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
救护车的鸣笛声逐渐远去,周围地哭闹化作刺耳的刹车声在耳旁炸开。
司机从车窗探出头怒骂,“懂不懂看路啊!大马路上直往前冲,赶着去投胎啊!”
“不好意思啊。”男声清朗,语气有些急促,像是刚经历剧烈运动。
脑子里针扎般的痛感退去,纪绥意识慢慢回拢,顺着离自己最近的发声点看去。
男人眉眼深浓,五官偏冷感,西装外套脱了挂在臂弯,此刻正满脸歉意的跟司机解释,手里还抓着他的胳膊。
等一下,他的胳膊?
纪绥才发现自己脚尖踩在马路边缘,一看就是刚被拉回来。
他转动着眼查看四周。
周围高楼耸立,太阳西沉,照拂在身上的阳光柔和不刺眼,金黄的银杏叶被风卷起悠悠落到脚边。
他不是……工作过劳猝死了,这么快就一键投胎了?
纪绥还没反应过来,男人饱含歉意的声音再度响起。
“实在是不好意思啊叔,他前两天生病,今天刚出院,精神不是很好。”郁泊舟用余光瞄了眼走神的纪绥,往前站了一步,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挡在他面前。
他刚从公司出来,准备去附近的园艺店买把铲子给陈伯带回去,没想到碰上个冒失鬼。
这个司机要是刹车慢上那么十几秒,他要是没有及时拽住,明天得上交通新闻头条了吧。
司机听到是生病脸色缓和了许多,连带着语气也缓和了,“算了算了,既然生病你们家里人要看紧点啊,你看看你弟弟脸白得,怎么能让他一个人过马路,得亏我刹车快,要是出个好歹后悔都来不及。”
郁泊舟笑着应,“您说的是,幸亏……”
近在纪绥咫尺的交谈声忽然开始变得模糊不清,针扎般的痛感再度席卷,疼得他几乎站不住。
纪绥揉了揉涨到快爆炸的太阳穴,一点一点梳理脑子里不断涌现的片段记忆。
这具身体的主人和他同名也叫纪绥。
不仅同名,连身世都高度相似,福利院长大,成年后多年亲生父母才找上门认回。
不同的是,纪绥并没有被所谓的亲情和眼泪打动,而原主却是心软了,断断续续同他们保持了半年联系。
今天,他同父同母的亲生弟弟约他到咖啡馆见面,说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谈。
哪怕原主屡次表达自己连续熬夜工作需要休息,对方依旧坚持要见面还搬出了父母,无奈下原主只好答应赴约。
纪绥如果没有穿越过来,现在在路边的就会是一具过劳猝死的尸体。
死法都一样,这算什么,平行世界的另外一个自己吗?
那原主呢?去他的世界继承他价值几十亿的上市公司、豪车、豪宅以及随叫随到的私人医生,还有工作能力一流的助理。
纪绥脸色难看起来。
这具身体本就因为熬夜疲惫显得脸色苍白,现在更是乌云压顶,印堂发黑,说下一秒纪绥会立刻眼睛一闭昏厥过去,都不会有人怀疑。
司机正和郁泊舟聊得开心,瞥见纪绥的样子吓了一跳,“你弟弟是哪儿不舒服,出院真的没问题吗?”
郁泊舟侧着头看了看纪绥,不会真让他说中了吧。当下顾不上演,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不烫,询问道:“哪里不舒服?还站的住吗?家里……”
话没说完,嘴被人捂了。
纪绥嗓子有些发哑,“不用了。”
司机还在看,他顿了顿,补道:“哥哥。”
……
可算把司机送走,纪绥和编瞎话的好心人道谢,并再三保证自己不需要去医院。
随后在对方将信将疑的视线中,前往约定的咖啡馆。
他到要看看,原主的好弟弟到底有什么非见面不可的狗屁要放。
地点离他差点被车撞得地方不远,纪绥没费什么力便找到了。
咖啡馆内人不少,但只有靠窗最角落的一桌坐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眉头微蹙,时不时抬头看向门口方向。
乍一看五官能察觉到和纪绥有些许相似,再仔细看就感觉两者相差太多。
纪绥的五官偏昳丽,是不同于男性粗犷长相的美,因为骨感很重,再加上他本身的性格,所以丝毫不显得艳。
而这个男人,该有的五官都有,但整体线条偏钝感,只能算是长的还行,同纪绥放在一起,几乎不会有人第一反应觉得他们是兄弟。
纪绥得到的是原主的片段记忆,其中没有原主弟弟的脸。
他站在原地,等到对方目光扫到他后明显一愣眉目舒展,才确定。
找到了,原主的弟弟纪尚云。
他走到纪尚云对面拉开椅子坐下,还没坐稳,对面的质问就来了。
“不是约好五点四十,怎么现在才来?消息发了还不回,福利院没有人教学校还没有吗?亏妈说你还是东大毕业的。”
纪尚云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好像今天不是他逼纪绥抽时间出来见面,而是纪绥耽误了他的时间。
纪绥不搭理他,自顾自跟服务员点餐,“一杯牛奶,要热的,还要一份焦糖糯米蛋糕。”
“好的,您稍等。”
等到服务员拿着菜单离开,纪绥才慢吞吞开口,“我觉得比起我,你的家教似乎更加缺失。怎么,你也有妈生没爹养?”
“你……”纪尚云眼睛撑圆,当即就想骂人,又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忍了下来。
纪父的公司这两年越发走下坡路,正巧合作伙伴里有个还没结婚,喜欢男人的老总,纪父便动了联姻的心思。
可纪尚云他一向是当做继承人培养,要是嫁到程家,公司不就成了别人家的。
纪父这时想到了,他和妻子早年有过一个男孩。费尽心力去找,嘘寒问暖铺垫半年,终于到可以用上的时候了。
纪尚云今天就是为了和程家联姻的事情找上的纪绥。
他深吸一口气,道了歉,话中却没有多少诚意,“对不起。”
纪绥不置可否,专心喝完牛奶,一杯热饮下肚,脸色好了许多,“有什么话直说吧,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纪尚云表情扭曲一瞬。
他先前一直在国外念书没见过纪绥,只听他妈说认了个哥哥回来,性格温吞,现在看来他妈全是装的。
出门前爸妈交代的徐徐图之打亲情牌,全都被抛诸脑后。
纪尚云从随身带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份合同,甩到纪绥面前。
“签字,嫁过去后爸会再给你百分之二的股份。”
纪绥翻开,是份房产转让合同,南城郊外的独栋别墅,市价八百万左右,还真是“大手笔”,不过……
“嫁过去?”
“嗯,飞云科技的程总,他已经见过你的照片了,下周六爸会找时间安排你们见面,没问题的话把婚期定下。”
纪尚云话里的不情愿更深了。
在他看来,纪绥能够借由他们家和程家结婚,是占了天大的好处,根本无需额外给房子和股份。
这可都是将来属于他的东西。
纪绥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他设想了很多,唯独没想到让他嫁人。
所以他刚刚看见盆栽后面的角落有俩男的亲嘴,不是眼花,是gay。
“请慢用。”服务员放下蛋糕。
纪绥木着脸,两叉子将蛋糕送进肚子。
公众场合,真没素质。
纪尚云敲了敲桌,催促道:“赶紧签了。”
“凭什么。”
“什么?”纪尚云愣然。
纪绥擦掉嘴上残留的奶油,平静地说:“我说,凭什么。”
纪尚云拔高音量:“凭你是爸妈的儿子!相认半年你给爸妈买过一件像样的礼物没有?老大不小,爸给你股份房子,还费心安排你结婚,换你一句凭什么。纪绥,做人别太狼心狗肺。”
纪尚云的声音不小,附近几桌听到这话不约而同投来好奇的目光。
纪绥没吭声,冷眼瞧着纪尚云。他想起了他血缘关系上的母亲,纪绥同她长得很像,但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纪尚云和她才是真的母子一脉。
三年前纪母找上他时也是在一个咖啡馆,匆匆岁月并未舍得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四十多岁的人,依旧保持着少女时代的天真。
她温柔地笑,说起纪绥刚出生时才六点多斤,身体也弱,半夜总哭,她瞧着心疼不知道怎么办,只能跟着默默流泪,而小小的纪绥见她流泪就会止住哭声,安安静静地用手摸她的脸,像是替她擦眼泪。
就是这样一位慈母,把当年只有几个月大的他,当做垃圾一样随手丢在了福利院门口。
十几年后还能毫无愧疚的找上门,笑着诉说她和纪绥父亲给他生了个弟弟,期望纪绥能够回家,一家人重新团聚。
真够让人恶心。
纪尚云从小被捧着长大,纪绥的无视不配合让他一肚子火,愈发不耐烦,“想要多少钱,直说吧,你找回爸妈不就是想要钱吗。”
纪绥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零钱放到纪尚云手边,不多不少,刚好七块。
纪尚云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给你七块,上精神科挂个号,你有点躁郁症前期的倾向,尽早吃药控制比较好。”纪绥眉眼冷淡,一副施舍乞丐的样子,“你约的我,这顿单你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