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岚清的脸上浮现出纠结的神色。
江离的视线淡淡扫过他紧咬的下唇，漫不经心的掏出一张名片，走过去插进他胸口的口袋里，“这是我的名片。”
擦肩而过时，他身上略带清新的香气传到沈岚清鼻尖。
江离的语气简直就像恶魔，“如果事成，我不但不追究你的责任，还会另付你一笔酬金。”
沈岚清始终沉默。
但他苍白的脸上的表情已经开始动摇。
这是很正常的，像他这般一事无成、软弱无能的男人，普通又市侩，根本抵不住金钱的制裁，很轻易就会被诱惑。
江离眼皮微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皮斜长向下的弧度显出几分轻蔑。
“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说完，他就兀自离开了。
沈岚清在原地沉默了几秒，拿出那张名片，上面果然写着“江离”“江氏企业董事”等字样，附带私人联系方式。
显然，这张名片是私人名片。
江离的建议，的确是最优解，如若不答应，他就会背上600万的巨额负债。
尽管沈岚清见识浅薄，却也知道，如果他答应江离的条件，无异于与虎谋皮。
要是江离让他窃取重要的信息，那顾憬琛损失的就不只是600万而已了。
万一事发，顾憬琛发现他的背叛，肯定会抛弃他，而江离肯定也不会保他。那到时候，他就会陷入和原主一样的悲催结局了。
沈岚清大脑空白，如行尸走肉一般，不知方向的进了电梯，挤进人堆里，然后跟随人流走出去。
不知走了多久，他走进了卫生间，找了一个隔间，躲进去。
他苦恼的缓缓蹲下，整个人靠在角落的墙壁上，抱住自己的脑袋，狠狠揪自己的头发。
“为什么……我明明想避开的，却还是陷入了同样的困境……”
“哈哈哈，600万，不如直接杀了我！”
隐匿许久的系统终于出了声，【无论你做什么，剧情都会发生的，只不过方式会有所改变。】
沈岚清愣了下，【就不能不做吗？】
【避免的方式有很多，你可以永远躲在家里不出门，但是你只要还活着，属于你的剧情就会找上你。所以，不要试图做无用功了。】
他从没觉得，系统的声音如此冰冷。
他只想要平凡的生活，和以前一样。好不容易步入正轨了，却又让他陷入更大的泥潭之中。
【所以，你就是这样眼睁睁看着，我步入江离的陷阱之中的吗？】
系统并没有说话。
沈岚清苦笑一声，【好，我会做的，如你所愿。】
但是，他不会被系统牵着鼻子走了。
人被逼急了，都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事来。
沈岚清不喜欢系统那么冰冷的态度。
地府给了他生还的机会，但是系统却让生还的条件变得如此苛刻。
……哦，对，他本来就是阎王府里最冷酷无情的一个狱官。
直到现在，沈岚清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得罪了他。
沈岚清回到车上，拿出手机，按照上面的联系方式添加了江离的微信好友。
“江先生，我答应你。”
江离很快回复了他。
“下周，顾憬琛应该会出差，到时候我再通知你。”
沈岚清：“好。”
对话完毕，他的掌心已经出了点汗。
傍晚。
开车时，沈岚清一直很沉默。
顾憬琛从后视镜里看了他几眼，平时他也很话少，但今天异常的沉默且不安，像是在纠结什么天大的事情。
其实沈岚清是在考虑，要不要答应顾憬琛之前的建议，当他的私人助理。
当时他觉得这个建议很不可思议，但现在，跟江离的建议比起来，他顿时觉得顾憬琛就是天使！
但顾憬琛说不定只是一时兴起，他当时拒绝了，现在又想要答应，这岂不是太厚颜无耻了？
这样一直想着，沈岚清就格外心神不宁。
甚至在回到别墅里之后，还撞上了顾憬琛的后背。
他连忙后退，“对不起，我走神了。”
顾憬琛换好了拖鞋，转身，“哥，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沈岚清犹豫了一整天，才下定决心。
“顾总，我有事想和你说。”
“什么事？”
“是有关你的朋友，江先生。”
沈岚清把今天跟江离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顾憬琛。
他羞愧的低着头，说：“我很抱歉，因为我竟然犹豫了，你对我这么好，工资这么高，我如果答应帮他做事，那我就太背信弃义了。”
明明他也没有做什么坏事，就已经开始羞愧起来了。
还挺可爱的。
顾憬琛注视着他发顶上的小发旋儿，走了一会儿神。
见他说完，顾憬琛才清咳一声，双手环抱起来，“没关系，你做的很好。”
“真的吗？”沈岚清眼里几乎淌出泪水来，“你不怪我吗？”
他眼里湿漉漉的，睫毛都在默默打颤发抖。
顾憬琛强忍想要摸他一把的冲动，握紧了拳头，“怎么会怪你呢？这本来只是一个意外，是江离想要利用你，又不是你的错。而且，你不是告诉我了吗？你是不想害我的，对吧？”
沈岚清点点头，垂眸，“对。”
顾憬琛轻笑了一下，“很好，那你就听我的，跟他合作，把你们之后每一次的交流，都告诉我，可以吗？”
“……跟他合作？”
沈岚清有些不可思议，“这恐怕不行吧？这……这行得通吗？”
他本以为，向顾憬琛坦白从宽了，就不会再有他的事了。
“抬头。”顾憬琛倏地向他走近了一步，指尖挑起沈岚清的下颚，让他看向自己。
“说话时要看着我的眼睛，才有礼貌啊。”
沈岚清顿时睁大眼睛，本就圆润的眼睛更大了，他瑟缩了一下，周身被顾憬琛所笼罩住，莫名觉得顾憬琛此刻很危险。
“他想要害我，我当然得反击。你应该会帮我的吧？”
“说话，哥。”
他的沈岚清。
肤浅，庸俗，市侩，懦弱，心机很重。
沈岚清竟然已经联系了江离，犹豫了一天才回来告诉他，谁知道他们此前究竟说了些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跟他坦白时，竟然还用很可怜的样子迷惑人心。
原来沈岚清，比他想象得要更狡猾呢。
沈岚清咽了咽口水，他知道，此刻的顾憬琛是不容拒绝的。
所以他只能点点头，“好，我会照做的。”
顾憬琛这才微笑着松开了他。
但沈岚清心里还残留着莫名的阴影，总觉得他的笑容有些不怀好意。
接着，顾憬琛漫不经心的声音传来：“那么，首先我们得营造出假象，让他觉得我很信任你、亲近你。只有这样，你对他来说才是有利用价值的，他才会主动找你。”
“所以，你下周陪我去出差吧。”
沈岚清点点头，意识到顾憬琛看不见，才开口说：“我知道了。”
*
接下来的一周内，顾憬琛为了那个目的，就经常让沈岚清和他一起吃饭。
每次沈岚清从他办公室里出来，都得顶着秘书处一众人的灼灼目光，而且，为了让谣言变得更多更真，他不得不留下来跟大家一起八卦一番，才能离开。
偶然的一次用餐时，顾憬琛看见了沈岚清的手机，屏幕都碎了，上面有几条裂缝。
次日，沈岚清就收到了孟月茵递过来的新手机礼包。
沈岚清一脸茫然，“这是……？”
孟月茵说：“这是顾总吩咐给你买的呀，沈哥，你手机屏幕都碎了，用着肯定不方便，你就收下吧，不然这么贵的手机就得丢了。”
沈岚清震惊，“丢了？”
旁边的许唯昭凑上来，“对啊，憬琛送的东西，你不要，别人也不敢用啊！不过你要是真的丢了，记得告诉我垃圾桶的位置。”
沈岚清看不出来那是什么牌子，但是他知道那是和顾憬琛的手机一样的款式。
顾憬琛冷酷无情的声音从办公室里传来，“许唯昭，你没事做吗？整天跑过来造谣。”
许唯昭顿时举起双手，“好好好，我刚才是开玩笑的。”
然后他酸酸的看着沈岚清，“不过，他的确对你很好啊，竟然给你买这个手机，我都订不到的新款呢。”
沈岚清收下了手机，然后在吃饭时，向顾憬琛道谢。
顾憬琛说：“你的工资也不算少，没必要过得那么节俭，该换的东西就要换新。”
“按照你的收入水平，不必再过贫穷节俭的生活，你的支出也是为社会做贡献，懂吗？每一个阶层，都有应对的开销。”
沈岚清一头雾水的点点头，感觉他说得也有道理，只不过自己从前为了还房贷节俭惯了，又听他继续说：“还有你的衣服，我让人给你重新买吧。”
“……好。”
沈岚清不是不知道拒绝，只是，在顾憬琛面前，他总是没有拒绝的勇气。
而且，他之前也拒绝过跟顾憬琛一起吃饭的提议，但顾憬琛就拿要欺骗江离的理由来说服他。
总而言之，沈岚清说不过顾憬琛，每次面对顾憬琛时，他又会有些局促，所以干脆减少对话，直接答应下来，这样顾憬琛就不会继续说什么了。
与此同时，沈岚清又不免感到恍惚。
顾憬琛他，真的有必要对自己这么好吗？其实就算他们不做这些很明显的事，江离也会利用他的，可顾憬琛说得又很有道理的样子……
沈岚清陷入了纠结之中。
顾憬琛送了他很多东西，不知不觉，他在顾憬琛家的房间里，都被各种昂贵的物品填满了。
不过沈岚清从一开始很不适应，也逐渐能习惯了，很多东西贵就是有贵的道理，其中带来的价值就是值那个价钱。
比如更昂贵的衣服布料，会更柔软贴身，还有那些眼花缭乱的护肤品，也让沈岚清的皮肤状态好了不少。
好在很快到了周末，沈岚清以回家收拾行李为借口，回了自己家里。
沈岚清乘坐电梯上楼，透过镜子看着自己时，忽然惊觉，他好像陷入了一个甜蜜又充满诱惑的陷阱之中——他这一身名牌的装束，手腕上的昂贵手表，以及被滋养得白皙透亮的皮肤，无一不在说明，他完完全全被金钱气息包裹了。
属于顾憬琛为他定制的气息。
他从头到尾，衣服、领带、内衬、鞋子等等，都是顾憬琛为他挑选的。
而且，他无法厌恶，也无法抗拒。
沈岚清捂着额头，皱着眉想，这太罪恶了。
“叮~19层到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
沈岚清倏地睁大了眼睛，电梯外面站着的人，竟然是住在他家对面的那个纹身青年？！
怪他最近因为别的烦心事，一时间忘了这人就是自己的邻居。
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错片刻。
沈岚清咽了咽口水。
身体僵硬了很久，才发现对方好像没有认出来他。
随后，他小心翼翼地往外面走过去。
他几乎是屏住呼吸的状态。
然而，在他以为没事了的时候，跟青年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忽然说话了。
“是你吧？大叔。”
那声音年轻，带着点磁性的沙哑，以及戏谑。
“上周，跟人在走廊上接吻，发出很大的动静，也是你。”
沈岚清一震，没想到他把喝醉的顾憬琛带回家时，他竟然也看见了？
青年并没有进电梯，而是走到他身后，高大的身影极具压迫感的凑近他，“我在跟你说话，要看着我啊。”
“……你应该认错人了。”沈岚清不敢回头。
青年踱步走到他面前，轻笑了声，“那么，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宋鸣舟，大叔你呢？”
沈岚清完全搞不懂他的脑回路，他只觉得这个人很危险，所以他不得不妥协。
“我叫沈岚清。”
“很好，你有吃我做的饼干吗？”
沈岚清迟疑的点了点头。
宋鸣舟的语气简直像逗小动物一般，“那你没有什么回礼吗？”
沈岚清不说话了。
遇到奇怪的问题，他的选择一向就是回避和沉默。
宋鸣舟察觉到他沉默的抗拒，却又是唇角微勾，“你没有表示，我却是有想要的呢。大叔，你知不知道，我最近一直在找你啊。”
既然还是叫他大叔，又为什么要问名字……
沈岚清：“为什么找我？”
宋鸣舟手臂搭上了沈岚清的肩膀，把他带着往家门口走，“两周前，你坏了我的好事，我本来在执行任务，见你无辜顺道送你走，你却恩将仇报，害我进了警局，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沈岚清被带着走到了宋鸣舟家门前，脑袋里都是空白的，他看着宋鸣舟手臂上凶神恶煞的纹身，“所以，你不是□□？”
“嗯哼。”宋鸣舟含糊其辞，但并不否认。
那时，沈岚清本是见到宋鸣舟和同伙人在搞霸凌，所以才把他也认定成了□□，可仔细一想，宋鸣舟确实是把他带离了危险的地方……
沈岚清脸色一白，“抱歉，我误会了，我以为你想对我做什么，所以才——”
“才叫了你的小男友来？”
沈岚清又是一惊，连忙否认，“啊？什么！不是的，他是我老板！”
“哦~”宋鸣舟掏出钥匙开了门，把沈岚清拐了进去，“跟老板在门口热吻？”
“不是的！他那天晚上是喝多了，那完全是个误会，是意外，不是你想的那样！”沈岚清急得脸都红了。
顺着他的衣领往下，可以瞧见脖颈和锁骨处的肌肤也是粉红粉红的，还有锁骨上那颗小痣，依旧那么引人遐想。
“啪”的一声，门被关上了。
沈岚清后知后觉，自己被带到了宋鸣舟家。
他瑟缩了一下，想要后退，宋鸣舟却强势的把他带进去，坐到阳台上的懒人榻，“别想着跑，今晚陪我喝酒吧，就当赔礼道歉。”
“我、我酒量不好。”
“我本来也是出去喝酒，你选吧，在我家里，还是跟我和我的兄弟们一起喝酒。”
沈岚清顿时安静了，宋鸣舟的兄弟，会不会都跟他一样这么凶？
那，好像还是，留在宋鸣舟家里，比较安全？
个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