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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1 章 41.金福橘

    颜航总骂虞浅神经,有时候真不是冤枉他。

    这人会在不经意之间蹦出来一句话,让人在初次听到的那一刻猝不及防,第一反应是他在开玩笑、发神经,第二反应才会仔细去想想他说过话的意思。

    所以颜航很多时候不确定虞浅到底有没有在和他开玩笑,听他轻浮半吊子的语气,像是随口一说;但对他的视线,向通澈的目光深处看去,又会怀疑这人也许大概可能是认真的。

    实实虚虚,真真假假,认识那么久,还是那句话,他看不透虞浅。

    颜航挪开视线,低头吃串,闷闷说道:“我不管祸害,折寿。”

    虞浅乐了乐,抬手往他大腿上拍了一下,没出声。

    吃吃喝喝到半夜才散去,那天直到躺在床上,快睡着之前大脑飞速转动复盘人生的阶段,颜航才想起来,虞浅一个gay拍他大腿的动作,他好像应该躲开才对。颜航笑了下,收起手机,专心等待匹配,顺便听着老板们聊天。

    浪迹天涯:“唉智哥,你最近怎么样,读研轻松吗?”

    等了一会儿,那个“李终硕”开麦说:“还行吧,跟咱们本科那会儿一样,逃逃课,做做实验,挺无聊的。”

    颜航正弯腰拿水,听见“李终硕”说话的声音,后背一僵。

    这阴不森森,半死不活的说话声儿,怎么这么耳熟。第二天早上颜航设了个六点的闹钟蹦起来,今天是原定周末要回家的时间,宋绘心这周上午都加班,没人送大漂亮去课外班,宋绘智当然指不上,只有他。

    出门前,虞浅提醒他:“你电脑忘拿了。”

    颜航想都没想:“放你这吧,反正我晚上还得来。”

    快跑到家门口前,他才揉了揉压翘的头发,反应过来他好像把“去虞浅家过夜”这件事,已经完全当成默认情况。

    不过也没什么不好的。

    跟虞浅聊聊天,就好比给他做了一次心灵理疗,虽说不至于跟喂了大力神丸一样立马支棱起来,精神抖擞,但总归给了他宣泄烦躁的缺口,能让他平静下来,再次回归鸡毛蒜皮。

    回了家吃了早饭,先送大漂亮去九堡铺不远的课外补习班,出门的时候一切都好好的,结果脚前脚后也就二十分钟的功夫,再回家时,就看见小漂亮扯着嗓子嚎啕大哭,额头上肿着个大包。

    田飞兰忙着厨房里的事给一家子准备午饭,时不时探出头哄两句,但小漂亮也不知道是不是磕坏了,一直抽搭着停不下来,可怜巴巴坐在地上要人抱。

    宋绘智正巧从屋里脚步匆匆走出来,看那穿着,估计又要出门去图书馆。

    小漂亮委屈巴巴瞧着他:“大舅,疼。”

    宋绘智推了下眼镜,像路上碰见条流浪小狗似的,皱眉道:“边儿去。”

    “抱,抱抱。”小漂亮拉着他的裤脚,这个年龄的小孩还不太懂脸色,只知道脑袋撞得疼,急着找人安慰。

    宋绘智的眉头拧得更紧,他低下头,两手勾住小漂亮的衣领提起来甩到一边去,他看着小漂亮,眼里没有丝毫温度。

    “你好烦啊。”虽然钟大丽看他的眼神总是担心他一言不合嘎巴就死了一样,但是虞浅还没那么脆弱,他确实被豁牙的死震撼了一次,但是还不至于傻到一脖子吊死陪这孙子上黄泉路。

    豁牙还不配。

    虞浅总觉得自己这美貌得活得久一点,死了多可惜。

    所以他挺好笑地听着钟大丽絮絮叨叨,啰啰嗦嗦开导和安慰,最后实在是被哄得有些心烦,正好今夜暂时无雨,晚风清凉,他想出门遛遛弯。

    站在爱河边上,虞浅抬头看了眼自己家的小区楼,从下往上数了几遍,终于数到他和颜航的那一户窗户,客厅和卧室都黑着灯,不知道小酷哥在干什么,是睡了还是没在家。

    虞浅挺有冲动不管不顾抛开一切,跑上去看看颜航的,天知道这段时间他有多少次做梦都想回这个家,在外面淋了一场风风雨雨,才发现能有一个四四方方,有天花板,有窗户,能遮风挡雨的家到底有多么幸福。

    爱河边上有个新修起来的小拱桥,就在公园门口停车场边上,不大点,这头到那头估计着也就十米不到,夏季暴雨,爱河涨水,看起来比刚建成的时候更气派,风吹起来,甚至能看出河水缓缓流淌时的波纹。

    虞浅走上桥,走到桥中间时发了神经,突然想更近一点看看爱河的水,于是踩着底下的大理石石墩,弯腰趴在栏杆上,大头朝下,像是颜航第一次出现在他们家耻辱门上头那样,倒挂金钟的姿势。

    “虞浅!”他还没来得及看一眼水,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他茫然直起身回过头,就看见颜航一脸盛怒,刚从驾驶位下来,一张帅到极致的嚣张,但现在真挺吓人的臭脸,冲他骂:“你他妈的给我下来!”

    颜航还没停稳车,离着老远就看见桥上那个屁股,老男人的这双腿和这个翘臀就是应该算是他这辈子最熟悉的东西,都不用看脸就知道是他。

    看见这个危险姿势的那一秒,颜航差点没原地气得七窍生烟,要是把他的天灵盖掀开,脑袋里上头生气的热血都能滚个火锅吃,从胸口到胃里抽搐着来回疼了一遍,一口气没上来他就能当场梗死在这。

    他一脚刹车把车扔路边,车钥匙都没拔,冲着那身影就吼了一声。

    他没认错,他当然不可能认错,听他叫完以后,那背影僵了一瞬,迅速撑着栏杆直起腰。

    虞浅撑在栏杆之上,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落,一双寡淡破碎的眸子映着爱河的波光,长发在晚风中轻柔的飘舞,回过头来,短暂惊讶、迷茫过后,最后平静温柔地望着他。

    “赶紧给我滚下来。”颜航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把车钥匙揣兜里,迈开步子三两步从人行道往桥上跑,说话咬牙切齿,“离那个栏杆远一点,下来,我保证不抽死你。”

    他伸出手,生怕慢一步就抓不住似的,手指死命勾住这人的裤腰,把他往栏杆下面扯,手指切切实实碰到粗糙的牛仔裤布料,碰到这人的腰,感受到体温的那一刻,颜航才觉得踏实。

    只有他能抓得住的,才叫踏实。颜航很快地应了一声,声音平静,让人莫名心安,“只要不是分手就行,你去处理你的事情吧,你不想说,我就不多问了。”

    虞浅把自己抱得更紧,在雨天深夜之中,高大的身子最后只剩下小小一团。

    “你需要什么?”颜航问。

    “我没什么需要的,这件事很复杂,我自己来解决。”虞浅呼了一口气,“我只是需要你不要再管跟我有关的任何事,这段期间先不要联系我,给我一点时间,行吗?”

    “可以。”颜航回答。

    既然没有问他需要多久,也没有问他要做什么,就是两个字“可以”。

    虞浅低了低头,举着手机很久,哑着嗓子说:“谢谢。”

    “你不用跟我说谢谢。”电话那边的颜航同样叹了一口气,说话间的疲倦再也藏不住,虞浅听见电话里传来拉凳子的声响,颜航应该是坐回餐桌边上跟他打电话。

    “你和我从来都不用说什么谢谢。”颜航说。

    虞浅吸着脸颊,唇瓣抿成一条细线,他盯着地面上一圈一圈的积水和涟漪,猛地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长发,呼出一口气,又像哭又像笑。

    “这段时间,除了大丽姐,九堡铺和我有关的所有人找你,你都不要管。”虞浅抬眼看着天,换了个委婉的说辞。

    其实翻译过来,就是如果虞深之流找他,不要再心软理会。

    “我知道了。”颜航很靠谱的回答他,还是没问为什么。

    “处理完就回家。”颜航清了清嗓子,声音更沉,“我在家等你。”

    “好。”虞浅撩起长发,望着凉棚一滴一滴的落雨,“小孩儿,你说,如果我不是九堡铺的人会怎么样?”

    “那你就不会遇见我。”颜航没跟着他幻想,像他这个人一样,回了一个最符合逻辑的答案。

    虞浅笑了。

    颜航接着说:“我从来不去想这些事,非要想如果,那老颜如果没死会怎么样,如果老宋没有被叫出去牺牲会怎么样,如果宋绘心没有离婚会怎么样,如果我妈没有得病会怎么样,很多,想来想去都没必要,现实改变不了。”

    “没有如果,就像我爹一定会牺牲。”颜航顿了顿,“我也一定会遇见你,你也一样。”

    *

    从那天开始,颜航和虞浅很默契地没有联系。

    颜航答应给他时间让他去处理那不知所云的事情,那就不会食言。

    说淡定,十九岁的小酷哥不可能真如他在虞浅面前表现的那么淡定,换到谁身上都不可能,昨天还好好的有一个家,有一个男朋友,突然一晚上一切都不存在,甚至还要忍受漫长的时间内不再联系的莫名和寂寞。

    只是他不想让虞浅担心,所以装出来的淡定。

    就像这些年在家一样,因为不想让身边的人忧心,再浓烈的情绪都得自己咽下去,然后变成一个永远冷静、永远靠谱、永远值得依靠的人,成为主心骨。

    颜航还是照常上班,周一到周五在自己家住,周末跑回九堡铺住一两天,帮着宋绘心带一带孩子什么的。

    自从宋绘智找到工作以后,明显忙碌起来,不再每天游手好闲,所以颜航看他稍微顺眼了一些,宋绘智对他的敌意倒是也没那么明显,不知道是真的放下了想开了,还只是累了,懒得再憋这一股火。

    一切都好像在既定的轨道上滑行,逐渐变得稳定,颜航却不觉得有多轻松,他比以前更闷了一点,以前在公司不说话,回家还可以跟老男人吧啦吧啦说一堆,现在换成自己住,推开门累得只想睡觉,睡醒了第二天再去上班,以此往复。

    虽然虞浅嘱咐他好好吃饭,但加班忙起来,这饭被他吃得有一搭没一搭的,有点精神就自己热一点吃,没精神就干脆空着肚子睡觉。

    六月末,小漂亮幼儿园的毕业晚会。

    颜航没能如愿帮她邀请到“长发哥哥”来,只邀请了“大丽奶奶”,钟大丽一听说能被邀请参加这小丫头的毕业晚会,乐得两晚上没睡着,拉着老杨试了好几套衣服,最后还掏钱新买了一条裙子,做了个头发,盛装出席。

    颜航在少年宫的小礼堂门口接钟大丽的时候,看着她这一身行头,笑了。

    虞浅没有任何挣扎,被他轻而易举从石墩上扯下来,踉跄了两步才站稳,长发在这拉扯之间随风飘舞,蹭过颜航的脖颈和脸侧。

    “你要死是吗?”颜航气得快不会说话了,真气到极致,抬手在老男人的屁股上狠狠抽了一巴掌,“站那么高干什么,站河边干什么,那栏杆结实吗你就——”

    虞浅一句话都没说,他抬起眼,目光在颜航脸上左右来回的扫过,努力想要回想起这张脸和背后的所有回忆。

    像是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

    不过颜航这次确信,这老男人绝对不是忘了他,虞浅永远不会忘记他。

    只是真的太久没见,也太过想念,所以不大相信眼前的人是真实而非梦境,得这样一遍遍的确定。

    “你他妈的。”颜航终于软下语气,对着虞浅这双眼睛,他发不出火。

    晚风从他们之间穿拂而过。

    对视不过一两秒,颜航再也忍不住,猛地低下头,张开手臂搂住这人的腰,而虞浅也几乎同时抬起手臂,紧紧拥住颜航的胸膛。

    差不多高的两个人说不清楚是谁埋在谁的怀里,他们同样低着头,闭上眼埋在对方的颈窝之间,脸颊蹭着脸颊。

    手臂上的力气没有收敛半分,这场拥抱厚重而紧密,两颗心只隔着两道胸膛,贴在一块儿,恨不得心跳都同频。

    颜航在某一刻觉得快要被虞浅抱他的力道勒到窒息,但是他也没管,反而同样用了力气,手掌贴在虞浅的后背上,将他使劲压在自己心口。

    因为情绪激动,他们俩的动作说不上浪漫缱绻,如果这时候身边有人经过,怕是会以为他们俩是在动手打架,最好是活生生把对方勒死在怀里的那种力道。

    颜航不在乎了,多少异样的眼光看他都不在乎了,他觉得就这么抱着这个人,说不清是他在虞浅怀里,还是虞浅在他怀里,说不上到底是谁哄着谁,谁靠着谁,但就这么抱着,抱到死,也愿意了。

    这段时间发生了无数的事儿,生活像是被炸弹轰过,满目疮痍,一地狼藉,打得颜航措手不及,伤得千疮百孔。

    鸡飞狗跳,一地鸡毛,伤够了心到最后,好在怀里还有这么个人。

    他也只剩下这么个人了。

    他清楚的感觉到虞浅在他怀里微微颤抖,而后侧过脸,发丝和唇瓣在一块儿蹭过他的脸颊和脖侧,发出一声释然的叹息,手指在他后背上结实地抓着,抱着,扯着,贴着,摸过他身躯上每一片血脉。

    他也是一样的,恨不得能把虞浅揉进他身体里,到死都别分开。

    谁都没说话,谁都不想分离,颜航狗一样拼了命地闻嗅着虞浅身上的气味,直到额头上被冰凉砸中。

    小漂亮被这四个字砸得发蒙,竟然一瞬间止住哭,眨巴眨巴眼睛,等到反应过来后,变成嚎啕大哭。

    颜航正在玄关看个真切,连拖鞋都没穿,赶紧跑上前,一把抱起小漂亮。

    “你怎么能这么说她!”颜航拍着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孩,怒气冲冲瞪着宋绘智。

    如果不是在家里,他现在一定就动手了。

    “管好她,别老来烦我。”宋绘智冷着脸,说着就要推开他过去。

    颜航一直觉得他的脾气挺稳定,这么多年带小孩子练出来的,很少有能让他觉得匪夷所思,想要当场发飙的时刻,而现在,不巧,就是这么个情况。

    “站住。”他破天荒伸出手,一把扯住宋绘智的背影,也没压低音量,站在客厅里就质问他:“小漂亮只有六岁而已,你怎么能当着孩子的面这么说她?”

    “你装什么清高!”

    joker的麦亮了:“真羡慕你啊智哥,咱们这帮人就你一个考上研究生了,不用出去找工作,不像哥们,毕业以后找个小破民企上班,毛都快榨干了。”

    浪迹天涯:“那是人家智哥自己努力,二战就上岸了。”

    joker:“还是上学好啊,天天都能打游戏,我自从上班以后,累得回家就想睡觉,十天半个月都不带碰一次游戏的。”

    浪迹天涯:“得了别矫情了啊,也没见你少打,上次我找打大神陪玩的时候你不也在?”

    joker:“我那不是为了蹭分嘛,大神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是不是啊大神?”

    颜航正皱着半边眉毛,思考这个说话声音像极了宋绘智,就连名字都相同的人到底是不是巧合,虽说各方面都像,但信息又对不上。

    他二哥在家蹲了三年了,上哪儿二战上岸去?

    “草莓甜心”急得都快顺着网线爬过来揍他:小颜,老板跟你说话呢!

    他才回过神,开麦:“嗯。”

    关麦。

    队内语音静了静,“浪迹天涯”出来笑道:“咱大神还是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加载进游戏,跳伞阶段,三个队友全部绑定在颜航身上,“草莓甜心”退到观战席,开始激情解说。

    “草莓甜心”:“让我们看看这回颜大神打算跳哪里呢?”

    颜航立刻在图上标了P港。

    “浪迹天涯”:“大神,我们三个水平一般,p港是不是太冒险了一点。”

    颜航开麦:“落地躲,等我,五分钟。”

    “草莓甜心”:“操,够装逼的啊。”

    降落伞飘飘落下,吃鸡游戏里的p港是出了名的物资肥,所以好几队都选在这里跳伞,镜头向天上一拉,跟下饺子似的。

    落地后,颜航的游戏人物一个翻滚,朝前最近的大楼进去,其他三个老板就跟在他身后。

    进屋以后,“浪迹天涯”和“joker”跟回了快乐老家一样放松,什么东西都不捡,找了个隐蔽的小屋往下一趴,躺得舒舒服服。

    “李终硕”开麦问:“你们这什么意思?”

    “浪迹天涯”:“你也来趴着就行了,别管,跟大神打游戏就这路子,咱们只要苟好了就行,颜大神会把物资送来的。”

    颜航翻身从窗台上一跃而下,随便拎了一把喷子,带了个一级头盔就出去了。

    屋里面趴着的这三个人,连带着外面观战的“草莓甜心”目瞪口呆看着屏幕左侧一条条击杀消息。

    “快乐小颜”击杀“二刺猿”

    “快乐小颜”爆头击杀“吃鸡中道崩殂”

    “航子。”老谭像是叹息,“六年了。”

    颜航半懂不懂看着他,老谭却不再开口,他只是郁闷地吸着烟,苍老黝黑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诉说着沧桑。

    最后,马兴犹豫着开口道:“航子,当年你父亲和老宋的那个案子,主犯逃逸。”

    他顿了好一会儿:“从犯,一共判了六年监禁。”

    颜航猛地抬起头。

    “他马上就刑满释放了?!”

    第 42 章 42.大暴雨

    天气预报说得很准,老谭和马兴离开不久,台东连续三天的大晴天宣告结束。

    从下午开始,整个台东上空压着黑压压的乌云,遮天蔽日,厚重的云层裹挟大量蒸腾的水汽,化成倾盆大雨,压城而来。

    颜航拿着马兴给他的材料,先去“记忆披萨店”拿给虞浅,托他转交钟大丽。

    “你自己给她呗。”虞浅说。

    “不了,我今晚得在学校住,明天有早课。”颜航说。

    虞浅瞥他一眼,嗯了声而已,他还是那样态度随性,颜航要留就留,不留就算,不强迫。

    原本以为这么大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结果一整个下午,狂风大作,暴雨如瀑,六七个小时就没停过,还有愈下愈大的趋势。

    台东大马路两侧的排水渠已经汇成一条小溪,奔腾涌入下水道。

    学生们撑着伞,在风雨飘摇的校园里来回奔波,起初还小心着不踩到水坑,不弄湿裤子,到后来干脆放弃了,踩着没过脚踝的积水,一个个湿得跟水猴子似的。

    夜晚,大部分人都躲在寝室里,楼道灯火通明。

    “你家——好寒酸啊,怎么就一张床?”虞浅看了一圈,灵魂评价。

    “极简风格,懂不懂?”颜航斜他一眼。

    “唉大强,我能不能也在这游戏里建个房子?”虞浅好像很兴奋。

    “可以。”颜航把鼠标给他,“你选个材料,有石头,木头,还有玻璃什么的。”

    “然后呢?”虞浅几乎半个身子趴他肩上,“要怎么做?”

    “头发,挡我。”颜航拨开他的长发,看着屏幕,“短按就行了,点一下是放置,不想要了长按,材料就没了。”

    “哦哦,真神奇。”虞浅成功在颜航的小屋中间放下一个木头块,又成功把那木头块刨去,史蒂夫的小方手在游戏忙忙碌碌,自由创造。

    “你怎么屋里就一张床?”虞浅又问他。

    “够睡了啊。”颜航不知道他问的这是什么问题,有点好笑地看着他。

    “我呢?”虞浅曲起手指,轻轻在他肩膀上点了点,“你这家里要来个客人,客人睡哪,睡地上?”

    “我”颜航噎了一下,刚想说他这屋子里面不会邀请人来做客,这是属于他自己的世界,但是看着虞浅认真的样子,没能说出口。

    “材料栏下面有床,你翻一翻。”他说。

    虞浅听着他的指挥,拖动菜单,找到了游戏里面“床”的组件,挑了一张白色的床,心满意足摆在颜航原来那张床旁边。

    单人床成双人床了。

    “还得有个床头柜。”虞浅左右看了眼,“你床头灯也没有。”

    “你真装修房子呢。”颜航让他逗笑了。

    “去去去,我来装修。”虞浅把他赶走,自己坐在电脑前面,舔了舔嘴唇,“我跟你说,房子要想住的温馨,软装是必须的。”

    “你弄吧你弄吧。”颜航无奈摆手,随他去了。

    虞浅坐在电脑前面,从材料里精挑细选出来搭配,把颜航这空荡荡的屋子装了地毯、床头柜、台灯还有床头挂画。

    他认真到有时候要试好几种颜色,来确定家里的整体搭配协调。

    不知道还以为,这货真的在装修自己家的房子。135 章 135.诺贝尔

    颜航垂着眸子,看着仰面被他圈怀里的人。

    虞浅躺下的时候特别好看,因为长发会向后披散,露出他轮廓清晰的下颌和脖颈,薄唇锋利,喉结滚动,非常性感。

    “老男人。”他低下头用鼻尖蹭过虞浅的下巴,“你肯定会读心术。”

    “我会个屁的读心术,我要是有那玩意儿,我早拿去发大财了。”虞浅笑了会,“我就是太了解你了,别别扭扭,挺可爱的一个小孩儿,心里想什么都在脸上。”

    他顿了会,说:“那个什么,什么贝尔奖来着,你知道我说的什么吧,就是每年一堆人争的那个。”

    “包贝尔。”颜航说。

    “你有病吧。”虞浅看着他。

    颜航绷不住,搂着人乐了半天,“诺贝尔。”

    “嗯呢。”虞浅从他怀里坐起来,膝盖贴着膝盖,肩膀贴着肩膀,“要是有个什么诺贝尔颜小航奖,你说我能不能有实力争一争?”

    “你直接冠军内定。”颜航笑笑,“也没人跟你争这奖。”

    “不贫嘴了,咱俩再叭叭一会儿我就真忘了,你姐跟我说了一大堆话,我现在都有点想不起来了,你等我酝酿酝酿。”虞浅托着下巴,做出他惯有的思考表情。

    颜航慢慢蜷缩起来,抱着自己的膝盖,偏头听着虞浅一点点回想着跟他说。

    “大概就是这样,有些原话我记不住了,但转述的意思大差不大。”虞浅叹了口气,伸手呼噜着身边人的狗毛,“真是的,你们两军交战,怎么选我这么个传话的,真费劲。”

    颜航在他下巴上咬了咬。

    虞浅拿过他的手机,把电影拉到最开头,重新播放,这回颜航看得挺专注,静下心来把开头看完,很轻易就被情节吸引进去。

    他躺在柔软的云朵沙发里,像小漂亮抱着小熊玩具似的那么抱着老男人,感觉到压抑他这么长时间的坏情绪一点点从胸腔之间消去,他一开始觉得心口发堵,后来觉得身体发轻,气球松了气,又被重新注入氢气,飞扬漂浮着快乐和幸福。

    他还是颜小航,十九岁的酷哥,一颗心坚定又热烈,牢牢抱住他能抓住的,能拥有的一切,享受平淡踏实的生活,浓烈炙热给出他能给的所有爱,也同样收回他爱的这些人递还给他的,无条件的爱。

    真挺好的。

    “老男人,帮我个忙。”颜航突然想起来。

    “你说。”虞浅的手在他大腿上捏了捏,“能不能松开一点,压死我了。”

    “不要。”颜航没理他,还把腿搭得更紧了,把自己的手机塞他手心里,“你打开我微信,找到宋绘心。”

    “然后呢?”虞浅照着做。

    颜航低了低头,才说:“给她转一千块钱。”

    虞浅照着做完,才从他怀里抬头,问了声:“这是怎么回事?”

    “之前答应给大漂亮和小漂亮买毕业礼物来着。”颜航吸吸鼻子,“我不会挑小姑娘的东西,给她钱,让她带着她们俩去商场买吧。”

    “小孩儿。”虞浅笑了,“真可爱的小孩儿。”

    颜航继续看电影。

    “你姐回复了。”老男人说。

    “我不要看。”颜航扭过脸,“你把聊天记录隐藏掉,我才不要看。”

    “没说别的。”虞浅拍拍他的脸,“就跟你说了谢谢。”

    颜航愣了会,哦了一声,小小一声。

    晚上临睡之前,颜航去完厕所回来,走进卧室就看见虞浅关了灯,只开着床头灯,握着手机发呆,眉眼之间是一抹散不去的愁,听到他进屋的动静,老男人才眨眨眼,迅速扯了个笑出来。

    “想什么呢?”颜航掀开被子躺进去,搂着他,“说出来,我也哄哄你。”

    虞浅笑了:“咱俩就在这你哄我一会儿,我哄你一会儿,有意思吗?”

    “咱俩不是一直这样,我管着你,你哄着我。”颜航说。

    虞浅叹了口气,手指在他脸上轻轻碰着,这回没瞒他:“我还能愁什么事,说来说去不还是我哥,这又是一天了,还是没有他的消息,你说他拿着一万块钱,能去哪儿?”

    他惆怅无比地关了灯,摸着黑躺下来,跟颜航贴着额头。

    颜航一开始不大情愿,因为“我的世界”算是他为数不多的,可以自己掌握的,独属于他的私人领域,把这个地方向虞浅开放,就意味着这最后的一小块净土也不再是他自己一个人,而有了另一个人的参与。

    但他坐在床边,趴在虞浅的椅背上看他操作时,这点本来就不多的“不情愿”很快也就找不着了。

    在颜航的世界里加入虞浅的元素,并没有让他感到冒犯。

    可能就像虞浅在自己这长满绿苔的小屋里邀请了颜航一样,他也在游戏中那空荡荡的木屋里,邀请了虞浅。

    “你说这个火把这么放好看还是这么放好看?”虞浅问他。

    颜航正低头看手机,随口敷衍:“都行。”

    “你看都没看。”虞浅笑了,“你知道你现在特别像什么吗?”

    “什么?”颜航抬起头。

    “家装城里,陪着老婆装修新房,懒得挑选,随口敷衍都行的丈夫。”虞浅说。

    “滚。”颜航在椅子上撑着下巴,从刘海碎发的缝隙中抬眼望着他:“都行,都听你的,行吧。”

    “这游戏真好玩。”虞浅挽起头发,嘴角荡漾着笑,他大部分时间都是一副无比淡定的样子,有点皮,有点扯,偶尔发神经,但很少像现在这么打心眼的兴奋。

    他这状态,有点像第一次接触手机游戏的小学生。

    “你以前没听说过啊?”颜航问他,“这游戏好老了,十年有了。”

    “没有,我不怎么玩游戏。”虞浅点着鼠标,头都没回,“尤其是那些剧情向的游戏,玩不了,原因你知道。”

    “记不住呗。”颜航说。

    “嗯,玩了后面忘了前面,连NPC是谁都记不住,更别说那些装备用途技能了,这游戏好,简单。”虞浅笑笑。

    屋外响起敲门声,虞浅这屋是扇铁门,敲起来格外的响,跟铜锣似的,叮叮当当,给他俩吓一跳。

    “谁啊?”颜航问了声,过去开门。

    “是我,老杨。”外头的声音听着就忠厚老实。

    “老杨来干嘛?”颜航问虞浅。

    “老杨是谁?”虞浅皱眉,问颜航。

    “钟大丽之前的客户。”颜航卡了一下,换个文明的说法。

    “哦,不记得了。”虞浅侧过头看门边,“他来的频率还不足以支撑我记住他的脸和名字。”

    颜航拉开门,老杨笑容可掬地站在门外,身上穿着件灰色的工作服,看着像是附近加油站的工服,两边肩膀都湿了,手里拎着好几包东西,有米面油粮,还有一筐鸡蛋。

    “晚,晚上好。”他还记得颜航,主动打招呼。

    “晚好,你这是”颜航的视线落在他手里的大包小裹上。

    “我来,送,送点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紧张的,老杨今天说话有点打磕巴。

    “哦,大丽姐不在家。”颜航理所当然地说。

    没想到老杨突然冒出来一股害羞,圆脸上浮现出猪肝一样涨红的脸色,腼腆拘谨地看着鞋面,磕磕巴巴说:“你,你,怎么知道,我,我找大丽。”

    “”颜航默了默,看了眼还在玩游戏的虞浅,“那不然你还能是来给我们俩送温暖?”

    “嘿,嘿嘿。”老杨又咧开嘴憨笑起来。

    这过于“老实”的模样逗得颜航有点想笑,但忍住了。

    “大丽姐下周才能回来,东西是给她的?”虞浅翘起椅子,往门边抻头。

    “是,是,给大丽的。”老杨不大好意思。

    “放我这吧,我一会儿给她放屋里,我有她们家钥匙。”虞浅说完,又转过脸去沉迷装修他的屋子。

    一家五个女眷,在看见颜航到来的那一刻齐齐松了口气,小漂亮嘴巴一瘪,嚎啕大哭:“小舅,怕!”

    “不怕,好好坐着。”颜航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航子,你终于回来了,你爸的遗物,我,你。”李燕精神恍惚,眼里透着无助,半天都说不清楚。

    “我知道了,我进屋找,你去坐桌上等着。”颜航把李燕举到餐桌上,自己几乎用游的回到李燕的屋子里,翻找老颜的遗物。

    警服,警章,警徽,警察证,这些东西都是李燕的命根子。

    颜航打开手机,操作半天才在一片水珠的屏幕上找到微信,给虞浅打回去,他急着问问这货的情况,钟大丽不在,他只有自己一个人,不知道能不能应付的过来。

    夹着手机,边等边找东西,微信电话的铃声叮叮当当响了一分钟,最后遗憾地咚了声,自动挂了。

    对方暂时无法接听。

    第 43 章 43.找借口

    颜航没有闲心多想虞浅为什么没接电话。

    因为一家老小,都在眼巴巴看着他,等他出主意,田飞兰可以主持家里面琐碎的柴米油盐,但毕竟岁数大了,遇上这样的突发状况,慌手慌脚,连联系谁都不清楚。

    颜航收拾好老颜的遗物,划着水回到客厅,说道:“别舀水了,已经没用了,我联系个宾馆住,大人回屋收拾值钱要带的东西,小孩桌上等着。”

    他向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记着,是值钱东西和必需品,别带些锅碗瓢盆的,拿不动。”

    手机屏幕上都是水,颜航担心再过一会手机短路用不了,赶紧点开软件预定宾馆,看看哪里能让一家人暂时落脚。

    正挑着,门外,一艘救援汽艇划过,抬头一看,马兴眯着眼睛,穿着救生衣,落汤鸡一样朝他挥手。

    幸福的颜小航过了几天无比舒坦的日子,公司这一周的假期还剩下几天,他每天醒了就吃老男人做得美味佳肴,吃饱喝足了就拉着人亲一会儿抱一会儿啃一会儿,啃累了就躺床上回去睡觉,循环往复

    他人生很少有这样纯粹的一段日子是不用为了任何人、任何事发愁,就单纯的,享受和男朋友窝在自己小窝里的快乐,插科打诨,你来我往贫一万句嘴。

    越和虞浅待在一块儿,他对这个老男人的喜欢就越是浓烈。

    虞浅站厨房给他做各种各样能馋死全天下的美食时,颜航就喜欢盘腿缩沙发上看他系着围裙的翘臀细腰。

    他一想到这样的日子或许还可以过六十年、七十年,颜航就觉得无比满足,虽然他现在只有十九岁,但是这几天,他有一种这辈子的愿望都已经实现,已别无所求的超然感。

    但是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周日晚上,吃完晚饭,颜航等着虞浅洗澡的功夫,脸朝下趴在沙发上emo。

    老男人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就看见小孩这个姿势,笑了半天,走过去把手伸进睡衣里,摸着颜航紧实的背部肌肉,问他:“这是怎么了?”

    颜航没抬头,嘟囔:“发明上班的人能不能去死?”

    “哦,明天又周一了。”虞浅看了眼手机。

    “我的假期为什么这么短暂。”颜航翻了个身,愤愤地瞪腿,“我感觉我什么都没干,根本没歇够,就又要去公司当牛做马了。”

    虞浅笑着在他脑门上揉着:“这都八月中了,你们大二几月开学?”

    “九月中旬。”颜航看着他,“不过我这班再上一周多就差不多了,实习合同就签到八月底。”

    “坚持坚持小狗儿。”老男人拿下毛巾,手摸他的脸,“还有一周就解放了,到时候一直到开学之前你都能在家里头歇着。”

    “好吧。”颜航侧过脸去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喊他:“老男人。”

    “怎?”虞浅看他。虞浅动作一僵:“什么时候的事儿?”

    “一周多吧,有段日子了。”颜航说。

    微微曲起手指,虞浅勾着颜航肩膀上的布料,愣了:“我怎么没听大丽姐跟我说?”

    颜航侧过脸,耳朵贴着他的心口,小声喃喃:“我没让她告诉你,反正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挽回不了,告诉你白让你担心,没必要。”

    “唉。”虞浅咬了咬牙,“你这小孩儿。”颜航实习的这家公司中午12点开始午休,下午一点半上班,他有时候太累了就不去食堂排队吃午饭,趁这个时间靠在工位上睡一会儿。

    这天刚给老男人发完消息,黏糊两句,抱着胳膊靠着准备睡觉,手机就响了,他有点烦躁地拿来看一眼,发现居然是个意想不到的人。

    虞深。

    上次宋绘心那件事以后,颜航在医院跟虞深交换了手机号,不过鉴于他们俩之间那些往事,平时也绝对不会联系,实在有什么要交流的大多数都通过虞浅,所以这还是第一次虞深给他主动打电话。

    颜航握着手机走到公司茶歇室,才接通。

    “喂,小颜?”虞深笑了笑。

    “嗯,是我。”颜航说。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就是想打个电话告诉你,今天养老院已经给我开优秀证明了,负责人说我这段日子干得不错,可以继续干下去,直到找到新工作为止。”虞深的声音听起来乐呵呵的。

    茶歇室的桌面上凌乱摆着几条速溶咖啡,颜航顺手给收拾起来,说道:“挺好,恭喜你,你可以开始往外投简历了,有这份工作证明应该会比刚出狱那会儿好找工作。”

    “是是,我能找到这份工作都是靠你,能有今天也多亏了你,我对你真的是,感谢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虞深说。

    “不用,帮你就是帮虞浅。”颜航耸耸肩。

    “那不行,阿浅是阿浅,我是我,我今天发了工资了,想感谢你,中午有时间赏个脸出来吃顿饭吗?”虞深问。

    “中午啊。”颜航犹豫了一会儿,打了个呵欠,倒不是针对虞深不想跟他吃饭,主要是午休时间有限,不太爱折腾。

    他想了想,说道:“下次吧,你别多想,我不是不跟你吃这个饭,我现在正在上班,午休时间很短,改天找个周末带上虞浅一块儿吧,也不急。”

    “大一就上班了啊,你在哪上班呢?”虞深问。

    “就市中心这边,金融中心。”颜航没多想,随口回答他。

    电话那边的虞深乐了两声,“哎呦这不巧了,我刚才开完证明回家,正好就在市中心附近呢,咱们还是见一面吧,我手里有点东西要给阿浅,你放心不会耽误太久的。”

    话到这个份上,颜航也不好再拒绝,只好说:“行,你到我公司楼下给我打电话,我下来。”

    挂了电话,颜航连着打了两个大呵欠,眼泪都出来了,实在忍受不了,回自己工位上拿了水杯,又回到茶水间冲了一杯咖啡,咕咚咕咚灌下去。

    喝着杯子里齁甜的超浓速溶咖啡,他想起家里那老男人对咖啡这东西的评价——比中药还难喝。

    喝完一杯,顺手洗了杯子,虞深已经来消息说到楼下了,颜航拿了工牌和手机,下了楼,虞深站得位置还挺显眼,就在写字楼大门口,一出门就能看见。

    “你好啊小颜。”虞深看着他就笑,“好久不见,瘦了。”

    “瘦得这么明显吗?”颜航插着兜,“天天吃虞浅的饭,我还以为能胖点呢。”

    “让阿浅再多给你做点好吃的。”虞深笑了笑,“上班累的。”

    “嗯,赚钱都不容易。”颜航带着他走到写字楼楼下的会客小花园,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

    屁股刚挨上椅子,虞深立马殷切张嘴,颜航抬手打住他的神通。

    “不用再感谢一遍了,要给虞浅什么东西给我吧,感谢的话改天吃饭再说,外面挺热的,速战速决。”颜航说。

    “哦哦,也是,你上班忙,咱们不啰嗦了。”虞深搓着自己的脑壳笑了笑,翻出带来的口袋,从里面掏出一条红盒子的烟和一盒咖啡,递到颜航怀里。

    “好烟啊。”颜航看着盒子。

    “是,养老院的老人家属给的,说是奖励我伺候的不错。”虞深笑得还挺骄傲。

    “你干活挺认真的。”颜航想了想,夸一句。

    “这烟是好烟,平时自己舍不得买,你拿回去给阿浅。”虞深说。

    虽然颜航一直盯着虞浅戒烟,自从搬新家以后老男人都没在家里抽过烟,但这毕竟是人家哥哥的一份心意,颜航没多说什么,点头道:“好,我给他。”

    “另外这盒咖啡给你,也是养老院家属给的,给你拿来了,上班困了提提神。”虞深说。

    “你自己留着喝呗,我们公司有茶水间。”颜航愣了下。

    “我不要。”虞深皱了皱鼻子,“我喝不来这个,跟中药似的。”

    颜航乐了声:“你跟虞浅这点还挺像的。”

    颜航又叹了口气,这一晚上不知道要叹多少次气,才能叹去心底这份忧愁。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干妈就更不用说了,一起过了六年的日子,我以为我们是一家人,结果过到最后,她说我就活该替我爹赎罪。”

    “还有你。”颜航抬眼,环在虞浅腰上的手捏了捏,“莫名其妙就抛下我一个人,连一点的心理准备都不给我,消失这么久,回来就要跟我提分手。”

    虞浅低头看着怀里可怜巴巴的人,在这一刻真觉得自己罪过大到好似犯了天条,不天打五雷轰一次都罪无可赦。

    颜航又低下头了,逃避似的埋在他的颈窝之间,声音弱到几乎听不清:“全都欺负我一个,就好像我是铁打的,不会疼一样。”

    虞浅胸膛颤抖,忍着心口那股酸和疼,猛地搂紧怀里的人。

    “我错了,都是我不好。”虞浅安慰得有些慌乱,又是拍又是摸,哄着怀里的人,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弥补他在小孩儿心里留下的这道伤。

    “没事儿。”颜航枕在他肩上,低低地笑,“你和我道歉,那我就原谅你。”

    “我”虞浅心软成水,叹口气,“小孩儿怎么这么好哄啊,才道个歉就原谅了。”

    颜航很久都没说话,只留给他一个乌黑的发顶,被揉乱的头发还四处翘着。

    “我一直都特别好哄。”颜航惆怅地扬起下巴,脸颊轻轻蹭着虞浅的手腕,闭上眼睛,“就是从来没人愿意哄哄我。”

    “你今晚非得让我心疼死才甘心。”虞浅再也忍不住,觉得再听下去该哭的人就是他了,连忙低下头安抚一样温柔地舔吻着怀里人的唇瓣。

    颜航叹了口气,手臂搂过他的肩,加深了这个吻。

    分开时,虞浅的拇指在颜航嘴边,替他擦去上面的水痕,低声问:“事情都闹成这样了,现在打算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颜航目光怔怔,“我现在不想管家里的事儿了,一点都不想管了。”

    他回过神,抵着虞浅的额头,轻声说:“你就当我真的叛逆一回吧,行吗,十九岁了,应该可以叛逆了,不犯法。”

    “不管就不管了。”虞浅抚着他的后颈,“现在只要你高兴。”

    “我也不高兴,就是总觉得累。”颜航亲着虞浅的嘴角,从嘴角慢慢滑落,一路吻到他的脖颈,最后还是无比脆弱地埋在他胸前不肯抬起脸。

    “老颜以前跟我说过一句话,他说成家的男人只跟自己的老婆孩子才算是最亲最亲的一家人,在这世上比谁都亲。”颜航说。

    “不后悔。”颜航小声嘟囔,“我这人不说假话的。”

    昨天一天开了八个小时的车,在地下车库生龙活虎的“性感”了一回,回家趴在老男人怀里又“感性”了一次,颜航是真的觉得又困又乏,一晚上连一个梦都没做,再睁眼,窗帘底下透着大亮,估计都快中午了。

    可能昨天晚上他的状态真吓着虞浅了,老男人夜里搂了他一宿,到睡醒也没撒手,颜航醒来时候还枕在虞浅的手臂之间,鼻尖是他长发淡淡的一抹香。

    “醒了小孩儿?”虞浅的声音从头顶飘过来,听起来精神有一会儿了。

    “嗯。”颜航动了动,从他的胳膊上撑起脑袋。

    “我得去截肢。”虞浅很认真地看着他,“我这胳膊让你压了一晚上,我现在已经感觉不到它了。”

    颜航乐了,伸手拽过老男人的胳膊,放在自己怀里揉。

    “几点了?”他问。

    “上午十点了,睡够了吗?”虞浅回他。

    “还行吧,还是困。”颜航揉了揉眼睛,躺回枕头上,“前阵子工作忙,突然停下来休假,每天都觉得醒不过来似的。”

    “再睡会儿吧,睡够了再起来。”他感觉到自己的刘海被撩上去,额头上落了个绵软的吻,虞浅说,“我去趟超市买菜,回来给你做饭。”

    颜航睁开眼看着他:“我和你一起去。”

    “还是怕我跑了是吧。”虞浅好笑地看着他,“你多买几桶502得了,把我粘你身上,撕都撕不下来那种。”

    颜航揉着眼角乐了一会儿。

    “很快就回来,睡吧小孩儿。”虞浅低头让开鼻梁,吻在他的眼皮上。

    “路上小心点。”颜航迷迷糊糊应他一声,扯被子盖过脑袋。

    “我实习结束那半个月,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颜航笑了笑。

    “出去玩?”虞浅愣了,“去哪?”

    “去哪儿都行,你不是一直想看海吗?”颜航抬起脖子,枕着自己的手臂,“反正台东临海,咱们开车去海边呗,愿不愿意?”

    虞浅垂着眼看他,眉眼温柔,看了会儿笑了,低头亲亲他:“那能不愿意吗?”

    “行,也算给我这该死的实习找个奋斗的理由。”颜航躺回去,撩着虞浅发尾在指尖,发愁地说,“我真想现在就退休,天天在家呆着。”

    虞浅听见个十九岁的小孩儿说这个,被逗得笑停不下来,伸手捏捏颜航的耳垂,说道:“行了小孩儿,就算六十退休,等你真退休那天,咱俩俩老头能在家窝二十年呢,到时候你就该嫌无聊了。”

    “你会比我早十年退休。”颜航瞥他一眼,“到时候这十年我在上班,你在家干什么,虞老头?”

    “去广场上找老太太跳舞。”虞浅说完顿了下,笑了,“不对,我是弯的,我得去找帅老头跳舞。”

    颜航刚才那半死不活的劲儿都给气没了,听他这么说完,鲤鱼打挺从沙发上起来,一翻身把这皮了吧唧的老男人压在自己身下,撩起他的衣服,手在细腰上来回来去的摸。

    “痒!”虞浅笑着躲。

    “敢找帅老头我就打你屁股。”颜航在他唇上一咬,“听见没?”

    “投降,投降,我不找。”虞浅举起手,勾唇笑着,“什么老头能有你帅啊。”

    他的手腕就在眼前,颜航一打眼就能看见左手脉搏连着心脏的那片皮肤上,一个小小的“YH”纹身。

    颜小狗忍无可忍,低头张嘴,两边尖尖的虎牙咬在那纹身上头,用舌尖狠狠地舔着那片皮肤。

    手腕上湿热柔软,又微微刺痛,虞浅看着压在他身上目光中全是占有欲,似狼狗喘着粗气,咬着他的脉搏不松口的男人,呼吸一乱。

    “真性感啊,颜小航。”老狐狸由衷感慨。

    颜航咬够了,再松嘴时,虞浅冷白的手腕上已经留下一圈浅红的牙印。

    “老男人,我现在不想管你这纹身的来历了。”颜航死死盯着他,刘海凌乱地垂在额前,“反正你这俩字母跟我的名字一样,以后别人问起来,你必须说这个YH是颜航的缩写,是你男朋友的名字,记住没?”

    虞浅仰起脖子笑,很快喉结就被惩罚地咬了一口。

    “记住没?”颜航逼得更紧。

    “记住了,记住了。”虞浅受不了他,连连点头,“这YH就是你,颜航,我男朋友的名字,谁问我都这么说,行了吗?”

    “嗯。”颜小狗这才稍微满意,结束他的护食儿行为。

    虞浅手撑在他胸膛上,把人推开一些,笑道:“起开臭小狗,知不知道你有多壮,我早晚被你压成纸片的。”

    “我那是身材好。”颜航没动,伸手再次拉过老男人的手腕,又咬了一口,“不管,反正你纹了我的名字就是我的,一辈子也别跑。”

    虞浅笑了半天,伸手弹他的脑门:“不跑,粘人精。”

    周一,颜小航同志在家吃了虞浅给他做的丰盛早餐,撑得直打嗝,准时出门去公司当牛做马。

    虽然说上班的心情依然比死还沉重,但是这份沉重相比于前阵子颜航只有一个人的时候还是明显好了许多。

    如果说现在挤地铁爬到单位的颜小狗是刚刚化形满脸丧气的小僵尸,那前阵子迈进公司的他简直就是怨气冲天的千年老妖,还是在棺材里被钉死都不瞑目的那种。

    李奇文还没开口接话,招待所的玻璃门被推开,小漂亮穿着干爽的衣服,从里面生龙活虎跑出来,一头撞在颜航膝盖上,张开胳膊就要抱。

    “我衣服湿的,等会。”颜航脱下外套,袖子系在腰上,只穿着里面还干的T恤,弯腰把小漂亮抱进怀里。

    宋绘心追在后面出来,她也刚洗完澡,头发上还包着毛巾,像个包租婆一样,她朝颜航笑了笑:“洗完澡非要出来找你,没劝住。”

    “我正好要跟你说。”颜航把小漂亮往上抱了抱,“你带着两个孩子不方便,辅导员给我在学校找了间空寝室安置,我带着小漂亮走吧,这几天她跟着我,给你们省点事。”

    “那你多——”宋绘心的圆眼睛目光温柔。

    “客气的话不用说了,姐,我妈交给你了,有事打电话。”颜航说,“去给小漂亮收拾点换洗衣服和玩具什么的,给我。”

    “好。”宋绘心咬了咬唇,转身进去。

    李奇文拿远了烟,伸出手逗了逗颜航怀里眨巴着眼睛的小漂亮。

    他笑了笑,对颜航说:“不,你不需要借口。”

    第 44 章 44.主心骨

    李奇文同志秉承送佛送到西,送人送到家的原则,又要开车把颜航和小漂亮送回台东大学。

    “奇文哥,拐个弯,把我送到九堡铺你就回家吧。”颜航路上说。

    “怎么,有东西落了?”李奇文看着看。

    “不是。”颜航摸摸鼻子,“虞浅,就是你之前见过的披萨店的老板,他也住在九堡铺,我从早上开始就没联系上他,回去看一眼。”

    “哦。”李奇文笑了笑,“那个长发的店长吧,很有特点,印象深刻。”

    “是他。”颜航说。

    李奇文没再多说什么,他本来也不是阮俊豪那种八卦的性格,把车停在九堡铺门口,颜航抱着小漂亮下车,背上装着小漂亮东西的书包,隔着窗户对李奇文道:“谢谢同志,回头我写个锦旗送你单位去。”

    那就好。 安排完虞深住院,给虞浅开了药,带着虞浅从医院出来已经是半夜十一点。

    台东夜晚微凉,路上萧条,还好今夜没下雨。

    打车回九堡铺门口,颜航走到虞浅面前,蹲下身:“上来。”

    “算了吧,都到你家门口了,还背我呢。”虞浅说。

    “那有什么不能的,快点。”颜航朝他勾勾手,“你那腰不能动,回家给你热敷一下上药。”

    虞浅笑了笑,走上前扑在他背上,两手扶着少年的宽肩,稳稳被他背起来。

    “还疼吧。”颜航问。马兴嗐了声:“跟你小马哥客气啥啊,举手之劳的事儿,而且虞深干得好,没辜负咱们俩的心意,够了。”

    “嗯。”颜航喝了酒,拿起酒瓶给他俩各自倒满,才说:“我爸以前给我讲,有工作就有尊严,有尊严就不会再犯罪,他在这好好干,就有从头再来的机会。”

    “可不是,从监狱刚出来的这一年是最重要的,得看好了才行,不然很容易走老路。”马兴叹口气,手指捏在酒杯上。

    “不说我这边了,今天主要是给你做爱情疏导的。”颜航笑笑,“怎么跟嫂子吵架了?”

    “能是为啥,嫌我忙呗,前阵子她妈过生日,原本说好了要一起过,结果临上菜了我又被一通电话叫走了。”马兴扬起脖子咽下一杯,“为这事跟我吵呢。”

    “你也理解一下她。”颜航垂着眼,“警察家属不好当。”

    马兴抬头看他一眼,点头同意:“是,这玩意儿就是折寿的行业,折自己的寿,也折家里老婆孩子的,一个人干活,全家跟着操心。”

    颜航表情苦涩:“深有感触。”

    黑皮肤小个子的店员小姑娘端着烤鱼和烤肉上来,说了句少数民族语,颜航和马兴都听不懂,婉拒她唱歌跳舞的请求,等到人走了,颜航才问:“你最近在忙什么?”

    “我上回不是跟你说了吗,上头来任务,今年第一季度的缉毒摸排,在忙这个。”马兴说。

    “还没完?”颜航挑眉,“我记得你上次说都是好久以前了。”

    “你说为啥没忙完。”马兴好笑地看着他。

    “查出东西来了?”颜航夹菜的手顿了顿。

    马兴长叹一口气,放下筷子,胳膊肘架在桌上,向四处看了眼,小声说:“老谭不让我跟你说,但我信得过你,和你透个底儿,这次摸出来的东西,无论是从地点、东西的成分,还是惯用手段来看——”

    他声音更低,低到颜航得把耳朵凑上去才能听清。

    “——我们初步判断,跟当年老宋和老颜查的那个案子出自一个人手。”

    颜航眼眸一凛:“老耗?”

    “那肯定是还疼。”虞浅趴在他耳边,从颜航的声音里听出疲倦来,想想这小酷哥也真是不容易,上午陪他去医院,下午陪马兴喝酒,晚上还得在九堡铺捉贼打架,半夜处理一堆的事儿来往医院。

    有时候真觉得,这小酷哥身上扛的事儿太多了,虞浅光看着都替他累。

    “今天。”颜航犹豫着开口,“多谢你和你哥。”

    “不用谢我。”虞浅疼得小声吸了口气,才缓过来说:“小漂亮那么喜欢我,我怎么可能不出手,再说了,这些都是你的家里人。”

    他侧过脸想亲亲颜航的侧脸,却不小心动作太大,疼得龇牙咧嘴。

    “乖一点。”颜航马上把他背得更稳了。

    “想亲你没够着。”虞浅笑了笑。

    “回屋里亲吧,给你亲个够。”颜航叹口气,满是疲倦。

    虞浅看见他额头上尽是汗珠,因为背着他,走起路来喘息声很重。

    他心疼的伸手替颜航擦汗,说道:“我知道家里人对你来说有多重要,所以不用谢我,应该的。”

    颜航喉结滚了滚。

    “我没想到你哥”颜航顿了下,“我明天去医院好好谢谢他。”

    虞浅撑起脖子,看着小酷哥的后脑勺,说道:“你不用内疚,他帮你也是应该的,我哥估计乐滋滋挺高兴呢,他出狱以后一直想找机会弥补你们家,这回拼了命保护你姐,我猜也有这个原因。”

    颜航又叹口气:“跟你哥一比我现在倒是显得小肚鸡肠了。”

    “哪有。”虞浅搂着他的脖子,声音难得认真严肃,“你不用因为这件事有什么压力,还和以前一样,你觉得不能原谅他就不原谅,也不用想着为了我原谅,我们俩欠你们家的真是太多了,还不完也没脸见人,就这样,挺好的。”

    颜航低头看着路面,笑了:“挺体贴的老男人。”

    “脖子上怎么出血了。”虞浅发现他脖子上的划痕,凑上来看了看。

    “都快愈合了,不用管。”颜航把他往高了背一背,直着肩膀说,“不管怎么说,今天都谢谢你哥,咱们一码归一码,我会好好谢谢他的,也会让他知道我感谢他的付出。”

    虞浅停顿了会才笑着说:“好。”

    还有一条街到九堡铺,虞浅趴在男朋友背上,听着他沉稳的呼吸和心跳,一晃一晃,真觉得有些累了。

    “我睡会儿。”他说。“饭后散散步挺好的,每次吃完你做的饭都走不动道,你这些年手艺精进不少。”虞深沿着九堡铺的墙边走,打了个夸张的饱嗝。

    “那肯定。”虞浅跟他并肩走着,笑容藏些小骄傲,“用颜小航的话说,我做饭天下第一好吃。”

    虞深笑着看他眼:“现在是三句话离不开你这小男友了,怎么样,这恋爱谈的还高兴吗?”

    “那肯定高兴啊。”虞浅抬手伸懒腰,露出一截肚子,“现在我身边有你,有颜航,有大丽姐,我所有在乎的人都在身边,生活稳定,还有收入,每天都幸福。”

    “那就好。”虞深看着前方的路,“咱们哥俩小时候太苦了,现在的好日子来得真是不容易。”

    虞浅用脚踢着石子,问道:“还没问你呢哥,最近工作怎么样,习惯了吗?”

    “当然,你哥我现在都是得力员工了,那些老人翻身换位什么的,都得我来,力气大,那些女护工都抬不动,都靠我。”虞深搓了搓手。

    “真棒!哥!”虞浅朝他哥眨眨眼,笑着竖起大拇指,“奖励小红花。”

    “争口气吧,我一想到这工作是小颜给找的,就觉得不能对不起他。”虞深顿了下,笑容淡了些,“还有他的父亲。”

    虞浅伸手拍拍他哥的肩膀,没说话。

    两人散着步消食漫无目的,虞浅平时不记路,连绕到哪里都不知道,索性就跟着虞深一块儿走,他带到哪里就往哪里走。

    “这是哪儿啊哥?”虞浅四处看了眼。

    “就是咱们家附近啊。”虞深笑了,“这还不认识了,你看,往前走不是收废品那地方,前头还有个小卖部,再往前面就是咱们家那个路口了。”

    “哦,路口记得,这边没走过。”虞浅现在就记得路口了,颜小航扔他路标的圣地。

    吃完晚饭快七点,溜达到现在,天色已经有些暗,天边卷成渐变的深蓝深黑,分秒变化,再有几分钟九堡铺就要伸手不见五指了。

    “假寐就得了,别真睡。”颜航偏过头,“回家还得洗澡热敷上药换衣服,真睡着了到时候醒过来不舒服。”

    “好啰嗦哦颜小航。”虞浅闭着眼睛笑,“今天晚上我哥住医院,你来陪我呗。”

    “来,我一会儿给你上完药回家一趟,还是半夜过来。”颜航说。

    虞浅想起来今天中午说的话,笑着问:“那今晚用补偿你吗?”

    “补偿个屁,怎么想的。”颜航无语到想笑,“你现在这个身体状况我顶你一下都能顶碎,还补偿什么,好好养着吧。”

    虞浅不敢大笑,只敢小幅度咧咧嘴,说道:“才憋了三四天你就要双倍补偿了,这要是等我彻底养好了,你得翻多少倍。”

    “嗯,我这高利贷,利滚利。”颜航没好气,“你就还吧,还多少年你也还不清。”

    “慢慢还呗,你反正一直都是我男朋友。”虞浅亲不到他的脸,最后在他耳垂上亲了亲,轻轻一笑,“你也不敢真上我,是不是?”

    “你别太嚣张。”颜航压着声音,“早晚的事儿。”虞深看不过眼,正掏出手机想报警,一个没留神,身边掀起一道风,虞浅已经冲出去了,虞浅极速奔跑而去,一晃眼穿过半条街,推开围观的人群,一圈砸在廖勇鼻梁上。

    廖勇没有防备,被这么结结实实揍了一拳,鼻子一酸,眼泪直流,下意识松开手,小漂亮就这么从半空中掉下来,被虞浅眼疾手快一把捞在怀里。

    “长发哥哥,救命,好疼,妈妈!”小漂亮搂住虞浅的脖子,哭得崩溃,一张小脸因为喘不上来气憋得紫红。

    “我操1你1妈。”廖勇揉着鼻子缓过劲儿来,松开宋绘心的头发,提着拳头就要打。

    虞浅抱着小漂亮不敢动手,向后一退,虞深见到弟弟危险,已经跟着跑过来。

    “阿浅,危险。”他喊。

    虞浅没法还手,蹲下身堪堪躲过廖勇蹭过来的拳头,在他下一次攻击之前,把怀里的小漂亮往虞深怀里一塞,喊道:“哥,你保护一下母女三个,这是颜航的家里人。”

    “啊?”虞深只愣了愣,飞快反应过来,抱着小漂亮躲远,护在宋绘心身前,宋绘心跪在地上哭得抽搐,死死抱着大漂亮,狼狈又可怜。

    没了小漂亮,解放两只手的虞浅终于能够短暂招架住廖勇,他迎着挥过来的拳头,用手臂挡下,肢体刚刚碰撞那一刹那,虞浅立刻疼得吼了一声。

    太结实了,不愧是警校毕业的,这一拳头砂锅大,满身的牛劲,根本接不住。

    怕廖勇又回去欺负宋绘心和孩子们,虞浅硬着头皮也得打,他试图用上这些街上打架的那点经验,反手扣着廖勇的骨头缝,想拧他的肩膀,廖勇却根本不给他机会,警校出来的身手极佳,他不费力气就扭过虞浅的手腕,反手向后一剪。

    虞浅听见自己的肩膀嘎巴一声,一阵剧痛让他直接松了手。

    “哪来的多管闲事的,滚远点。”廖勇揪着他的领子,反手把虞浅甩开一边。

    长发凌乱,虞浅喘着气,看见廖勇再次朝向宋绘心,惦记着是颜航的家里人,他也顾不上身上疼,稍微缓了缓,再次冲上前,揪着廖勇的领子向后扯,把他扯得向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倒。

    “妈的。”廖勇彻底恼了,回过身再次跟虞浅缠斗起来。

    在廖勇手底下,虞浅第一次深刻理解了什么叫做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技巧屁都不是,他几乎近不了廖勇的身,随意一个动作都能被他的铁腕镇压。

    虞浅突然觉着自己腰上的衣服让人一扯,一双大手揪着他的裤子和衣服,直接将他拎起来,他还来不及挣扎,身子已经被狠狠抬起,向外一推,砸在巷子边一堆废纸盒山。

    后背被纸箱的尖锐棱角硌到那一刻,虞浅扬起脖子,眼前泛白,差点疼到当场晕过去,他倒抽着气,胸口一阵火辣辣的疼,尝试了几次都没能再站起来。

    “阿浅!”他听见虞深叫他。

    “长发哥哥!”小漂亮哭得更凶了。

    虞浅咳嗽好几声,知道靠他是收拾不了廖勇,他看向一旁的宋绘心,喊道:“愣着干什么,带着孩子跑啊,我拖不了多久!”

    宋绘心眼泪都吓干了,捞起大漂亮在怀里,就朝着另一侧跑,虞深抱着小漂亮,护在她身后。

    “别跑,妈的!”廖勇抬腿就要追,眼前却突然黑了。

    虞浅顶着一身的剧痛站起来,顺手抄起手边的纸壳箱,照着脑袋扣在廖勇头上,趁着这个看不见的空隙,手再次扯过他的领口,一脚踹在后腰上。

    “妈的。”虞浅撑着膝盖直抽气,抬手在下巴上抹过,“还是个男人就冲我来。”

    “等你,小怂包。”虞浅疼里偷闲,还是不忘骚浪贱的撩拨本性。

    虞深在积极努力的向上变好,他和颜航一家人之间的仇恨也在一日一日慢慢消解,哪怕现在身上疼得动都动不了,虞浅还是在颜航的背上,在九堡铺黑夜里的当下,觉察出他人生前二十八年从未有过的幸福感受。

    这样的日子安安稳稳的下去,他大概真的从某天开始,已经有了一个梦想中的家。

    这个吻对于一天到晚有事没事都得啃两口的颜小狗来说应该算不上多么特殊,至少,不应该只是这么亲一口就觉得心跳过速,难以承受。

    但或许是在新家里面的第一次夜晚,或许是彻彻底底和虞浅成为一家人的这个定义刺激着他,总之,颜航没一会儿呼吸就已经彻底乱了,觉得热得难受。

    他尝试着忍了忍,发现完全不行后,大手一挥决定去他妈。

    双手在虞浅腰上狠狠一揉,向下摸去的同时,手臂一使劲,轻轻松松将老男人提起来,虞浅也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搂着他的脖子,挂在他怀里。

    颜航抱着他走到餐桌边上。

    虞浅的后背贴上餐桌桌面时被冰得颤了颤。

    “一上来就玩这么花的啊。”虞浅舔着唇上的水痕,手指拨弄颜航额前的碎发。

    “嗯。”颜航喉结滚动,“试试岩板桌面,你挑的。”

    但直到他的食指指腹明明白白划过虞浅内裤的布料,甚至指尖若有若无划过他的身体,抚上那潮湿微凉的腰线时,虞浅都没躲,他懒洋洋地靠在颜航怀里,长发垂落,任由他的手作乱。

    “你——”这回无措的换成颜航,他像冷不丁被十万伏特击中,猛地缩回手,一把推开虞浅。

    明明耍流氓的是他,现在脆弱迷茫的也是他,颜航退他八丈远,声音发涩:“你,干嘛不躲?”

    虞浅淡定地过分,或者说这人从头到尾都是这样,颜航看似是在进攻,实则所有主动权都握在这老男人手上,训来训去,训狗似的。

    “为什么躲?”虞浅的裤子退到一半,腹肌两侧的腰线隐没在内裤边缘,他朝颜航轻挑起下颌,气定神闲如只慵懒的猫。

    “我还以为你终于被我的美貌折服,打算用强的呢。”虞浅笑起来。

    颜航咽了口唾沫,骂骂咧咧:“神经,就算我用强的你不躲?”

    “不躲啊。”虞浅挺直后背,盯着他,“兴奋还来不及呢。”

    “神经。”颜航一道旋风似的,推门出去了,逃命一样。

    第 45 章 45.番茄锅

    浴室里面水声哗啦,颜航坐在刚才虞浅坐的沙发上,浑身的血还莫名其妙滚热着,恨不得靠体温蒸干身上的湿衣。

    那种他不明白的情愫又开始作祟,连个前因后果都找不出来。

    回忆着刚才他对虞浅做出的行为,颜小航两手抓着头发,愤恨、尴尬,又有点隐隐的兴奋。

    他就像个五仁馅的月饼,乱七八糟的调料一样不少。

    门锁拧开,虞浅把毛巾顶在头顶,穿着颜航的白T恤和黑运动裤从里面出来。

    “我发现你的衣服不是黑就是白。”虞浅说。

    颜航到家的时候才晚上六点半,还没等出电梯门,他就已经闻到自己家传来的蒸包子香气,不夸张的说,也就是他们家楼层高,这要是楼层低一点,一开窗户能馋死整个小区。

    拿钥匙开门,颜航边抖着伞上的水,边说:“我回来了。”

    “回来得还挺早。”虞浅从厨房探出头,“洗手去吧,马上吃饭了。”

    “好。”颜航掏了掏外套口袋,把包和外套挂起来整理好,钥匙放在玄关抽屉里,才换鞋进屋,去卫生间洗手。

    洗完手出来,他走到厨房里,看着虞浅系着围裙的背影,痴汉似的笑了笑,走上前从背后搂着他,两手在他胸前轻轻划拉着。

    “累不累?”虞浅偏过头亲亲他。

    “还行,第一天没什么累的,也就是跑跑腿打印文件什么的活儿。”颜航把下巴搭在虞浅肩上,看着老男人用夹子夹出一个个溜圆肥肚的包子,咽了咽口水。

    “咽口水的声儿真大,好像要把我吃了。”虞浅说。

    “你也一样吃行不行。”颜航不满地在他脖子上啃了一口,在那上面留下一个不明显但是细看能看出来的小红点,感到非常满足,“真好啃啊,你这根骨头。”

    “我就说我这骨头挺香的,尤其吸引你这样的纯情小狗。”虞浅用屁股顶顶他,“别黏糊了,拿筷子倒醋,吃饭了。”

    不管多少次吃到虞浅做的饭,颜航还是要不厌其烦的感慨一遍虞浅做饭天下第一好吃,香菇和猪肉的比例正好,肉馅儿不死不柴,一口咬下去流油爆汁,颜航感觉自己一口就能吃一个,根本停不下来。

    虞浅吃得比他斯文多,咬了两口就放下筷子,托着下巴欣赏颜航狗抢食似的吃法,笑道:“知道吗,我们这种爱做饭的人就喜欢你们这种吃饭香的人,我每次看见你的这个吃法,就觉得辛苦一点没白费,特别满足。”

    “你做的本来也好吃。”颜航又咬了一个包子才说,“再说我也真的饿了,我妈就说过我和我爸一样,胃口好,从小吃饭就特别香。”

    “吃吧,还是小孩儿呢,吃了长高高。”虞浅哄孩子似的。

    颜航咽下包子的间隙看了眼四周,看见厨房外贴墙放着的绿植,惊讶道:“唉,你把金福橘树搬回来了?”

    “嗯对。”虞浅点头,“我今天回了一趟九堡铺,又去了一趟学校,收拾了点东西搬过来,暑假两个月这树放店里不行,别人照顾我不放心。”

    “放这儿挺好看的。”颜航笑笑。

    “一会儿去散步吗?”虞浅歪着头,“吃完饭去爱河边上消消食?”

    颜航咽下包子才勾起唇笑了,点头:“走。”

    白天下了一整天的雨,到晚上终于安生了些,晚风微凉,细腻地拂过皮肤,颜航和虞浅在家刷完碗,也懒得换衣服,随随便便套上件家居服,脚底下随便踩着拖鞋就出去散步了,反正也无所谓,就在家门口而已,一切都很随性。

    颜小航在外面基本都穿运动装,黑裤子白T恤再加上个兜帽衫,万年不变的穿搭,虞浅走在颜航身后一两步,第一次看见颜小航在外面穿着条宽松的五分裤,也没穿外套,只穿了件T恤,已经被汗浸得有些透明。

    抛开裤子下线条流畅的小腿不谈,裤腰上,一截腰就那么在他眼前,一点赘肉都没有,腰上两条微微鼓起的肌肉,结实又挺拔的身材。

    “啧。”虞浅伸手在他腰上捏了捏。

    “啧什么呢?”颜航走得慢了些。

    “啧我男人身材真好。”虞浅很淡定地说完这一串。

    “你还”颜航噎了下,抬手搂过虞浅肩膀,“老男人还挺实诚。”

    “这方面我不是一直很实诚,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就比如——”虞浅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直勾勾地盯着他。

    颜航敏锐地眯了眯眼睛:“等会儿——”

    可惜晚了,老狐狸已经微笑着说出下半句:“你打算什么时候睡了我?”

    颜航摸了摸鼻头,啧一声:“我都猜到你要说什么了。”

    “猜到还不办啊。”虞浅把长发撩到耳后,挑眉看着他,“怎么,是我不够有魅力,惹不出你的火,还是小孩儿没有那个能力?”

    “我不,我不是,说什么呢。”颜航做贼心虚,把老男人往河沟边上拉了拉,避开人群,小声狡辩:“我有没有能力你还不知道?”

    “那为什么?”虞浅的表情完全看不出他正在说这种事儿,老狐狸勾起一侧唇角,食指在颜航下巴上挑了挑。

    “我其实有学了一点,知道吧。”颜航说得贼费劲。

    “学什么了,说来听听。”老狐狸来了兴趣,抱过颜航的胳膊蹭他身边,说话音调都变了,“来来,快说,让我看看十九岁的小孩儿自己琢磨出什么来了。”

    “你能不能别这么兴奋,怪吓人的。”颜航瞪他一眼,乐了,“我能学什么啊,不就是看点那方面的科普知识,想着怎么做准备吗。”

    “所以要准备什么?”虞浅问。

    “油和”颜航说了一半,吸了口气,“求你了,回家躺被窝说去行吗?”

    老狐狸盯着他半晌,眼底的卧蚕越来越鼓,最后仰起脖子来咯咯咯乐。

    “笑得跟大鹅似的。”颜航伸手捏他的脸,“控制一下别发神经。”

    “不行,实在有点太好笑了。”虞浅被他捏成个包子脸还是笑个不停,“颜小航,你为什么这么好调戏啊,随便跟你说点什么就这样,真要命。”

    “你在这方面记性特别好。”颜航恨恨地在他脸上揉了揉才松手。

    肥牛卷切得很薄,在番茄锅里一滚就熟,在坐的几个除了丁溪,都是土生土长的台东人,吃不了辣,属于筷子尖上沾一点辣椒末都能当场跪地上哭爹喊娘的人,吃火锅除了清汤只能是番茄。

    肉熟了,五六双筷子同时伸在锅里,热气蒸腾,番茄汤的酸甜香气弥漫整个寝室。

    颜航给小漂亮夹了几片肉,阮俊豪大声说:“我跟你们说,根据这个中医原理,湿气重的日子就是得吃火锅,唉,它驱寒祛湿——”

    “你说得对,我是金鱼脑袋,这辈子能记住的人不多。”

    人声嘈杂,颜航突然听见身边的人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嘀咕了这么一句。

    他回过头,就见虞浅在他身边,眼底是浅淡的笑意,正微垂着头,两手将长发高高绑起。

    绑完头发,虞浅透过飘忽的蒸汽,抬眼对上他的目光,轻声笑着:“也就你而已。”

    第 46 章 46.神经病

    颜航呼吸一滞。

    虞浅扎完头发,拿起筷子夹肉吃,刚要放进自己碗里,身边的小漂亮突然把碗推到他跟前,朝他甜甜一笑。

    “怎么呢,小丫头?”虞浅问。

    “要吃长发哥哥筷子上的,我觉得更好吃。”小漂亮说。

    阮俊豪问:“都是一个锅里煮出来的,为什么他筷子上的就好吃啊?”

    “因为。”小漂亮如愿以偿得到虞浅的投喂,心满意足吃得欢,“在家的时候,长发哥哥总给我和小舅做饭吃,他做的饭,特别好吃,不像小舅的,有,有毒。”

    第二天颜航刚醒,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眼睛还没睁开,就看见屏幕上硕大一个转账记录。

    “怎么还睁眼见财。”颜航清醒了一点。

    虞浅比他醒的早一点,腰疼躺不住,只能趴在他怀里,侧过脑袋问:“谁啊?”

    “我姐。”颜航读了一遍微信的内容,笑道:“我姐说昨天去医院都是我付的钱,要给我报销呢,还多给我了三千块钱,让我拿去慰问你和你哥。”

    虞浅趴着懒洋洋笑起来,宽松的T恤随着动作卷上去,他的腰白晃晃在眼前,九堡铺清晨的光束透过澄透的玻璃,在他腰上留下一道道流光。

    颜小航同志盯着看了会,最后还是没忍住,伸手摸了摸。

    “还疼吗?”他问。

    “好点了。”虞浅闭着眼睛,随时都要睡过去的样子。

    “我再给你抹一点油。”颜航从床头柜拿来红花油,边往手上倒边说,“我今天上午有课,去医院接完你哥出院以后得早点去学校,你身体不舒服就别去披萨店了,休息一天,晚上我过来。”

    “哦。”虞浅听着他安排,完全听话,“那晚饭你跟我吃呗,我做点好吃的给你。”

    颜航笑了笑:“行。”

    出乎意料的是,颜航和虞浅在医院接虞深出院时碰上了拎着水果篮来的宋绘心。

    “姐,你怎么还来了?”颜航有点惊讶。

    宋绘心脸色苍白,像是一晚上没睡好,她看了眼虞浅,扯个笑:“我这不是惦记着虞深吗,昨天看他倒在地上伤得很重,放心不下,所以来看一眼。”

    “你怎么样?”宋绘心抬眼看着虞浅。惦记着虞浅中午没吃饭,颜航把车还到九堡铺派出所给马兴,带着老男人先去附近吃了点东西填填肚子,刚从吃饭的地方出来,手机震了震,点开一看,李奇文已经把今天的佣金发过来了。

    五千元的转账,巨款!

    “看看,你凭本事赚来的。”颜航把手机屏幕递给虞浅,“高兴吗?”

    “真的想都不敢想啊。”虞浅趴在他肩膀上看了眼,捂着胸口,“就这么几个小时,一顿午饭,就能赚着这么多钱。”

    “是啊。”颜航把这五千块钱收了,又转账给虞浅,说道:“这是个好的开始,至少证明了你有这个能力,也接触过这件事有经验了,以后往这个方向努努力,多个副业挺好的,来钱快,你能轻松不少。”

    “哦。”虞浅应了一声。

    颜航接着叨叨:“五千块钱给你转过去了,你看着存在银行卡里面稳妥一点,能多存点就多存点,心里面踏实,你披萨店开业没多久,说不定以后有用钱的地方,留着应急,钱虽然不多可以买个理财什么的放着,赚一点也是赚”

    他啰啰嗦嗦一大堆,脑袋里还想着怎么替虞浅操心,后背突然一沉,懒懒散散的老男人两手搭着他的肩膀,树懒一样地跳在他后背上。

    “背我,颜小航。”虞浅笑了笑。

    “我就是欠你的。”颜航叹口气,把手机收回兜里,两手拖着他的屁股把人背起来,“能懒死你不。”

    “小孩儿,我有点开心。”虞浅枕在他肩膀上,手指一下一下摸着他的碎发。

    “赚到钱了都开心。”颜航把他往高背了背,“以后会赚更多的。”

    “嘿嘿。”虞浅在他背上哼哼唧唧的。

    虞浅愣了下。颜航于是删除对话框的内容,直接打通了电话。

    “喂,小子。”龙茂的声音一如既往冷飕飕的,细听才能从尾音里头听出个高兴的情绪来,“怎么突然找我?”

    “啊,是这样。”颜航放弃措辞,跟直来直往的人说话就得效率高才不惹人心烦,“你上回不是说临床医学和法医不分家吗,我最近需要个心理医生,想找你给推荐推荐,也不着急,不忙的时候就行。”

    “哦,这样啊,我大学倒是有不少学精神医学的同学,也有做心理疏导的,现在都混成台东的专家了,倒是好找。”龙茂顿了下,“就是有点贵,是你妈需要吗?”

    “不是,我妈最近已经好多了。”颜航低着头,“是我一个朋友,神经性偏头疼,但是一到下雨就更严重,想排查一下是不是心理原因。”

    “大概需要多少呢?”颜航问。

    “跟个奴才似的。”颜航说他自己,拿过纸杯,抿着嘴给他吹凉。

    “行了。”他递过去。

    虞浅又从床上泥鳅似的扭起来,拿过杯子一饮而尽,被苦的皱了下眉。

    “早点睡吧。”颜航站起来,“我哄小漂亮睡。”

    “等会儿。”虞浅突然拉住他,“手机借我用一下,打个电话。”

    第 47 章 47.胶卷带

    颜航正坐在床边,准备哄小漂亮睡觉,随口从兜里掏出手机,扔到虞浅身边。

    “密码六个一。”颜航说完,问他:“对了,你手机呢?”

    虞浅低着头打开他的微信,边翻边说:“我一觉睡起来人都在水里泡着呢,更别提手机,早找不着了。”

    “那明天还得去办个电话卡,买个新手机。”颜航顺着说。

    “大强有钱么?”虞浅看他一眼,“我现在有点,那什么,捉,什么肘子了。”

    “捉襟见肘子。”颜航想了想,“有,五六千还是能拿出来的。”

    他银行卡里的钱除了平时从田飞兰那里攒下来的生活费,就是他在外面当陪玩带人打游戏一点点攒的。

    当天晚上颜航没有去虞浅那里住,因为虞深留宿了九堡铺,所以他也就没有地方去睡,索性老老实实躺在自己家休养精神。

    第二天一早,提前找了个理由跟家里打好招呼,颜航出门去找虞浅,这回给他联系的大夫在台东第一人民医院任职,据说是位鼎鼎有名的专家,要不是看在龙茂的面子上,轻易都挂不上号。

    虞浅跟着他到医院的时候还是挺紧张的,无意识地勾着颜航的手臂,四处瞧瞧看看。

    挂了号,颜航也没给虞浅看缴费单,自己拿着去窗口缴了费,顺手把发票塞在裤兜里,领着他找到对应的诊室,坐在外面等候叫号。

    “我突然发现我好容易紧张。”虞浅抿了抿唇,“在李奇文那里紧张,看见你跟我哥站在一块紧张,现在来看心理医生还是紧张。”

    “没什么好紧张的,你放松点。”颜航笑了笑,“你就当成聊天得了,平时怎么跟我聊天,你就怎么跟大夫聊天,一样的。”

    “那可不行,我跟你的聊天内容说出去,人家得告我耍流氓。”虞浅靠在椅背上,拿过他的手在手上随意拨弄着,虽然嘴一样的贫,但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你也知道你天天耍流氓。”颜航笑了会。

    诊室叫号喊到虞浅,门打开,上一位患者已经走出来。

    虞浅站起身,走到门边,正要进去前犹豫了一下:“颜小航,这两个小时你在哪里等我?”

    “就在这。”颜航点了下头。颜航和龙茂都是效率极高的人,两个极有效率的人加在一块,结果就是不到午饭时间,颜航已经联系好了心理医生,约着明天周日就带虞浅去看看。

    虞大厨一直在里面忙着,颜航等到中午,十二点,山庄外浩浩荡荡开回来三四辆车,李奇文跑出来迎接,车上下来七八个挽着裤腿,晒得脸色发红的小老头,笑呵呵往山庄里面走。

    李奇文对最前面的老头介绍:“爸,这位是颜航,我大学室友的弟弟。”

    “真年轻啊。”李奇文的爸爸看起来挺和蔼,把钓鱼竿扔给李奇文,朝颜航招手:“来都来了,一块儿来吃吧。”

    “好,谢谢叔。”颜航愣了下,礼貌跟在后面。

    “饿了吧,叔叔们。”李奇文招呼其他宾客在山庄的餐厅落座,“我去后厨通知起菜了。”

    颜航被安排在靠门的位置,挨着李奇文坐下,看着桌上一瓶瓶的茅台和法国干红,啧啧两声。

    “喝酒吗?”李奇文他爸问,“你看着挺能喝的。”

    “不了叔叔,我开车来的。”颜航礼貌道。

    “行吧,那就好好吃饭吧,看着你们这些大小伙子吃饭,我们这些老家伙们胃口也能好点。”李奇文他爸笑了笑,跟着身边的朋友说话聊天去了。

    李奇文没一会儿就回来了,服务生开始一道道菜往上端,颜航比他自己考试还紧张,屏住呼吸看着流水一样的菜品,每上来一道就要观察一下李奇文他爸的反应,看看老头是乐意不乐意。

    “奇文,你请的谁家的厨子来做的,哪个酒楼的?”上菜过程中,坐颜航对面,一个带着鸭舌帽的中年人问。

    颜航后背僵了僵。

    “哦,张叔,不是酒楼的。”李奇文笑道,“是我一个朋友,自己是开店的,请他过来做的。”

    “下回还是去酒楼请个名厨来吧,要不然糟蹋食材,这是什么?”鸭舌帽拿了筷子在一个装着炸物的筐里翻了翻,“这炸的什么东西我也看不出来,炸面疙瘩么,这种油炸的东西也就你们小孩子爱吃。”

    桌布下,颜航的手攥紧裤腿,有点烦。

    不喜欢听别人质疑他的男朋友。找了个空闲的傍晚,颜航跑去披萨店找虞浅,这个时间还是饭点,他们家老男人在后厨一忙活就是几个小时,根本没有跟他搭话的时间,只有偶尔出来上菜帮把手的时候才会顺带着摸一摸他的脸。

    颜航同志也没所谓,找个不碍事的地方,随手从旁边架子上扯了个宣传单看,虞浅偶尔出来就敏锐抓住机会抬头看他一眼,两人神经病一样在人群里对视一笑。

    直到他的身影又消失,颜航再低头接着看宣传单,或者折吧折吧,弄个纸飞机、千纸鹤什么的。

    越是谈这场恋爱,颜小航越觉得他像是他男朋友栓门口的小狗,还是热情摇尾巴那一类的,哪还有一点过去小酷哥的影子。

    虞浅最近对他的评价:对外人设是粘得沾手沾牙撕都撕不下来的小孩儿,对内人设是欲求不满每天精神抖索升旗索求的暴徒。

    挺准确。

    等的无聊,颜航掏出手机点开旅行青蛙,发现蛙儿子已经好久没出门了,因为他根本没想起来给“快乐小颜”准备旅行背包,他看着屏幕上蛙儿子那绿色的怨种脸,笑了声。

    不好意思,爸最近进入春天了,没空。

    八点半,送走最后一波来吃饭的学生老师,虞浅摘下围裙朝他走过来。

    颜航把手里的东西举起来:“送你。”

    “哎呦。”虞浅拿过来看,笑了,“手挺巧啊,能折个爱心。”

    “小漂亮他们幼儿园老有手工作业,逼着练出来的,破烂小爱心。”颜航说。

    虞浅笑了笑,把这“破烂小爱心”好好的收在裤兜里。

    “你要留着啊?”颜航还想着一会儿顺手就扔,毕竟就是个广告纸叠的,广告纸滑溜溜,叠出来也不好看。

    “我十九岁的小男朋友给我的破烂小爱心,得留着啊。”虞浅笑了笑。

    颜航看着他,要不是现在店里其他店员还没走干净,他肯定忍不住对这老狐狸精又搂又抱。

    “等我下回找个好点的纸,给你叠个更好的小爱心,不是破烂那种。”颜航说。

    “行。”虞浅笑着朝他扬扬下巴,“我忙完了,回家吗?”

    “先不回家。”颜航拿起桌上的手机,迈开他的长腿从快餐店的椅子之间让出身子,拉过老男人的手腕,“走,我今天先带你去个地方。”

    他一路神秘兮兮的,即使虞浅懒成一坨酸奶,还是拿出冰箱太久,马上就要化了的那种,在他身后懒洋洋的跟着走,还一直叨叨问怎么还没到,到底要去哪,颜航也没提前透露,出了台东大学打了个辆车,直接报了地址。

    虞浅看他一眼,问:“这地址哪儿?”

    “记不住就算了。”颜航按下车窗,让晚风吹着额头,“到了就知道了,好地方。”

    下了出租车,虞浅四周看了一圈,发现这居然是个小公园门口,这公园以前没听说过,光是门口的“全民健身”四个宣传大字,都是新刷上去的。

    “走。”颜航推着他的后背走进去。

    “逛公园啊。”虞浅有点懵,“你犯得着打车来逛公园,这不跟九堡铺外面那几个街心花园差不多么?”

    “看来这回是真忘得差不多了。”颜航握着他的肩膀转个圈,指着远处一片黑漆漆只零星亮了几盏灯的楼房,“看看那是哪儿,认得不?”

    虞浅卡了一下。

    “我的房子。”颜航笑了笑,“这个公园就在我那套房子楼下,小区出门五分钟就到了,是这个地块配套的城市公园。”

    “哦,这样啊。”虞浅挑了下眉,“你特意带我来显摆一下你房子周边的牛逼配套设施,你要当中介卖我房子啊?”

    “说你笨还真不聪明。”颜航气笑了,领着他往里面走,“这公园是我那天来办房产证手续时候发现的,你别看门脸不大,里面景色还挺好,面积也大,喏。”

    “张叔,好吃不好吃的,不得吃了才知道。”李奇文陪着笑,“上完菜再说吧。”

    服务员又端上来一盘生蚝,生蚝开了壳,开花似的摆开在盘子里,上面盖了一层肥瘦相间的火腿,颜航也有点印象,这火腿的学名是一大串地名,他记都记不住。

    “这倒是个不常见的吃法啊。”李奇文他爸看了眼,“还以为要拿蒜蓉粉丝来蒸呢。”

    “这厨子做饭挺有意思,乱搭。”鸭舌帽乐了乐,摇摇头。

    颜航正坐立不安,李奇文给他一个眼神。

    “叔们,钓鱼也累了,咱们开始吧,好坏都尝尝。”李奇文笑着说,“来,爸,酒都给你们倒好了。”

    李奇文他爸应了一声,举起酒杯来提了几句,颜航也跟着端着他的饮料,只是老头儿说的什么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就等着这帮人赶紧动一动筷子,是死是活给个准信。

    终于开始动筷,那个鸭舌帽第一时间夹了面前的炸物,说道:“我倒要尝尝这什么东西。”

    颜航捏着饮料杯子,看他张开嘴,夹了一块金黄圆润裹满淀粉的东西放在嘴里,先是不确定地咬了一小口,慢慢在唇中咀嚼。

    “嗯”鸭舌帽的嘴巴一直在动。

    桌上其他人都没说话,好像专心等着他的品评。

    李奇文他爸笑道:“看看老张怎么说,这老家伙最会吃,舌头毒得很。”

    不知道多久,久到颜航差点窒息过去,鸭舌帽突然砸吧了一下嘴:“唉,有点意思啊,那服务员,你去问问后厨,这是什么炸出来的?”

    颜航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态度,是好吃还是不好吃,还是绷着精神。

    李奇文他爸也夹了一筷子,举起来在灯光下四处看看:“我还真看不出来是什么,尝尝,你们都尝尝。”

    在场所有人都夹了一筷子,只有颜航没动,他实在是有点紧张,所以依然观察着桌上人的反应,等到最后的结果。

    “好吃啊。”有人问,“我虽然尝不出来是什么,但是外面炸的火候正好,酥酥脆脆的,里面还挺有嚼劲,口感真不错。”

    其他人虽然没说话,但已经伸筷子夹第二下了。

    李奇文擦了擦嘴,看见旁边颜航没血色的脸,笑道:“你男朋友做的,怎么不尝尝。”

    “哦,我。”颜航回神,有点紧张地看他,“好吃吗?”

    “你自己尝。”李奇文拿过他的筷子给他夹了一块。

    颜航放在嘴里,还没嚼,先入口的是一股油炸的香气,外面的酥壳碰在唇齿之间发出莎莎的声响,咬一口,酥酥脆脆满嘴都是椒盐和油渣,还没等品完外面的这层外壳,里面又咬到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很有嚼劲,一股鲜香。

    反正颜航自从自己尝过以后一颗心就落地了。

    他男朋友就是牛逼!

    好吃的要命了。

    小服务员怯怯地回来了,说道:“老板们,虞厨说炸的是鱼鳞。”

    “鱼鳞?”鸭舌帽顿了顿,“这东西能吃?”

    “能。”小服务员点头,“虞厨说是青衣鱼的鱼鳞,是软壳的,炸了就可以吃,这只是开胃的零嘴,鱼肉红烧炖了,马上来。”

    “有点意思啊。”那鸭舌帽笑了,“这么有创意。”

    “哪也不去?”虞浅歪歪头。

    “哪也不去。”颜航朝他笑笑,“就在这等你,不想聊了就出来,推开门第一眼就能见到我。”

    虞浅从刚才开始就微蹙的眉心松了松,他深深地看了眼颜航,终于鼓起勇气推门进去了。

    在外面等待虞浅的这两个小时,颜航没觉得多烦躁,他也就是偶尔去个厕所或者买瓶水,然后就继续坐回来等着。

    这么多年,无论是陪伴李燕、小漂亮又或者是虞浅,他好像已经习惯了成为一个守护和陪伴的角色,没有怨言陪着他爱的所有人来往医院,因为他明白这些人无一例外都依靠着他,在这样的环境里,只有见到他这个人,才能让他们放心。

    这好像本来就是他的责任。

    两个小时以后,门开了,虞浅从里面出来,颜航立马起身迎上去。

    “怎么样?”他问。

    “累。”虞浅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眼泪都出来了,“聊了好多我不懂的东西,一堆专业名词,还让我躺在一个椅子上做什么测试,我后来都想说要不然你别说话了让我睡会儿更管用,但一想你钱都交了,还是强打着精神陪她聊。”

    颜航笑了笑:“那还真是难为你了,试试就行,不用管有没有用。”

    “嗯。”虞浅懒成一坨,把长发随手在脑后挽个辫子,靠在颜航的手臂上,“大夫说什么,我的头疼不完全是心理原因,但是失眠是,所以建议我在下雨天的时候听听音乐,把雨声盖过去,会比较好入睡。”

    他呆呆地顿了会儿:“还说了一堆,有点忘了。”

    “没事儿,我一会儿给你看看,有病历本。”颜航说。

    “我觉得还不如在一起后你哄我睡觉有用,颜小航。”虞浅说。

    “我那算什么哄睡。”颜航瞥他一眼,“你跟我在一块儿睡得好可能纯粹是睡前累着了。”

    “操。”虞浅抱着他的胳膊笑,“你现在随时随地开车的能力也不比我差。”

    “被你锻炼出来了。”颜航收起他的就诊材料,伸手拉他,“走吧,鉴于虞浅同志今天来就诊表现良好,请你吃点好的去。”

    “什么呢?”虞浅又像是一坨随时能睡着的酸奶。

    颜航翻着手机导航,“阮俊豪和他女朋友在这附近发现了一家蒸汽海鲜,说是挺好吃的,咱们也去试试。”

    “好。”虞浅懒洋洋地勾了个笑,乖乖被他拉着走。

    天气晴朗,太阳暖融融晒在后背,他们俩从医院出来,不急不缓溜达到旁边的商场去吃饭,说些有的没用的话,或者趁着路人没注意的时候摸摸索索一会儿。

    颜航不知道虞浅怎么想,反正这些生活的小细节让他觉得无比享受。

    就这么平平常常的,简简单单的,幸福。

    蒸汽海鲜锅吃到一半,颜航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他正好在扒蛤喇的壳,随口对虞浅说:“帮我看眼。”

    “哦。”虞浅擦了擦手,熟练点开他的手机输入密码。

    “你现在记我密码记得挺牢。”颜航笑笑。

    “你的密码也不难记,再说我天天用。”虞浅划拉着屏幕,给他念,“是你那个小马哥发来的,说他跟女朋友吵架了,晚上想找人吃饭,问你陪不陪他喝一顿。”

    “找我喝酒啊。”颜航低着头剥虾壳。

    “真是的,找人喝酒还找到你个小孩儿头上了。”虞浅说。

    颜航把虾仁放他盘子里,“也就你天天小孩儿小孩儿的叫我,在马兴这帮人眼里,早几年就把我当成年人了,他们甚至把我当同龄人。”

    “他以前也老约你喝酒?”虞浅跟查岗似的,托着下巴问。

    “嗯,对。”颜航擦了擦手,“马兴的性子有点闷,跟警校那帮人不太聚得来,而且他是老谭的徒弟,跟我更熟悉一点,所以我们俩经常单独约着,我当初开车还是他陪着练的。”

    “你去吧。”虞浅说,“我没什么事,正好,我哥刚才还问我今天晚上能不能回九堡铺跟我吃晚饭,我还想着问问你呢。”

    “你陪你哥吧,不用惦记我。”颜航叹口气,“你老那么担心干什么?”

    “当然担心啊,我真怕你俩又一言不合打起来,我劝架都劝不了,没立场。”虞浅搅和着锅里的米粥,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够,从桌边拿过调料瓶自己往里放。

    少年每次跑到校门口,气喘吁吁扶着膝盖,对门口一张张阎王脸喊道:“对不起老师,高几某班某某,迟到抱歉。”

    这样的场景大概每天都会发生,不然也不会在虞浅苍白的记忆中留下这么深刻的烙印。

    虞浅眯起眼睛,少年叫什么,他实在是忘了,隐约觉得应该是个对他很重要的名字。

    “知道么。”颜航不知道什么时候抱着小漂亮回到他身边,望着一中的校门说:“我上高中的时候因为早上要照顾我妈,还得送小漂亮去托管班,每天都迟到。”

    他收回视线:“那时候我每天跑到校门口,都要朝教导主任和值周生喊一句特别丢人的话。”

    虞浅的睫毛颤了颤,说出口时,声音已然微哑。

    “什么话?”

    颜航思索一番:“高一三班颜航,迟到抱歉。”

    第 48 章 48.被表白

    颜航眼睁睁看着虞浅又开始抽风。

    他只是想随口跟他分享一下自己高中总是迟到挨罚,甚至还为此得了个全校皆知的“迟到大王”的称号,一个人几乎包揽了全年级一年的迟到和早退记录,没想到虞浅反应这么大。

    虞浅突然起左手手腕,盯着那小小的“YH”看得入神。

    “干什么呢?”颜航无意识地眯起眼睛,表情审判,酸他:“又开始缅怀前任了?”

    虞浅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啊了一声,仔细想了想他的话,笑道:“你还记得的呢。”

    自从接了李奇文的这档子活儿,虞浅这几天有空没空就在那研究菜谱菜单,空闲下来的时间很少,就连晚上睡觉之前也得抽空看一会儿。

    颜航洗完澡出来,掀开被子躺在虞浅身边,已经憋了两天的十九岁少年有点躺不住,伸手想要扯老男人到怀里办点事儿,却被无情推开。

    “还差一点,我看完再睡,你先睡。”老狐狸轻飘飘丢下一句话。

    颜航哀怨地瞪着他。第二天颜航中午和下午饭点没来得及去找虞浅,因为老谭给他发消息,房子落户那些事还得去市里警察局办个手续,所以他基本一天都在忙活,只是匆匆给虞浅打了通电话交代情况,各自忙各自的。

    原本想着晚上回来早,去披萨店找他,两人再一块儿散步回来,结果又收到田飞兰的消息,田飞兰不知道从哪儿弄回来一条大脆皖,说是晚上片了打边炉,一定要颜航回来。

    所以他只能转道提前回趟家,打算吃完饭再去找虞浅。

    快到饭点,颜航给虞浅发了消息,虞浅没回复,想着他这个时间应该在店里忙着,颜航也没在意。

    打边炉确实算是一道大菜,尤其是脆皖难得,这种鱼一斤能卖到大几十,因为是在饲养池子里专门喂着春蚕豆长大的鱼,无刺,肉质又紧又实,吃起来脆爽弹牙,是台东人眼里不可多得的美食。

    田飞兰从中午就开始准备起来了,买了豌豆苗、娃娃菜和水豆腐这些,把鱼刮鳞去腥分片,到晚上热气腾腾煮了一大锅浓白的鱼汤。

    小漂亮馋得哈喇子流了半碗,端着她的儿童塑料小碗就要颜航给弄调料吃。

    一家子难得吃这么一顿丰盛的晚餐,宋绘心还特意翻箱倒柜找出一瓶有年头的白酒,几个大人一人倒了一杯。

    田飞兰围着围裙上菜,忙得跟个陀螺似的,看见宋绘心倒酒,笑道:“我一看在家里面喝酒就想起老颜和老宋,这俩最好喝酒,有时候我给他俩炒一盘花生米,哥俩边喝边唠能吃半宿。”

    “哎呦快别说了,想想我都烦。”李燕在旁边笑着接话,假装烦躁地皱鼻子,“每回我家老颜在你那喝完酒回去,一身臭气,进屋就媳妇儿子的叫,不搭理他就坐地上嗷嚎,烦得要命。”

    “老颜老跟个老小孩似的,我看他还不如你家航子成熟。”田飞兰说。

    “我颜叔多粘老婆啊。”宋绘心捂着嘴笑,看了眼颜航,“不知道咱们航子以后结婚粘不粘媳妇儿。”

    “我啊。”颜航愣了愣,笑了,“可能吧,我觉得我也挺粘人的。”

    挺粘虞浅的。

    颜航挽了袖子,正在桌边调蘸料,听两个小老太太聊天,会心一笑,他挺喜欢听她们这样聊一聊过往,这样带上美好滤镜洒脱地回忆往事,才代表真的放下,开始充满希望朝前看,只是将过去的亲人永远定格在记忆最美好的深处。

    尤其是李燕,这段日子在她面前提起老颜已经不会惹得她发病了,有时候她自己想起来,还喜欢跟颜航唠叨唠叨过去的事儿,精神状态仍然稳定,治疗效果很显著。

    过去颜航觉得烦闷无比,纠缠拖累他的一切都在慢慢变好,他还有个特别特别喜欢的男朋友,生活真是美好又灿烂,再活个一百年也愿意。

    等到火锅全都准备好,玄关的门开了,宋绘智从外头回来,他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从进来开始整个人就环绕着一种隐隐的兴奋,甚至还特别有兴致地凑到桌边看了眼准备好的食材,没有着急钻进自己“考研圣地”。

    “回来了儿子。”田飞兰说,“洗手吃饭了,又去图书馆了?”

    “没有,还是跟那帮警校的玩儿去了,他们今天休假,找了个台球厅,邀请我去打两杆。”宋绘智说。

    虞浅从他的记事本里抬起头,瞥了眼身边的小孩儿,笑了,凑上去亲了亲颜航的鼻尖,摸着他的脸:“乖一点,小狗儿。”

    “烦死了。”颜航在他手背上咬了咬,翻个身,背过去睡觉。

    “行了,那我就开始了,既然你信得过我的话。”虞浅回头对李奇文说,“要是做不好,打人别打脸。”

    李奇文笑了:“随意发挥吧,我信得过你。”

    “那就行,行了。”虞浅拍拍手,看着颜航和李奇文,“厨房重地,闲杂人等出去吧。”

    “是是是。”颜航点头,“我就在外面等你,你不紧张,慢慢来,有事儿就叫我。”

    “知道了。”虞浅笑了声,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小啰嗦精。”

    一步三回头从厨房出来,看到虞大厨已经紧锣密鼓开始准备,颜航才放心一点,李奇文看着他担心的样子,笑道:“看你那操心的样子。”

    “我好像比他还紧张。”颜航呼了口气,“我主要是怕他发挥不出来。”

    “不用担心了,发挥不出来就发挥不出来,我也不差这顿饭,就当给他练手也没事,再说了,虞老板的手艺再差能差哪儿去。”李奇文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在外面沙发等着吧,我得去忙活里面了,有事儿找我啊航子。”

    “行,你忙吧。”颜航笑了笑,“谢谢你,奇文哥。”

    李奇文朝他抿唇一笑,转身忙去了,颜航则在沙发区坐下,掏出手机,看到一条微信,是马兴发过来的一串电话号。

    “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李奇文温温润润问他。

    “特别好啊,大好人,完全看不出来居然是宋绘智能交到的朋友。”颜航完全没多想,看虞浅没给他发消息,气得主动发过去一条。

    “我不是问这个方面。”李奇文不生气他的回答,循循引导:“航子,我喜欢男人不是什么秘密,我问你这个问题,是在以挑选心动对象的角度,向你发出恋爱邀请。”

    手机震了震。

    颜航盯着虞浅这个“吱”,脑袋有那么一刻处于完全短路的状态,李奇文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但是连起来,突然就变成一种跟中文发音很像的小语种,比英语六级听力还难理解。

    “嗯?”颜航困惑地看向他。

    李奇文笑了笑:“那我说明白点,颜航同学,我在和你表白。”

    第 49 章 49.喜欢你

    颜航从奔驰大G上连滚带爬才下来。

    这么一台豪车停在台东大学校门口,而他颜航还能从这辆车上耀武扬威走下来,想想就爽。

    本来应该是个能拿出来装好长时间逼的行为,结果最后变成狼狈下车,差点原地表演一手倒栽葱。

    “谢谢奇文哥送我回来。”颜航隔着窗户对李奇文说。

    李奇文放下窗户,眼带笑意:“我是不是吓着你了?”

    “是。”颜航深吸一口气,重复了一遍:“是。”

    “不好意思了,我没想到你这么的纯。”李奇文提起唇角,“我以为你这个年纪起码也应该谈过一两段恋爱,不应该被表白吓到,是我考虑不周了。”

    “没事,是我菜。”颜航呼吸紊乱,“我调整一下就行了,你别往心里去。”

    到虞浅家门口时候发现他屋黑着灯,钟大丽那边倒是亮着。

    虞浅和钟大丽经常晚上待在一块儿消磨时间,所以颜航用钥匙自己打开耻辱门,绕过后面的小通道,去敲钟大丽的门。

    “谁啊?”钟大丽问。虞浅清了清嗓子才说出来:“最后我住故宫去了。”

    颜航重新把手往兜里一插,笑得挺灿烂:“也行啊,你要什么都行。”

    感觉到虞浅揽着他的手臂紧了紧,后来干脆变成抱着他的胳膊,颜航侧过脸看他一眼。

    虞浅看着爱河,说话的声儿蚊子动静:“哪有你这样的人啊。”

    “感动么,男朋友。”颜航不想让他俩的情绪荡下去,毕竟对他来说憧憬未来,建设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是朴素认知里最大的幸福,他说过要给虞浅一个家,那就必须做到,这是个值得高兴傻乐的好事儿。

    他抬头对着月亮傻笑一声,说道:“唉,你听没听过一首歌?”

    “什么?”虞浅还没反应过来。真纯情啊,颜小航。

    快进九堡铺之前,差不多还有半条街,虞浅脚步更慢,几乎停下来,站在花坛边上问他:“你今天晚上住哪?”

    “九堡铺啊。”颜航也停下来,看他一眼,“我周末不都在家住。”

    “哦。”虞浅应了声,没有下文。

    颜航插着兜,歪头看着他。

    老男人才又笑了笑:“所以几点来跟我偷情啊,我家晚上没人。”

    “我叫什么偷情,我名正言顺的。”颜航撇撇嘴,看了眼手机,“老样子吧,哄完小漂亮,十二点差不多过来。”

    “反正你肯定会来呗。”虞浅换了个姿势,下颌微扬。

    “是啊。”颜航愣了愣,“我哪回答应你的没来?”

    “那我今天不想跟你说再见了,颜小航。”虞浅很快地说,眼眸被夕阳映得亮亮的,“我不喜欢这样,总是跟你说再见,总是要分开。”

    “不说就不说吧。”颜航顿了顿,突然觉得被人当成猴看也没关系,他伸开胳膊揽过虞浅的肩膀,“你就当比我早一点先到,耐心等我几个小时,等我回家。”

    虞浅仰起头没骨头似的枕在他手臂上,对着天咧嘴傻笑了会。

    “知道么,你其实也特别懂我,颜小航。”

    “我说了,还在摸索,大部分时候是懂了,不排除你偶尔发神经的时候。”颜航看他一眼,也笑了,“虽然这才第一天,但我不要脸问你一句。”

    “什么?”虞浅呼出一口气。

    “幸福吗?”颜航问。

    虞浅没回答他,只是在他臂弯里笑了笑,在即将走进九堡铺,不能再这样拉拉扯扯的最后一个路口,侧过脸在颜航的右脸上飞速亲了一口。

    “我不愿让你一个人,一个人在人海浮沉,我不愿你独自走过风雨的时分。”颜航这边已经唱起来了。

    “我操。”虞浅下巴垫在他肩膀上笑得发抖,“本来挺好个气氛的,现在我只想笑。”

    “故意的。”颜航侧过脸在他发顶亲了亲,“唱起来逗你开心的,省得你一天到晚苦大仇深的,我对你好一点,你就感动的稀里哗啦,跟王八蛋似的,没必要”

    “什么形容词。”虞浅皱着眉看他一眼。

    “我的意思是,我想对我男朋友特别好。”颜航眨了下眼,颇为装逼地猛地甩过头,看着前面的路,“早点习惯。”

    “装逼的小孩儿。”虞浅还趴在他肩膀上没动,勾了勾手,“来亲一口,趁着没人。”

    颜航低下视线看着他的嘴唇,做贼心虚地四处瞥了眼,身后还有个慢跑的大爷,估计距离和速度,还得有个三十米能跑到他俩跟前。

    他飞速低下头亲上去,就这么慌张的时间,还是把舌头顶进去使劲儿搅和了一下,才迅速抬头若无其事看着爱河,后背紧绷地听那位慢跑的大爷从他们身后过去。

    “哎。”虞浅抹了抹嘴,“你现在非得舌吻不行了,朴素的亲个嘴不会了是吧。”

    颜航瞥他一眼,搂过老男人,脸皮特别厚地说道:“你刚才也没说是哪种,那还不是我随便挑。”

    “小破孩儿。”虞浅捏了捏他的耳垂,“野狗。”

    “年轻啊。”颜航蹦跶一下。

    接着往前散了一段,他俩大长腿才走了几步,就重新追上慢跑大爷,甚至隐隐有超车的趋势,颜航想着要不要给老头儿留个面子走慢一点,虞浅突然说:“你唱的那首歌我好像有一点印象,披萨店里有个小姑娘每天都放来着。”

    “嗯?”颜航想起这老男人唱歌好像还挺好听的。

    “后面的歌词儿是什么来着?”虞浅问他。

    “我想想。”颜航抬着下巴,这次用念的,“我不愿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世界的残忍,我不愿眼泪陪你到永恒。”

    虞浅认真听他念叨完,顿了下,哼哼着从刚才颜航那稀碎的音律里面找回调子,慢慢哼唱给他听。

    爱河静静流淌,载着柳叶繁花汇入远方,这条人工河的尽头可能是另一条更大更宽的河流,而河流的尽头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只求命运带你去一段全新的旅程。”

    “往幸福的天涯飞奔。”

    “别回头,就往前飞奔。”①

    虞浅已经过来给他打开门。

    “还能是谁,我。”颜航笑了笑,又是半天没见这个老男人,想得要命,手不受控制的摸在他的腰上,虞浅背过手,在他手上捏了两下。

    “昨儿怎么回事啊,那疯小子谁啊。”钟大丽盘腿在床上抽烟,问颜航,“怎么警察还来了,还好我这两天没往家里带人,要不直接给这帮人送业绩了。”

    “都是些破事,没事儿。”颜航顿了顿,“大丽姐。”

    “说。”钟大丽吐出烟看着他。

    “你有没有想过——”颜航犹豫着怎么措辞,“换个收入方式?”

    “哟小子。”钟大丽乐了,“真当你姐在这爽呢,这年头要是真有我能干的活儿,还能不耽搁我出去找闺女,谁愿意当婊子,你这话说的。”

    “那要不”颜航停下来想了想,“我帮你留意一下吧,万一呢,万一有的话,起码以后不用这么提心吊胆了,最近派出所查的挺严的,马兴他们行动也不会老跟我说,我怕那什么。”

    钟大丽抖了抖烟灰,笑呵呵看着他不说话,搞得颜航有点摸不准这话该不该说。

    “这么爱管闲事儿,小贼。”钟大丽说。

    “你第一天认识他。”虞浅懒洋洋地抬起胳膊,搓狗毛似的在他脑袋上搓了搓,“我们颜小航同学,最大的爱好就是管闲事,是不是。”

    颜航被他搓得脑袋乱晃,刘海全乱,白了他一眼。

    “行,找吧,有更好,没有也就这样。”钟大丽摆摆手。

    颜航点点头,又去看虞浅,想问他回不回屋。

    “那我俩先回屋了。”虞浅很快懂他的意思,对钟大丽说,“姐,我记得你屋有红花油,给我一下。”

    钟大丽叼着烟,打开柜子给他找,颜航问:“要红花油干什么?”

    “你肩膀昨天被凳子砸的地方好了?”虞浅掀起眼皮,目光无奈,“超人啊恢复这么快。”

    “哦。”颜航摸了摸鼻子,在他屁股上捏捏,“老男人记性还挺好。”

    “行了行了。”钟大丽把红花油塞虞浅手里,“回自己屋里调情去吧,见不得这拉丝儿样,谁还没年轻过似的,滚滚滚,两个兔崽子。”

    “脾气真大,姐。”虞浅笑半天,拉着颜航关门出去了。

    进了屋,颜航习惯先掏掏兜,把手机拿出来,又摸到小漂亮刚才给他的那根炼乳味棒棒糖,顺手放在桌上。

    这好像是现实存在的世界,他每一处都规划得井井有条,把他苍白记忆中所有有幸能记住的,在乎的东西,全部放进这个美丽的乌托邦里。

    这是虞浅的世界,有颜航,有钟大丽,有个完美的家的世界。

    电脑显示器莹莹的蓝光落在虞浅的脸上,将他的五官描摹更加柔和,颜航发现,他已经完全无法控制的被虞浅吸引住目光,他托起下巴,睫毛微眨,听着虞浅跟他介绍着一切,心思却已经飘然无踪。

    虞浅的眉毛鼻子眼睛嘴,每一个五官笑起来动起来的模样,颜航都能记住,他很早就发现,因为那双澄澈破碎的眼,虞浅无论做什么表情,都在不知不觉之间染上一层哀淡的底色,从乌青的发丝和苍白的脸色之间透过。

    虽然爱发疯,神经质,还总是调戏他。

    但却永远惹他怜。

    “颜小航。”虞浅突然转过脸,精准捕捉住他的视线。

    “嗯?”颜航嗓子发哑,定了定神,慌张应他。

    “我喜欢你。”虞浅望向他的眼眸深处。

    第 50 章 50.可能性

    颜航坐凳子有个毛病。

    总喜欢翘椅子腿儿。

    他今天实打实被这毛病坑了一道,在听到虞浅那声“我喜欢你”后,他的重心猛地一滑,连人带椅子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眼睛一闭,再睁开时,除了一个火辣辣的后脑勺,就是虞浅凑上来看热闹的脸。

    “至于么。”虞浅看着他乐。

    “靠。”颜航脑瓜子嗡嗡地,动作却敏捷,长腿一收,迅速从地上弹射起来,血液哗啦啦往脑袋里涌,他头晕目眩,扶着凳子,又骂了句:“靠。”

    “这是什么反应?”虞浅勾着嘴角,欣赏他的囧样。

    “你俩约好了吧,哪有这样的。”颜航瞪着他。

    颜航和宋绘心对视一眼,都没敢吱声。

    宋绘智被劈头盖脸训一通,脸上原本洋溢的喜悦渐渐冷却,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这田飞兰,说道:“妈,你突然发什么火。”

    “二智。”李燕犹豫着,帮着说话,“这事儿你确实做得不对了,老谭都说了,这些是内部机密,你不该打听的,让他们做警察的难办。”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燕姨。”宋绘智瞪着李燕,“你难道不想知道吗?”

    “二智,我们都不想知道。”宋绘心叹了口气,语气还是一样温柔却凝重,“姐跟你说了很多次了,往前看,往前看,我们能有今天的日子都不容易,好好珍惜当下,该干什么干什么,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去打听呢?”

    “你们不恨吗,你们就这么洒脱?”宋绘智向后退一步,像是第一天认识桌上这一圈人。

    小漂亮在一边不敢说话,靠在颜航大腿上,小心翼翼观察大人们,在她这个年纪,甚至都不能理解什么叫“恨”。

    “恨有屁用。”田飞兰终于忍无可忍,一巴掌抽在宋绘智后背上,“恨恨恨,我他妈恨死了,但恨半天有屁用,知道那畜生叫虞深有屁用,每天一睁眼一家这么多口人就等着我要吃饭,我全他妈恨得了,什么活儿也别干,你们都饿死。”

    “我告诉你,赶紧给我收心学习,这是最后一年了,考得上考不上,都得给我个交代。”田飞兰白他一眼,摔摔打打去厨房了。

    颜航低着头,缓慢搅拌麻酱,若有所思。

    “好好好,你们都牛逼,都心胸开阔。”宋绘智气得脸色煞白,突然冲着颜航:“你呢?”

    颜航挑了下眉,抬眼对上他的视线。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宋绘智质问的有些心虚,说一句看开点很容易,但他很清楚自己现实里也绝没有菩萨到真能放下仇恨。

    要不然他不会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天差点把虞深当场打死报仇,但是现在,这个时间节点,他当然选择放下,因为舍不得虞浅,也因为实在珍惜这段平静幸福的日子,不想再惹起事端。

    “嗯,放下了。”颜航平静地说。

    “都牛逼,都牛逼。”宋绘智气笑了,连着点了几下头,转身一阵风似的出了门。

    “唉,二智,要吃饭了。”宋绘心忙叫他。

    “滚吧滚吧。”田飞兰从厨房冲出来,气得胸口直喘,“咱们吃咱们的,不管他。”

    可能因为脆皖火锅确实难得,也可能因为桌上剩下的这几个人看法都是一样的,所以吃晚饭的心情没有被宋绘智耽搁,该吃吃该喝喝,颜航闷头吃着鱼肉,偶尔给小漂亮挑出大刺儿喂她一口,吃得不亦乐乎。

    不愧是号称淡水鱼中的水中贵族,满口胶原蛋白,真好吃。

    因为宋绘智不在,原本准备一整条下火锅的脆皖还剩下小半条,颜航帮着田飞兰收拾碗筷的时候看到了,犹豫了下,问道:“干妈,剩下的鱼明天就不新鲜了,你能不能给我?”

    “你要干什么?”田飞兰诧异看他,“还没吃饱?”

    “不是,我想拿去,给我个朋友尝尝。”颜航有点磕巴。

    “哦,可以,就是我已经砍了一半了,剩下这小半条拿去送礼,不寒碜么?”田飞兰找了个塑料袋帮他装起来封口。

    “没事。”颜航笑了笑,“熟得很,不嫌弃。”

    “那我先给你放冰箱里头,你自己要送自己拿。”田飞兰说,“不过得快点,这玩意儿最好不隔夜。”

    “好,我一会儿回学校就带走。”颜航点头。

    吃火锅收拾起来很费时间,等到帮田飞兰收拾完汤汤水水,洗完碗筷,已经差不多晚上九点钟,颜航一手拎着垃圾,一手拎着半条脆皖出了家门,乐颠颠去找虞浅。

    已经一天没见到这老男人了,怪想他的。

    勾人的狐狸精。颜航从虞浅家跑出去,衣服裤子上全是褶,一边整理一边慌慌张张往家赶,画面狼狈又可乐。

    他突然想起刚来虞浅家借宿的时候,他说让颜航别这么慌张的往外跑,看起来像是个被临时扫黄躲出去的嫖1客。

    神经。

    推开家门,看见屋里还是一片寂静,他狠狠松了一口气,从小到大他也算是天不怕地不怕,但就怕干妈田飞兰的追问,一句“去哪儿了”,他就得想好久该怎么回答。

    更何况昨晚去哪儿了,去干嘛了,这玩意儿真说不了,想想耳根子都热。

    颜航蹑手蹑脚把虞浅的衣服脱下来换上自己的,掀开小漂亮身边的被子钻进去,闭上眼睛平复呼吸。

    昨晚一晚上没睡,又耗费体力做了些事情,他的脑袋里面回忆着种种画面,乱成一锅粥,他以为自己不会睡着,最多在田飞兰起床以后装装样子,结果估计也就几分钟事儿,他就踏踏实实的彻底睡了过去,结束半个月的失眠生活。

    再睁眼已经是中午了,他眯着眼睛看向周围,眼前晃过去四个脑袋,分别时田飞兰、李燕、宋绘心和最边上的小漂亮。

    颜航被她们围了一圈,一下吓清醒了,向后一躲:“你们干什么?”

    “看看还活着不。”田飞兰白他一眼,“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不不知道。”颜航脑袋还发蒙,摸出手机看了眼。

    “下午一点。”田飞兰啧了一声,“我和你妈怕你又发烧了,午饭都没叫你。”

    “哦,我没事。”颜航坐起来,他现在除了躺得太久了有点累以外,身体各方面都好得很。

    主要是心情,非常好。

    “刷牙洗脸去吧,儿子。”李燕说,“给你留饭了,妈给你热去。”

    “好。”颜航揉着脑袋站起来,懒懒穿上拖鞋,去卫生间洗脸清醒,昨晚淋了雨,他觉着自己应该干脆洗个澡。

    拧开水龙头,刚把脸凑上去拍了一把凉水,再一抬头,他差点捂着心口跳到一边,宋绘心不知道什么时候抱着胳膊站他身后,一张脸反射在镜子里。

    “姐,你才应该搞侦查去,走路一点声都没有,犯人绝对发现不了。”颜航说。

    “臭小子。”宋绘心剜他一眼,俩眼睛跟只熊猫似的,“姐昨晚一宿没睡好,都是因为你,说什么半夜去打架,就担心你出什么事,惦记到早上听见你推门的动静才放心。”

    “我说你就信啊。”颜航笑了笑,“大半夜我能打哪门子的架去,就是睡不着,失眠觉得烦,出去跑一圈。”

    “下大雨呢跑什么圈。”宋绘心没忍住抬手戳他脑袋,“以后去哪儿吱一声,家里面也是担心你,知不知道。”

    “知道了,知道了。”颜航擦去下颌上挂着的水珠,因为心情不错,哼哼了两声。

    宋绘心随手给他关上厕所门,“别哼了,怪难听的,全随你爸了。”

    颜航冲镜子乐了半天。

    烦人的要命。

    走到虞浅家门口,老远就听见露天水池开着水龙头,虞浅已经从披萨店回来,正在水池边洗衣服,长发随晚风飘动。

    “我回来了。”颜航跨过耻辱门找他,笑了笑,把鱼放灶台上,“来看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嗯?”虞浅瞧着有些心不在焉,好半天才说:“我还以为你今晚不来了呢。”

    “开什么玩笑,我都给你发消息我要过来,肯定会来啊。”颜航从身后抱着他的腰,下巴搭在虞浅肩膀上,在他颈窝狠狠吸了一口,“这一天天的,想死我了。”

    “大丽姐可在呢。”虞浅轻轻笑了声,屁股顶了顶他的大腿根。

    “别瞎动,我憋了两天了,一碰就升旗。”颜航在他屁股上惩罚似的使劲儿揉了一把,“我给你带了半条脆皖,你看看怎么吃。”

    “好东西啊,正好,大丽姐刚才还嚷嚷要吃夜宵。”虞浅看了眼鱼,“我做个干锅脆皖给你们当夜宵吧。”

    “靠。”颜航乐了,“我在家吃过饭来的,刚才觉得我快撑吐了,你一说你要做,我瞬间觉得还能再吃两口。”

    虞浅笑得肩膀抖了抖,转回身在他嘴角亲了下:“嘴甜的小孩儿。”

    “不躺,挤挤更健康。”虞浅理直气壮。

    颜航叹气:“说吧,思考什么了,别告诉我打岔这么两句话你就忘了。”

    “我在思考你答应跟我谈恋爱的可能性。”虞浅说话还有鼻音。

    “思考出什么结果了?”颜航问。

    这可能性有多大,他自己都不大知道,蒙都蒙不出个ABC。

    “可能性很大,我觉得。”虞浅很快说。

    这个回答以及虞浅那笃定自恋的语气戳中了颜航的笑点,他双手放在肚皮上,冲着天花板鹅鹅鹅地笑。

    “靠。”他又笑,“个不要脸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