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山巅
这洞府外面看上去像是个普通山洞,进去才发现别有洞天。
分明是布置过的供人居住的地方,或许是什么修炼之人闭关之所。整体虽简陋了些,但该有的东西一点不缺。
沈闻辞将江言领进去,又找出一幅锁链想把他的手脚都束缚住。
江言毫不反抗地任由他动作。
锁链的长度刚刚够他在洞府的范围之内活动。只是极重,普通人戴上后几乎无法动弹。
然而沈闻辞从未用过这些物什,手生的紧,鼓捣了半天似乎还是没扣住。
“我来吧。”江言叹了口气,按住锁链的活扣轻轻压住。
“这样就行了,您保管好钥匙就好。”
沈闻辞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但江言就是从那微抿的薄唇中看出一丝懊恼。
他退后几步,眉眼又恢复如常,一幅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清冷模样。
“你的阵法,是什么来路?”
沈闻辞不会,也懒得拐弯抹角,直接顺心问出想问的问题。
江言轻笑一声,“我若是告诉尊者,尊者能保我一条性命吗?”
“这是自然,有我在,没人能伤的了你。”沈闻辞毫不犹豫地回应道。
可惜,五十天时限一到,眼前人注定会食言。
江言嘲讽地弯了弯嘴角,并不多说,而是就着沈闻辞感兴趣的话题直接展开。
“归墟剑派善用剑气,与我的阵法其实百变不离其宗。你的剑,借气之力;我的阵,变气之形而已。
我会利用将一个地方本来就有的物件改换朝向,以此来改变气的运行。气的运行变动之时,周遭环境也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或者说,是人眼中的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江言的语调很慢,尽力想让沈闻辞听明白。沈闻辞一双漠然的眼睛专注地看着江言,听得极为认真。
洞府内没有灯光,江言的身影隐藏在暗处看不分明,只听得他永远不疾不徐的语调与气度。让人不禁就忘了他此刻是双手双脚被锁住的囚徒。
日色在江言清懒的声线与沈闻辞偶尔的一问中渐渐昏黄,洞中很快便要暗的看不见五指。
沈闻辞听的兴起,起身寻了折子点上。洞府瞬间大亮,可江言手脚上的锁链却也无处遁形了。
它们这样直白地束缚住江言看着饱含力量的四肢,沈闻辞像是才惊觉它们的存在,心里突然有一丝从未有过的不满。
像这样有才学之人,应该在论道之处侃侃而谈,或是在江湖之中肆意洒脱,而不是锁在这暗无天日的洞府中,只能面对无趣的自己。沈闻辞的字典里第一次出现难受二字。
他无法继续无视它们的存在,对着江言欲言又止。沈闻辞又微抿住唇,几乎是在江言疑惑不解的眼神中落荒而逃。
等到了江言看不见的地方,他才微微顿住脚步,感受着心底微弱的涩意。
为什么心揪的紧?
沈闻辞的眼眸中出现一丝迷茫,只是很快消散不见。
罢了,这些事左右无什么意思,不如将刚刚那人所说试练一遍。
阵法之道,果然有趣至极。
他尽量忽略掉心底异样的感受,往自己的府邸走去。
等沈闻辞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路的尽头,树后才绕出一个一身黑衣的影子。
谢荣佩着一个玄黑的银质面具,从额头至鼻尖,露出的双眼是不曾展现于人前的狠戾,不论是谁也无法将这个人与温润如玉的谢荣联系在一起。
他看了沈闻辞的背影半晌,冷冷哼了一声,才转身往江言所在的地方走去。
洞府门口设有禁制。不过因为早些时候说了谢荣可以前来,这禁制对谢荣自是无效。
他信步进入洞府,江言背对着他,正百无聊赖地发呆。听见脚步声,转头挑眉道:“怎么突然走了……”
他的声音顿住,双眼微眯,有些警惕地盯着眼前这个黑衣面具人。
谢荣的心却滞了滞。
他唯二两次见到的江言都是这样的孤戾强大,即使跪在地上,眼神里也丝毫没有落人一等。反倒是有几分漫不经心,似乎无论如何也无法靠近。
可此时的江言充满力量感的肢体却被几根长长的金质锁链困住,就好像可以……为所欲为。
而他望过来含着点点笑意的眉眼,许是因为晃动的火烛,平日里冷冽的眉眼也添几分温柔,挑眉的动作在他的脸上也显得如此蛊惑人心,待发现认错人之后却迅速恢复了警惕,竟让谢荣有些莫名的不爽。
不是对江言,而是对沈闻辞。
谢荣又冷哼一声,走到江言跟前。
“你是想知道韩昀的消息?”江言抬眸看他。
估计是那个什么谢盟主派来的人。
谢荣勾起嘴角,“不不不,”他蹲下身子,与江言的视线齐平。“比起杀他,我对你,更感兴趣。”
今早未能杀了韩昀,他们就已然毫无机会了。这点正道诸人都心知肚明。他所谓的有问题要问,也不过是自己的一点私心而已。
他看着江言始终自若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错愕,微眯双眸,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似乎心情不错。
下一刻,他冷不防掐住江言的脖子,渐渐收紧,看着江言因为窒息而慢慢地眼角泛红,只是面上依旧的云淡风轻,仿佛马上要命丧黄泉之人与自己毫无干系。
他突然有一种冲动,想在这张脸上看到更多的表情。
谢荣像一个找到心爱的玩具的孩子,脸上的笑意愈加大了几分。
……
饶是江言,也没有想到事情为什么会进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他微仰着头,汗水打湿了额前的碎发,一向是冷静的双眸此刻却蒙上一层水汽,里面是星星点点的情欲。
谢荣将头埋在下面,面具下的唇色此刻殷红无比。银质的面具徒增一份神秘感,配着他此刻的动作……
很有视觉冲击力。
他的动作很生疏,但胜在卖力。江言忍不住将指尖插入他发间,唇际泄露出一点颤抖的喘息。
感觉到江言的动作,谢荣抬起头看他,舌头还在唇边舔了一圈,眼神里有很强烈的势在必得的意味。
江言一梗,尽量偏开视线不与他有直接的眼神接触。
谢荣闷笑一声,“怎么,不敢看我?”
江言还真不太敢看他。
“你究竟想要……”
声音猛地一顿,江言插在谢荣发间的指尖反射性地微微用力。他瞥了谢荣一眼,谢荣立刻回以无辜的眼神。
江言平复了一下呼吸,觉得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于是换了个毫不相干的话题。
“我饿了。”
“你尚未辟谷?”
谢荣看着江言的眼神有些惊讶,毕竟修炼之人的第一门功课便是辟谷。他也已经许多年未曾碰过凡人的食物了。
江言默不作声。
谢荣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往后坐了一些,仰头看着江言。
“我帮你,有什么好处?”
“我可以告诉你韩昀在哪。”
谢荣轻笑一声,不置可否。他从上到下慢慢地看了江言一遍,像是在思考眼前的人还有什么利用价值,眼神直白的露骨。
可以利用的很多。比如他跟韩昀究竟有什么交情,比如他的阵法是什么来路,比如……某些不必说出口的要求。
但最后,他鬼使神差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么多天的追捕,他追踪到江言的许多假名字。什么张闻,王楚,金又声……每天至少一换。
江言毫不犹豫道:“燕江,燕子的燕,江水的江。”
谢荣将这名字在唇齿间吟诵了几遍,明明很正常的名字硬生生被他读出了纠缠的意味。
“好,阿江,”他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你想吃什么?”
江言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前几天在城里看到过什么美食。
“一份酒蒸羊,再一壶温热的酒,也可带些点心。”
谢荣一一记下了,笑道:“等我片刻。”
所谓的片刻确实极快,一刻钟后谢荣就再度出现在江言面前。
江言挑眉看他带来的东西:看着就酸不拉几的半青不熟的果子,一杯普通的温水。
江言:……
他的神色里不可控制地泄露出几分嫌弃。
谢荣:“方才才想起我平日里不带凡人钱财出门,所以……”
“无事,”江言还是把那几个果子接过来,毕人是铁饭是钢,“我不挑食。”
但谢荣敏锐地从江言的语气里读出了一丝失望。
他指尖不自觉抓紧,薄唇紧抿,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江言面无表情地开始啃果子。
难吃。
谢荣的衣角被抓的紧了又紧:“你说的我都记了,明日会给你带的。”
江言点头表示赞许。
但等江言全都吃完了,回头一看,谢荣还站在原地。神色隐藏在阴影里,看不分明。
江言喝水的动作猛地一顿。
难道……
还没完吗?
谢荣从江言的眼神里明白了他的意思,没被面具罩住的耳朵尖竟红了一片。明明刚刚放荡的是他,此刻倒知道什么叫羞耻了。
谢荣几乎是慌乱地别过身去,“我明日再来。”
独留江言对着第二个落荒而逃的背影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