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过境,留下一片狼藉。
狂风暴雨之后,这几天一直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听得人心烦气躁。
早晨陶年拿着伞准备出门,两秒后倒退了两步站在玄关处盯着那个绿得像啤酒瓶底的寿星公。
陶老太在阳台施肥,手上拿着喷壶:“你爸爸让人带回来的生日贺礼,隔壁是你黎姨让大师写的书法,个个都有心了。”
陶年看着“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八个字出了会神,离开家时淡淡扔下一句话。
“港岛离这里十万八千里,亲自拿过来难过登天。”
连续下了两天暴雨,何嘉敏家在城中村,附近有条河涌,水漫上来把家给淹了,和陶年请了两天假。
陶年两天没开店,花店里有些散花已经开尽,他用一个水桶装着放在门口,写了个牌子——
一元一支。
不多时,经过的街坊邻里停下脚步,慢慢挑选。
一元买一天的心情好,不是日日都有,可遇不可求。
挑选好花的客人走进店里让陶年包起来。
“今日对面报刊亭怎么还不开门了?想着带份报纸给我家老爷子。”
陶年接过她手里的花:“可能落雨,今日关大爷迟了开门,平时七点钟他就骑着单车过来。”
那人接过包好的鲜花:“那我多走几步到隔壁街买吧,谢谢老板,生意兴隆啊。”
陶年:“慢行。”
阴雨绵绵,陶老太好几天没出过门,整天说人都快发霉了。
今天终于停雨了,久违的好天气。
陶年说过陪她去饮茶,起了个大早在家附近的茶楼点了一盅两件,听着她和街坊聊天。
陶老董事长在十年前就慢慢从集团退下来,经常出现在新闻和报纸上的面孔如今也成众多退休老人中的一员。
说着民生大事,聊着自己的退休金涨了多少,陶老太喝着茶也乐在其中。
陶年给陶老太倒菊普,浓茶飘起一阵清香。
陶老太说:“等会你去送货把mudi也带去吧,它也好久没出门了。”
陶年说:“那我送你回家。”
难得天气好,陶老太还不想回家:“就几步路不用送,我在这里再聊会,你赶时间你先走。”
这里都是街坊,陶年对此也比较放心。
“那我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陶老太摆了摆手算是应下,转头就和老朋友说话去了。
到了时间陶老太准备和老朋友去公园,起身发现对面有部手机。
她拿起来看了眼,嘀咕:“还说要给你打电话,没记性,手机都忘带了。”
陶年自从回来修养之后,手机一直都不是必需品,更喜欢使用座机,花店预约电话也是座机。
拿起话筒连着条卷曲线,一圈一圈将他和对方链接起来,他喜欢这种感觉。
陶年回了一趟家把mudi带上,从花店搬了两箱多肉上车,开到一半去加油才发现没带手机。
车上有零钱,但加起来也不够加一次油。
他从mudi外出的小背包上拿出个利是封,在mudi疑惑的眼神中抽出两张百元大钞。
他说:“急用,回家还给你。”
mudi抬起爪子按住了他的手,温热的肉垫试图阻止他。
“ok,成交。”
陶年二话不说拿着钱下车交油费。
到隔壁区送完货回来已经下午,即将达到花店的时候他看到陶美玲的助理在门口左顾右盼。
助理一见到远处的大众车牌,顾不得身上穿着一丝不苟的西服,踩着那双比地板都硬的皮鞋,跑出了百米冲刺的姿态。
陶年降下车窗,对方语速过快却无比清晰:“年少爷,陶老董事长今早跌倒入院但无大碍,陶总已经赶过去,陶副总他们得到消息也在医院候着,这是你落下的手机。”
陶年接过手机没回话,开车就走。
二十分钟的车程,后排的mudi摇摇晃晃,嘴上的口水乱飞。
抵达医院,门口也有人等着。
陶年将狗绳递给他:“劳烦了。”
陶氏总助没说一句话光荣接过遛狗任务。
陶年熟门熟路上了vip套房,刚走到房间门口就听到他的名字。
你一句,我一句,好似有家产分一样。
“陶年真是离谱,姑婆你已经入院一个上午,现在人影都不见一个。”
“伯母,你太过纵容阿年了,任由他从首都辞职回来,堂堂陶家大少开间烂鬼花店,讲出去笑死人啊。”
“我知道你舍不得阿年一个人在外,你身体又不好,不如送他去港岛,明宗是他爸爸,多少会看得住他,你就搬回明苑住,家里那么多人,万一出点什么事都有人照看。”
一个两个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
自从陶年辞职,在陶氏任职的亲戚怕他陶家大少重新杀回来,特别是他堂叔一家大小,就差把陶年当成敌对。
有事没事经常在陶老太耳边吹风,在外面学回来的东西不适合陶氏,就怕水土不服,让陶氏大出血。
他们左等右等,等了一年,陶年始终没回陶氏,让他们以为对陶老太说的话起效。
但这人就是定时炸弹,说不定就炸他们个措手不及,但请佛容易送佛难,送他去哪里就成了个问题。
好巧不巧,陶年在港岛那边还有个爸,送他过去一家团聚。
“陶氏产业在港岛才刚步入正轨,阿年过去帮手确实是一件好事。”陶美玲意味不明地说。
陶美玲一句话提醒了他们全家,陶年一事无成烂泥扶不上墙好说,就怕他大展身手,把陶氏在港岛刚起步的产业搞得蒸蒸日上。
不说副总,陶总这个位置陶美玲都要让位。
“阿年不是喜欢读书吗?不如就送他出国深造,饮翻杯过埠水,日后好傍身。1”
陶年开门走了进去,也没搭理围在床尾的一堆人,径直地朝陶老太走过去。
床头升起,陶老太半坐起身靠着,看到陶年露出了个笑容:“年仔。”
陶年弯腰虚抱住她。
陶老太靠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好鬼吵啊。”
陶年松开了她:“没事吧。”
陶老太穿着病号服,脸色红润精神好,看着可以行一转白云山。
“一点事都没有。”陶老太说,“个个大惊小怪。”
陶宗兴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开始兴师问罪:“阿年,你奶奶入院这么久你才出现,发生这么大件事你去哪里了,什么事重要过你奶奶。”
陶美玲碍在对方是的长辈没开口拂他面子,和陶年说清事发缘由。
“奶奶是被电车擦身而过,吓到坐在了路边的花坛上,对方是学生仔,奶奶就让他先走,路过的一个好心人送她到医院检查,医院医生识得她,院长第一时间联系我。”
陶老太对陶年说:“等会帮我好好多谢送我来的后生仔。”
陶年帮着把床头调低:“好,你先休息。”
然后转头对那一家子说:“探望完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陶兴宗怎么说也是长辈,被人无视心有不忿。
“你奶奶还没开口说话,你就赶着我们走,阿年,你越来越目无尊长了。”
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在陶年这里还比不上mudi。
爷爷亲兄弟的后辈,跟他一样姓陶,给了他们陶氏也有他们一份的错觉。
爷爷临终前一句“家和万事兴”,让奶奶容忍了十几年。
陶年性子冷淡加上心理疾病,连陶老太都是用年来陪伴才入得了他的心。
这些人又怎么敢在他面前自称尊长。
“嗯,我目无尊长,那就更要赶你们走。”
陶兴宗被气得心口发闷,被陶家丰扶着。
“陶年,你不要太过分了。”
陶年不过分,甚至还乐于助人,他按下墙上的紧急呼叫。
没一会儿护士急匆匆地进来了。
“这里有位突发心脏病的老人,麻烦你们送他出去治疗。”
护士一听突发心脏病,又加上在vip病房,连忙让人把陶兴宗扶上轮椅。
兵荒马乱之后,一家三口终于离开了病房。
陶老太在被窝里闭上眼睛:“终于清净了,不愧是我的孙子。”
陶美玲哭笑不得望着这两婆孙。
这个表弟陶美玲是佩服的,不管是性子还是行为处事,从来都是说一不二。
陶年对这位从小被陶老太培养的表姐多一分尊敬。
“麻烦你走一趟。”
陶美玲说:“也是我奶奶,说什么麻烦。”
陶年送陶美玲出病房。
陶美玲在门口看了一眼周围:“送奶奶来的那人我没见到,听医生说他把奶奶送进医院就离开了。”
既然陶老太开到口要他感谢,陶年会把这个人找到。
“我会让人找。”
陶美玲点了点头:“行,那我先回公司了。”
陶年想起来一件事:“可以帮我把mudi带回家吗?”
陶美玲应下。
等到人走了后,陶年没进病房,坐在了门口边上的椅子。
他在想,奶奶搬回明苑是不是比在他的老城区要好。
最后得出来的结论:是。
明苑是陶老太生活了半辈子的家,家里有佣人阿姨管家,无论如何都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
他不喜欢那里不代表他奶奶不喜欢那里……
陶年垂眸盯着看的白地板忽然出现一双皮鞋,他陷入沉思后反应有些迟钝,两秒后才回过神慢慢地抬头。
还未看清楚人时,眼神带着些茫然,还有不合时宜的天真。
不可否认,杨则惟第一眼是被陶年的相貌吸引,温和,沉静,身上带着点若隐若无的书卷气,适合一回家就抱在怀里充电。
杨少身边什么人没有,比陶年好看的,比陶年有情趣的,比陶年会哄人开心的。
但杨则惟需要陶年,需要对方身上给予的安静,平静,让他喧嚣喷涌的血液得到安宁。
“怎么一副要生要死的模样。”
陶年眼神还没聚焦,听到声音便下意识地往后退,脊背抵到冰凉的椅背上,前面的人是洪水猛兽,让人避之不及。
两秒后,陶年眼神聚焦半仰着头和杨则惟对视。
两人似乎在进行着一场无言地瞪眼睛比赛,路过的护士好奇地看了他们一眼。
杨则惟刚抬手,陶年猛地扭头,率先移开眼神。
杨则惟并没有尴尬,继续他的动作。
指尖触碰发梢,发梢触碰指尖,不知是谁更小心翼翼,双方僵持了一秒,头上黄白色的狗毛被风吹了下来。
杨则惟收回手,隔了陶年一个位置坐下来,仿佛病房里是他的亲人一样,关心问候。
“奶奶没事吧。”
陶年听到杨则惟的话皱了皱眉,没回话。
这里不是杨家的地盘,但以杨家的势力,杨则惟未必不清楚陶家的事。
杨则惟看到陶年戒备的模样反倒靠着椅背,一脸轻松。
“今天早上我开车经过路口,看见奶奶不小心跌倒,我下车把她扶起来送医院。”
“哦。”杨则惟像是忽然想起来一件事,看向陶年,“顺便捡了台手机,屏保是只矮脚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