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杳学姐。”
图书馆的玻璃墙面上凝结着露水般的雨，不远处的路灯高悬，她微微仰了仰头，雨线如同水晶球里的落雪。
她看见容清杳清绝如玉的面容噙着笑容，眼底却藏着无人察觉的失落。
再次听着洛迷津这么叫自己，容清杳心生恍惚。
洛迷津会给自己薄荷糖，当然也会给别人雨伞和创口贴。
她觉得自己本该一走了之，将她们这场荒唐的相遇终止，但她还是失控地走到洛迷津身边，冷冷地发问了。
“洛学妹，好巧，我还以为你看不到我。”
脱口而出这种酸溜溜的话，容清杳在心底捂脸叹气，觉得自己也太反常，肯定是最近找实习工作再加上做实验，累出来的。
见洛迷津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容清杳整理好这种莫名其妙的情感，正要笑着说再见，就听见洛迷津郑重的声音。
“不是的，其实我很想和清杳学姐说话，但又害怕给你造成困扰，”她顿了顿，大大的眼睛微微发亮，“如果你不觉得困扰的话，那真是太好了。”
“嗯，”容清杳偏过头，鼻音黏软，被雨水打湿的泪痣平添几分冷调的艳色。
“其实我并不喜欢和人说话，但是爷爷叫我要礼貌，”洛迷津歪着头想了想，雾气缭绕下，她的脸朦胧漂亮，“他说要对人友善，乐于助人，这样大家才会和我做朋友。”
其实爷爷的原话是，这样大家才会接纳她，但洛迷津想要稍稍美化一下自己。
虽然她一向不在意被别人误解或是讨厌，但她就是想在容清杳面前表现得正常一点。
“不喜欢和人说话？”在最初的惊讶与悸动后，容清杳耐心地提取洛迷津话里的关键词，似有若无地引导着这场对话。
“嗯，我觉得太吵了，所以刚才那只是装出来的友好。”
辗转于人际关系中的漩涡，容清杳早早学会如何察言观色，分寸正好地与人交流，以便获取自己所需要的一切。
可对方好像完全不需要她刻意的引诱，就将一切悉数奉上。
这让容清杳周身产生轻微的酥.麻感，像是被温热的水流包裹。
“可你装得很好，能骗过所有人。”
似乎能读懂容清杳话里的试探，和那份天生的敏感和不安全感，洛迷津乖巧而详尽地补充道：
“但清杳学姐你不一样，我很喜欢和你说话。”洛迷津的眼睛里闪着小动物一样干净的光。
说话的时候，被容清杳看着，会让她觉得自己很重要。
“清杳学姐，在你身边我不用假装。”她说着说着，笑起来，天真烂漫毫无保留。
容清杳愣了愣，心跳似乎顿住，迷蒙的雨夜让她的心也迷蒙起来。
她反复告诫自己，她只是觉得洛迷津是个很乖的孩子，问什么答什么，没有隐瞒没有讨好。
仅此而已。
图书馆里许多人鱼贯而出，洛迷津也觉得今晚的自己剖白太多，似乎越过了某种边界。
“那我走了。”
或许是太困的缘故，容清杳不清醒地继续问道：
“你去哪儿？”
“就……回去啊。”洛迷津回答得也不清不楚，一如既往那般跳跃。
“你饿了吗？”
“饿。”
容清杳说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情绪，她不想回宿舍，不想继续看书，不想面对没完没了的支出收入统计。
她想得以呼吸。
于是，她站在雨里，对洛迷津说：“我们去吃饭吧。”
学校的食堂早已关门，她们从校门出去，几乎没怎么看到还在营业的店面，除了几家烟雾缭绕的烤串摊。
“吃烧烤吗？”洛迷津语带向往。
惊讶于千金大小姐提出吃路边摊的想法，容清杳谨慎地叮嘱道：
“环境可能不太好，你确定吗？”
“嗯，想吃一吃。”
这是容清杳第一次自己来吃烧烤，有些迟疑地看着老板写在牌子上的菜品。
然后选择了青椒肉丝炒饭和一罐汽水。
而洛迷津翻找书包里的零钱，和微信支付宝的余额后，只要了一根烤玉米。
容清杳有些惊讶于洛迷津的行为，但洛迷津本就是个特别的人，她没有过问太多。
两人一起在最角落的位置坐下，默契地远离已经开始喧闹的人群。
容清杳小口小口地喝着汽水，洛迷津捧着玉米像小仓鼠一样慢慢吃。
“你饿了的话，只吃这么点？”
“钱不太够了，”洛迷津扬起一抹孩子气的笑容，继续解释道，“攒钱买了唱片、乐高，还想去看演唱会，这个月的额度告急。”
“这个月？”
“我之前订了去国外的机票，被爷爷发现，之后每个月零花钱的数额不能超过当月的机票价格。”
“不可以出去吗？”
“嗯，爷爷不准我们见面。”
容清杳克制着没有继续追问这个“我们”特指的是谁。
“这碗炒饭你吃吧，我不饿。”
“谢谢。”洛迷津笑得很开心，“要是生日的时候能吃炸鸡就更好了。”
容清杳攥着汽水罐，余光看见洛迷津挑出青椒炒饭里的全部青椒，堆在一旁。
见挑食行为被发现，洛迷津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不爱吃青椒，平时在家又必须吃。我的口味比较怪，不喜欢吃糖，但是喜欢水果，做成菜的水果也特别喜欢，尤其是炖梨汤。”
吃完烧烤，她们沿着路边往学校走，雨下大了便躲在青砖色的屋檐下。
并不能理解自己现在和容清杳的关系，但洛迷津也没有深想。
她本就不擅于思考她和人类之间的关系，更何况，她的心像浸泡在介于纯白与淡蓝色的大雪里一样自由。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开心。
躲雨时，洛迷津拿出手机，消息提示音空灵飘渺，像是雨中落下一颗山果。
容清杳看见了那个摔倒的女生发给洛迷津的微信。
［迷津同学，我到宿舍了，谢谢你，明天我们可以一起去食堂吃午饭吗？］
“清杳学姐，炒饭的钱我明天转给你，我记得你加过我微信的，对吧？”洛迷津收好手机。
不知怎么地，容清杳原本还不错的心情变得很差。
原来洛迷津根本不记得她们到底有没有加上微信，或者说每天要加的人数太多，洛迷津自己都忙不过来。
容清杳给出惯性的温和微笑，有着分寸恰好的拒绝。
“不用了。”
女人说话的语气很淡，慢条斯理的，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像山林晨雾，清淡得令人捉摸不透。
淅淅沥沥的雨又下大了些许，容清杳拽过洛迷津的衣袖，将她拉进来。
两人的距离陡然减少，整个世界忽然水汽朦胧、呼吸潮热，少女的气息沿着贴近的肌肤攀升弥漫。
“怎……怎么了？”
容清杳踮脚靠近洛迷津，雪一样气息侵袭而来，洛迷津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女人水润绯红的唇瓣上。
一种甜蜜糜艳的余温浸透两人之间的距离，燥热蔓延。
蠢蠢欲动的安静中，容清杳微微仰着头，轻咬唇瓣，眼尾的泪痣染着红，像是一种无言的难耐。
那唇瓣越来越近，停在洛迷津唇角边。
“洛迷津，下次见面，请我喝汽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