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风大,在房间中也能听到屋外树木晃动的簌簌声。
没手机就没时间概念的闻嘉嘉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规划着往后的生活。
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她该怎么带着两个孩子在这年代生存下去?
是生存,而非生活。
生活太过艰难,生存倒是容易些。
首先是闻家的存款,刚刚算算总共有89.6元,还不足三位数。
其次是粮食,粮食不多,但吃到今年分粮的时候应该还是够的。
最后是其他经济往来。闻嘉嘉从原主父母房间的笔记本得知,闻家还有两笔外债没还。
一笔是欠大队粗粮50斤,细粮10斤。第二笔是欠“方保国”20元。
方保国是谁,她还明儿还得去问问。自己既然继承了遗产,就该把外债还了。
想来想去,闻嘉嘉发觉解决目前困境最好的办法是当工人。
这年头是工人黄金期,一个工人能养活一家三代人不是一句夸张话。
而且只要当工人,住房医疗教育由单位全包,到时候想想办法,怕是连这两姐妹上学都不要钱。
但工人难当,她需要再想想。不管怎么说原主也是读完高中的人,总是有那么些个机会的吧。
想着想着,困意涌起,眼睛微闭,枕着稻草香,听着两姐妹的呼吸声,闻嘉嘉渐渐进入梦乡。
梦里她并没有穿越。
她还住在她的大平层中,睡在她的海丝腾上。只是空调温度开得太低,有些冻人。正琢磨着是不是家里空调坏了时,忽然有股热意涌到她的腿上。
是什么呢?奶茶打床上了?
不对她今天没点奶茶。翻个身一把拽过她新买的豌豆荚抱枕,却觉手感奇怪。
“呜呜呜……”
黑暗中,闻嘉嘉猛地睁开眼,刹那间她就清醒了。
“我靠!”
我靠靠靠靠靠!
闻嘉嘉瞬间清醒,她一个激灵,几乎是以弹射的方式跳下床!
扑通扑通,心脏砰砰跳,感受着腿部湿答答黏糊糊的感觉,闻嘉嘉整个人懵了,懵得都要傻过去。
刻意压低的呜咽声持续不停,好几秒后站在地上的闻嘉嘉才反应过来。
怎么了?不晓得是哪个尿床了。
闻嘉嘉嘴巴张张合合,最终闭了闭眼,彻底认命。
当生气生到极限,碰触到身体阈值时,身体便会开启自我保护意识,反而会使得人恢复平静。
行吧,不就是尿床吗?
但是!三岁小孩原来还会尿床的吗!
闻嘉嘉无声呐喊,挥舞着手臂发泄情绪,而后深呼吸几下,僵着手扯开自己的裤子,摸索着到桌子旁点亮煤油灯。
当灯光驱散房间的黑暗时,她才晓得,尿床的是闻春。
闻春已经醒了,此刻正缩着身体哆嗦着,不敢看闻嘉嘉。
闻嘉嘉捂着脑袋痛苦道,“春儿起来,小姨给你换裤子。”
说着,去上房间的竹柜里取裤子,又去厨房里取挂着晾的毛巾。
此刻大概凌晨了,薄得不能再薄的毛巾是半干状态。锅里的水竟还有些温热,她干脆舀瓢水浇到毛巾上,再把毛巾拧干。
完事进门,看见闻春哭得直抽气,两个眼睛流出六排泪,流得满脸都是,闻嘉嘉干脆拽她起来,先抹几下脸,再把她裤带解开,往下一拉,帮她把屁股和腿擦干。
“裤子会自己穿不?”闻嘉嘉问。
闻春水润润的眼睛里透着惶恐和紧张,赶紧点点头。
“对,对不起小姨。”她嗫嚅道。
闻嘉嘉心说:你可不是对不起我吗!我前后两辈子头一回帮人处理尿裤子这件事儿。
但这孩子敏感,她没这么说。到底是刚死了爹娘爷奶的三岁孩子,不至于把情绪发泄到她的身上。
她真是个善良的人,闻嘉嘉这般想。就是好人没好报啊,倒八辈子霉了,穿越这种破事儿也能被她遇上。
闻春穿好裤子乖巧坐在一边,闻嘉嘉就给自己收拾,也换了条裤子。
等她把脏裤子脏毛巾拿出去,进来一看,闻萱还心大地呼呼大睡。
闻萱心大,闻嘉嘉可不敢心大了。
闻春尿床,可不代表闻萱不尿。
她支使闻春说:“把妹妹喊醒,让她起床去上趟厕所,上完再睡。”
她也好把床铺整理一下。
闻春应好,没一会儿就把闻萱给摇醒了,正懵着的时候就被闻春带下床,带到房间角落处,闻春十分熟练地解下她的裤带,然后把妹妹一按,令闻嘉嘉安心的声音很快就传来。
“……”她有先见之明啊。
闻嘉嘉此刻苦恼床该怎么办?
稻草席子暂且不能睡,不过这个没关系,她能去楼上把原主二姐睡的席子搬下来。她看过,两个席子大小一样。
可稻草垫子呢?这上头也湿。
原主二姐房间自然也有稻草垫子,但它重啊。这时候的稻草不要钱,为了适睡性制作的垫子足足有十多厘米厚。拿席子勉强可以,拿垫子她是真没办法。
闻春帮妹妹穿好裤子,见小姨瞧着垫子上的湿痕,满脸凝重的模样,鼓起勇气,绞着袖口红着脸说:“小姨,昨天我尿床,妈妈都是用干草把湿的地方换了。”
昨天?小孩时间混淆是很正常的事儿,闻嘉嘉懂闻春的意思,闻春指的是以前。
她问:“干草在哪儿?”
闻春指着上房间:“在那里。”
闻嘉嘉明白了,敢情那些干稻草是当尿布使用的。
得益于做过一段时间的农村博主,她面对替换稻草这事儿也没多么手足无措。在闻春语焉不详的指导下很快便替换好了,又去楼上把稻草席子搬下来铺好。
“行!”她拍拍手颇为自豪,“睡觉吧,明儿还得早起呢。”
累一天了,三人很快便重新睡着。
只是这房间搭得太过严密,不仅密不透风还密不透光,于是早起的话也没兑现,等闻嘉嘉醒来时,已将近早晨八点。
这时候农村的清晨很是热闹,因为得安排上工,吆喝声传得老远,她家都能听到,闻嘉嘉就是被吆喝声吵醒。
她起床,摸着墙面到窗边,把窗户打开,再把和堂屋连接的小门打开。
刹那间,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
又是艳阳天呐。
闻嘉嘉直面阳光,深吸一口气,觉得这时候的空气是真的好,不敢想象上辈子有支气管炎的她呼吸到这口空气能有多开朗。
她伸个懒腰,做饭去。
点火烧水,随后开始蒸米饭。
说实话,这时候农民已经能吃六分饱了,至少当地的农民能达到六分饱。
当地这两三年来都风调雨顺,就算是队里的孤寡老人都能有一口饭吃。
不过想顿顿□□粮,顿顿吃肉蛋,这暂且还是不可能的事,记忆中就算城里一个月也不一定吃一回纯大米饭呢。
至于肉,也是得攒着票,攒个两三月才能美美吃一顿。
所以今早闻嘉嘉蒸的是当地人最常吃的地瓜饭,五分地瓜五分饭,比起当地人常吃的七分地瓜三分饭还稍稍奢侈些。
没有电饭煲的年代,蒸饭比炒菜难。
先得把生米放在锅里煮,煮得米汤渐白,白米炸开花儿时,才能把米饭捞出来,捞到甑子中。
甑子就是蒸饭木桶,只是这个木桶没有桶底,只有竹篾编成的篦子,要蒸米饭时,就把篦子放在桶中,将桶放在锅里,而半生不熟的米饭呢?就倒在篦子上,锅里水咕噜咕噜翻滚烧开时,水汽就能把木桶里的米饭闷熟。
闻嘉嘉此刻就庆幸自己做自媒体干活时都是亲力亲为,没有用团队造假,否则甑子这玩意儿她还真不晓得怎么使。
甑子放入锅中了,她把削了皮的地瓜扔到桶中一起蒸。
至于菜……那得等米饭蒸熟后再煮。
没错,这时候做饭就是如此麻烦。虽然灶台上有两个锅口,却只有一口锅。只要做饭,就不能做菜。
闻嘉嘉琢磨着,得再搞一口锅来。或者弄个炉子,只是若用炉子,甑子就得换成铝甑子了,这样炉子才能用来蒸饭。
但现在铝饭盒都得用工业票买,更别说铝甑子了,有没有这玩意儿都是一回事。
趁着饭还在蒸,闻嘉嘉去菜园里摘菜。
菜园在后院,后院厕所旁边有个坡,从坡上去就是菜地。
这菜地瞧着只有60来个平方,里头种满各种蔬菜,可见闻家人真的很勤劳。
要说她对这个家哪里最满意,一定是这方菜地。
因为菜地靠着山脚,一边是房子,一边是悬崖峭壁,这就使得村里没人能窥探到菜地,除非从她后院上来。
此刻日光正盛,闻嘉嘉还发现了悬崖峭壁上有山泉水滴答滴答地往下滴落,走近一看,地上还有个石槽,石槽里正是滴落的山泉水。
而从石槽中溢出的山泉水正沿着小沟缓缓流向菜地边缘,再沿着菜地坡往厕所的后方流去,最后离开闻家后院,流入水沟中,与几百米外的小溪汇合。
闻嘉嘉心道:这不就是上好的水源吗!闻家怎么还天天都要挑水呢?
可仔细思考后就明白了,山里的水并不是一年到头都充足的,若是遇上枯水期,那山壁上自然也不会滴落多少水源。
加上这滴落的水也不算多,对于闻家人来说还不如花十多分钟挑几担子水了事,所以也就只用这山泉水浇灌菜地与洗菜。
闻嘉嘉凑近,掬起一掌水泼到脸上,用力搓几下,就当洗脸。
菜园没多待,摘了今天一天要吃的菜,洗干净后就捧着回家。
两姐妹似乎已经醒了,她听到房间里有动静。
闻嘉嘉对着房间喊:“春儿萱儿,起床吃饭了。”
好一会儿,房间里传来弱弱声音:“好的小姨。”
又是一会儿,两姑娘穿着歪七扭八的衣服一前一后来到厨房,头发比昨天还要糟糕。
闻嘉嘉定定看了看,觉着怎么看怎么像鸡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