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府外的街道上,老王头和他身边的路人兀自群情激愤。
“原来竟有这样的狗官?难怪那些拐子总也抓不尽。”
“还有那些明知是拐子拐来的良家,还照样买人的富户。若是他们都不从拐子手里买人,那拐子不就都饿死了吗……”
很快就有人送来消息:“天上仙子说的那个狗官,叫什么贾雨村的,好像真有其人。太学那边的士子,正说要联名上书,弹劾那狗官呢!”
“我们也都到衙门去,看看能不能趁这次天上仙人开口的机会,让差官老爷们也动弹动弹,将那些拐子们和他们拐去的孩子都找出来!”
“对,走!”
老王头一抹眼泪,手推车也不要了,当场领着成百上千人,往衙门那边去。
就听天幕上的仙子再次开口发话了。
【各位亲爱的小伙伴们,兰兰向你们道个歉,今天的情绪真有点太激动了,这并不是兰兰一直以来的直播风格……唉,主要香菱的经历太可怜,而拐子和赃官又太可恶,让人忍不住就火冒三丈。】
众人却都听不大明白:拐子和赃官确实可恶,为啥天上仙子要道歉呢?
【好了,今天的红楼人物我们就说到这里。感谢大家陪兰兰一起来赏红叶……哦我的老天鹅啊!直播间里怎么这么多人?】
天幕上,那位名叫“萧兰兰”的仙子睁着一对又圆又亮的黑眼睛,似乎正看着天幕的右上方,表情万分惊讶。
但谁也猜不出仙子为何如此吃惊。
【正好,趁着人多,我在这里特别感谢一下我的粉丝“姑苏林黛玉”,谢谢你赞助我的簪花小楷,我总算赶上交作业了……额,希望老师没在收看这期直播。“姑苏林黛玉”,我能感觉到你也是一位喜爱红楼的小伙伴,而且国学功底深厚。在同龄人中,你的才情绝对是当世最佳……】
“哇——”
街道上聚着的百姓再次听见天上仙子指名道姓地提了一个人,这次却不是批评,而是大大的褒奖。
“姑苏林黛玉……这听起来也像是位姑娘家。”
“啧啧啧,得天上神仙这么一夸,这位姑娘就算是自认第二,也没人敢认当世第一啊!”
【好了,轻轨列车来了,兰兰这就乘坐公共交通回家啦!坐轻轨到香山,比自驾更方便,对环境也更友好哦……】
地面上盯着天幕细看的百姓却顾不得琢磨什么是“公共交通”,什么是“环境友好”。他们再次看到那只神仙出行时驾驭的“神兽”,瞪着一对圆溜溜的巨眼,在天幕上由远及近。
这一次众人多少有了些准备,没有在街道上惊慌奔逃。
却见那神兽冲来的速度越来越慢,渐渐地在众人面前转过脸去,露出身体的侧面。
众人目瞪口呆,见到那神兽身侧突然出现了几个大洞。这些大洞在天幕上变得越来越大。好些百姓见状骇然后退,仿佛是怕被这些大洞给吞进去。
却见天幕中央再次出现那位“仙子”,她和身周不少天上“仙人”们一道,走进了那神兽的肚子里去。
“啊呀——”
“原来神兽肚子里是空的。神仙们都是蹲在神兽肚子里御兽的!”
“……”
【好了,真的再见了,兰兰爱你们么么哒!】
只见天幕上那个俏丽的少女在向着天幕外挥手致意。下一刻,天幕一暗,原先聚在街道上观看的百姓们顿感惘然若失。
而老王头却全顾不上天幕了,他被许多人簇拥着一道,向衙门进发。他们心底都只有一个念头:既然天上神仙都发话了,那些做官的,总不能还干吃着皇粮不干事,对不对?
*
到了晚间,荣禧堂内灯火通明。宝玉和三春等都已被打发了去睡觉,贾母和邢王二夫人、李纨、凤姐等人都还留在堂上。
众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等贾政的消息。
敲过更鼓,垂花门外总算有了动静。门一开,贾政匆匆忙忙进来,见了贾母纳头便拜,道:“老太太勿要担心,这事牵连不到咱们府上。”
一听贾政这么说,自贾母往下,众人齐齐地松了一口气。
但王夫人却焦急地问:“薛家如今如何了?”
“薛家哥儿出逃,顺天府已经下了海捕文书。吏部也急调了官员去接管应天府,听说那贾雨村要直接锁拿来京问罪。”
——这么严重!
贾母等人重又变色,老太太伸手向西北面皇城的方向一指:“今儿白天那天幕……”
贾政一点头:“是,全城都看到了。据说皇城里也……”
这消息太令人震撼了。
难道皇帝陛下竟也亲眼看见了那位天上仙子亲口控诉拐子、薛家和贾雨村的恶行?
“皇上不表态不行,”贾政又说,“今日京里有七八百名曾经丢过孩子的百姓,一起聚到了顺天府衙门口,要求查办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吏。太学生也凑热闹说要上书。皇上发了话,各方这才消停些。”
贾母伸手捂着心口,问贾政:“事态如此,你如何能够确定,牵连不到咱们府上?那贾雨村去应天府,难道不是你荐的?”
“我已经向上司说明此事。写信推荐贾雨村候缺,是在他断薛家这案子之前。而薛家案子出了之后,我从未联络贾雨村,更未要求他徇私,一切都是他自作主张,事后写信给我等,不过是为了表功。而我已去信严词拒绝,要求贾雨村秉公执法,奈何这信件还在路上,贾雨村便已事发……”
贾母一听,就知道贾政必定是临时抱佛脚,为了撇清自己,紧急补了一封信。
“但这也无法弥补你识人不明,举荐奸官的过失。”
贾母陪着荣国公贾代善沉浮宦海几十载,这点见识还是有的。
贾政却摇摇头:“此事老太太无须担心。因为那贾雨村是林妹夫先荐到我这儿来的。”
贾母“哦”了一声,终于记起:那贾雨村,原本被罢职赋闲,后来机缘巧合做了林家的西席,才由林如海写了一封信荐到贾政处。后再由贾政帮忙,谋到了应天府的缺。
“查办贾雨村,皇上必定交到林妹夫的御史台。林妹夫自己坐镇,难道还会把自己牵扯出来不成?”
贾母等人一听,也都觉得有道理,一时将心放下,各自散去休息。
谁知第二天贾政就得到消息:林如海自上一本请罪,自愧识人不明,未知贾雨村此人竟是如此秉性,竟敢徇私枉法,草菅人命。林如海在奏本中自请降职罚俸,并回避贾雨村一案。
贾政傻眼。
很快王家的书信也到了——刚刚升了九省统制的王子腾闻讯也迅速上书请罪,声明虽未要求贾雨村徇私,但对方确因人犯是王子腾外甥而徇情枉法。王子腾也自请降职罚俸。
贾政这时才真正慌了手脚。有两个亲戚在前面做例子,他不上表也不行了,赶紧有样学样,将请罪折子递了上去。
好在圣上并未追究贾政等人的识人不明之过,反而命林如海与大理寺一道,重审薛蟠冯渊一案,并着顺天、应天二府合力侦缉,务要借此机会,寻找拐子团伙的线索,将走失的孩童找回,以安天下父母之心。
自此,林如海早出晚归,每日忙到戌时才得空回府休息。
这晚他回到府中,却见黛玉还未休息,正在等他。
“玉儿如何还不安寝?我不是吩咐了,要早些服侍姐儿歇下吗?”林如海担心黛玉的身子骨,连忙要丫鬟婆子们送黛玉去休息。
却听林黛玉脆生生地道:“父亲,自打搬到这里,女儿的身子骨就好多了,药也不怎么用吃……”
她见林如海发急,连忙道:“那是王太医看过,亲口说女儿不必再吃药的。父亲,女儿有一事求问,才等到这么晚的……”
林如海哪经得住自家小闺女这般软语相求,忙问是什么事。
“女儿想问的是,那天天幕上所说的,自小被拐子拐走,又被薛家买去的甄英莲甄姑娘。”
林如海现正主持审理此案,对甄英莲的情况非常了解。
“如今她还住在薛家,大理寺和刑部审案时,曾请她去做人证。”
林黛玉想了想,鼓起勇气对父亲道:“女儿在想,在案子了结之后,咱们能不能把这位甄姑娘从薛家接出来……”
林如海一怔,没想到女儿口中的有事相求说的竟是这件。
“女儿听那天幕上说,甄姑娘也是姑苏人氏,是咱们家的同乡。若是拜托乡里,或许真能帮甄姑娘寻到父母亲人呢?”
“再者,天幕上那位萧仙子也说了,这位甄姑娘,还会跟女儿一道学着写诗。可见女儿与她之间定是有些缘分。父亲,就让女儿帮帮她吧!”
林如海心道确实如此,那天天上仙人说的一字一句,他在御史台可是与同僚们一起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玉儿心地仁善,父亲哪还有什么不依的?”
如今那香菱姑娘,已是薛家要不起的烫手山芋,倒不如将她从薛家接出来,与林黛玉做个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