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上朝,文武百官都发现户部侍郎这个老滑头满脸的喜气,稍一打听,原是前几日新得了个儿子,一时间,众人纷纷打趣,连带着上朝的气氛都松快了些许。
“许大人留步,留步!”一放衙,许侍郎便大步往外走去,身后的同僚连忙开口叫住他。
往后一看,几位平日里交好的官员都围了上来,“近日城东新开了家砚台铺子,可有意去逛上一逛?”
今日下衙早,按照以往惯例,他定是会去瞧上一瞧,但是最近他有了一个新的乐趣,就是回家逗儿子玩,便婉拒了各位同僚。
“许大人莫不是在唬我们,你这儿子才出生不过十几日,每天不是吃便是睡,”说到这张大人顿了下,“如何还能与你玩乐。”
许侍郎啧啧,高深莫测的丢下了句:“你不懂。”便一溜烟出门了,也不管几人在屋内如何打趣调笑。
“夫人,今日如何,好些了吗?”许侍郎换了身轻便的衣裳,便直往主院来,见自家夫人正半靠在床头喝着一盏燕窝,问道。
“大人今日回来的早,没去新开的铺子瞧瞧?”咽下口中的吃食,许夫人笑着问了一句,接着又回道:“今日身上比前些时候痛快了些。”
许侍郎轻叹了口气:“还是得好好养着,不宜过于操劳了。”
若是在别的府宅,自家男人说出这种话,当家主母必是不肯的,这不就是要把手中的掌家权放给老爷房中的狐媚子,掌家权一朝旁落,到时候想要收回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可许夫人却是半点不担心这种事儿在她身上发生,不说别的,就单论许侍郎后院只她一位当家主母,没有其他莺莺燕燕就把争抢掌家权这事儿从源头上给切断了,就这一点都让京中其他官员女眷羡慕不已,每次出门赴宴邀约都有人向她讨教御夫术。
可要真让许夫人说点什么,她却也只能说出些夫妻二人的相处之道,更多的也说不出来。她也在闲暇时仔细想过缘由,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自己的情况和她们大不相同。他们夫妻俩和其他夫妻最大的不同便是,在成亲之前他们二人已有所接触,互生情愫后便顺理成章的成了亲,而其他大部分女子都没有选择自己夫君的权利,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至于自己情愿与否,都不在父母的考虑之中。两人本就有情,许时品行也端正,自己也是用心经营两人的小家,故此多年下来夫妻依旧和睦。
见夫人半晌都未搭话,许侍郎惴惴的问道:“可是为夫说错了什么?”
许夫人笑着摇摇头,把自己方才所想皆告知了他,许侍郎没想到自家夫人因他这么一句话便想了这么多,不由也是有些感慨,正巧趴在许夫人身边的小肉团子也醒了过来,夫妻二人便一边逗着孩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忆起了以前的事儿。
在许侍郎还没有坐上户部侍郎的位置之前,他还只是一个离大朝国都十万八千里的偏僻山村的山野小子,家中靠种地为生,农闲时就去附近的山里打些野味补贴家用,村里的人代代都是这么生活,至于读书科举,那是极有银钱的人家才会送自家孩子去做的事儿。但许侍郎打小就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他不爱去摸鱼捉雀,一有空闲就爱往村长家去。村长是他们村里唯一一个识字的人,也是村里唯一的一个童生,许侍郎总爱缠着他教他认字说理。许父许母本觉得不妥,可奈何村长也喜欢和他说道说道,便也由着他去了。
只是,单单靠村长讲授的知识,还不足以让许侍郎踏上科举路,只说买些笔墨纸砚就得花去许家一家三口人一年的嚼用,家中实在是负担不起,更何况许侍郎也没脸和父母开这个口,就在他走投无路打算放弃之时,转机突然出现了。
那一年深秋,许时拖着打到的野鸡野兔和摘来的野果子去镇上贩卖,想为家里添些进项,今年也好过个好年。等到最后几颗野柿子卖完后,已经是半下午了,许时草草收拾了一番,把揣在怀里的面饼就着水吃完后,便打算回家去了,现在这个时节天黑的也晚,那天的天色也有些暗淡,隐隐有些要下雨的迹象,许时也不敢耽误,挑着竹筐就往小巷走,打算抄个近道。
越往里走,小巷越来越窄,就在许时加快脚步想要拐弯时,不远处传来一道粗粝的声音:“徐小姐,你也别白费喉咙里,咱哥几个特地挑的好地方,你怎么喊也不会有人来的!”
许时听这话听的有些心惊,脚步也不由的停了下来,小心的放下竹筐,轻声走过去,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声音离的不远,许时顺着声音的来源绕了两下,待到声响近在咫尺时,便躲在墙壁后,偷偷探出脑袋来一看究竟。
只见两个粗布麻衣的大汉正堵着一名女子,那女子衣发有些凌乱,一双杏眸中满是坚毅,面对两个汉子也毫不怯懦。
但是这幅倔强刚强的模样自是吓不退两个粗鲁大汉,反倒是激起了两个男人的兴致,更是想要折断她的一身傲骨。其中一个男人一脸邪笑的走近了些,伸出手就想往徐秋澄的脸上摸。
“啪!”许时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这姑娘性子这么烈,在这种受制于人的情况下居然还动手了。
“好你个小娘们,还敢打老子。”男人搓了搓被打的手背,反手也给了她一个嘴巴,恶狠狠的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兄弟二人看的上你是你的福气。”说着说着,他上前几步,又想动手。
徐秋澄被刚才的一掌打倒在地,那男人手下的恨,她现在耳朵有些嗡鸣,嘴里也有一股血气,但是听见这话,她还是呸出了声:“有你娘的福气。”
眼见着那男人就要一脚踢过来,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那个男人倒是动了动,拦下了那一脚。他嘻嘻笑道:“刘哥,你这一脚下去,这小娘们半条命都得没了,那还有什么意思,不如留着她,待会儿玩起来也有劲,待她晓得了那事儿的滋味,指不定浪成什么样呢!”
徐秋澄长到这么大,一直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哪里听过这等下流话,她气的脸色涨红,胸口也不断起伏。
那男人见刘哥点点头,又把淫邪的目光对准了她,见她如今这幅跌坐在地,任人欺凌的模样,假意惋惜的开口:“徐小姐,您如今落得如此境地,可怪不得我们哥俩,谁叫你那爹如此不顾旧情,这合作了几年的买卖说换人就换人,一点不顾情面,我家老爷也实在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
徐秋澄就知道是王德贵搞的鬼,自家就算是生意人,也一向以和为贵,就算是在商场相互角弈,也很少把人往死路上逼。而且家中生意最近也是平平稳稳,没什么岔子,唯有前段时日,爹爹因着王家的货物以次充好,断了和王家的生意,之后王德贵几次上门找爹商谈,言语中还和提及让自己和他家那个不学无术的儿子结亲,也好亲上加亲,把生意铺的更大。
徐父听了这话,当即就变了脸色,这县里谁不知道,王家的那个儿子是被他们俩夫妻溺爱大的,想到八九岁还是一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样子,这倒也罢,王家也算是富裕人家,家里的银钱就算王大少爷躺着吃几辈子也吃不完,可谁能想到,他后来还被他那些酒肉朋友忽悠进了赌坊青楼之地,哪里是可堪托付只人。一时间徐父也顾不上再和王德贵打机锋,让人把他给请了出去,下了王家好大的面子。
说来也怪,那日之后,王家便再也没有什么动静。可徐家父女深知王家人不是什么与人为善的好东西,一直都有所防备,就连今日出门也有家丁婢女跟随,没想到还是落得如此境地。
徐秋澄咬咬唇,不停思索着逃脱的方法,可自己一个女子,如何能从两个壮汉手底下逃脱,何况此地偏僻,就算父亲发现了自己被人掳走,一时半会也找不过来。
就在她想着就算一头碰死,也绝不让这二人折辱之时,她透过两个地痞的腿,看见了砖墙后露出的一点褐色衣角。
徐秋澄猛的睁大眼睛,顺着那一点布料往上看去,确实一名不认识的男子,只见他小心的露出半个头来,和自己对上视线后,又把手上拿着的挑担露出来一点。
见此,徐秋澄撑着地,慢慢站起身来,两个地痞流氓见她此时落魄的模样,更是得意的不停说些污言秽语,徐秋澄装出一副被他们气的说不出来话的样子,同时一步一步往后退,直到背抵住了墙,实在退无可退方才止步。
两个地痞一边邪笑着看着她这毫无用处的挣扎,一边步步紧逼,直到徐秋澄被靠着墙瑟瑟发抖,避无可避,便伸出魔爪像她肩头抓去。
就在此刻,徐秋澄一把抓住两人的手,许时也抄着自己挑竹篓的挑担冲了过来,朝着两个流氓脑袋后面就是一下。
许时打这两下,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好在自己在家做惯农活家事,力气也不小,又是趁着人没防备,一下就把人给打昏了过去。
两个流氓重重倒地,许时手中的挑担也应声而落,看他刚才打的不含糊,但这也是他生平第一次做这种事,腿都还有些发软。
许时深吸了口气,强撑着自己站直身体,颤着嗓音说道:“姑娘,咱们还是快些离开,若是过会儿这两人醒来,小子可是打不过他们。”
一听见许时的出声,徐秋澄便被吓得浑身一抖,待她听完许时的话,便点点头,迈开步子想和他赶紧离开。
只是,刚才受到太大惊吓,一朝得救强撑着的那股劲就散了,徐秋澄腿软的都要站不住了,更何况是逃跑。见状,许时只好道声得罪,上前扶了她一把,又捡起地上的挑担,带着她赶紧逃离了此地,当然,临走前许时也没落下自己的两个竹篓,若是那两人真的追了上来,把篓子扔过去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后来……
后来的事情不用说许安也能猜到,无非就是为抱救命之恩他娘以身相许,他爹借着岳家的助力走上科举路,要不然便是他娘一开始没看上他爹,只用银钱报答恩情,然后因着某些事儿或是在相处中,两人走了好感,慢慢的走到了一起,然后借助岳家的助力读书科举。
好啊,许安听完了自家父母的相爱史,目光炯炯的盯着他爹,没想到啊,爹你长的浓眉大眼的,居然是吃我娘的软饭考上官的。不过,许安转念一想,大多数男人在自己功成名就后便抛妻弃子,另娶新欢,他爹从这一方面来看,倒确实是个好男人,几十年如一日的眼中只有娘一个人,想必除了两人是自由恋爱同甘共苦过的缘故,和自己原生家庭的教育也有关,这么一想,许安又想见见自己尚未见过的祖父祖母了。
见自家儿子一直盯着自己看,许侍郎笑着把他从夫人怀里抱了起来,隔着襁褓轻轻拍了拍,又用手指戳了戳他软绵的脸蛋:“你这小家伙,可是听明白了爹娘说的话?”
许安被他爹戳的不舒服,摇摇头把他的手从自己脸上晃下去,接着又咧开嘴朝着他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