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燕都的天气在最近阴晴交替。昨天阳光暴晒，今天天空就被浓密的乌云覆盖。
下午六点，浓密的云层已经将光线遮挡，风卷潮意。
晚上大概率会下雨，宁景临走的时候带了一把伞。
谢子杨的信息在半个小时前已经发过来，地点在离美院不远的学生广场。
学生广场服务于附近一整片大学区，美院离得算近，过去需要1公里的路程，宁景干脆走路。
谢子杨包的ktv包厢在负一层，还没有进门，就听到了里面热闹非凡的声音，推门把手的手有些退缩，但想到自己过来的目的，宁景吐了口气，还是推门进去了。
包厢里的灯光不明，宁景推门而入，里面的人视线很快都聚集过来。
谢子杨就在门口附近，看到顿时笑了，扬声就道：“学弟学妹们，我可是不负众望把你们宁学长叫过来了啊。”
包厢中顿时响起了男男女女的欢呼。
谢子杨说：“哇，你们这些人，看到宁哥帅，就念念不忙，硬要我把人叫过来。我跟你们说，宁学长可不是随随便便会来ktv的，你们悠着点，别把人吓到。”
“知道了老谢！”
“宁学长，您坐这里？”
耳边响起的声音混杂。宁景脸上露出些笑容，客气地冲他们点了点头，进来坐到谢子杨的旁边。
“学长，想点什么歌吗？”宁景刚坐，很快就有人拿着话筒过来。
是之前的临时班长。
“我不擅长这个，你们点就行。”
“哦哦，”班长把话筒收了回去，脸上笑眯眯的招待说：“学长有想唱的和我说。”
包间里光线明暗交加，宁景一眼扫去没有见到陈睦之的影子，眉头微抬，点开手机。
而他刚点开手机没多久，谢子杨就转头看见，无奈笑道：“学长，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就玩手机啊？”
宁景抬眼，谢子杨就笑眯眯接着说：“我听卫学长说宁哥一直单身啊？是想脱单吗？”
向来不参加这种聚会的人这次竟然破天荒来了。
说实话，谢子杨对他今天能把宁景叫出来这件事情也有些稀奇。
宁景在美院算是出了名的难约。
听他的话，很快就明白对方是误解了，宁景好笑，就准备解释，谢子杨却动作更快，忽然起身，“来学妹，咱们换换位置，我在这儿点歌舒服。”
宁景：“……”
从宁景走进包厢，就有不少女生的目光控制不住往他身边放。谢子杨这一动作，对大学恋爱充满憧憬的女生们哪儿有不懂的，立刻就给他让了座，好意思或不好意思的，都随之换了位置，往宁景身边靠拢。
这么一换，宁景的身旁立即被莺莺燕燕布满。
原本安逸的位置刹时变得如坐针毡。
陈睦之和黄雷从前台挑完酒回来，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
偌大的包厢，二十来号人。左边的男生一个个抱着麦克风唱的起劲，而右边女生们则一个个矜持挨着坐着，在女生圈中包围着一个气质温和、样貌干净的人。
黄雷一愣，顿时羡慕开口：“哇……这待遇。”
陈睦之的视线从沙发上移走，嘴唇平直，松开拎酒的手指。
‘咚’得一声，啤酒被人毫不温柔地放在了桌面。
**
一晚上的时间，宁景可谓过得煎熬。
宁景在国画院并不是默默无闻的人，相反，院楼一层放着他优秀学子的照片，在学校公开的画展中也陈列着多部作品，很早的时候就有人爆料，在本科期间，他就收到了多个设计院、故物修复科的邀请。
谁不希望自己未来的男朋友优秀帅气，还温柔成熟？
从他带班第一天就有人意动，准备了充足的话题。足足一个小时，宁景没有主动搭话，只是单向的在回答问题，都没有休息的空隙。
直到桌前的果盘被吃干净，旁边的人想上厕所离开，话题才被搁置，宁景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
包厢里的灯光实在太暗，宁景抬首扫了一眼，好半晌才确定陈睦之的位置。
对方坐在靠里的独座上。
一米八七的个头，本就长直的腿曲坐在并不宽敞的地方，显得有些委屈，正低着头握着手机不知道做什么，神色不清。
想到自己来这里最初始的目的，宁景对自己都有些哭笑不得。
他到底来干嘛了？和人家连话都没说上。
“宁……宁学长！大帅哥，唱歌！”扑面而来的酒意袭来，一个话筒忽然被递到跟前，宁景就看到谢子杨通红的一张脸。
显而易见，眼前的人酒精过敏，还喝高了。
宁景没有接话筒，谢子杨的眉心打结，疑惑道：“你不唱？”
“我不擅……”长。
长字还没出来，在宁景的注视之下，谢子杨忽然哭了出来，痛苦喊道：“你不唱歌？”
宁景：“？”
“你不祝我分手快乐！”
“你不……我分手了，我被甩了！学长！你……”
“谢学长！你坐下，没事啊，没事咱分手再找下一个，下一个更香是不是？”发现谢子杨有耍酒疯的倾向，班长立刻给他拉了回去，连声安慰。而谢子杨却卯足了劲非要让宁景唱歌，脸像番茄一样涨红，嚎啕大叫，“学长！”
“给我点一首分手快乐！”
“分手快乐！”
宁景一脸麻木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今晚之后，谢子杨身为前辈的威望算是没了。
他翻出手机看了一眼，已经是晚上十点。
纵观包厢里的情况，吃水果的已经吃饱，喝啤酒的已经清瓶，为数不多的几个清醒的人哄着谢子杨从‘死了都要爱’切歌到‘分手快乐’，其余的东倒西歪……也该结束了。
宁景揉了揉眉心，正要开口，一股清淡的檀香却忽然接近。
身旁的沙发凹陷下去，身体有了轻微的偏倒，宁景的话遏在了原处。
大抵是来找酒的，来人伸手拿走一罐没有开过的啤酒，‘呲啦’一声将易拉罐撕开，里面的泡沫瞬间溢出，顺着开罐的那只手淌下，汇聚在食指和小拇指上，凝成了摇摇欲坠的水滴。
大屏幕上的mv色彩光怪陆离，宁景盯着那双手从暖色变成冷色，心情好像也随着那颗水滴摇摇晃晃起来，最终看到它离开人修剪地干净的指尖，淹没进看不清一切的黑暗里。
“喝吗？”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宁景回过神，就看到陈睦之已经把打开的啤酒递了过来。
他一直盯着看，让人误以为他是想喝酒？
耳根有些发红，宁景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伸手将酒接来。
醇厚的味道入喉，抚平了短暂的躁意。
拿了酒，陈睦之没走，也没再多说什么，继续坐着玩手机。
这是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喝着酒，脑袋中盘算着怎么开那个口，宁景忽然感觉到裤子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小幕】：还在外面吗？师父
宁景取出手机，敲字回复：
【nj】：恩，今天在外面聚会
身旁人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黑暗又喧嚣的环境下，响声并不起眼，很轻易便被人忽视。
【小幕】：已经不早了
【小幕】：早些回去休息
年纪不大，操得心倒不少。
宁景好笑，又回复了一句‘好’。
而在他发送的同时，极其同步的，身边人的手机再次响了一声，这一声宁景听到了。
陈睦之，也在聊天？
视线不受控制移去，在这个时候原本玩手机的人也恰好抬头。
两人对视，光影流转，宁景看到陈睦之的喉结显而易见的翻滚了一下。
他微微一怔。
恰此时，外面的人推门进来，嗅到外面潮湿的气味，宁景回过神，抬头问道：“下雨了吗？”
“下雨了学长，不过雨还不大。”刚进来的人急忙说。
宁景皱眉，看了一眼已经神志不清的谢子杨，很快做出判断：“学校离这里不远，等会儿雨该下大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啊……”
“其实还早？”
“不早了，等会儿下雨回都回不去了！”
时间已经不早，多数人也累了，在宁景提议之后很快众人都开始收拾东西。
等他们都离开包厢，宁景确认没有东西遗漏，才去结账。
出了ktv的大门，给已经喝醉的谢子杨打了个车，又让班长和几个同样不太清醒的人一道回去，剩下的人就一并走路回校。
外面已经开始零星滴起了雨。
雨势不大，但是雨点很重，这是暴雨要来的前兆。
看有女生拿手挡着自己的脸，宁景干脆把自己的伞借出去给她们用，随后走在最后面盯着手里的啤酒沉思。
丢了似乎有些浪费。
喝又喝不完。
当时他接了这罐酒干什么？
而就在宁景沉思间，头顶扰人的雨点忽然消失不见，他愣了愣，就闻到了刚才闻到过的那股熟悉的气味。
陈睦之一只手撑伞，另一只手也拎着一瓶啤酒，走到了他的身旁。
宁景有些不好意思，说：“谢谢。这雨不大，我不碍事……”
陈睦之说：“顺手。”
顺手什么，顺手给他撑伞吗？
看他没有收伞的意思，宁景想到什么，顿了顿，没有再拒绝。
两个人并行走了一会儿，快到宿舍时，一阵风吹，原本零星的雨忽然变大，砸在雨伞上噼啪作响。
外力变大，陈睦之握着伞的手也随之收紧，骨骼随他用力而凸起，就在宁景的面前晃荡。
说还是不说？
盯着那只手，一路上宁景都在纠结。
如果错过这个机会，下次要找单独和他聊天的机会并不容易。
“陈学弟。”
“学长。”
两个人的声音一瞬重叠。
陈睦之微怔，率先道：“学长先说。”
宁景微微抿唇，也不再犹豫，问道：“你当过模特吗？就是绘画参考那种，有没有这个想法？”
陈睦之转首看来。
宁景心一横，继续解释道：“我想找一个模特。”
“可能有些冒昧，但你的外形很好，比例也合适。”
“难得遇到，我不太想错过，”说到这儿，宁景无奈笑了，坦白道：“所以来参加你们班的聚会，想找个机会问问你。不过一晚上都没什么机会。”
雨越来越大，砸在伞面的声音扰人。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安静，宁景素来平静的内心，在这种环境下，竟然也生出几分紧张。
“你放心，工作内容不会侵犯你的身体隐私，我愿意有偿预约你的时间……如果你，”说着，宁景转头看向旁边的人。而一眼看去，他却有些怔然。
昏黄不清的灯光下，给人印象多是冷淡的人唇角露出一闪而过的笑弧。
宁景能看到他修长浓密的眼睫，却看不清在背光的阴影下那双眼中的神色。
愿意，还是不愿意？
摸不清他的意思，宁景也不逼迫，很快收了话题，“我想说的就是这个，你不用着急给我回复，可以考虑一下。你刚才是想说什么吗？”
“原本有，”陈睦之开口，“不过现在没了。”
他话落，宁景眼里顿时迷茫。
“至于模特的事情……”陈睦之慢慢开口。
看着宁景在意的神色，他道，“我没有当过，但学长邀请，我很愿意。”
没料到他现在就给了肯定的回复，宁景一愣，随后眼睛都亮了起来。
“那太好了！”他的唇角扬起，“那等需要的时候我再联系你？我们加个微信？”
陈睦之点头，取出手机。
而将要打开的时候，忽然想到什么，在宁景疑惑的视线中，他又将手机收回。
“我的手机没电了，不如学长给我个账号，回去我再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