对方本就不是那种性格。他安慰自己,现在能有这样的效果已经很不错了。

    尚河市市立中学的体育课两个星期才有一次,所以上课时往往都是好几个班一起上的,阮君之和王南走到操场,才发现操场上乌泱泱的一大片人。

    一班的体育委员是个留着披肩长发,但英姿飒爽的女孩,叫焦雨。体育老师让一班学生分成四排从矮到高列队时,焦雨很快替他们排好了。

    阮君之仍旧是男生队的排头,池歌飞则去了另一排男生队的队尾。

    因为离得远,阮君之循着看过去,发现对方一动不动站在那儿,周围人都在打闹,只有他冷漠至极。

    “你知道吗,咱们班的体育老师是魔鬼教官。”王南凑到阮君之耳边很小声地说。

    “为什么?”阮君之心里一紧,收回视线。

    “高一那会儿他是我们隔壁班的体育老师,每次上体育课都要班上学生跑步,男生一千二女生八百,跑完了才能自由活动。”

    阮君之脸色一白,下意识打起退堂鼓。

    然而他退堂鼓还没打响多久,体育老师就让他们报数。

    “报告老师!高二一班应到四十二人,实到四十一人,一人病假,请老师指示!”焦雨爽朗的声音极具穿透力,操场上不少早已解散的班级纷纷看过来。

    请病假的是周六还打过照面的周金屋,阮君之在心里想着周金屋的事情还有没有后续,试图把自己从紧张的情绪中抽离,

    体育老师沉思一阵,才说:“好了,保持列队,分四个跑道,以白色起跑线为起点,男生一千二,女生八百,跑完自由活动。”

    阮君之心彻底沉下去,沮丧地在排头带队跑步。

    他不敢跑太快,怕到后面体力不支,结果一圈下来,第二列男生队队末的池歌飞和他擦肩而过。

    淡淡的薄荷香味让阮君之稍微提起神,加快了脚底的步伐。

    可今天天热,再加上他体能上确实不行,跑到最后实在是不好意思以龟速带队,先让在自己后面的王南带着后排的人超过去了,自己慢慢踩着深红塑胶跑道。

    跑到第三圈时,阮君之热的脸颊发红,因为缺氧,他张开嘴呼吸。为了减轻负担,他想寻找前方一个有特色的目标盯着看,结果下意识聚焦在和自己隔了半个操场的池歌飞身上,然后跟着对方的步伐继续跑。

    越过终点后,阮君之腿一软“啪嗒”坐在了地上,急促地喘息着。

    因为他是最晚到终点的,其他学生早已经在焦雨那儿领了矿泉水各自散开。男生们三三两两在找人准备打篮球,女生要么去打羽毛球了,要么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吹风闲聊。

    王南不爱打球,远远瞧见阮君之还在地上坐着,正准备跟焦雨多要一瓶水去看看,就见池歌飞走了过来。

    “领水。”池歌飞声音冷漠。

    性格爽朗的焦雨一怔,才缓缓从纸箱里给了他一瓶矿泉水。

    池歌飞接过,头也不回地走向阮君之的方向。

    阮君之因为喘得急,脑袋放空,面前突然洒下一片阴影。

    他呆呆抬起头,在逆光之中看到了池歌飞凌厉的眉眼。

    “刚跑完不能坐下。”对方冷冷地提醒。

    阮君之眨眨眼,呆呆地“哦”了声,手撑着地要站起来,却因为双腿发软站的晃悠悠的。

    好不容易站稳了,他就注意到池歌飞手里拿着的一瓶水,过度的饥渴让他眼巴巴看着,但薄脸皮的他实在是不好意思开口要。

    池歌飞感受到他炽热的视线,微微动了下手腕,塑料瓶里的水也跟着晃了晃。

    阮君之眼神更热烈了。

    “要喝?”池歌飞淡淡问。

    “可、可以吗?”阮君之这才抬头看他。

    池歌飞直接递了过去。

    阮君之眼睛一下子亮了,接过瓶子拧开瓶盖咕嘟嘟灌了好几口水,才缓过劲来。

    “谢谢。”他瓮声瓮气地道谢,“你喝过了吗?”

    “我……”池歌飞话还没说完,被阮君之的喃喃自语打断。

    “哦对,你不喝瓶装矿泉水,那你……等等,我去买一瓶其他的!”阮君之说完,快步往离操场不远的小卖部走。

    独留池歌飞站在原地,心里反复琢磨着他的话。

    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