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们之间即将陷入令人脚趾扣地的气氛之前,我忽然灵机一动,想起了刚刚帮伊地知先生整理东西时看到的黄油玉米粒,当即弹射起身,把珠子塞进口袋里,然后几步绕过惠,往料理台那边快速走过去。
“对了对了!有爆米花!我去做一点拿过来!”我生怕惠跟过来,直接在途中把还在和熊猫前辈嘻嘻哈哈的虎杖喊过来,“虎杖同学来帮我一下!”
“诶诶?我吗?”虎杖被我突然cue到,明显有些呆滞,他看了看在料理台边的袋子里胡乱翻找,试图找到玉米粒的我,又回头看了看惠所在的方向,挠了挠脑袋,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过来帮我了。
我根本不敢去看惠的脸色,找到玉米粒就赶紧洗了手,让虎杖找个大碗帮我接着,随后就抓了一把玉米粒在手心里加温,不一会就听见噼噼啪啪的声音,一颗颗爆米花不断从我手心里蹦出来,落进碗里。
“林同学,”虎杖端着碗,他眉头微皱,在爆米花持续的爆裂声里悄悄问我,“我们是不是让你困扰了?”
我看了他一眼,稍微有点惊讶,虎杖看起来是那种大大咧咧的男生,没想到性格还挺细腻的,在我什么都没说的情况下也能注意到我的不自在,我微微侧过脸去瞄了一眼茶桌那边,我走开了之后大家也没再闹了,继续各自闲聊和吃东西,惠正在和熊猫学长说话,表情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这让我感觉稍微安心了一点。
我收回视线,朝虎杖笑了一下,又摇了摇头,关于惠的事情,我还是想私下里和他本人说清楚,虎杖见我不想多说,也没有勉强我,我们就一边制作爆米花,一边随意聊着。
我想起第一次遇到虎杖的时候,我把他当成宿傩,对他态度很差,可他却从来没计较过,我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再次和他道歉,虎杖却挥挥手让我不要介意,我们接着聊起彼此的身世,我才知道虎杖已经没有任何在世的亲人了。
“父母过世的时候我还小,不太记事,”虎杖依旧笑得很阳光,“至于爷爷,他走得很平静,没有被病痛折磨,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说起来,”他接满了一碗爆米花,又换了个碗,“伏黑的爸妈也不在了,钉崎是她外婆带大的,你以前寄住在亲戚家,我们几个的经历好像都差不多啊……”
还真是,一年级总共四个人,居然没一个父母双全的,我们对视了一眼,都感觉挺好笑的,但是回味过来之后,又觉得心里很酸涩。
“没关系,”我又抓了一把玉米粒,“我们可以当彼此的家人嘛,而且还有前辈和老师们。”
“嗯!”虎杖也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其实习惯了就还好啦!一个人也蛮自在的!”
我们相视一笑,默契地不再谈及这些,我想到虎杖之前因为宿傩的缘故被判了死刑,那时候我还不了解他,只是出于安慰惠的目的,说了一些要和高层对抗的话,现在知晓了我们相似的过去,我心里对虎杖满是同情,对高层的决定也愈加不满。
成为特级之后的我,应该有能力保护好我在意的这些人吧……
“虎杖同学,”我叫了虎杖一声,他闻声抬头,我看着他浅粉色的眼瞳,向他保证道,“将来你要是遇到危险的话,我一定会来救你的。”
“啊?”虎杖愣了一下,但很快咧嘴笑了,“哦哦!谢啦!如果你有危险,我也会来救你的!”
“好啊,”我也笑着回他,“那就这么说定了。”
等爆米花制作好了,我让虎杖拿一碗分给伙伴们,自己则端着另外一碗去给悟他们。和学生们一样,成年人这边也聊得正欢,悟摘了眼罩,嘻嘻哈哈地说着什么,伊地知先生喝着乌龙茶,在一旁小声应和着他,七海先生则一脸无奈,杰和家入小姐时不时会插嘴说两句,大家都显得兴致盎然。
看来悟和杰好像都没听到惠先前说的话,我松了口气,把爆米花放在桌上,想回到同期们身边,却在转身那一刻,被悟抓住了手臂。
我吓了一跳,转回来才发现,悟仍旧在和七海先生说话,但伸手指了指身边空余的的位子,示意我坐下。
难道说……他刚刚其实听到了吗?
我感觉背上开始冒冷汗了,有些僵硬地入座,杰坐在我对面,同样和家入小姐继续着交谈,只是貌似不经意地扫了我一眼,我心里咯噔一下,那种熟悉的,后颈发凉的感觉又开始出现。
不是吧?他们俩该不会都听到了吧……
我双手扶着自己的膝盖,强装镇定地坐在那里,等着他们开口来质问我,等了好一会,悟和杰却始终面色如常。
莫非是我神经过敏了?不过也是,惠的声音那么轻,悟和杰隔这么远怎么可能听得到嘛,肯定是我想多了吧?我逐渐放下心来,不再纠结,开始专心致志听大人们说话。
“……那时候伊地知还以为我真的会揍他呢!”悟大笑着,“那副表情!我现在还记得哈哈哈哈!”
“真是的,”七海先生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分明是五条前辈你太过分了吧?就是因为老这样,你才会被讨厌。”
“哪有!”悟马上看向伊地知先生,“伊地知你讨厌我吗?”
“咿!”伊地知先生在被悟盯住的瞬间狠狠颤抖了一下,然后立刻结结巴巴地作答,“没……没有的事……”
“看嘛~”悟显得很满意,翘着腿开始咔嚓咔嚓地吃爆米花。
“好了好了,五条你也别总是欺负伊地知了,”家入小姐晃了晃酒杯,“难得都聚在一起,喝一个吧?”
“我先来吧,”她掐灭了烟,朝在场的人笑了一下,“敬我们。”
众人见状都纷纷举起酒杯,玻璃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一时间颇为热闹。
真好啊,我看着觥筹交错的成年人们,感觉很是羡慕,要是等我到了悟和杰的年纪,也能像这样和朋友们聚在一起喝酒聊天,那该是多让人开心的场景啊。
“夏油,”家入小姐随后点了杰的名字,“下一个你来。”
杰闻言似乎有些发怔,他思索了一会,才缓缓举起酒杯。
“敬灰原。”
杰的话音刚落,成年人们都变得沉默了,连悟也收敛了笑容,默默地喝了一口果汁。
灰原……
下午在山上的时候,悟和我说起过这个人,是他和杰的后辈,也是七海先生的同期,好像在他们读高专的时候就因为任务意外离世了,七海先生因此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主动放弃了咒术生涯,做了很多年上班族,直到前段时间才重新回归咒术师的行列。
我看向七海先生,他把眼镜摘下来了,露出了他那张充满异域色彩的脸庞,在挺拔鼻梁垂下的阴影中,他的嘴唇紧紧抿着,在无声中透漏出内心的煎熬。
七海先生曾经亲眼目睹了同伴的死亡啊……
我回想起在车站看到加茂宪伦攻击小猫咪的那一刻,那种无力而痛苦的感觉真是让人永远也不想再体会第二遍,如果那时候加茂没有被束缚反噬的话,我恐怕也会和七海先生一样,在余生的日子里都被那一幕反复凌迟,难以得到解脱。
我看了看神色忧郁的杰,还有默不作声的悟,家入小姐又点了一根烟,伊地知先生也垂头不语,其实我心里清楚,这种时候作为学生,理应保持安静,可是在现场压抑的氛围里,我最终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擅自开口说话了。
“灰原先生,现在可能和我妈妈一样大了,”我绞着手指,语气忐忑,“我爸爸以前说过,人死了会转世,算起来我妈妈已经读小学了,我想灰原先生现在,大概也已经变成一个无忧无虑的小朋友了……”
大人们听到我说的话,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没人责怪我唐突的发言,他们彼此看看,似乎都对这个说法感到新奇,七海先生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宇渐渐舒展开来。
“以灰原那种性格,”七海先生揉了揉额角,用笃定的口吻说着,“无论什么年纪都会很受欢迎的。”
“说的也是啊,”杰应和了七海先生一句,他的神态也没刚才那么惆怅了,“灰原如今应该已经交到很多朋友了。”
大人们又静默了一会,悟伸手过来,在我脑袋上揉了一下,他的虹膜在房间灯光的照射下似乎有些变色,比起平日的湛蓝色,此时是颜色稍深一些的苍蓝色,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睛正悄然注视着我。悟好像想和我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他的手从我的脑袋上滑下来,在我脸上捏了一下后就收了回去。
悟又转头看了看茶桌那边吵吵嚷嚷的学生们,随后微微一笑,转回脸来。他举起了果汁,依次看向杰和家入小姐他们,语调一如既往的欢快。
“敬未来。”
我听见悟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