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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6章 第 196 章

    江家老宅里新添了两只狸奴, 一只乌云盖雪,一只吼彩霞,都是江寻鹤从书院讲完学揣在袖子里带回来的。

    刚到家的时候, 那只吼彩霞还有些怕人,稍一招手,就怯怯地往后缩, 只剩下那只乌云盖雪一边抖着身子一边哈人。

    可还没过去两天, 就滚着满身的泥土草屑霸占了沈瑞的软椅,懒嗒嗒地晒太阳, 谁若是挡了光,就蛮不讲理地睁眼哈人。

    整个宅子里估摸着也就江寻鹤还能伸手摸一摸,大约是被捡回来多少还沾着些孺慕之情, 旁人谁若是凑近了想要伸手, 就得先吃一通好拳法。

    这“旁人”里面还要属沈瑞最甚。

    春珰每次瞧见了都要借机嘲笑沈瑞, 分明素来是无往不利的, 没想到而今在两只狸奴身上栽了跟头,半点不讨猫喜欢。

    但她却偏偏忘记了沈瑞从来是银票玩家, 而今生意做大了更是成了颇为无良的资本家,还是沾着点专制独裁的那种。

    买了好些零嘴回来,不过半日就摸清了两只狸奴的喜好,更是不许旁人随便喂, 日常就在腰间挂着个荷包,里面装着不知多少花样。

    两只狸奴贪贪嘴, 就得乖乖走到他跟前翻出肚皮来, 几日的功夫, 就将这谄媚的功夫学得再明白不过。

    拿捏了狸奴的胃,沈瑞自认就算是获得了取名权。

    他而今在府中越发地骄矜, 旁人轻易不大敢驳他的话,因而倒也都由着他去取名了,甚至心中还是抱着些期待的。

    虽然早年都在传沈靖云最是不学无术,但这么长时间熟悉下来,众人也都知晓不过是个说出去的幌子罢了,是以还真私底下揣测过沈瑞要给这猫取出什么名字来。

    人人都心焦,反倒是沈瑞这个正主儿将话说过了,便抛在了脑后,整日瞧见了也只有一句“咪咪”,最后还是春珰实在抵不过众人的恳求,一手抄着一只猫问沈瑞:“公子不是要给这两只狸奴取名字吗?”

    周遭的仆役闻言顿时暗自竖起耳朵,静等着沈瑞开口。

    “我还说过这话?”

    沈瑞看着那两只正舔着嘴砸吧最后一点零食味道的馋猫,随手指着那只吼彩霞道:“这只叫很怕人。”

    而后又顶着众人有些绝望的目光,指着那只乌云踏雪没什么慈悲道:“这只叫会哈人。”

    “喵——”

    春珰敢说自打这两只狸奴到府里来,今日叫得便是最凄惨的时候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沈瑞方才不是在给它们两只取名,而是在辱骂。

    虽然现下听着也觉着蛮脏的……

    周遭的仆役都在心疼爱怜那两只狸奴,只有沈瑞对于自己取的名字还很是满意。

    但他即便手里捏着零食,往日巴巴凑过来的两只猫也一边哈他,一边骂骂咧咧地叫着,半点不肯凑过来。

    *

    江寻鹤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书院之中的学子俱是今年便要参加科举的,因而往往散学了,还要逮着最后一课的夫子请教,直到天色实在是不像话了,才悻悻地将人放回去。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先去东市买了沈瑞近日最喜欢的桂花糖糕,又用油纸一层层裹着,小心地揣回来,而今摸上去还有些发烫。

    可他今日从回府开始,同他碰上的仆役便个个欲言又止,一副想要对他说些什么,又生怕受了责罚的模样。

    最后还是一个女侍实在是没忍住上前小声道:“东家也劝劝公子,好好的两只狸奴,取这样的名字实在是可怜了些……”

    待到江寻鹤终于问清楚了沈瑞取了什么名字时,眼中生出些笑意来,仔细想想的确是沈瑞能做出来的事情。

    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好,我知道了。”

    *

    江寻鹤进院子的时候,两只狸奴才追着个毛球蹿着高追过去,一眼瞧过去还当是三个毛团呢。

    沈瑞正倚在藤椅上,悬着的小腿随着藤椅轻轻晃着,他手肘撑在扶手上,将信举得老高,躲在后面散漫地看着。

    听见了响动,他才将信纸移开了些看向江寻鹤,而后晃了晃信纸道:“讨债的来了。”

    江寻鹤看了眼那信纸:“是陛下?”

    “嗯,要修筑太学,没钱了。”

    景王谋逆一事将明帝的身子摧垮大半,原就积劳成疾,那之后更是弱柳扶风的,甚至还自发修炼出了新的武功招式——吐血。

    朝臣们一旦在朝堂上折腾出大动静了,哪派又和哪家争执不休了,明帝实在劝慰不住,便咳嗽吐血晕倒一条龙服务。

    听闻头一次这般招待的时候,险些没将那俩吵架的大臣吓死,跪在大殿外嘀嘀咕咕地先自行跟九族挨个道了声抱歉。

    但这两家都是多少年的清贵人家了,传了不知道多少代,估摸着明帝清醒过来的时候,只怕还没数过半数。

    虽说明帝并无大碍,但吐血这种事情,总归是不好成习惯的,今日是无事了,谁又能却保下一次还是无事?

    谁愿意掏出九族陪明帝做赌,成全他一身圣名?

    更何况他这般,朝臣们实在是不敢再争执吵闹,就连上朝的最后一点发疯的乐子都没了,瞧着也是日渐憔悴下去,硬是把朝堂闹出了冥堂的架势来。

    最后明帝实在瞧不过去,干脆退位做了太上皇。

    其实他心中也清楚,自己若是活着,总归是能震慑朝堂。可倘若是病死了,只怕原本那些好不容易压下心思的又要活络起来,日后休说朝堂稳定,就连皇帝是谁都不大好说。

    活着的性价比着实还是高了些。

    只是苦了萧明锦被赶鸭子上架,好在自从景王谋逆后,小太子便好似一夜之间便长大了般,比着从前也不知稳重了多少,处理朝政也还算是顺手。

    江寻鹤作为太傅在中都内盯了两年,便顶着地方讲学的名头,同沈瑞回江都猫冬了。

    萧明锦还时时写信过来,只是信上不是问问朝政大事,便是伸手掏钱,越发一股子市侩嘴脸。

    江寻鹤走近了,将裹在外面的油纸解开,捏着块桂花糖糕递到沈瑞唇边。

    沈瑞张嘴咬了一口,手中却把那信递到江寻鹤面前,虽然什么都没说,可他挑着眉眼,明显是有种莫名的得意之色。

    只怕是那信上写了什么惹他高兴的,擎等着江寻鹤去看。

    江寻鹤看破却不说破,只当做不知道,顺着他的心意接过,一眼便瞧见了被沈瑞刻意用手指点着的那句“表嫂虽而今只捡着个清贫育人的官职,但到底也是家大业大,只稍稍拿出些,便足以修建十所太学了。表哥也心疼心疼朕吧,朕着实是被那群大臣逼疯了……”

    江寻鹤眼中生出些笑意来,他故意只盯着信瞧,好似半点没瞧见身侧的沈瑞那副几乎将尾巴高高竖起的得意模样。

    片刻后才故意道:“嗯,情真意切,还算是言之有物,明日叫清泽去账上取钱吧。”

    沈瑞瞧着他神色如常的模样皱了皱眉,他稍稍支起些身子,手指勾在江寻鹤的腰带上将人扯近了些,仔细打量过他的神情,有些不满道:“江寻鹤,你故意的是吧?”

    江寻鹤忍了忍,最后禁不住般撇开眼笑起来,摆明了是故意哄他高兴的。

    沈瑞“啧”了一声,重新倒回藤椅里,不大满意道:“没意思。”

    不单是说江寻鹤,也是在说他自己,床榻上都争不出个名堂来,而今这般在名头上争,倒显得他多小气般。

    可他到底还是不高兴,四下瞧了瞧,最后拿那糖糕撒气:“不好吃,不吃了。”

    江寻鹤无奈的笑了笑,眼中盛着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他轻声道:“原是我想岔了,如意大人大量,宽恕我几分吧。”

    “不若今夜让你在上……”

    沈瑞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皮笑肉不笑道:“江寻鹤,我而今已不是三两岁了,这样的陷阱你已经给我挖过不下十次了。”

    他若是还信,明日就干脆把名字倒过去写算了。

    江寻鹤握着他的腕子,拇指指腹在他手腕内侧轻轻摩挲着,带着些安抚的意思。

    沈瑞扬着头瞧了他好一阵,才冷哼一声松开了手。

    “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人疼爱……”

    “再多说一句,你今夜就同很怕人和会哈人一起住猫窝去吧。”

    他已经为这漂亮鬼装可怜的把戏买单上百次了,今日,决计不会再上当了。

    不就是一张漂亮脸蛋吗?哼,他早就看腻了!

    江寻鹤听见他这话好似才将将想起来般,忽而道:“听闻你给两只狸奴取了名字,但是它们两个瞧着却不大乐意。”

    原先的“很怕人”这会儿也不怕人了,已经能熟练地听到自己这名字就跟着那乌云踏雪一并哈人了。

    沈瑞看了一眼,摇了摇腰间的荷包,又抬手指了指自己:“我,衣食父母。”

    江寻鹤垂了垂眼,状若不经意道:“听闻你从前在中都也养了不少小玩意儿?”

    沈瑞不知道他为何会忽然提起这个,随口道:“嗯,猫猫狗狗、花鸟鱼虫都养过。”

    “真好,不像我,从前在家中捡了只小兔子,不过两日便被江骞发觉,叫人勒死了,甚至还没来得及给它取个名字……”

    沈瑞的手捏紧又松开些,而后又缓缓捏紧了,一抬眼便能瞧见这漂亮鬼垂着眼柔弱伤神的模样,片刻后有些咬牙切齿道:“你取吧。”

    江寻鹤抬起眼,眼中哪里有伤神,分明只有笑意。

    沈瑞哪里知道那只兔子活得好好的,最后被他送给自己的师娘了。

    江寻鹤指着那只乌云踏雪道:“平安。”,手指一转,就指着那只吼彩霞道:“富贵。”

    沈瑞眯了眯眼:“江寻鹤,你找死。”

    他指了指那两只猫:“平安,富贵。”

    而后又指了指自己道:“如意?”

    不等江寻鹤说话,便捏着那半块桂花糖糕塞进他口中,恶狠狠道:“今夜你自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