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确实对卫无忧抱了一些额外的期待。
最早从董仲舒那里听说“军训”一事后,皇帝陛下的反应便有些耐人寻味。他收下了老董着卫小忧写的几行军训简章,暂且按下不表,还刻意置身事外,观察起了小家伙。
从锅巴、油炒面,到钢锭、水泥、混凝土,刘彻静静看着这臭小子一个接一个憋大招,心里那点猜想越发落实了。
无忧这孩子,当真是上苍赐予他的祐国之宝吧。
已过而立之年的皇帝陛下有些唏嘘起来。
若是当年没有将孩子送出去,会不会……不,若是不送,便没有今日了。
刘彻很快就安抚好自己的情绪,转头又开始给小家伙挑刺了。
他敏锐地察觉到,卫无忧小盆友知晓的神仙之术或许还要更多,只不过这小子生性懒散,外加想得多,似乎在替卫家怕什么,给他吐出来的技术都是被动的。
怎么个被动法呢?
那就是这小子目前几乎所有的发明和技术,都是为了卫青和霍去病这场仗,他甚至还关心他们在草原上如何吃得更好!
刘彻嘟嘟囔囔的,有点小情绪了。
皇帝陛下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漫天横飞的醋劲儿,便大手一挥在这节骨眼上闹出个军训。
他要看看,卫无忧是不是真的如他猜的那般,被逼着才能显山露水一二。
刘彻年近三十得子,对刘据即便看重疼爱,却到底没有亲手带过孩子;刘据呢,虽仰慕父皇,但小小年纪已经学会了独处,父子之间越发没有沟通之道。
因而,刘彻拍板军训之后,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卫小忧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发热刚好的情况下,参与这趟训练具有一定的危险性。
如今,知道人在渼陂湖上吃嘛嘛香,刘小猪就更不会反省了。
皇帝陛下闲着无事,对四喜挥挥手:“去,将南军卫尉给朕叫来,最后那项考核朕改主意了,有旁的打算。”
京都有南北两军,北军由执金吾掌管,负责京城巡查;而南军由卫尉执掌,护卫帝王身侧。
卫尉得了四喜的提点,心中一阵发憷,进个殿门走出了“壮士英勇不复还”的气势。
……
另一头,渼陂湖上。
卫无忧几个人吃饱喝足,已经凑在一处,试用起了千里眼和迷彩袍。
李陵性子冷,不常说话,尤其对上司马迁这个“冤家”,更是连一副好脸色都不想给。这时候瞧见这两样物件,忍不住开口:“此物从何而来?”
卫不疑不喜欢李陵,因为这世上没人可以拽过他。
于是呛到:“自然是无忧自己做的,我们忧弟的脑袋瓜子,你拍马也赶不上。”
卫伉:“对,赶不上。”
李陵咬咬牙忍了,司马迁在一旁提示:“不是忧弟,辈分错了,得叫——”
卫无忧伸出小肉手捏住司马迁造作的嘴巴:“都住嘴,听我说。”
众人:“……”
卫小四盘盘腿,坐在殿内榻上,详细地给五位队友介绍了如何使用望远镜和迷彩袍。
衣袍只需要穿脱,没有什么难点,望远镜就相对难一些了。
因为要调整中间的圆台进行伸缩位移,卫无忧还特意叮嘱几人手上小心一些。话音刚落,李禹便将两个纸圆台使劲儿一拽,天女散花了。
平日里嘴硬的李小禹这回慌神了,连忙一股脑全捡起来:“怎么办怎么办?坏了?”
卫无忧叹气,检查了一番水晶镜面,还好,都没有摔碎。
他将圆台重新拼接起来,解释道:“纸圆台可以重新装好,但是凸透镜和凹透镜很珍贵,千里眼能看得那么远都是靠它们的,别摔碎了。”
这话一出口,队伍里其余五人再拿望远镜,那就仿佛是在瞻仰御赐的传家宝。
卫无忧:“……”
累了,毁灭吧。
好在,接下来几日除过教学骑射,偶尔来个紧急集合,刘彻都没再闹什么幺蛾子,甚至为了不叫卫无忧几个人吃得太好,给所有学子都统一了大小食供应。
对此,卫伉几人还遗憾了半晌。
总觉得陛下给的饭没有小无忧弄得好吃?
到了第七日,刘彻精心准备的对抗赛终于拉开帷幕。
前来传旨的小宦官还挺入戏,匆忙赶来给卫无忧几人报信道:“前方战事吃紧,大将军有命,南军治下小队即刻前往扶荔宫,救出匈奴掳走的百姓。”
卫无忧:“……”
卫无忧:???
千算万算,他万万没想到刘彻给他玩这么一招。
还以为是让各组之间模拟对战呢,那好歹都是同龄的长安小公子,有卫伉卫不疑李陵在前头,轻易没人敢欺负他们。
他甚至都做好准备坐镇后方了。
如今一听模拟的是对抗匈奴,那“敌方”至少也该是南北军军营里的士卒了。
刘彻真的不是在揠苗助长吗?
卫无忧满脑子都是疑惑,但回头看到其他人更是一脸呆滞的样子,只好摇摇头,向小宦官问询更多信息:“请问被掳走的百姓有多少人?”
小宦官:“一人。”
众人:“……”
卫无忧硬着头皮又问:“……那扶荔宫方位何在?”
这回小宦官从袖筒里掏出一幅刚画好的局部图,递到了众人手中,拱手道:“还请诸位即刻前往。陛下有言,此人若能得救,便可以满足众位一个心愿。”
李禹突然开口:“提前离开上林苑也可以吗?”
“自是可以的。众位小英雄。请。”
一群高低不等的孩子就这么被赶鸭子上架,预备前往扶荔宫进行救援任务。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他们比旁的队伍多了千里眼和迷彩袍。
六人边走边将迷彩袍套在身上,千里眼只有三副,分别由卫不疑、李陵和卫无忧掌管,侦察着各个方位的情况。
毕竟,他们不清楚别的队伍接到的是什么样的任务,有些防备总是好的。
卫无忧看着手上破破烂烂的草图,低声道:“我听阿父说过,扶荔宫是陛下用来种植南方花果的苑囿。里头地形地势都方便我们隐蔽。”
另外,从他们的住处到扶荔宫有些距离,中间定然要过平乐观。
卫无忧小脑筋一动,脱口而出:“平乐观住的是哪个队?”
司马迁反应迅速:“应该是小殿下在的队伍。”
卫无忧:“走,去找刘据会合。”
他有个大胆的想法……
很快,刘小据几人就看到了一群绿油油的东西爬上平乐观。一旁的卫登吓得脸都白了。
卫无忧怕误伤,摘下兜帽:“是我们。”
刘据顿时将手中武器丢掉:“……无忧!”
两支队伍交流一番,确定拿到了同样的任务,卫无忧对心中的猜测越发确定了。
他开口邀请刘据:“我们一起去扶荔宫如何?”
刘据看看装备齐全的卫无忧小队,再看看自己和卫登两只小弱鸡,不好意思地问道:“不会拖累你们吗?”
“不会。”卫无忧笃定,“不过,到时候见到需要救的人,还要殿下配合做点事儿。”
刘小据都不问什么事情,连连点头:“好!”
众人:“……”
殿下您会不会答应的太快了一些。
不管是不是出于弟控心态,战时同盟就这么达成了。
从平乐观到扶荔宫,途中越发安静起来。上林苑内自有的动物很多,加上陛下豢养在此处的,总归不会如此安静。
众人都意识到,扶荔宫内必然有所谓的“匈奴”。
卫不疑和李陵打头阵,蹿到树上架起了望远镜,仔细观测了一刻钟之后,回到地上,在图纸上点了点:“苑内一直有巡逻,东南角防守最严。但是防守似乎刻意存了缺口,可以穿着这身衣袍从西边潜进去。”
李陵:“不能全都进去。”
卫伉忙道:“我和不疑,李陵去,忧弟就带着登儿、殿下在外头等着。”
李陵和卫不疑对此都点头表示赞同,卫无忧却摇头:“你们进去可救不了人,这波必须请殿下一起。”
说完,卫无忧就麻溜扒了李禹的迷彩袍,递给了刘据叫他穿上。
李小禹……李小禹已经习惯了。
虽然不懂无忧为什么如此坚持,但时不我待的道理卫伉总是懂的,于是,众人不再分辨,收拾收拾分成两路行事。
司马迁架着千里眼在外头望风,卫伉则领队从西侧门边上的狗洞潜了进去。
刘小据还是生平头一次钻狗洞,整个人钻完了很兴奋很激动,回头冲卫无忧露齿笑了笑。
卫无忧生怕小殿下还想再钻一次,拉着人小跑追上了卫伉。
扶荔宫的珍奇草木很多,大半都密密麻麻种植在西侧,因而一行人穿着这身衣服行走其间,确实省了很多事儿。
一路未曾打草惊蛇,便到了西南方重兵守卫的大殿前。
守在外头的“匈奴”大约十几人,这回,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冲突了。
卫伉和卫不疑对视,点了点头:“无忧,兄长们将人引开,你们进去救人。”
卫伉原以为还要有一番兄友弟恭的推辞,没想到卫无忧利落道:“好,快去快回。”
看到弟弟毫不留恋的匍匐向宫殿内,卫伉心中流下两行宽面条泪。
忧弟长大了,不爱兄长们了吗?
难道是因为他们变成了叔侄生分了?
卫无忧此时可没工夫搭理卫伉的小情绪。
趁着卫伉三人吸引了注意力,卫无忧连忙冲着刘据挥了挥手,刘小据整个人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推开殿门奔进殿中。
他甚至没睁眼,放开嗓子大喊:“父皇,阿父——救命啊!”
身后,卫无忧如法炮制,奔进去毫无感情的大喊:“老姨父,救命啊!”
屋中,传闻中被“匈奴”绑了的老百姓刘彻,看着腿边突然多出来的两小只,露出一脸呆滞模样。
刘彻:“……”
朕才是等着被救的那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