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雨说来就来, 两人还未出城，就下起了雨。
卖伞的小摊被一抢而空，贺怀霄动作慢了一步, 没买到, 两人只好就近挤在檐下。
顾雪洄数落他：“小贺师侄啊小贺师侄，你这让我说你什么好, 这是客气的时候吗？”
贺怀霄解释道：“他们都是凡人, 有些还是老幼妇孺。”
这让他怎么好意思挤过他们去抢一把伞。
顾雪洄哼哼，拿着玉如意敲贺怀霄：“所以我们现在淋雨, 就是应该的吗？”
云鹤城中禁止修士在人前显露, 法术造诣再高，现在也只能老老实实等雨停。
“前面好像是个茶楼, ”贺怀霄往前望了望，“要不然我请小师叔去喝茶？”
“冒雨跑过去吗？”
贺怀霄讪讪：“目前只能这样。”
“行吧, 反正也不是很远。”顾雪洄觉得有个地方坐总比和其他人挤在一起还要站着好。
细雨霏霏的街道上，遥遥走来一道白色倩影。
丹绮撑着一把白伞, 待离得近了转个角度，贺怀霄才看清伞面绘制了一只云鹤。
花纹极为精细，羽毛层次分明，黑色的飞羽越出伞面，一开一合, 犹如云鹤展翅。
“顾长老，又见面了。”丹绮盈盈一拜问好，“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请两位光临寒舍喝杯热茶？”
两人一入城她就知道了，眼见两人下雨被困, 她这才决定出来找顾雪洄。
纵然之前被顾雪洄反手掀翻很丢人，可知道的人就只有她的侍女, 丹绮并没有丢太大的脸。
没人知道坐镇云鹤城的千年元婴被一个金丹剑修一招击败。
强者为尊，丹绮是不敢再随意招惹强迫顾雪洄了，可是一想到迭会山黑市会出现的混元丹，她又实在放不下。
就算是如顾雪洄所说的，她有可能用不了这颗混元丹，她也不想让这颗混元丹落入他人之手。
如今发现顾雪洄一个金丹对上元婴也不落下风，丹绮越发希望顾雪洄和她走一趟迭会山。
她一开始盯上顾雪洄的原因，就是兴义和掌柜与他透漏顾雪洄背景不简单，就算是出问题还有一个靠山。
——虽然她对兴阳派是否会为一个弟子千里迢迢追踪至长山州这点存疑。
可反过来想，顾雪洄本身就实力不凡，她能拿到混元丹的成功率就又多加了几分。
——据丹绮所知，震雷宗那位元婴大圆满的掌门对这颗混元丹也是势在必得。
云鹤城夹在两个修仙门派中间，三方势力最高的修为都是元婴，互相牵制。
如果有一方率先化神，就打破了这个平衡，这让丹绮有些担忧，特别是这一方势力还是野心勃勃的震雷宗。
震雷宗这些年对轩紫剑宗多有挑衅，贺石不爱计较多处忍让，丹绮却记在心里——震雷宗可不像轩紫剑宗，收徒精挑细选，只要是有点资质的就会收下来去外门干活，反正震雷宗养得起。
有钱有人，再加上掌门即将化神，云鹤城这三方势力的强弱很快就能分出个结果来。
丹绮有过最坏的打算，如果正常买卖买不到这颗混元丹，她就要强抢乃至毁去混元丹。
这事儿不太厚道，她一个人没有把握，因此得找个帮手。
这个帮手不好找，对方需要对混元丹有一点的认识，能辨识真伪，还得能躲过有可能出现的追杀。
在找不到合格的散修后，丹绮把目光放在了另一邻居上。找上贺石必然会被拒绝，所以丹绮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找轩紫剑宗其他长老。
邱历坤是丹绮一开始的目标，对方熟识药理会炼丹，刚刚突破元婴修为比她低一些能拿捏住，除了不是剑修自保能力差一些，其他方面都很适合。
然后顾雪洄就出现了。
出身兴阳派内门，可能见过混元丹还能鉴定，本身是剑修……
丹绮收回之前顾雪洄在门内也许地位没那么高的判断，就算是她从未出过长山州缺少见识，也知道顾雪洄这样能越境界的剑修，兴阳派不可能不重视。
如果真的被震雷宗乃至其他化神大能发现追杀，兴阳派就是顾雪洄的底牌。
而这这颗不知真假的混元丹，顾雪洄根本就不稀罕，她拿到混元丹以后更不用担心帮手反水。
贺怀霄听过闲云客栈的名，贺石与他说过，若是在云鹤城遇到困难，可以来找丹绮。
但要记得一点，一定要礼貌尊重这位元婴大能。
侍女送来茶水后，丹绮亲自倒茶，先是顾雪洄，转到贺怀霄这边，他立刻拿起茶杯：“我来就好，丹……丹老板客气了。”
“不客气不客气，应该的。”丹绮打量一番贺怀霄，赞了一声好相貌。
顾雪洄握着杯子噗嗤一笑。
贺怀霄抿唇：“小师叔笑什么？”
“没什么，”顾雪洄笑眯眯答道，“我也觉得小贺师侄长得好，丰神俊秀，英朗不凡。”
“小师叔过奖了。”贺怀霄顿了顿，“小师叔也好。”
这些日子见的人多了，他愈发认识到顾雪洄的相貌确实出色。
永远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个，玉质金相，轩轩如朝霞举。
丹绮举着水壶夹在两人中间，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既然贺怀霄不需要自己倒水，丹绮也懒得做样子——开玩笑，她一个元婴给一个筑基端茶倒水，传出去她还要不要面子了？
有贺怀霄在，丹绮还是有些防备心的，没有直说自己要去迭会山黑市，而是谈起前些日子那两个同样要去参加镜河试炼的散修。
既然同路，丹绮想拜托轩紫剑宗顺路带他们一起去，顺势再问顾雪洄是否会同去。
“我又不去迭会山，你问我没用。”顾雪洄问贺怀霄，“小贺师侄，你们那边是怎么安排的？”
能不能多带两个人贺怀霄觉得要询问过贺石的意见后才能回复。
丹绮压根就没在意贺怀霄的回复，问道：“顾长老难道就没想着凑这个热闹吗？届时风云汇聚，说不定会有奇珍现实。”
顾雪洄还是拒绝。
没有办法强逼顾雪洄，丹绮只好绞尽脑汁许以好处。
灵石或者一般的奇珍打不动顾雪洄，丹绮只好在其他地方努力。比如顾雪洄上次说青团味道不错，丹绮这次就说她亲自做了不少，如果顾雪洄喜欢，等一下可以多带一些回去。
连吃带拿，顾雪洄还是不愿意答应，只说会考虑。
顾雪洄毫不留恋地转身，身后是依依不舍的丹绮，贺怀霄眼睫一闪，抿紧唇跟上。
再不甘心，丹绮也只能僵着笑脸送两人离开。
即使雨停了，天空还是阴沉沉。
路上行人皆是小心走路，避免被泥水溅湿弄脏衣摆。
贺怀霄落后顾雪洄一步，跟在后头。
两人沉默着出了云鹤城，找个避开凡人的地方拿出碧光剑。
“小贺师侄——”
眼睁睁看着贺怀霄掏出碧光剑自顾自飞走，顾雪洄拎着青团在原地摸不着头脑：“说好的等我呢？”
幸而贺怀霄的速度没那么快，顾雪洄几个呼吸间就能追上来。
贺怀霄往后瞄一眼，催动灵力加速。
就算他是天生剑骨，修为也不过筑基，再加上轩紫剑宗的祖传御剑术确实不如顾雪洄的御剑术，不论他怎么加速，顾雪洄始终优哉游哉跟在他旁边。
“小贺师侄你怎么不说话？”
顾雪洄绕着贺怀霄转了一圈：“距离你上一次开口，已经过了三年了。”
贺怀霄控制不住开口反驳：“哪有那么久？”
“哦哦哦，那就是我记错了，”顾雪洄跳上贺怀霄的碧光剑，“小贺师侄带我一程吧，不然等下我又迷路了。”
“小师叔不是觉得我的御剑术不行吗？”
贺怀霄停住不动，斜眼看顾雪洄。
啊这……
顾雪洄摸了摸鼻子：“要不然我教你我的御剑术？”
“多谢小师叔好意，怀霄不需要！”
“小贺师侄——”
顾雪洄想不明白，怎么贺怀霄忽然就变脸了。
“你是不是没吃饱？”顾雪洄想来想去只能想到这个原因，不知道为什么贺怀霄从闲云客栈出来后就一直冷着脸。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顾雪洄寻思可能是贺怀霄没吃饱又不好意思说，嫌自己走得快了。
顾雪洄认真建议：“要不然我们回云鹤城再去吃一点？”
“还回去？”贺怀霄脸色愈发难看。
他加重语气：“小师叔是不是还想回客栈？”
按照顾雪洄的眼光来看，云鹤城这个偏远的地方着实没什么好吃的。丹绮好歹在云鹤城经营千年，别的不说，找的厨子水平绝对是云鹤城最顶尖的。
如果要吃饭，当然还是去闲云客栈的好。
顾雪洄从不委屈自己，当即答道：“那是自然的。”
如果贺怀霄吃不饱还想回去吃，顾雪洄的首选就是闲云客栈。
贺怀霄的脸色彻底黑下来：“我看是小师叔还想着那丹绮姑娘吧！”
他早就该想到，顾雪洄为什么时常出山门在外流连，就连他第一次来云鹤城找顾雪洄，丹绮那天晚上对顾雪洄的态度也很奇怪。
偏偏他最开始被顾雪洄浑不在意的态度迷惑了，没有多想。
现在两人再遇见，丹绮那含情脉脉欲语还休的哀怨都快溢出来了，顾雪洄还是无动于衷。
等出了城，这会儿又后悔了？
“修行应当静心养气，若被欲牵扯如何能清？”认定了丹绮是顾雪洄的风流外债，贺怀霄语速越来越快，“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
顾雪洄：“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
顾雪洄接得十分流利，显然早已烂熟于心，贺怀霄被窒住：“你……小师叔你既然知道这个道理，怎么还……还……”
顾雪洄好歹也算得上是贺怀霄的长辈，他实在说不出重话来。
最后的结果就是结结巴巴，顾雪洄还不解其意。
“虽然但是，饿肚子不是小事啊小贺师侄。”顾雪洄把手上的青团往上提了提，“你要是不想回去，不如吃这个垫肚子？我们回了宗门再吃？”
“不吃！”贺怀霄不想再和顾雪洄拉扯，催动灵力令脚下的碧光剑加快速度。
他突然发动，顾雪洄毫无防备，歪了一下连忙抓住贺怀霄：“小贺师侄，虽然我也很想快点回去，但是能不能麻烦你要发动之前说一声？”
明明知道顾雪洄即使早早回去也不见得会老老实实修炼，贺怀霄听见这话还是消了气。
算了，好歹也比留恋繁华脂粉的好。
——贺怀霄这样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