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梅家人走后,陈初阳坐在家门口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直到听见熟悉的叫骂声,他才回过神来。
“你愣着干什么?让你给我把衣服缝好。”昨日,魏大美和陈大使劲儿的打了一场,陈大身上被她抓挠啃咬得满身淤青,她自己的衣服则是被陈大撕了好几个口子。
夏日的衣服虽然单薄,可那也是布也是要花钱的,没有坏了就不能穿的道理。往日里,家里的衣服都是陈初阳在缝补,魏大美知道陈初阳缝补的手艺还行,这活计便直接落到了陈初阳的头上。
将衣服扔给陈初阳之后,魏大美就准备回去了,她一转身,看见正有人往家里来,且还是往日里和他们颇为亲近的廖家。廖家婶子手里还拿着东西呢,她赶紧迎了上去。“婶子,你来啦,快进屋去。”
梅家村不少人家都有梨树,但多是白梨,这青梨可只有两户人家有。其实白梨青梨各有各的风味,口味都是不错的,只这世上的东西向来都是物以稀为贵,村子里青梨少,大家自然更稀罕这个。
魏大美没想到她高高兴兴迎客,却是扑了个空,人家廖婶子压根儿就不是她的客人。
廖婶子一个闪身,躲开了想要拉她手的魏大美之后,只对着人讪笑两下,就赶紧的朝着陈初阳走了过去,脸上的笑容那叫一个灿烂热情。“初哥儿,婶子知道你和你二哥爱吃这青梨,方才你叔去摘了不少回来,我拿几个过来让你们尝尝。”
陈初阳方才,一直在想要怎么拒绝手里的活儿,他不想再给魏大美浣洗缝补,可他这些年被魏大美使唤惯了,心里对魏大美还是有些惧怕,一时也不敢明着说不做,就在他犹豫的当口,同他搭话的廖婶子倒是给了他勇气。
“你自己缝吧,我今日有事。”几步过去,陈初阳将魏大美的衣服塞回给了她,之后立马转身走了,也就没有看见魏大美脸上惊异的神情。
魏大美站在她家门口,看着廖婶子亲亲热热拉着陈初阳进了屋子,再看看手里的破衣服,气得直接将衣服扔在了地上!可她扔的是她自己的衣服,她犹豫几瞬,还是不情不愿的将之捡了回去,之后干脆的摔门进屋了。
“哎哟!吓我一跳!”隔壁传来了震天响的摔门声,廖婶子夸张地抚着胸口,还顺嘴说了几句阴阳怪气的话。
“别搭理她,我早知道她不是啥好人,这些年,你和二哥受苦了。”廖婶子满脸和蔼的看着陈初阳,看的陈初阳很是别扭。
他其实不喜欢廖婶子,这婶子最喜欢背后道人是非,往日里也没少和魏大美一起挑拣指责他,可这会儿,她倒是能亲亲热热拉着他说话,反而去说魏大美的坏话,这人是全当别人都是没有记性的吗?
“婶子,谢谢了。”陈初阳心头不喜,可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上门是客,他也不好说什么。接过廖婶子手里的篮子,陈初阳赶紧的将梨捡了出来,又去捡了一包喜饼放进去,便把篮子还了回去。
廖婶子接过了篮子之后,却一点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和陈初阳唠起了家常,待她啰啰嗦嗦一堆之后,陈初阳终于听出了他的来意。
这廖家也是柳家的佃户,去年交租子的时候,廖家耍了些心眼,让柳家有了芥蒂,今年她家租期就到了,她怕人柳家不租水田给他家了,她这才跑来讨好陈初阳了。
想让陈初阳过门之后,帮着她家说些好话。
陈初阳都被说愣了,不说廖家做下那事儿,人柳家不租水田给他家也是他家自找的,再说他一个刚过门的新夫郎,哪里有那个脸去管柳家的佃租?这可是家里男人该管的事。
同人瞎扯八扯的扯了一堆之后,廖婶子见陈初阳不给明话,她心里不痛快又不敢发火,只能悻悻离开。
廖婶子走了之后,陈初阳看了一眼地上的青梨,犹豫了几瞬还是捡了两个抱着,往屋后去了。
活水流过的地方,总是会有一点轻风,陈家屋后又有不少的大树,便是炎炎夏日,这里也是一个清凉地,如今又已到了七月,更是凉快了。
陈初阳蹲下之后,把梨子放在了旁边,先躬身洗了个脸,才拿了个梨到手里。他准备在这里纳凉吃梨,他正欲坐下,却感觉身后有人,他正想回头看看,身子却因为背后受力失了平衡,直接扑了出去!
陈初阳自小就上山砍柴下地干活,身手很是灵敏,身体朝前扑去的时候,双脚便立马使力,因此他身体虽是有些不稳,却也差不多算是跳下去的,除了一点惊吓,落地的时候险些摔到,倒是没有受什么伤。
“小兔崽子!你以为你是谁啊?还敢给老娘颜色看?是谁把你养大的?这些年是谁给你吃给你喝?你个忘恩负义的小贱人,不过是定了门亲罢了,尾巴就翘上天了!老娘今天就让你知道,你尾巴翘得再高,老娘都能给你砍了!”
魏大美见没摔着陈初阳,心里恨恨,她一把将手里的衣服朝着陈初阳扔了过去,“给老娘洗干净,洗了再缝,若是弄不好,老娘让你没命出嫁!”
地上还有个青梨,魏大美看到地上的梨,火气更大了,直接一脚朝着陈初阳踢了过去,正好的打在了陈初阳胸口位置。陈初阳躲避不急,痛的往后退了两步,魏大美见了脸上才有了笑,得意哼哼两声,还朝着陈初阳啐了一口口水才转身走了。
陈初阳站在水沟下面的空地里,愣了好一会儿,就连魏大美走了他都没有马上爬上去。
他现在正后怕不已!他方才蹲的那个地方,沟坎很深,他方才是蹲着所以才能跳下来,方才若是坐着,那他被推之后,小腿必然会撞上沟坎,然后脑袋往下栽倒!
若真是那样的话......赶紧看向脚下的地面,地上不止有石子还有尖刺,若是他头往下栽倒,便是不摔到头也会破相,若是他破相了,人家柳家哪里还会要他。
“二哥。”捂着自己的脸,眼泪啪塔一声就掉了下来,直接落在了地上,陈初阳害怕的喊着他二哥,将魏大美的衣服捡起来之后,才爬了上去。
陈初阳爬上去之后,蹲到方才的地方,看了看手里衣服没有立即动手,他很想直接将手里的衣服扔了,可他不敢。
他二哥不在,他打不过他们夫妻,为了少受皮肉苦,他只能听话。
陈继安回来的时候满脸都是笑,他今日去找姜木匠了,商量好了给他弟弟做两个衣柜一个妆柜,还有一对子孙桶。他弟弟可是个漂亮的哥儿,成婚了就能好好打扮自己了,这妆柜是必不可少的。
“二哥手里的钱差一点,去找梅大哥借了一点,等过几日地里的苞谷卖了能收点钱回来,等你出嫁了我就不在家里了,出去干活儿到年底,如此就能把钱还清了。”陈继安一边说一边笑,一点没注意到陈初阳面色有什么不对。
陈初阳也不想一直惹事,今日虽说惊险,到底没出什么事,他都要成亲了,若是家里一直闹的话,给人印象会不好的。
陈初阳也对着哥哥笑了笑,想到今日又替魏大美做的事,真心笑了出来。
陈初阳从九岁开始,就跟着梅家大夫郎学绣活儿,十二岁的时候绣工就已经做得很好了,但这事儿,他大哥大嫂都不知道。他那时候也想做绣活儿养家,可梅家夫郎的一句话打消了他的念头。
“你咋这么笨,这绣活儿伤眼睛,你挣的钱又掉不到自己口袋一文,何必吃力不讨好?想赚钱,出嫁了再说吧,也好养养眼睛,年纪小可不能亏着。”想到梅家夫郎说过的话,陈初阳又笑了,他也不是蠢蛋,有了那话之后,他给那两人缝补的时候故意胡乱做的,就怕让他们知道,他手里还有可以赚钱的手艺。
两兄弟各有各的痛快事,都呵呵笑着,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
农家七月忙得很,月半过后,地里的苞谷就要收回家了。陈家只有一亩地,兄弟两个一个早上的功夫就把苞谷全都掰了回去。
苞谷掰回去还得撕包谷叶,还有掰苞谷粒,之后得赶紧晒干存放,不然会发霉生芽。
七月天,仍旧是火炭般的太阳挂天上,苞谷粒两三日的功夫就能干透再不会坏。
陈家的一亩地收了将近四百斤的苞谷,卖了将近二两银子,有了这二两银子陈继安舒了口气,加上借来的三两,足够他给弟弟准备一份还能见人的嫁妆了。
日子在数个日升日落里来到了九月,陈初阳的婚期定在了九月初八,眼看着就要到了。初六这日,陈继安跑了村里几户人家,喊人初八那日去家里吃酒,而到了晚些时候,还有人主动到了陈家来。
“这些也不算是我们给初阳的,算是他自己挣的。”梅家两个夫郎都快要天黑了才过来,他们算是来给陈初阳添嫁妆的。
陈初阳先前常去梅家帮着梅家两个夫郎做女红,他既是为了帮忙也是为了练手艺,从没有想过要什么回报,哪知道他们竟是都给他算了工钱。
“南风哥哥,小满哥哥,这些该是我的学费才是,你们反倒给我钱,你们这样让我怎么报答你们。”陈初阳没忍住自己的眼泪,他虽然没有爹娘,可是对他好的人还是很多的。
梅家两个夫郎要比陈继安细心很多,给陈初阳准备的嫁妆也都是农家嫁娶必备的。
他们带来了两床被子和一大一小的两个红木箱子。
大的那个木箱里面放着一个针线盒,一个圆镜,一把剪刀,一把梳子,甚至还有一个木盆和两张洗脸布巾。小的那个木盒瞧着很是精致,应该是个首饰盒子,那里面除了一根银簪子和一对银手镯还有一锭银子。
“阿初,旁的话不必多说,你不知道,其实你差点做了我的干儿子,只是阿爷看了我们八字,说是我们没有父子缘分,这事儿才没成。”顾南风心里还是有些遗憾的,若是当年收了陈初阳做干儿子,他这些年能少受不少的苦。
顾南风说的这事儿陈初阳是知道的,当初因着这事儿,他大哥还狠狠打了他一顿,他便觉得不成更好,若是成了,他要拖累人了。
知道梅家两个哥哥的好意他拒不了,陈初阳收下那些东西之后,等人走了好一会儿还在哭,他虽哭的厉害,可面上却没有一点难过神色。
“你啊,从小就是这样,打你骂你你不哭,对你好点儿倒是能哭一天。”蹲到弟弟身边,陈继安要赶紧劝着人,这眼看着就要成亲了,这眼睛可不能哭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