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气入体的感觉并不好,但濮阳殊还是勉力记住了灵力的运行。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划过一抹怜悯,掌心却是划出一道幽幽的银针。那根银针很细,是透明的,纤若牛毛。他知道濮阳殊有些弱视,看不见此物。

    即使如此,他还是温声道,“也许会有点痛。你今年几岁了,小少主?”他温和的转移着濮阳殊的注意力,人在说话的时候,总是有些精神力不集中的,更何况他还问了一个问题。

    濮阳有天赋不济,进入濮阳书院教书,教的是文化,但再怎么样,他也不觉得一个小孩子可以逃出他的手心。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眼中涌起忌惮。

    濮阳殊:“七岁。”

    苏茗却已经意识到此人不对劲。濮阳殊看不见银针,却能感知的到恶意。

    当危险的感觉从心中升起,苏茗当机立断接过身体操控权,一掌便断开他覆在自己背脊上的手,无主操控的灵力顿时横冲直撞了起来,苏茗强忍痛楚,心中却是不知濮阳有究竟是谁的人。

    木还未秀于林,便有风急着要摧毁他了么。那银针,总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吧。

    苏茗发难发难的堪称猝不及防。他根本还什么都没有做,苏茗却已有如此激烈的反应,下一秒,他就意识到一定是有哪里出了问题。银针已在手,苏茗却是猛的拽下了桌布,桌上零零碎碎的东西悉数落地。

    然后苏茗就当机立断的翻下了窗,靠窗的好处,就是如此,他从二楼跃下,翻滚两圈卸了力,动作十足熟练,下一秒就贴到墙边上,正巧碰到濮阳雷。

    濮阳雷就是那个说要收他为徒的老头。濮阳有此时也探头从窗下往外望。学堂众人亦是窃窃私语,毕竟,濮阳殊这操作简直是雷厉风行,但是……明明什么也没有发生不是么。

    苏茗看着濮阳雷,感受到身体的仿佛在切割自己身体的灵力,不禁口吐朱红,随即,他抬起眼,“……濮阳有,要杀我。”

    濮阳雷:“……”

    接下来便是对铺公堂。濮阳有早在知道自己事情败露的时候,就把那枚银针的滑到了地上,银针落地,半透明的针立时便与地板融为一体。他用脚把那根银针踢远了,换上一副疑惑又气愤的模样。

    看濮阳雷带濮阳殊一起上来,他先是一惊,随即便不着痕迹的看了看地板,脸上的涨红更清晰了,是愤怒的模样,“你,你……怎么能跳窗,知不知道这很危险,灵力入体,本就有些痛,也事先同你说明了……”担心、不解与愤怒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的真实。

    “发生什么事情了。”一道沉沉的声音传来,却有一个玄袍男子缓步从楼梯上走出,居然是濮阳潜,他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地面,神色巍然不动,这样的压迫,却让所有的私语霎时止息。

    “没什么,不过是他要杀我。”

    苏茗在脑海中搜索着那根针,如此纤细,如此透明,怕不是原书所说的锁魂针,这种针,扎进经脉,便随着血液四处游走,可以扰乱灵气运行,随着时间推移,还会潜移默化的毁损经脉。

    “你,少主可不能这么血口喷人。我,我真的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少主,运送灵气是我一直在做的事情,是我的分内之事……”

    “你手里的那根针,也是你所谓的分内之事。”苏茗淡淡道,“纤若牛毛,色泽透明,敢问,这是什么针?你在运行灵气的时候,将它从袖子里拿出,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思。”

    濮阳有的眼角抽动了一下,苏茗接着道,“而且,还有一件事情,我想,我要劝告一下您。您穿的是濮阳家分发给老师的服饰,自然是很好的,但您的鞋,看上去却是磨损已久。再闻您身上的气味,酒香中带着一点淡淡的胭脂香……有这样的闲钱,不妨先购置好自己的家用。”

    众人的眼光都莫名了起来,“还有,从刚才到现在,你已经自认为不着痕迹的看了三次地面,是什么东西,让您如此牵挂。”

    濮阳潜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将濮阳有压下去,目光却是看向了濮阳殊,“我听说,你有弱视。”

    弱视。这样的缺点,怎么好像人人皆知。除了秋娘,还能有谁知道此事?

    苏茗对视上濮阳潜,“也许,是信则有,不信,则无。”

    他有些累了。真是风刀霜剑严相逼。他不知道濮阳殊是如何在天都城度过那无人问津的十七年,现在,他只知道他改变了濮阳殊的命运,从今以后,他们将得到更好的待遇、资源,同时,也要承受更多的恶意。

    “濮阳殊。”濮阳潜淡淡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父亲。”苏茗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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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濮阳有最终被贯以叛徒的名义,在天都城刑戒台上枭首示众,这是天都城的惯例,每一个罪人,都要接受全城百姓的唾弃与辱骂。苏茗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练字,闻言只是轻轻的放下了笔。

    濮阳殊问:“他要死了,哥哥,你不欢喜。”

    苏茗:“你欢喜么。”

    濮阳殊:“我也不欢喜。但我也不会为他难过。”

    苏茗轻轻笑了一下,“这样就好。”

    自濮阳殊得到濮阳潜的认可,他便拥有了一块令牌,有此令牌,便可以自由出入天都城的各个地方,也可以随意进出天都府。令牌是银色的,正面印着篆体的“令”,反面是一只雕刻的栩栩如生的龙。龙,是天都城的图腾。沧月城的图腾,是麒麟。

    濮阳潜分发的令牌共有五种,从等级上看,依次是柏木令、青铜令、白银令、黄金令,以及紫金令。

    濮阳殊手中的便是白银令,在令牌的右下角,刻有小小的殊字,代表此令牌为他所有。这种令牌只限本人使用,概不外借。

    像最稀少也最珍贵的紫金令,则是濮阳潜本人的象征,拿此牌如见本人,甚至可以调动天都府兵力。

    这种令牌,濮阳潜向来是不予他人的,就算要给,也是给自己的亲信去做任务,并且在规定期限内还会收回。

    濮阳有一事之后,濮阳潜便让顾雪卿贴身保护濮阳殊,这样的待遇,自然引起不少人的眼热。更遑论,濮阳雷还处处维护濮阳殊,似是要收他做亲传弟子。

    濮阳雷有心疾,如今也已老了,但他毕竟是濮阳家的家老,是晖阳境巅峰的修士,其后势力也是盘根错节。不知不觉,这既无母族支持,天赋又不行的濮阳殊,居然堪称一步登天,如何不让人……

    很快,便到了濮阳有被处刑的日子,他被上了许多刑,却仍是不肯松口说究竟是谁指使他这样做。他不说,不代表众人没有心思。

    这个世界上,最希望濮阳殊死的人,恐怕就只有濮阳昭的生母柯梦瑶。她是沧月城的大小姐,自幼千娇百宠,个性更是嚣张跋扈。

    那魂针,别的人不识货,许多家老却明白那根本就是沧月城的产物。

    总之,濮阳有要死了。这一天,是艳阳高照,又是苏茗掌控身体,又恰值休息。他便决定带着濮阳殊四处看看。

    这么多年,他大概都没有出过濮阳府,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顾雪卿跟随在他的身边,询问他是否要去看濮阳有的处刑。

    濮阳有是以叛徒、细作,妄图断送濮阳家未来的名义被处刑的,众人并不知道真实的缘由是他意图谋害濮阳殊。

    濮阳殊,濮阳家的未来。很微妙的感觉。

    出府。苏茗出示白银的令牌,众人皆俯首,口道少主。大门缓缓打开,苏茗便迈出了大门。苏茗转身,隔着大门往濮阳府内看这一道门,看这两步路。这两步路,曾经是那么重,重的难以逾越。如今却是这么轻,轻到只有手中这块白银令牌的重量。

    那,濮阳殊的性命呢?他的性命是不是也重了一些,重到……不可以被轻易的抛弃。

    濮阳有究竟是谁的人?苏茗已不想再想。敌人在暗我在明,是毋庸置疑的,之后只能加倍小心。

    这濮阳府邸,又有多少人是希望濮阳殊平安长大。

    一旁的顾雪卿只是静默的看着少主,少主似乎若有所思。随即,他收回了视线,询问他,“天都城内,可有什么景点?”

    听语气,像是要把他当成导游,自然无什么不可。他总觉得,自己的少主身上,藏着些秘密,但他也无意探寻。这世上,谁没有秘密呢。

    走过林立的商铺、小摊。看过形形色色的人群,便到达一家酒楼。

    苏茗:“在外面的感觉,怎么样。”

    濮阳殊:“……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那些事情,都与他无关。叫卖的小贩也好,绫罗的公子也罢,都与他没有任何的关系,他与他们没有联系。

    “少主,要不要去酒楼用些早点。”顾雪卿微微俯身,他的体型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比七岁的濮阳殊要高上不少,所以他说话总是这样的姿态,温和而不失礼数尊敬。

    原著中,似乎并没有他的身影。

    “可。”苏茗如是说。

    上了酒楼,才发现用餐的顾客并不多,顾雪卿低声嘱咐了两句,边见一小二出来,为他们拉开二楼的包间,又殷切的把菜单递给他。

    苏茗点了清茶、糖饼、玉带糕与一碗杏仁粥,随即把菜单递给顾雪卿。顾雪卿一愣,随即失笑,“我已经吃过了。”

    苏茗于是又把菜单收了回去。

    吃完午饭,他们又依次去了许多地方。在回来的路上,恰巧遇见濮阳有被处刑。透过濮阳有杂乱如枯草的头发,他看见他衰弱的眼神。

    濮阳有之所以被这样处刑,当然是有着多方面的缘由,一方面,濮阳有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濮阳家的人,他们家世代都是濮阳家的家仆,在濮阳有祖父那里,才被赐姓濮阳,但这终究还是不同;

    另一方面,濮阳有不过是一个小人物,修为也不济,根本无足轻重。这样示众的死法,只是濮阳潜对……幕后主使者的敲打。

    苏茗的脚步只是顿了一顿,便再没有停歇。背景里,只听见众人的推搡吵闹。

    濮阳殊一直很安静,“哥哥,你不高兴。”

    苏茗:“嗯。也许吧。”

    两人再没有说话。顾雪卿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回到濮阳府,已经是中午。他开始例行的药汤,药汤里的药材都是经药老精心配制,目的就是拓展经脉。濮阳殊天赋不济,却是枪剑之宿主,这样奇诡的并存,还是引来不少人的好奇的。总之,药浴是免不了的。

    苏茗迈入浴桶,立时便感到一阵刺痛,但他还是把自己的身体沉了下去,药力强劲,泡在水中,如入火海,周身又像是有万千的虫蚁在叮咬。他忍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想说些话缓解自己身上的痛楚,“濮阳殊,你,听不听故事啊。”

    “……嗯。”濮阳殊应声。

    各种各样的故事在苏茗脑海里转了一圈,最终他还是给濮阳殊讲起夜莺与玫瑰的故事。牛郎织女、海的女儿……这些童话故事,仔细想想,怎么都不适合讲给孩子听了。这个故事可能也不适合吧。

    苏茗思考了一下,说故事发生在很远很远的一个地方。那是一座王宫,在王宫里,会展开盛大的宴会,那是男女相亲的宴会,男孩与女孩们都带着羽毛的面具,遮掩住自己的脸,遇见自己心仪的人,便同他们跳舞。有一个青年,却很烦恼,因为,他心仪的人,要他送给她一朵红色的玫瑰。

    “送玫瑰?”濮阳殊重复道。

    “是啊,在那里,玫瑰代表的是爱情。爱情,你还小,长大了应该就知道了。”

    原著里,濮阳殊似乎没什么感情线,毕竟他是反派嘛。苏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