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他们的同类,他们不会主动攻击我,我从这里摔下去也没有关系。就算浑身破碎,只要意识还在,我就可以拼凑身躯,重新站起来。”
“你们要去确认什么东西,我不是最合适的人选吗。”
沈天星料定了闻映潮此时不敢妄动,说完这话就上前几步,似乎想揪住闻映潮的衣领,但最终没有动手。
他冷冷盯着闻映潮的眼睛。
“我在等你主动和我讲。你就只会问我那些我答不上来的问题,有没有想过,还能拜托我做些什么?”
沈天星真的生气了。
“真想把你的脑壳打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些什么东西。”
顾默晚伸手拦在沈天星的面前:“沈天星,你别说了。”
“我也不希望看到任何人站在生死边缘,变成外面那些行尸走肉,你也一样。”
“……”
沈天星没办法对顾默晚这个记忆体发脾气。
他一时上头,情绪来得快去得快,现在已经在为自己的口无遮拦后悔。他想,在闻映潮眼里,他也是一个游戏束缚下的傀儡,不值得信任,再正常不过了。
他是人偶啊。
“抱歉,”沈天星闷闷道,“是我突然发病,你想做什么就做吧。”
有如实质的低落栓在闻映潮的心口,他从沈天星身上体会到了纯粹的、不应当出现在人偶身上的情绪。
他说不清楚那是什么,不是因为不被信任而难过。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闻映潮面不改色地往窗外迈出一只脚,“沈天星,那你帮我个忙吧。”
沈天星似乎早就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的动作极快,展现出他在这个世界里,作为人偶的绝对优势。
沈天星竟是扑住了顾默晚,在对方未及反应时,就将人死死摁在墙上!
闻映潮的话音紧随而至:“别让顾默晚跟上来。”
说到底,就算主角日后再怎么一手遮天,现在也只是个才读高中的小孩。
能在这种无妄之灾下保持镇定,已经很了不起了。
“你干什么!”顾默晚音调都变了,“闻映潮!放开我,沈天星!”
“不就是再去一趟现场吗,有必要这样吗?”
“放开!”
“我因为你得罪了主体,”沈天星控制得很紧,顾默晚根本挣扎不出,“记得补偿我,我在下一个地方接你。”
闻映潮挥挥手,转身扒着窗框,在瓢泼的大雨里小心翼翼地挪动,攀往隔壁的教室。
“沈天星!”
等闻映潮的人影彻底消失不见,沈天星才放开了顾默晚。
他硬生生地挨了对方一拳。
人偶的脸不会肿。
不痛不痒。
顾默晚急急忙忙趴到窗台边上,被大雨扑了满脸,他抹了把脸上的水,可越抹越多,往闻映潮消失的方向去看。
空空荡荡,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又去爬窗台。
“你别学他,不走寻常路。我们两个去接他。”
沈天星像拎小鸡似的,将顾默晚揪了下来。
“你们两个究竟想做什么。”顾默晚拍开沈天星的手,“还去接他,外面不都……”
他说话停住了。
原本聚集在这间教室外的重重人影,如今只剩下了寥寥几个。傀儡化的人偶虽然攻击无差、力气极大,可是行动迟缓,快一些也能绕过去。
先前顾默晚独自行动时,就是借着这点缺陷,以及傀儡对他的恶意不高来突出重围的。
直到门外聚集的傀儡越来越多。
“他们知道闻映潮走了,”顾默晚喃喃道,“他们针对他,所以跟着他的方向,被引开了?”
“我们在被窥视。”
沈天星搬开用来堵门的那些桌椅,这对他来说很轻松。
“那为什么要让他一个人。”顾默晚不理解,“那么多傀儡盯着他,跟着他移动,其他教室又没有锁门,怎么办?”
沈天星没有回答。
因为闻映潮没有把握,他甚至不确定自己会不会一个失足从四楼摔落。
好在这种事似乎没有发生。
“说再多也没用了,走吧。”
沈天星打开教室门,先前被撞得狠了,往里拉时“吱呀吱呀”地响。
上面甚至还有斧头劈砍过的伤痕。
触目惊心。
他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路过的人偶在哈哈笑,只有凶手在呜呜哭……”
有傀儡唱起了诡异的歌。
闻映潮浑身上下被浇了个透顶,湿漉漉地扶着窗框,手滑溜溜的几乎抓不住。他透过玻璃,能看到逐渐聚集过来的人偶,扭曲着四肢,嘴巴半开半合。
“凶手是谁呢?”
顾云疆。
闻映潮喘着气,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头把这个名字念了一遍。
附近的教室门基本都没有好好关紧,人偶站在窗前,跟着他一起移动。
“啪”!
有手重拍在窗户上,玻璃狠狠颤动,竟被生生拍出了裂纹!连带着闻映潮也抖了一下,险些没能抓稳。
“你找到凶手了吗?”
有人偶要去拨动窗户的锁,试图把它打开。
闻映潮的心脏跳得厉害,提到了嗓子眼。他尽量在踩实每步的情况下加快动作,却无意踏进了一小滩水中,不受控制地一滑!
万幸,他所在的位置身后有个空调外机,替他垫了一下,手指紧紧扒着窗框,微微发疼。
闻映潮嘴唇发抖,不敢耽搁,立刻越过这间教室,移向下一扇窗。
他才踏上窗台,就有人偶的手从窗口伸出,一把抓住他的脚踝!
冰凉、僵硬。
闻映潮瞳孔骤缩。
人偶那张没有表情的脸贴在窗上,被雨水扭曲,嘴巴张张合合,唱着诡异的歌。
它一只手抓着闻映潮,另一只手举着刀。猛地用力,就要把闻映潮拖进窗内!
闻映潮费力扒紧半开的窗户,对着人偶的脑袋使劲踹去!
他这一脚用尽了力气,人偶重心不稳,被掀了个倒仰,手上却没撒开。闻映潮再也抓不住窗户,连着人偶一同摔进教室里。
闻映潮整个人撞在地上,全身都疼。可是人偶不会给它反应的时间,危险的直觉在他脑中不断发出警告。闻映潮就势一滚,躲开人偶捅下的刀子!
他这才匆匆扫了眼周边的环境。
竟是他和顾默晚先前来过的那间教师办公室。
这里只有一个人偶。
还是被他亲手关进来的。
闻映潮没有办法从人偶身上探知到一丝一毫的情绪。他们甚至不带有最初饱满的恶意,不如说是空白的纸,任由操纵者在上面胡乱涂抹。
疼痛激烈如鼓点,在他的每寸骨骼上叫嚣。闻映潮抖得不行,而人偶的下一次攻击紧随而至!
他现在的模样太狼狈了。
雨水顺着他的动作淌落地面,再被闻映潮鲜红的血渍洇开。
他捂着伤口,手臂晕出的血染红整片袖口。
虽然意识体受的伤很快就会愈合,但那不过是假象,疼痛与创伤都是真实,并在不间断地消磨着他的意识。
他不可以死去。
这样下去不行。
闻映潮咬紧了牙关,他险而又险地避过一次次攻击,长发贴在脸颊两侧,不停地滴水,模糊眼前视线。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一抹金黄色正攀上他原本漆黑的眼瞳。
人偶的动作不受控制地一停。
就是现在!
闻映潮抓住机会,忍着钝痛扭身,劈手夺过对方紧握的刀刃!
反手劈断人偶袭来的双手。
人偶不会疼痛。
它只看了看自己跌落在地的部件,便再次不知死活地向闻映潮扑去。
闻映潮脑中一片空白。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偶的零件已经咕噜噜滚到脚边,而面前不完整的人偶再也支撑不住破碎的身躯,哗啦啦地散了满地。
零件是空心的,里面什么都没有,沾着水和他的血。
闻映潮终于控制不住,扶着墙壁,撕心裂肺地咳,咳到眼泪都流出来,揩也揩不完。
哪有系统上来就给宿主送这么一份“大礼”的。
闻映潮缓了会儿,抹掉脸上的水。
接着,他轻轻“咦”了一声。
人偶空心的胸膛内部,静静蜷着一团纸,安置在空格子的里层。不仔细看的话,很难在这样黑暗的环境里察觉。
闻映潮拆开纸,皱巴巴的,上面空空如也,一个字都没有。
他却轻而易举地读出了其中支离破碎的情绪,大抵这具人偶身上所有的情感,在傀儡化时全部浓缩在了这团白纸上,不见天日。
“卡池更新了,喂,你出货了吗?我要气死了,氪了几单结果全歪。”
“隔壁班有个人好几天没来上课了,我今早看见他家长来找学校,不知道什么事。”
“最近好奇怪,上课总是犯困,你有没有薄荷糖,给我来一块。”
“为什么?我明明在课上睡着了,有人帮我写了作业吗?”
“我好像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
“我没有体温,我这是死了?”
“救救我。”
“……”
最后尽数归为一段冰冷、僵硬、又恶毒的词句。
“凶手是谁呢?”
似是贴在他耳边说出的。
闻映潮慢慢蹲下,把纸团放回原位。小心翼翼地避过地上的人偶零件,办公室里没有对着走廊的窗户,他无法判断外面是不是有人偶伺机而动,预备着在他开门的那一刻偷袭。
闻映潮记得他上一次离开办公室时只是把人偶踹了进来,并没有锁门。
是人偶自己上的锁?
他把耳朵凑上墙面,想尝试捕捉到一些动静,比如人偶的脚步音。
但外面实在太安静了,他什么也听不见。
闻映潮失望地撤回去,估算着从教师办公室冲到楼道口的距离。警惕地举起手里夺来的长刀,深吸一口气,准备拧下锁扣。
“叩叩”。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
闻映潮心下微跳。
“开开门,闻哥,是我。”
外面站着的是沈天星。
“我猜到你在这里,顾哥把那些人偶引走了,快出来吧,我们速战速决。”
闻映潮没有妄动。
好安静。
闻映潮生怕自己的直觉出了错,轻轻把头叩在门板上,任自己的思绪发散开来,也没有探知到半分情绪。
外面的人偶,没有思维。
是个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