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里头漫上来一股痒意,温漓皱着眉偏头,本以为咳嗽几声就能停止,没想到喉咙的刺痛仿佛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咳咳咳咳咳——”
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泪水,他趴在床边捂着闷痛的胸口。
下一刻,眼前就多出一杯水。
道谢的声音被不停地咳嗽声打断成几节,温漓捧着杯子仰头喝水,他喝的有些急,一点水渍溢出唇角,但很快就被灵活的舌卷了进去。
他身上的衣服不合身,此时的姿势让他露出一小段腰后的肌肤,白的晃眼。
安德烈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
温漓咳嗽地太厉害牵动了胃部,咳着咳着就开始反呕。然而胃中空空,除了酸水什么都没有,食道口腔漫上一股酸意,温漓呕得眼泪都出来了。
抓在腰间的手指泛着青白,死死按着。
一杯水硬是分成了三次才终于喝完,胃部的疼痛让温漓本就不多的力气消失了个彻底,仿佛变成了被掏空内里的枯树,蜷缩着倒在床上紧闭双眼。
温漓的右手死死按住自己作乱的胃部,那力道大的似乎要将那块血肉活活抠出来,他仰起头,眼角蓄积的泪水滑落。
“很疼?”
耳畔低沉的声音响起,一只大手带着烫人的温度覆上他按着胃部的手,笨拙但小心地揉了揉。
温漓浑身一颤,他抬起眼。
看见了安德烈带着担忧的眼眸。
他的眼神让温漓有一种错觉,仿佛他是什么易碎的物件。
温漓忽地感到鼻头一酸,眼眶湿热。
这么多天了,第一次有人问他疼不疼。
安德烈的神情更加慌乱,他看着眼前忽然湿了眼眶的温漓几乎是手足无措的慌张:“这样会不会好些?”
安德烈一直知道自己不会讲话,教习他的老师不知骂过他多少次嘴笨,所谓的兄弟也明里暗里嘲笑他,做的再好又如何没有一张巧嘴讨赏撒娇,只能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落在腹部轻揉的手掌僵硬,他绞劲脑汁想出来的安慰笨拙又生疏,让温漓忍不住想笑,又忍不住想哭。
温漓不喜欢哭,他很少哭,有人心疼眼泪才有作用。
活了二十多年从未觉得眼泪有用的他现在终于体会到这项武器的作用。
温漓抿着唇,低声道:“肚子饿了。”
他垂着眼没看安德烈,他从未和谁示弱过,但是被人关系的感觉太好,他没忍住说出了真心话。
他真的很饿,昨天吃的糖水罐头根本不顶用。
话音刚落,温漓的肚子就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般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温漓的耳朵蓦然一红。
他觉得自己不知道犯什么蠢,肚子饿了和安德烈说有什么用处,拿着星币去买压缩饼干才是正道。
腹部的抽疼总是一阵阵的,熬过去就好了,温漓撑着虚软的手臂坐起来:“你也饿了吧,我出去买点食物回来。”
温漓嘴角掠过一点弧度,像是欺人也像是自欺:“我已经好多了,一点疼没什么的,得起来干活。”
他不是没有受过伤,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也总是受伤,咬着牙坚持一下也过来了,这点伤没问题的。
现在得解决的是温饱问题,他身上的钱交了水费和过路费剩下还有八十星币,这点钱勉强够他和安德烈的一餐。
先吃了饭,吃饱了饭才能有力气干活。
“啵——”
一声清脆的响声,温漓的动作顿住了。
一双大手托着一个铁盒罐头刚刚那一声啵就是拉开罐头发生的声音。
褐色的、带着香味的方形固体。
是肉!
安德烈将铁盒罐头往前送了送:“给你吃。”
简直就像是魔法,被食物刺激到的温漓口中不由自主分泌唾液,但他没有第一时间伸手接过而是看着拿着罐头的安德烈:“这也是你换来的?”
安德烈点头。
他向来沉默少言,温漓看着他又问:“你吃过了吗?”
安德烈:“……”
温漓:“留给我的?”
安德烈:“嗯。”
温漓眼中出现复杂的神色,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他拍了拍身边:“坐下。”
肉罐头被放在中间,温漓先是自己吃了一块,随后看向安德烈,后者在他的眼神示意下终于伸出了手。
温漓收回了目光,开始享用手中这块并不算多的肉。
肉罐头的味道并不好,带着淡淡的血腥味,陌生的味道在口腔弥漫。
温漓忍住呕吐的欲|望,不断将口中的肉块咀嚼,嚼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它们在口齿间化为虚无。
得到食物供应的胃部终于不再翻江倒海彰显它的威力。
腹部隐隐的钝痛让温漓觉得浑身无力,余光掠过身侧的身影。
对方坐得板板正正目不斜视,军人的自我约束在他身上体现的非常明显。
温漓身上涂抹的药,身上裹着的纱布以及刚刚嘴里咽下肉块都是安德烈换来的,他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安德烈真的做到了。
可能是温漓的注视太过明显,被注视着的身影偏过头,温漓再一次陷入了那片迷人沉静的金。
当初他是因为这双眼睛才会鬼使神差地买下对方吗?
怎么会有人拥有如此坦然沉静的眼睛,当初被关在笼子里也是如此,仿佛他并非深陷囹圄难关,那样的镇定自若仿佛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无法击垮他。
看着这双眼眸,温漓感觉心中似乎有什么力量在逐渐回归,仿佛暴雨中颠簸在海面上的小船终于看见了灯塔,一切都变得简单起来。
他找到了新的激励。
现在的他不是一个人了。
身上的疼痛不再难以忍受,温漓撑着疼痛酸软的手臂想要下床,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口中小声重复念叨着“好了”、“坚持”、“得干活”这几个字眼,然而下一刻一声低沉的话语打断了他的自我洗脑。
然而一只手制止了他,覆在肩膀上的力道轻柔却不可抗拒。
“我可以去。”
“什么?”
身为s+雌虫安德烈的听力敏锐地过分,他自然听到了温漓那洗脑一般的话语,他直视着有些错愕的温漓重复了一遍:“你需要休息,我去干活。”
安德烈的神色郑重,任凭谁都不会怀疑他话语中的认真。
温漓摇了摇头:“你?不行,你受了那样严重的伤……”
安德烈打断了温漓的话:“我已经好了。”
感受着温漓不太信任的目光,安德烈没说什么起身走向角落。
被掰断成三截的铁链凄惨地落在桌子上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安德烈看着因为吃惊张大嘴巴的温漓低声道:“这样你可以相信了吗?”
蜜色的肌肉线条流畅轻轻松松就将婴儿手臂粗细的铁链拧成了几段,可就在前天这条手臂上还有一道深可见白骨的伤口。
安德烈没有接受任何药物治疗,唯一的处理就是用还算干净的水稍稍清理了伤口。
这样真的正常吗?
可眼前铁链凄惨的尸体确确实实存在。
温漓咽了咽口水。
做完这一切的安德烈站在温漓身边:“我去干活,只要你信得过我。”
温漓从安德烈的脸上读出了一点急切和祈求的意味。
他眨了眨眼,觉得自己眼花了。
对方可是连拧断钢铁都毫不眨眼的人,怎么会急切,至于祈求那更是痴人说梦了!
至于安德烈口中说的“信得过”,扪心自问温漓仍旧有些怀疑,但是这一次他愿意试一试。
看着温漓一直不说话,安德烈垂在身侧的手指缓缓握紧了。
他完全能理解,面对一个只相处过两天的虫有警惕心很正常。但是现在这个情况,拖着病体去干活显然不可行,更加需要注意的是……
安德烈的眉头狠狠拧起。
万一买主出去又被殴打了这么办?
想到温漓身上那些刺眼的伤痕,安德烈觉得昨晚胸膛中的酸胀再一次出现了。
这一次更加猛烈。
下颚的肌肉越发紧绷将本就明显的线条凸显,眼睫遮挡的眼眸中有什么东西开始翻涌。
“叮叮当当——”
星币落在桌子上发出声响,安德烈抬起头,有一双白皙的手掌郑重地握住了他的手。
温漓看着眼前亮的惊人的眼睛,扬起一个笑容:“我信你。”
失去血色苍白的唇畔勾出浅淡的弧度,那双墨色的眼眸弯弯,他靠坐在胡乱拼成的金属隔板上,成了这昏暗惨淡之中唯一的亮色。
掌心被星币坚硬的棱角嗑地发疼,安德烈却丝毫没有注意,此刻他的眼中只有那抹浅淡的笑。
他听见对方说——
我信你。
莫名其妙,胸腔中的酸胀消失了个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