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清想着自己要出去几个月,就打算趁着这几天把自己的菜地都打理一遍,每天不是去拔草施肥便是淋菜,甚至还阉了咸菜。今天更是早早出门。
最近,黄兰慧的日子非常煎熬。她爹和她哥因为贪了公家的钱财坐牢,她和她娘因为没参与被放了出来。但日子并不好过,她娘每天都在想法设法捞哥哥,已经变卖家里不少家当了。
而因为家里人犯事,她现在一出门就听到闲言碎语,完不成工分,回来还要被郭宇莎骂。她娘也不想想家里好几个人的活,她一个人怎么干的完?
她现在不想去工地干活,怕被人指指点点,也不敢回家,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路上。突然看见几个小孩子蹦蹦跳跳地跑起来,嘴里还嚷嚷着:“走咯!去学校看看考了多少分!”
黄兰慧忽然记起来高静曼和她说过可以弄走苏耀云,既然今天已经出成绩了,是不是她以后可以在村里当老师了。想到以后再也不用不用风吹日晒,面朝黄土背朝天,她脚下步伐逐渐加快。
因着总结会后便是散学典礼,七年级的学生知道自己的数学成绩时,先是不可置信。等和苏耀云再三确认后,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收不住。一个两个的都哼着歌,迈着欢快的步伐回家报喜了。
苏耀云关好教室窗口,准备锁上教室门时,骤然听见隔壁传来激烈的吵闹声。
高静曼一大早就被苏耀云打击,心情非常差,回到教室后,脸阴沉地吓人。
“苏兴发、苏爱国、娄为民、苏齐、苏爱桂......你们几个上来拿你们的试卷!”
“怎么简单的卷子都能不及格!你们都是猪脑子吗?!平时带脑子来听课了吗?给我站在讲台上!”
几个半大的小孩,被她骂得偷偷抹眼泪,小声抽泣起来。
高静曼大骂学生一通后尤不解气,转眼就瞧见黄兰慧站在教室门口向自己招手,下意识皱眉走过去,“你来这里找我干吗?现在没空。”
黄兰慧家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她现在根本不想和她有什么瓜葛。
黄兰慧一见她这样,着急地拉住高静曼的手,“曼曼,你上次说的那件事怎么样了?”
高静曼道:“什么事?”
黄兰慧焦急道:“就是苏耀云考试那件事!”
高静曼一把捂住她的嘴,“给我小声点!这事不可能了!先不说她怎么样,就你家哪个情况学校也不会一个品行的有问题的人进入教师队伍啊!”
黄兰慧怔了怔,突然激动道:“可是你当时答应过我的!还拿了我50块!还有粮票和布票!你把这些都还给我!”
高静曼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钱到了她手中就没有再吐出来的道理!
黄兰慧突然高声道:“你想不认账?!”
她恶狠狠地想,既然如此那谁也别想好过!
两个人的动静很快吸引来校长、主任还有众多师生。
苏耀云自然也站在吃瓜第一线,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狗咬狗。
校长厉声道:“高老师,这事怎么回事?!”
不等高静曼回答,黄兰慧直接大声道:“高老师收了我家五十块还有粮票和布,承诺把苏耀云赶出学校,让我来!”
“而且这工作本来就准备安排我了,凭什么她苏耀云能横插一脚!”
校长是脾气温和的儒雅老头,听到这话,忍不住气愤道:“根本没有安排你!我们只是说考虑作为备选人!谁和你说安排你了!”
高静曼喊道:“校长!我是冤枉的啊!她就是故意想害我!”
黄兰慧扯着她的衣服,骂道:“你身上的衣服都是用我给你的布料做的,你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的!”
说完,黄兰慧指着站在讲台的学生忍不住笑道:“好!你可以不承认我给你的东西,但是你怂恿学生家长给你送东西,不送就威胁家长不会辅导学生功课,你也要否认?”
高静曼面目狰狞,此刻恨不得撕了黄兰慧这张嘴!“你胡说八道!”
主任则在校长的示意,走上讲台问学生,“同学们,有这件事发生过吗?如果有,请放心大胆地说,老师会保护你们!”
班上安静了一瞬,学生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是一个女孩子举起了手,其他人见她这样也跟着举起了手!
苏耀云对着女孩子有印象,上次就是见她被高静曼喊到走廊训的学生,想来那时候学生心里应该是很绝望的。
校长道:“高静曼,你以后不用来了,你要是把拿了的东西还给学生,我就不报警抓你了!”
人证在场,高静曼再无抵赖的可能,一个人灰败地坐在地上哭泣。而校长向来挺直的腰杆垮了下来,他对不起学生也对不起学生家长,手底下居然出了这么一个老师。迈着步伐,走到讲台上郑重地鞠了三个躬,表示一定会偿还学生的东西。
闹剧结束,苏耀云吃瓜也结束了!她还要去找一下她爹,今天苏鸣出门说有事要找她商量,下班去趟村委会。
苏耀云美滋滋地走去村委,心想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不仅能免费吃瓜,而且两个一直烦着自己的人以后再也不会再来跟前蹦跶了,想想心情就很美丽。
苏鸣见闺女过来了,给她倒了杯水,“来!这边坐。”
苏耀云看看他,又看看苏达还有几个生产队长,疑惑道:“爹,这是干啥啊?”
苏鸣直接道:“想问问你,接下来的猪崽怎么办?太多猪了没办法养,还有村里的收成太低,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其余几个生产队长都知道苏耀云的能力,也乐意听她意见。
苏耀云:“猪草不够吗?如果能留下,到时候村里建个猪场也是好的!对村里来说又多了条赚钱渠道。”
苏鸣自然也是这个想法,但眼下村里的情况根本养不了那么多猪,以前的猪靠着猪草还勉强够吃,现在多了那么多猪崽那就够呛。
苏达道:“完全不够,猪草长得稀疏不说,还被虫咬!”
苏耀云下个几次地,知道村里的地普遍贫瘠,“村里的肥怎么施的?都是燃烧秸秆?”
大家无奈点头。
“咱们的地太贫瘠了,需要施肥光靠燃烧秸秆不够,以村里的名义可以买到肥料吗?”
苏鸣摇头,他前前后后找了不少人,都说办不到。
苏耀云皱眉,她知道怎么弄化肥,但没有材料,没有设备也做不出来,更何况全村的需求量十分大。
钟清干完活起身时突然觉得头晕,她以为因为蹲太久了。靠着路边缓了缓,忍着难受继续走,好不容易撑到家,打算放下东西找个地方歇一歇,发现天旋地转的,眼前的房子都出现了重影。她艰难地想睁开眼睛,然而于事无补,人一下子就没了意识。
“娘!娘!”
“奶奶!”
“奶奶!”
马燕正在厨房炒菜,嫌厨房太热了,出来透会儿气。见到钟清回来时,刚准备打招呼就见人倒在地上了,她煞是吓坏了。
正在屋内写暑假作业的快快和跳跳听见他们的娘凄厉的喊叫,急忙跑出来,见到奶奶倒在地上,吓得眼泪都出来了。
马燕一边小心翼翼地把婆婆抱起来,一边和两个儿子说:“快快,你去村卫生室找苏医生,跳跳,你去找爷爷还有爸爸回来。”
两个小孩忍着内心巨大的恐惧,跑出家门。
虽然钟清不重,但抱起一个成年人还是不容易的,好在马燕人高马大的,还算顺利地把婆婆抱进卧室了。
“苏医生走快点!”快快一边跑,一边催着身后背着药箱气喘吁吁的苏经纬。
苏经纬到苏家后,顾不得汗涔涔的脸,就给钟清看病。
这时,跳跳也跑到村委会带着苏耀云几个人急匆匆回来。
“苏医生,人怎么样了?”苏鸣看着老妻苍白的脸,紧张不已。
苏达和苏远看着老娘躺在床上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样,眼眶都红了。
苏耀云眼睛红红地握住钟清的手,双眸满是担忧。
苏经纬把完脉后,看着苏家人连气都不敢喘一口的样子,安慰道:“没啥大事,一会儿就醒了。”
“不过婶子原本就是气阴两虚,加上最近农忙劳累过度病发了,这病得静养。”
“另外我再开个药方,你们按着上门去抓就好。”
“好好好,谢谢苏医生。”
“叔别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和苏经纬料想的一样,钟清躺了没多久就醒过来了。她倒下去的时候是有意识的,所以也清楚自己发生了啥。见丈夫黑着一张脸,子女担忧的神色,拍了拍丈夫的手。
苏鸣脸色依旧很难看,气自己没能发现老妻的不适,这两天还让她出门打理菜园子。
钟清伸手摸了摸女儿一张小脸,语气温柔:“我已经没事了,你们别担心。”
“娘!你别不当回事!你这段时间就好好休息吧。”
苏耀云看着她依旧惨败的一张脸,就觉得难受,这白天干了一堆农活回来还要踩着缝纫机缝缝补补,不累倒才怪。
“娘!这次我们都担心坏了!你要是不听,我就叫二哥还有大姐二姐天天回来骚扰你。”
钟清还能怎么办,自然是听她的话了。大闺女和二闺女念叨起人来没有个把小时不会停,她老了耳朵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至于二儿子在外当兵,她也担心让孩子工作分神。
“娘,你再好好休息,我去给你看看药,晚饭的时候再叫你。”
苏耀云帮钟清掖好被子,心想一会儿要在娘的药里加点池水调理她的身体。
晚饭时,钟清不顾大家的阻拦一定要和大家一块吃。再三劝阻无效,见她脸色变好了不少,大家才不再阻挠。
苏鸣犹豫了一下,看向发妻,“要不给二儿子说下我们先不去那边了吧。”
饭桌上的人听到这话,夹菜的筷子都顿了下。带孩子并不轻松,钟清的情况并不适合去看孩子。
钟清皱眉,“老苏,我身体已经好很多了,而且都已经买好票了。”
“可是你的身体需要静养,也不适合长途跋涉。”
“那阿成那边怎么办?这样阿毓怎么想?还有她娘家人。”
苏鸣自然都知道这样可能会让二儿子和二儿媳和家里分心,但能怎么办?妻子已经累倒了,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去。
“我去吧,正好有两个月假期,等我开学娘的身体也养的差不多了。”
“耀云你没有带孩子的经验,要不你大嫂去吧。”苏达刚刚一直在想要不要马燕商量一下,让她去帮忙,两个孩子现在也大了。
马燕听到丈夫的话,用手悄悄拧了一下他的大腿,这么大的事居然不和她商量擅自做决定。不过,她确实也不是不太想去,去别人家哪里有在自己家舒服。
“对啊,耀云你......”苏鸣两人也是赞成苏达的观点的。
苏耀云挨着马燕坐,自然看到了她的小动作,认真地对苏鸣道:“爹!我还想趁这次出去看看有没有买化肥的渠道,我们村想要改变收成问题必须如此,不然种出来的粮食产量也会一年比一年差。”
她现在已经想明白了,养猪的本质在于粮食,想要人吃饱,猪也吃饱,必须种好地,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而且我这段时间厨艺也渐长,就算不会看孩子,做个饭打算个卫生也能减轻二嫂负担呀。”
“娘身体不好去了,二哥还有二嫂也不会放心的。”
“至于大嫂,你身体不好,家里还需要个照料的人,而且快快和跳跳还小呢。”
苏鸣思索片刻,和钟清对视一眼,答应了。
“那你和阿远一起搭后天的火车,抓紧时间收拾行李,我明天一大早打电话给你们二哥说一下。”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第二天中午苏远就被砖厂的人叫走,晚上才回来的。
“爹娘,耀云,我这次要和我们主任去外地考察,没办法和小妹去二哥那里了。”
苏远烦得抓了把头发,谁能想到准备出发了遇到这样的事。
苏鸣皱眉:“不能让其他人去吗?”
“这事是主任亲自点人的,厂子里也很重视,他们见我读到了高中就想让我去。”
“要不让大哥陪耀云去......”
苏远还没说完就被苏耀云打断了,“三哥,你安心做你的事吧,我自己去就行。”
见苏鸣父母还有苏远一副放不下心的样子,她便笑道:“你们忘了我以前都是自己去首都上学的呀。”
“毕竟是女孩子......”
“你们放心吧,女孩子怎么了?家里还有谁比我更有经验啊?”
“大哥这段时间还答应人家去建房子,也是很忙的。”苏耀云嘴角噙着笑意。
而此时h省军区家属院里,苏成回到家看着妻子站在灶台一手抱着女儿哄一手炒菜,暖色的灯光打在妻子身上,锅里饭菜香阵阵飘来,心里熨帖不已。但想到今天父亲打来的电话,眉头拧成了个川字。
自从岳母回去后,他的工作最近也忙,妻子就要一个人打理家里大大小小的活,非常辛苦。他这个做丈夫的,只能趁着下班回来多搭把手了。
暗自叹了句甜蜜的负担,走到妻子身后轻轻拥了一下,“阿毓辛苦你了,你忙了一天了去坐一会儿吧。”
把饭菜端出来没见到妻子,知道她在里面红孩子睡觉。默默盛好饭,进屋让妻子先吃。
“阿毓你先吃饭,我来哄......”
“嘘!”
沈毓刚把孩子哄睡就见丈夫推门进来,连忙示意他小点声说话,她家的这个小祖宗睡不够被吵醒的话能闹翻天。
“诶哟!这带孩子可太累了,今天终于能吃上口热乎饭了。”沈毓坐在饭桌上抓紧时间吃饭洗漱,不然孩子又醒了。
“诶哟!慢点吃!我不还在呢,小心对胃不好。”
沈毓听到丈夫的话,放慢了点速度,随即想到什么:“娘和三弟是明天的火车吧?那记得到时候去火车站接人啊。”
苏成给妻子夹了一筷子菜,又打了碗汤放在她面前,慢慢说道:“娘这两天病倒了,医生说要养一段时间,三弟砖厂临时要考察,所以让小妹过来帮忙两个月,到时候娘再过来。”
这番话的信息量属实有点大,沈毓愣了愣,问道:“娘的身体没事吧?”
苏成心情低沉的摇摇头,当兵后好几年才回一次家,无法在爹娘跟前尽孝挺难受的。
“爹说没事,现在已经好了,就是要养一段时间。”
沈毓和他做了几年的夫妻,见丈夫的神色自然明白他想什么,于是放下手中的碗筷走过去抱着丈夫无声地安慰他。
见丈夫情绪稳定了才问,“小妹,还没结过婚没有经验,要不干脆别麻烦他们了,我自己带也行的!”
前几年沈毓和苏成结婚的时候,回过一次苏家,对苏耀云印象深刻。苏家人重点培养的大学生,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和城里的娇小姐差不多。她担心苏耀云来了,她还要再照顾一个祖宗。
苏成也晓得自己的小妹是娇养大的,可能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想了会揉了揉太阳穴道:“票都买好了,就让她来吧,到时候不行再请个人来。”
沈毓闻言也不多说了,船到桥头自然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