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蛊化成的血水仍旧冒着白烟。
用犯下了各种罪名的罪人血肉饲养出的蛊虫在被净化后,仍旧残留着腐蚀性。
包括几个天罡卫在内,跟过来的一十几人都警惕地看着那一地血水。
待会儿过去的时候,一定要绕开。
而仿佛是特意在等他们,陈松意在等到这一十来个人来到身后之后,才朝着刚才锁定的无垢圣母所在的方向掠了出去。
眼看向来在战场上来去如风、叫对手胆寒的殿下今日完全交出了主动权,又被永安侯带着消失在面前,秦骁等人在深感违和的同时也连忙追了上去,同时不忘谨慎地绕过地上的红色水洼。
后方,被薛灵音和她的手下拦住的无垢教众见一行人朝着圣母所在的方向去,转瞬就在转角处不见了踪影,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更疯狂了:
“拦着他们!不能让他们过去!”
这些凡夫俗子有什么资格去面见圣母?
“滚开!”
来自他们的攻击变得更猛烈,仿佛要以命换命,从挡住他们的游侠跟士兵里杀出一条血路。
这一幕跟刚才夔州军攻上青龙寨的时候攻守逆转。
在他们不要命的冲锋之下,封锁被打开了缺口,其中三人冲了出来,就要咬牙切齿地追上去。
然而,三人朝着前方冲出还没有两步,黑夜里就有一道银色的光闪现。
一杆银枪如同蛟龙出水,横在他们面前。
三人在冲刺中被这杆银枪一阻一挡,立刻不由自主地倒飞了出去,惨叫响起,重重地摔在地上。
捂着如遭重创的胸口,他们支撑着布满泥水的地面坐起身,看向手持银枪阻挡了他们的人。
雨水落在薛灵音的手背上,顺着她的枪杆往下滑落。
在坠落之前,被枪头之下系着的红缨所阻。
长.枪出手,横扫八方,身着红衣的薛灵音横枪于手,目光冷然地看着这些无垢教徒:“想闯?只管一试。”
……
在薛灵音封锁了前往青龙寨深处的这条路,跟后面围过来的夔州军一起,阻挡了这些前赴后继的信徒时,先一步离开的众人在过了转角之后,就看到了那座院子的正门。
陈松意放慢了速度,让身后的人跟上来。
血蛊已经出现过了,下一个就是毒物,没有在转角之后埋伏,会是在那个院子里吗?
她的危机感应并没有给她以提醒,一行人顺利地来到院子门外之后,岳小将军就带着他的士兵绕到了前方,一个手势下令,跟随他而来的夔州将士就上前踢开了院门,率先冲了进去。
跟他们想象的不同,院中什么也没有。
既没有疯狂的教众,也没有刚才那种带着恐怖蛊虫的行尸走肉。
在下着雨的夜晚,这里跟外面充斥着厮杀的战场就好像两重天地。
只是一墙之隔,外面的一切却仿佛都跟这里无关。
跟在陈松意身边,厉王踏了进来。
那一十几个夔州军将士已经在台阶下排成了两行,呈防卫姿势把他们挡在身后。
他抬眸看去,见到在这个栽种了一株巨大槐树的院落中,等待他们的就只有一个人。
哪怕没有陷入过幻阵,在见到屋檐下站着的身影时,他也第一眼便确认了她的身份——无垢圣母。
她的身形中等,相貌普通,穿着一身白衣,就是常见的年轻妇人。
与别不同的是,她的身上带着一种悲悯的神性。
“别看她的眼睛。”
一个声音在所有人耳边清晰地响起。
想起刚才在幻阵中那些同袍听她说了两句话就抛下手中的兵器,脱离队伍的画面,跟随岳小将军而来的夔州军将士都立刻移开了视线。
至于没有体验过无垢圣母的催眠操控的天罡卫,他们也都在来的路上听了无垢圣母的厉害之处。
从踏进院子看到这个站在屋檐下的白衣女子开始,他们就一直没跟对方视线接触。
发出的提醒的陈松意无惧于她的能力。
在能够看穿过去未来的双眼中,一切幻像皆是虚妄,就算无垢圣母能够干扰到她,要恢复清醒也只是一瞬之间。
她松开了厉王的手,上前一步,来到了台阶上的显眼处,却没有离身后的人太远。
随着她从身边离开,感觉到伴随了一路的温度离去,厉王修长的手指动了一下,压下了想去把她捉回来的条件反射。
雨水顺着屋檐落下,成串地流下来,截断了院子两头的视线。
在如同落珠的雨帘中,陈松意目光与无垢圣母相遇,用上前的动作将这个女子的注意力往自己身上吸引了过来。
确定她在看自己之后,陈松意才平静地开口问道:“那些四柱纯阴的幼童在哪里?你派人把他们绑来做什么?教会你操纵人心的术法的人在哪里?你带着这么多人登上青龙山,难道是想在这里自立为王,跟朝廷分庭抗礼?”
少女的发问一句接一句,句句皆直指核心,这便是她想问无垢圣母的几个问题。
只要她回答,一切信息就能够串联起来,让真相变得清晰。
无垢圣母看了她片刻,似乎察觉到了眼前的人跟她所见的其他人的不同。
她眼中的悲悯光芒没有褪去,只是对陈松意生出了几分审视,随后开口回答了她:
“我是观音大士留在人间的化身,为渡众生苦难而觉醒,在梦中因她点化而得到力量。
“那些孩子是我让人去找来的,我想要世间众生平等,那些孩子就是通往彼岸的浮舟。你是追着他们来的?”
陈松意因她的话而皱起了眉:“犯罪之人自有律法审判,你所谓的平等,皆是由你的主观来判断。你定下的标准是要一个母亲为她幼子的死偿命,是让罪不至死的人去接受酷刑。你杀死了那么多人,又让那么多人追随你而失去性命,照你所说,你又该受什么审判?”
无垢圣母因她的话而露出笑容,看她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这些牺牲都是必须的。如果需要有人去承担这些罪孽,皆由我来偿清也未尝不可。人皆有罪,而在无垢教里,罪孽是可以清偿的,你——”
她看着陈松意,一双眼睛似乎因为她身上的命运色彩而迷惑入神,然后又转回了原本的颜色。
“你有罪,但你也是遭受不公,才会这样做……可惜,若是你早日遇到我,也不会误入歧途。”
她像是为陈松意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与无垢教为敌而感到惋惜。
没有直视她眼睛的众人从眼角余光瞥见她伸出了手,同在幻阵中迷惑人心一般,向陈松意发出了邀请,“迷途知返,来加入我吧……现在还来得及。”
话音落下,她的眼中流转起了虚幻的光芒。
紧接着,台阶前原本手持武器向着对面,呈护卫之势的夔州军将士就调转了枪头转过了身,将手中的兵器对准了台阶上的几人。
岳小将军手中的刀铿然出鞘,反应极快地挡在了厉王面前:“混账!你们想做什么?”
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带过来保护殿下的人竟然会这么轻易就被操纵,反过来向他们刀剑相向。
“喝——!”
在这些被操纵的将士动手的瞬间,他跟四个天罡卫也同时动了。
双方缠斗在一起,从屋檐下打进了院中。
转眼间,留在台阶上的除了萧应离,就只剩下陈松意。
“是幻阵。”
萧应离听她说道。
他们虽然听了她的话,避免了跟无垢圣母眼神接触,可是先前在幻阵中就已经被种下了暗示。
现在来到这里,暗示一发动,他们同样要成为无垢圣母的傀儡。
院中一片混乱。
没有受到操纵的四个天罡卫跟岳小将军,每人都要对上四个以上的夔州军将士。
被操控的夔州军精锐比起外面的教众来杀伤力更强。
他们不光有着四人结成的战阵,而且穿着铠甲,少有弱点暴露在外。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站在屋檐下的无垢圣母又看了陈松意一眼,没有停留便转身朝着门内走去。
她要走!这个念头袭上了陈松意的心头,令她下意识往前一步。
她想要追上去,可不管是秦骁他们也好,岳小将军也好,此刻都被失去清明的夔州军缠住。
无垢圣母还有能够杀人于无形的“毒物”没有放出,她不能留厉王殿下独自一人在这里,但也不敢冒险就这样带着他追上去。
——就怕道人在里面等着请君入瓮。
“他们应付得来。”
在她犹豫之时,熟悉的声音却在她耳边果断地响起。
随即,厉王上前,伸手从自己身上的衣服撕下了一条布,利落地把两人的手绑到了一起。
感觉到手上传来的紧缚,陈松意低头,看向了自己跟他被绑在一起的手。
只用一只手,厉王也利落地打好了结,然后抬起了手臂,在她面前展示:“寸步不离,这样你总该放心了——追上去。”
从她的反应来看,这样确实有效。
熟悉的失重感再一次袭来,萧应离只感到身体一轻,一下就被带离了原地。
两人穿过了院中正在交战的众人,掠向那扇门。
在途中,他还顺手夺了一把刀,握在了空着的左手里。
头顶的雨停了。
他们进入到了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