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等王上病逝垂帘听政》/南珣著
曲音与人声在空旷的麦地里传播,层层叠叠,离得老远都能听得见。
褚时英深深吸了口气,看了一眼被他们压在身下的麦子,额头青筋乱蹦。
须臾,曲毕,肩舆被放下,郑仲清从中走出,他那叠穿了六七层的纱衣,在阳光下流光溢彩,风吹动衣摆如有莲花绽放。
宛若一位神子降世,隔着麦田,向褚时英伸出了手。
而后在他身边的众人四散,朝着褚时英走来。
褚时英蹙眉看他们踩在早被踩趴的麦子上,伸手制止了他们过来,同祖父低语一句,便提着裙摆走了过去。
郑仲清等她到来,手里洁白的羽扇放在了她的头顶,为她遮阳,说:“时英,可喜欢我为你准备的曲子?”
褚时英皮笑肉不笑,“自是喜欢的,只是不知公子仲清这是何意?”
郑仲清闻言笑了起来,直白道:“伯英聪慧,焉能不知我的意思,我啊,在向伯英表达心意,盼与伯英结成连理。”
郑季姜与褚时英婚事告吹,褚哲进宫亲自同郑王告罪,郑王不仅没有不高兴,反而让褚时英大胆挑选所嫁之人。
甚至为了安抚褚卜,还派人送了许多赏赐到小院。
再一次展现了郑国君主对褚卜的重视,变相告知众人,褚时英的婚事,他很看重,就看他这几个儿子,谁能率先征服褚时英。
毕竟他自己也知道,褚卜是看不上他几个儿子的,但只要哄得褚时英开心,就能用联姻栓住褚卜,为郑国争取大量的才子,这笔生意非常划算。
而在公子中排行第二的郑仲清,第一个行动的。
他问完,也没干巴巴等褚时英的回应,反而朝人群中的某一人看去,那人未束冠,不到二十的年纪,是位长相清秀的男子,正扶在案几上作画。
瞧他看来,吹了吹自己的画作,将之递给郑仲清,又非常自然亲昵地接过郑仲清手里的羽扇。
褚时英眼尖,就见二人交换羽扇与画作时,指尖互相流连摩擦,暧昧至极。
在她眼皮子底下还敢搞小动作?
这厢,郑仲清已经将画作展开了,但见帛画上呈现出刚刚郑仲清奏筝场景,在一片金黄色中,他不染尘埃,白衣仙子,却反而是画作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今日我向伯英求娶,若不画下来岂不是可惜,便让画师将之记录了下来,伯英你看。”
他兴致勃勃,褚时英却若有所思。
郑仲清表面上说要求娶她,却当着她的面和画师暧昧,似是故意展现给她看,他当真是真心求娶?若是真心,这画师都不该出现。
她其实知道郑仲清喜男子之事,毕竟前世被称为最风流的公子仲清,在某一年郑国宴席,公开带着四位男宠,出席宴会,旁若无人互相喝对方嘴里的酒,引得众人哗然。
想着便也问了,“公子仲清一边说要求娶我,一边却与其他男子关系甚好,意义为何?”
郑仲清没想到她会问出口,诧异的看着印象中,只知娇蛮的褚时英,审视片刻,便挥手让众人离得远些。
众人离散,眼见要踩到尚且挺立的麦子,褚时英道:“就让他们到那吧,别走了。”
这种小事,郑仲清自然依她,而后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同她道:“伯英若嫁与我,我大夫人的位置只会有伯英一人,绝不会有其他女子同你争宠,我也不会让她们诞下孩儿。”
褚时英似笑非笑,“但会有其他男子。”
郑仲清笑得眼都弯了起来,承认道:“所以,婚后你我二人各玩各的,互不干扰如何?”
“我觉得不如何。”
用着她的钱,养外面不三不四的男宠,想想都让人心疼自己。
郑仲清摇摇头,“伯英这是拒绝我了?当真不考虑一下?伯英若是也喜欢上我的人,我还能与伯英一起分享一下。”
褚时英一言难尽的看着他,想起前世他的荒唐作为,觉得自己要是扶持这样的人当了王,简直就是脑壳有病。
“哎……”郑仲清长叹一口气,有被拒绝之后的伤心之意,但不多,有求娶之意,但也不多。
四国之间联姻频繁,他母亲是吕国贵女,一心为吕国筹谋,亦想扶他上位,但他却是郑国二公子,且自己本身喜欢男子,不欲掺和进母亲的政治斗争。
大张旗鼓展现一番自己求娶褚时英便得了,要是她同意,那简直就是意外之喜,谁不喜欢她的嫁妆,谁还嫌弃钱多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没有继续交谈下去的必要了,褚时英在心底无语片刻后,同其道:“让你的人沿着之前踩出的路和田埂走出去,别踩其他的麦子。”
郑仲清疑惑看了看周围麦田,还嘀咕了一句,“这已经踩过的麦子,再踩上去,脚感都不是很好了。”
这话听得褚时英血液都在翻涌,要不是看他是郑国公子的面子上,都想打他一顿。
农家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在他眼中就是用来玩乐的???
便冷冷道:“反正你坐肩舆,在乎那个做什么。”
郑仲清收起帛画,伸出一根指头晃着,“此言差矣,刚才坐肩舆弹奏,装得已经够多了,此时褚老就在对面,我哪能还坐肩舆。”
他竟还知道自己刚刚在装,褚时英白了他一眼,“少废话。”
说完,转身沿着田埂向外走,郑仲清就跟在她身后,出了麦地见了褚卜主动打招呼,“见过褚老,今日阳光正好,温暖和煦。”
褚卜只微微颔首,连话都不想同他说一句,紧跟着同身边着急的老农们说:“你们且下去看看踩倒的麦子。”
有他的话,老农们一窝蜂朝麦地里涌去,他们不知郑仲清身份,只知他衣着华贵,他们惹不起,但他们知道褚卜是曾经的相国,他的话,他们能听。
郑仲清显然没意识到自己惹褚卜厌烦了,还在喋喋不休要向褚卜讨教学问。
褚时英都觉得祖父忍功了得,就这还不训斥郑仲清,或者说,祖父觉得郑仲清太差了,差到都无需自己训斥调教了?
一个不爱惜自己子民的国君啊,怎么能行呢。
就算四国都默认庶民不是人,但你身为国君你不能这么认为啊,不让庶民开智,想维护自己权利的人,不就是你们国君自己么。
“吼!”
一声虎啸,将所有人骇了一跳,远远便见一群人驱赶着老虎朝他们走来。
老农们被吓得连滚带爬从麦田里跑出来,还不到褚时英下巴高的三三张开双臂将褚时英和褚卜护在身后。
秦歧玉也想往前冲,被褚时英一把扣住手腕,拉着他和褚卜往后走,低声训斥,“这种时候你冲上去作甚?”
“身边就是公子仲清的护卫,你不老实躲在他们身后,就你那小身板,够老虎塞牙缝的吗?”
说着,带着三人躲在了郑仲清身后。
秦歧玉:“……”
秦歧玉和褚卜齐齐恍惚,而后又见褚时英对身边农家招手,示意他们全躲他们身后去,老农们可听话的齐刷刷移动,也没人敢发声,默契地将郑仲清和他的侍卫仆从顶在了前面。
郑仲清愕然回头,就见褚时英对他道:“公子仲清,好好表现,我曾大父可看着呢!”
对,褚卜还看着呢,对于他来讲和褚时英成婚,钱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褚卜的赏识!
一句话,就让郑仲清上了头,他吩咐道:“去,给我把他们拦住!”
“何人胆敢如此放肆,将老虎驱赶至此?”
虎啸声越来越近,那有力的爪子扣在地上,骇得众人齐齐退后一步,郑仲清看清对面驱虎之人,气道:“郑西元!你有病啊!”
打虎你就在山上好好打,怎么还把虎带下山,弄到这来!
被叫做郑西元的男子是郑国四公子,他看着有些气急败坏,连平日里仙气飘飘形象都维持不住的郑仲清喊道:“兄长,这老虎就往你那跑,弟也没法子啊!”
说着,老虎被围攻之下,眼见对面人数也多,一个扭身跳进了周边麦田中。
褚时英与褚卜,连同那些老农们倒吸一口凉气,看着老虎在麦田里连跑带冲、看着人们为了围剿老虎随意踩踏、看着郑仲清指挥侍卫下麦田帮忙,心都疼抽抽了。
“吼!!!”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郑西元和他的手下们,驱赶着老虎冲到了褚时英他们跟前,在老农们尖叫声中。
他威武霸气地举起重剑,重重刺入虎腹,老虎惨嚎,他在手下们帮助牵制下,大展神威,近距离给他们展现了一波,什么叫打虎。
老虎摇摇晃晃倒在麦田中,鲜血染红了麦穗。
郑西元浑身欲血,犹如神兵,张着双臂大吼:“吼吼!”
他身边的手下们也跟着他欢呼:“公子厉害!”
褚时英微笑,好的,确定了,郑西元他就是故意的。
他想在她和祖父面前好好表现。
褚时英看着一片狼藉的麦田,感受着旁边祖父压抑的怒火,深深觉得郑西元脑子,病得也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