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祁才商升官一事, 只是千秋宴中的一个小插曲,皇上下了旨,周围人恭贺几句, 此事就过去了,到底太后才是主角, 众人的眼神不会在一个无关紧要的官员身上停留太久。
心中情绪久久不能平静的,大约只有祁家人了。
祁黛遇看着眼前的好酒好菜, 有些食不下咽, 原身靠着救了皇后被封为婕妤,她又靠着救了大公主,晋升昭仪, 说起来也是救驾之功,晋位无可厚非。
可祁才商, 只是进献了一个好寿礼,就从一个从七品小官, 升到了从五品实权官员,直接超越旁人十多年的努力,可谓一步登天。
祁黛遇忍不住替祁才商捏一把汗,且不说如此幸运会不会招人嫉恨,她更担心的,记忆中那个不太靠谱的父亲,能不能胜任都水司员外郎这一官职。
尤其是用手机查阅了一下“都水清吏司”是管什么的之后, 祁黛遇更忧心了,工部钱袋子?便宜爹真不会中饱私囊吗……
祁黛遇立刻决定, 待会回去就写一封信, 告诫一番。她还想多活几十年……
“怎么不吃了?”边上的秦璱珠关心道。
这会还没有人把祁黛遇和祁才商联系起来,毕竟以前祁家实在不起眼。
“可是觉得有些冷了?大宴就是这样, 好好的菜端上来,偏偏一时半会儿吃不了,等能吃了,菜也冷了,如今到了夏日还好,我最怕的便是冬日,等到荤油也凝固,看着没有食欲。”
秦璱珠道:“要是能上火锅就好了,汤底一直煮着,怎么也不会冷。”
祁黛遇便笑:“火锅味重,不会在这样的大宴上出现的。”
“也是,”秦璱珠可惜,又转而笑道:“倒是京城,如今可流行吃锅子了,百味楼的生意好得不得了。”
她说的自然是百味楼火锅分店,早在一个月前便开了起来,特色牛油火锅、新奇的番茄火锅还有符合京城本地口味的涮羊肉锅,满足了各种人群的口味,食客络绎不绝。
如今不仅开启了堂食,还有那高门大户专门派小厮去店里购买火锅底料,拿回府中去煮。
“牛油也不是什么秘密,有心的吃个两回自己也能炒制,无非是火候的细微差别。倒是番茄锅,多亏了你取的这个名字,好些人没听说过,不知道其实就是六月柿,便是知道了也不敢确定那东西能吃。想来还能保密些时日。”
火锅底料不比菜方,很难保密,尤其对于川渝出身的厨子,本就会一些底料的炒制,多吃上几回百味楼的牛油火锅,自然能吃出里面的牛油,自己私下再实验几回,也能炒制出味道不错的底料。
秦璱珠对此心里有数,不期待能保管很久。
祁黛遇却道:“便是吃出来了又如何,牛油难得,舍得人更少。再者,如今百味楼名声显赫,人人都知道,就算以后有了其他商家,在人们心里,一样是百味楼的最正宗。百味楼每日的接客量有限,京城食客却那么多,便是别家抢去一些,也是不怕的。”
“是这个理。”秦璱珠赞同点头,“不过,你之前说的‘服务为上’,我觉得可行,还是想着试一试。”
祁黛遇不可置否,百味楼分店有她的股份呢,百味楼赚得越多,她得到也越多,她愿意操心。“给我些时日,我把具体的细则写出来交给你。”
“好。”
两人说说笑笑的,祁黛遇看向门口时,看到曹美人从殿外回来,脸上的表情似乎不怎么高兴。
祁黛遇眼神一闪,她没记错的话,她刚刚还看到安嫔也从殿外回来。
这个时间出去,多半是更衣。
一边和秦璱珠说话,祁黛遇一边分神查看一直在录制的录像。点击回放,果然,安嫔就在曹美人几分钟之前回来的。再往前拉进度,却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事。
一刻钟前,安嫔和曹美人是一起出去的。
而刚刚,两人却是一前一后回的。
祁黛遇不由看向安嫔,正好看到淑妃娘娘身边的鸣翠从安嫔背后走过。
殿中人多喧闹,若是旁人看见,不会想什么,毕竟那个角度,说是鸣翠去了其他地方只是经过安嫔也行,说是在安嫔那儿停留了一会也行。
祁黛遇直接回放录像,鸣翠果然是特意去找的安嫔,在蒲英耳边附身说了什么,蒲英又回了什么,鸣翠又返回淑妃那儿。转身那一刻被祁黛遇看到。
淑妃、安嫔、曹美人……
祁黛遇心中疑惑,曹美人和淑妃娘娘有联系吗?
正思考间,却见安嫔敏锐地看了过来。
祁黛遇心中一颤,人却镇定地对上安嫔的眼神,淡定地笑了笑。
安嫔没有多想,僵硬着脸点点头。
各种想法藏于心中,祁黛遇神色如常和秦璱珠继续交流。
而另一边,宁妃借口更衣,也离开了保和殿。
却是追上了自己的妹妹杨洛娘。
曾起鸣身为朝中重臣,自然也参加了此次千秋宴,杨洛娘身为其家眷,得以进宫。
刚进殿时,杨洛娘惊人的美貌引起了许多赞叹,而听到其乃宁妃之妹,更是各种美言。
科举刚刚结束,杨恒风光无限,曾起鸣又是朝中新贵,不少夫人对杨洛娘起了结交之心。因着以前甚少听说杨洛娘的消息,众夫人本来有些担心其人不好相处,哪知接触下来,却发现是极纯善的性子,有些不谙世事,却也文静乖巧,于是都愿意和她说话。
宁妃在上面远远看着杨洛娘被许多名门贵妇围着,有那心好的夫人还带着她认人结交,心中有些宽慰,甚至不由想道:世人多重利,大家见到父亲复用与曾起鸣的显贵,自然不会议论洛娘与曾起鸣之间的年龄差距,更不会嘲笑她乃是继室。
母亲实属多虑。
愧疚被抚平的宁妃让宫女阳雪悄悄去找杨洛娘,想邀她出去说会话,哪知杨洛娘却拒绝了。
宁妃纳闷,却无计可施,此时见杨洛娘出殿,猜到她要去更衣,连忙追了上来。
“洛娘!”
前方的身影一滞,转过身来,是一张清丽无双的脸。少女已然嫁人,褪去青涩,多了丝妇人的韵味,更显清媚。南国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不怪乎那些夫人都说曾起鸣好运道,取了位贵女,还是姿容如此出众的贵女。
连宁妃都被妹妹这张脸所惊艳。
宁妃嗔道:“我让阳雪唤你,你怎不同意?”
杨洛娘低着头:“宴上人多眼杂,洛娘不想给娘娘添麻烦。”
“与你说话怎会是麻烦?今日母亲没有来,我本担心你一个人会不适应人这么多的场合,看到有宁夫人带着你,我也算放心了。洛娘,这些日子,你过得怎么样?曾大人,对你可好?”宁妃说着,想去牵杨洛娘的手。
却被她躲开。
宁妃一愣,悻悻然收回手,蹙眉道:“洛娘?”
杨洛娘仍低着头:“都说今日的千秋宴是娘娘帮着皇后一起举办的,人人都说娘娘贤淑有德,可见娘娘心心念念的声名,如今都得到了,何须再与洛娘惺惺作态,娘娘不嫌累得慌吗?”
宁妃心中一颤,“洛娘,可是母亲对你说了什么?”杨洛娘这样的态度,她只能想到是杨夫人对她说了什么。“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还小……”
杨洛娘偏过头,打断她:“何须母亲多言。洛娘长大了,有自己的判断。”
正是对未来憧憬的年纪,却被告知要嫁给一个年纪都够当自己父亲的男人,而这一切,是自己的父亲和姐姐共同的决定。没有人知道,得知真相的那一天,杨洛娘有多绝望。
对宁妃,她怎能不怨?
宁妃辩解道:“还说不是小孩子。洛娘,父亲的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曾大人也就是年纪大些,但他深受皇上重视,只看今日那些夫人对你的态度便知。京城当众不知多少想将女儿嫁给他。”
“可愿意将女儿嫁给他的,不是卖女求荣,便只愿意将旁支的女儿或是家中不受重视的庶女嫁出去。可我呢,堂堂宰相嫡女,却只能与人当继室。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能嫁给谁,本就爹爹说了算,享受了丞相府多年的富贵,爹爹要把我嫁给曾起鸣,我也不敢有怨言。
“只是姐姐,你与爹爹求荣华可以,别连自己的心也骗过去。更不要骗我。”
“洛娘……”杨洛娘的话毫不留情面,将最后一块遮羞布也扯下来,宁妃脸上有些挂不住,“至少,曾大人对你还不错……”
“够了!”却不曾想,杨洛娘听了她这句话却突然崩溃,看向她的眼神里竟露出一丝恨意。
杨洛娘似乎极力压制着什么,“宴会还在继续,娘娘还是请回吧。”
她转身要走。
宁妃心中一慌,下意识去拉住她的手腕,却听杨洛娘痛呼一声,借着被她用力甩开,捂住胳膊避到一旁。
宁妃敏锐察觉到不对,“你的胳膊怎么了?”不由分说上前,掀开杨洛娘的袖子。
阳雪等人连忙围住。
而宁妃,看到杨洛娘手上一片片的青紫,明显旧伤上又添新痕,脑海中五雷轰顶,轰轰作响。
“这……”她不敢置信地抬头看杨洛娘,企图从其眼中看出否认。
杨洛娘却从她手中扯回自己胳膊,盖上袖子。
“宁妃娘娘,我的好姐姐。你可知道,曾起鸣的原配,是怎么死的?”
她惨然一笑,美似天仙,又恍若艳鬼。
“这便是,你为我挑的好亲事。”
第六十二章
与杨洛娘分开, 宁妃浑浑噩噩地往保和殿走。
在半路遇到从保和殿中出来的叶琼。
“请宁妃娘娘安。宁妃娘娘,您脸色看着不好,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叶琼关怀问道, 她面上有些忐忑,都说这位宁妃娘娘恪守规矩, 不爱交际,也不知是否会嫌弃她多管闲事。
宁妃心中有事, 被忽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 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可她实在笑不出来,又将笑收了回去, “本宫是有些不舒服,不过没什么大碍。叶美人可是要更衣?快些去吧。”
不等叶琼说话, 她越过叶琼往保和殿走。
“恭送宁妃娘娘。”叶琼行礼,垂下眼眸。
她其实从保和殿出来有一会儿了, 却意外撞见宁妃和人说话,好像还在争执,她不敢上前,退了回去。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又往这边走。
“小主?”宫女夏枝见她站着不动,疑问道。
叶琼看向她:“夏枝,待会回到保和殿, 你仔细看看,刚才和宁妃娘娘说话的人是谁?”
虽是匆匆一瞥, 也觉那女子容貌惊人, 宁妃为何会与其争吵呢?
夏枝:“是。”
保和殿的欢声笑语再美好,也有结束的时候。
太后春秋宴过, 天气也渐渐热起来,前往行宫避暑的行程提上日程。
昭国的避暑行宫建在离京城一百八十公里外的成州,那儿的行宫也被称为夏宫。
皇后拟好了随行的妃嫔名册,前往养心殿见皇上。
全福海远远看见了,立刻迎上前,“皇后娘娘吉祥!皇上今日召见了聂美人侍墨,聂美人正在殿里伺候着呢。”
这是提醒皇后养心殿里有人在。
皇后笑着点头:“聂美人才情出众,伴皇上左右红袖添香,也可解皇上处理政务的疲惫。”她已经与聂芷瑜接触过,对方亦是有心交好。皇后自然不会介意皇帝对聂芷瑜的宠爱。
进了殿,聂芷瑜见到皇后,识趣地找了个理由离开。
蒋渊与皇后一起到另一边的榻上坐下,全福海奉上茶水。
皇后笑道:“母后生辰时,聂美人献上的是自己所描的十二册孝子传,字迹隽永,稳重端庄、娟秀飘逸,有蔡琰之形。”
蒋渊赞同点头:“聂美人的确有一手好字,在宫中嫔妃中少见,也就宁妃能与之相比。”甚至不一定比得过,宁妃更善诗文。
说起来,后宫嫔妃几乎都有自己擅长的才艺……也不尽然,蒋渊莫名想起一人,那位惠昭仪倒是喜欢绘画,只是技术平平,画出来的东西也是不堪入目。也就只是在钻营美貌方面有些奇淫技巧罢了。
话说,他之前让全福海送去过几本画帖,让惠昭仪描摹,也不知她如今学得如何。
皇后不知蒋渊在想什么,见他对聂美人满意,心里也高兴,嘴上却还是尽了皇后应尽的责任:“皇上喜欢聂美人是她的福气,但皇上也别忘了,后宫还有其他嫔妃心中也记挂着皇上呢。”
如今后宫妃嫔也不少了,有的新人进宫后只侍奉过一次,便再也没得到皇上垂青,若是长久如此,只怕心中会生怨怼。
平衡后宫,劝诫皇上雨露均沾,也是皇后要做的事。不过皇后并无妒忌之情,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但皇后更知道自己最重视的是什么。皇上要宠爱后宫是无法更改的事,与其嫉妒不甘,不如做一个贤德的皇后。
更何况,皇后心知肚明,皇上虽然也宠爱其他妃嫔,但对她的情意也不少。
蒋渊闻言一笑,并没有给出答复。大多数情况下,他想去谁那都是凭自己的心情决定的,谁讨他喜欢,他就乐意去。如今后宫里最讨他喜欢的是聂美人,他就常召见聂美人,就这么简单。
“不是拿了单子?朕看看。”
蒋渊接过梅意奉上来的名册,扫了一遍,挑眉道:“玫婕妤和魏才人也在列?”
“两人的禁足时间也到了。臣妾想着,玫婕妤失子到底难过,此次去行宫也能散散心。至于魏才人,之前那件事认真计较起来也有几分无辜,如今既解了禁足,合宫都去,总不能将她一人留在宫里。”
皇后说的也有道理,蒋渊没有异议,“那就这样吧。”
等回到了坤宁宫,没了其他人,梅意才问出自己的疑惑之处,“娘娘想让玫婕妤去行宫散心,何必要将那魏才人也带上?”那朝蓉可是淑妃的人,带去行宫岂不是给她获得圣宠的机会。
皇后淡淡道:“谁说本宫的目的是为了带玫婕妤去散心?魏才人若是不去,玫婕妤又何来的机会?”
梅意心中一惊,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她跟在皇后身边数年,很是了解皇后性格,很快便反应过来,皇后这是……要放弃玫婕妤了。
以玫婕妤的性格,骄傲自满睚眦必报,小产之事肯定不会怪自己,只会将责任脱卸到他人身上,而魏才人,就是那个最合适的对象。
如若是这样,那玫婕妤,只怕不会放过魏才人。
皇后眼中浮现一抹冷情的笑意,淑妃与曹美人暗中勾结,以为她没有发现。可承乾宫里,却有她安插的人,时隔多日,总算让她发现了些端倪。
曹美人那日的异常,淑妃与曹美人间的联系,对于玫婕妤小产一事,皇后心中疑惑更深,只是尚未掌握证据,不好轻举妄动。
玫婕妤小产一事,不仅暴露了此人无知冲动的劣势,也让皇上生出对玫婕妤的不喜,权衡之下,皇后毫不犹豫下定决心摒弃玫婕妤。反正现在已经笼络了聂美人,玫婕妤也没那么重要了。
不过,在那之前,玫婕妤还有最后一点用处。
对付淑妃一派的朝蓉。
如今所有人都觉得朝蓉不被皇上所喜,但皇后基于对蒋渊喜好的了解,认为只要给朝蓉机会,朝蓉亦有出头之日。就像是当初的玫婕妤一样,也是有过圣眷浓厚之时的。
“可惜。如果将这两人都留在宫里,想必事情会更简单。只是玫婕妤那个性子,太不好掌控,本宫担心她做得过火,倒添了倒忙。只好将两人都带去行宫,有什么事也好及时插手。”皇后只是想打压朝蓉一番,可不是要让她真的出事。
妃嫔失事,就是她这个皇后的失职了。
衍庆居里,祁黛遇犯了难。
去行宫避暑的旨意已经下来了,众妃嫔可以开始着手收拾行李。
此去行宫,少说也得两个月,要带的东西可不少。带去行宫的宫人,也比之前去围场时多了名额。
祁黛遇这个昭仪,可以带四名宫女,两个太监,剩下的人就留在宫里守家。
太监这边没什么选的,小李子和小橙子都带上,新来的两个小太监留守就行。
主要是宫女这边,祁黛遇有些犹豫。
前些日子内务府拨来两个太监两个宫女补上她升昭仪的缺口,祁黛遇给取了名字,小太监分别叫小柚子、小柿子;两个宫女叫冬枣和枇杷。顺带的把小镯儿和小环儿也给改成了衍庆居风格的名字,小镯儿叫桑葚,小环儿叫荔枝。
两个小丫头可开心了,似乎觉得改名后更有归属感。
冬枣和枇杷来后,就接手了桑葚、荔枝洒扫的活计。
而对于桑葚和荔枝,祁黛遇却是知道,石榴、葡萄两人有意培养二人,最近常常带着二人一起做活。祁黛遇问过葡萄,葡萄的回答是这样的。
“主子如今已是昭仪,再往上便是嫔位了。嫔位娘娘身边有四个大宫女的名额,左不过另外两个要在苹果、香梨、莲雾、红桃四个人中挑选,主子也该思量些了。”
“奴婢和石榴已有二十岁,再过几年就得出宫了,而桑葚和荔枝如今不到十三岁,奴婢和石榴看顾着多教些,主子日后也不至于无人可用。”宫中规矩是宫女二十五岁便得放出宫去,除非另有恩赐允许留宫。
祁黛遇没想过要石榴和葡萄陪她一辈子,也不愿意。
在宫里伺候过娘娘的大宫女,出宫后找个富商或是小官小吏当正头夫人不难,也能过得有滋有味,总比一辈子在宫里伺候人要好。
葡萄的提醒,也让祁黛遇记下此事。
“去行宫两个月,我身边离不得石榴和葡萄,再带上香梨和红桃,此次就让苹果与莲雾留在宫里吧,你们二人稳重,我也放心。衍庆居,就交给你们了。”
这就是要培养苹果和莲雾的意思。
两人尚不知祁黛遇深意,苹果还有些担心:“奴婢不去,主子平日梳头上妆……”
“无妨,这些她们几个也不是全然不会,只是不比你手艺好罢了。行宫的规矩不如宫里森严,也不需像在宫里一样庄重。”
“……奴婢知道了。主子放心,奴婢和莲雾一定看好衍庆居!”
莲雾也跟着附和。
去行宫的人选定好了,接下来就是收拾行李。
各式各样的东西收拾了三天,足足十多个箱子,石榴还觉得不够,还有许多想带的东西。
就连那副麻将,也给带上了。
六月二十二,天蒙蒙亮,皇城大门打开,一辆辆马车如长龙一般行驶出去。
从京城前往夏宫,路上大约需要六天,这六天,皇上、太后以及众妃嫔都得在马车上度过。
祁黛遇的马车相比之前婕妤位分时规格有所提高,她又有手机在手,刷刷剧、看看小说,马车上的这几日倒不算太难熬。
有一日秦璱珠无聊到她车上来闲聊,祁黛遇便提议一起打麻将。只是还差两个人,秦璱珠便请了聂芷瑜和叶琼过来。
一开始三人都不太熟练,祁黛遇教过几次,逐一上手。
而秦璱珠不愧是经商小能手,且自带新手保护期,领悟规则后,竟然逐渐占了上风,祁黛遇不得不打起精神认真对待。
聂芷瑜和叶琼也不是傻的,她们不像石榴等宫人那般局促,想赢也不敢赢。手里也有钱,劲儿上来后,谁也不肯让谁。
几人打得热火朝天,不知不觉中,难熬的一人就这么过去了。
第六十三章
马车上的后面几天, 在麻将的支配下,似乎一下子就过去了。
车队到达夏宫。
祁黛遇被分到的住处名为“上下天光”,是一座两层的楼宇, 紧邻碧清湖畔。最妙的是,还自带一间小厨房, 不过不能做热食,平日里烧烧水, 做做茶饮、点心倒是没问题。
这儿已经有些夏宫的宫人等候着了, 见了祁黛遇立刻行礼。
“请惠昭仪安!”
祁黛遇让人起来,为首的宫人立刻殷勤地帮忙运送行李。石榴等人跟着进去收拾,她们得用最快的速度铺好床, 将常用的物件摆出来。
祁黛遇到处看了看,这“上下天光”楼上楼下都有三间, 楼下的三间她直接用作书房—正厅—寝室,楼上的三间格局有所不同, 最左边是一个露台,站在露台上可以遥望碧清湖的景色。
露台之上,还有个亭子,亭子里放置了一张贵妃榻,晚上躺在上面赏月也是极佳。
“到时候让小橙子再扎一个秋千。”祁黛遇出主意,“再搬上几盆花放在角落里,露天烧烤也不错。”
她自己给自己安排了个日程。
逛完了“上下天光”, 祁黛遇带着红桃,又到附近走了走, 发现隔得不远是处名为“平安院”的庭院, 一打听,却是冯才人冯绮的住处。
祁黛遇与这位冯才人不太熟悉, 每次请安的时候,这位冯才人都不说话,也不曾见她与旁人打交道,看着性格很是沉闷。
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喜欢别人冒然打扰,祁黛遇没有继续向前,而是转道往碧清湖边走去。
在湖边欣赏够了风光,这才往回走。
在夏宫的日子无疑比在皇宫轻松,皇后娘娘更是直接免去了请安,众人更加悠闲。
进入七月,气温越来越高,夏宫里也用上了冰。
说来有趣,这冰窖正是都水司下辖的机构,祁才商上任都水司员外郎的第一件事,就是为自家闺女牟足了福利,每日送到“上下天光”来的冰相当充足,甚至都用不完。
祁黛遇便将多的冰做成了各种冰食。
如今的冰食其实很常见,各种冰沙、甚至冰激凌都有。
坊间常见的是“冰饮子”、“蜜冰沙”,还有“酥山”,也就是冰激凌。
祁黛遇吃了几回,觉得不比现代的差。
这冰食上,她没有什么更有新意的东西,也就是丰富一下口味,捣鼓出了什么芒果味的、西瓜酸奶味的冰沙。
再就是冰奶茶了。
在夏天,没有什么比一块冰西瓜加上一杯冰奶茶更解暑的东西了。甚至不需要去膳房,在“上下天光”的小厨房里就能做出来。
于是,多肉葡萄、暗夜玫瑰、茉莉奶绿、桃桃乌龙……在祁黛遇的言语指导下,红桃都复刻了出来。这下祁黛遇可以光明正大地喝奶茶,再不用偷偷摸摸点外卖了。
做出来的奶茶祁黛遇一个人自然是喝不完的,给皇后送了些去,给她最近的麻将搭子送了些去,剩下的,就留给石榴她们喝。
而为了做这些奶茶,祁黛遇每日的水果份例用得一干二净,甚至还得花银子再去换。
但为了这口喝的,她也舍得花这笔银子。
结果,她就乐极生悲了。
祁黛遇忘了自己这具身体底子弱,根本经不起她放肆吃冰,忘形几日,人就病倒了。
夏日生病最是难受,石榴直接将屋内的冰撤下大半,冰鉴中只留了薄薄的一层,不过驱散些许热气。石榴还语重心长劝诫:“主子哪怕受些热,也比再着凉得好。”
祁黛遇无奈,但也知道轻重,不再用冰,只是不出门时,只穿一件最轻薄的衫子,倒也能够忍耐。
而就在她病刚养好的时候,“上下天光”迎来了一位重量级人物,太后娘娘身边的赵嬷嬷。
祁黛遇紧急换了衣服见人。
“前些天贪凉生了场病,如今身上才好些,难免形容潦草,嬷嬷莫要见怪。”祁黛遇解释道。
赵嬷嬷是个和蔼的人,“惠昭仪不必惊慌,奴婢前来是奉太后之命请昭仪去一趟翠松苑。”
太后要见她?祁黛遇有些莫名,低声问道:“嬷嬷可知太后娘娘为何要见嫔妾?”
赵嬷嬷笑道:“昭仪可还记得太后千岁时您送的寿礼?这几日太后娘娘让宫人们整理嫔妃们送的寿礼,发现了您送的东西,觉得新奇,便招了奴婢几个陪着玩了一会子,只是奴婢等人年纪大了,您虽然留下了玩法规则,但还是有些地方不太清楚。”
“太后娘娘就让奴婢来请您过去一趟,亲身示范一遭。”
祁黛遇:“……”
敢情是叫她过去打麻将的。
赵嬷嬷还贴心道:“太后娘娘还让人去请了皇后娘娘、淑妃娘娘。”
祁黛遇:“……”
好家伙,她还得和后宫三尊大佬一起打麻将。
一个时辰后,祁黛遇坐在翠松苑殿内,有些发愣。
她穿越至今,从没想过会经历这样的场面。
她的对面,坐着的是太后,右手边坐着的是皇后,左手边坐着的淑妃。
能与这三人同坐一桌,可能对很多人来说是莫大的殊荣,然而,祁黛遇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只见面前这三人面容严肃,眉毛紧蹙,精神紧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祁黛遇。
——她们在等着她出牌。
“八万。”祁黛遇深呼吸一口气,丢出这一张牌。
下一刻,三人异口同声:“胡了!”
太后呵呵笑:“惠昭仪,你这可是输三家呀!”
淑妃将牌一推,“这麻将也没那么难嘛,打了几圈,大家就都会了。”
皇后笑吟吟地,“惠昭仪银子可还够,不够的话本宫拿些给你。”
说是这么说,皇后娘娘的手却毫不客气地接过祁黛遇递过去的碎银子。
“嫔妾一开始就说过自己实力一般,这不,才几圈呀,这输家就换成了嫔妾。”祁黛遇擦了擦额头的汗,如何输牌,还得输得三家都高兴,实在是个技术活。
她从没觉得打麻将这么累过。
累到她甚至想,要是现在有个人能拯救她就好了。
也许是这股想法太强烈,祁黛遇真的听到了一道天籁之音。
“这么热闹,这是在做什么?”
祁黛遇惊喜回头,能拯救她的人来了!是皇帝!
蒋渊原是听全福海说,太后将皇后、淑妃还有惠昭仪都请去了翠松苑,有些好奇太后想做什么,处理完政务便过来看看。
刚走到翠松苑门口,就听见了里面传来的欢笑声。
尤其是母后的,那笑声中的畅快毫不作假。
蒋渊惊奇不已,他很难想象太后、皇后、淑妃三人在一起能这么和谐。
怀着强烈的好奇,蒋渊走进了殿内,刚说完一句话,就撞进了一双充满惊喜的、欢欣的、热情的眼睛里。
蒋渊脚步不由一顿,心也漏跳半拍。
他转了一圈手中的碧玺手串,眼神扫过祁黛遇,落到桌上,“母后这是在做什么?”
说话间,人已经走到祁黛遇身后,挥手阻止了几人行礼。
太后看见皇帝来也高兴,指着祁黛遇道:“惠昭仪送来的麻将,哀家觉得有趣,就叫了皇后她们作陪。”
“惠昭仪送的?”蒋渊的眼神顺利落到祁黛遇脸上,“能让太后高兴,还算有心。”
许久未见她,不知是不是错觉,怎么感觉又瘦了?
一旁的淑妃眼睛一眯,娇笑道;“陛下,臣妾觉得,这麻将简单得很,不过用来打发时间确实不错,最重要的是,能边玩边和太后娘娘说说话,也算是彩衣娱亲了。陛下,您要不要也来试试?”
“朕来?”蒋渊有些犹豫。
他知道叶子牌等物什,宗室里也流行过□□、斗蛐蛐等活动,他受到先皇教导,觉得这等活动玩物丧志,从来不碰。
皇后知道他的顾忌,轻声道:“陛下,您整日处理政务,也要注意劳逸结合。臣妾倒是觉得,这麻将看似轻松,实则内涵深刻,只算术一道便能锻炼脑力,更有博弈、心性等挑战,并非只有玩乐之用。”
蒋渊挑眉,皇后对这麻将的评价这么高?
“皇后都这么说了,那朕就试上一试。如淑妃所言,就当为母后彩衣娱亲。”
太后笑容更深,“皇帝有心了。”
祁黛遇可谓等候多时,几乎不用人说就让出了自己的位置,“陛下就坐嫔妾这儿吧。几位娘娘太厉害,嫔妾比不过,就不献丑了。”
她以为自己可以功成身退,去外面松口气,谁知却听蒋渊道,“嗯,那你就坐在朕旁边吧。朕还不会,你教教朕。”
祁黛遇:“……”
全福海这个眼疾手快的,已经搬了张凳子放在蒋渊边上。
四人都已坐好,就等着她了,祁黛遇只好坐下,凳子离蒋渊近,她往下坐时,衣裙不可避免地擦过蒋渊的手。
摩擦的触感让蒋渊心中微痒,尤其是女子坐下后,那隐隐约约传来的淡淡香气。
那香气,好像只有惠昭仪独有。
手中的碧玺手串蓦然有些烫。
蒋渊将碧玺串丢给祁黛遇,祁黛遇下意识接过。
“帮朕拿着。”他要搓牌起牌。
祁黛遇看着碧玺串,颗颗莹润,入手微凉。她把碧玺串当佛珠数着玩,偶尔小声向蒋渊介绍规则。
作为一国之君,蒋渊领悟能力极强,一圈不到就弄懂了所有的规则,祁黛遇很快没了用武之地,只能安静地看着四人“厮杀”。
真的是“厮杀”,麻将桌成了战场,四位将军绞尽脑汁,谁也不肯让谁,几分钟就能结束一场战局,败者在下一句就能追回劣势。
胶着的局势,看得祁黛遇目瞪口呆。
她有些恍惚,这个麻将,和前几天她和秦璱珠三人打的,是一个麻将吗?
第六十四章
蒋渊到底自制力强。虽觉得麻将颇有趣味, 却也没有放纵自己。玩了一个时辰后,便不再继续。
太后年岁大了,玩了一下午, 精神也有些不济,索性散了局, 却留皇帝和几人在翠松苑用晚膳。
既然是陪太后解闷,自然也要陪尽兴, 蒋渊当即同意。
在偏厅摆了膳, 祁黛遇和淑妃站在一边,看皇后为太后布膳,不过夹了两筷子, 太后和善笑道:“好了,正经吃饭, 何须用你做这些,快坐下吧。淑妃, 惠昭仪,你们也坐。”
太后赐了座,祁黛遇依着规矩坐下。
在这几个人面前吃饭压力不是一般的大,她便跟着皇后学,见皇后动筷子,她才动。
皇后放下筷子听太后说话,她也放下筷子微笑着听太后说话。
这一幕被蒋渊尽收眼底, 就觉得祁黛遇好笑。这人总是惯会做样子。以前装出一爱慕他的样子,如今又学着皇后装出一副恭谨样子。
想到祁黛遇曾经的装模作样, 蒋渊又收回了笑意。
这几个月, 蒋渊没有召幸祁黛遇,除了上一次为了商铺一事去了趟衍庆居, 已有许久没有关心这人的近况。
对蒋渊而言,最初得知祁黛遇的欺骗,他很是愤怒,甚至做出了些幼稚的事仿佛这样就能维护自己身为九武至尊的尊严。
然而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不过一介女子,有何价值牵动他的心绪?
尤其是新妃入宫,比祁黛遇好的也不是没有,他何须在意一个小小昭仪?
果然,温柔娴雅的聂芷瑜出现了,这样一位精通琴棋书画,心思敏锐如解语花般的女子,在蒋渊想放松时,给他带去很多欢愉轻松。
蒋渊很快将祁黛遇忘在脑后。
也许时间再久一点,蒋渊连祁黛遇这个人长什么样能都忘记。
可今天,蒋渊又在翠松苑遇上了祁黛遇。
打麻将时,女子拨弄着碧玺串的小动作、出神时略显呆滞的双眼、拨至耳后的一小缕俏皮的头发、腰带勒得盈盈一握的腰……
女子自己都没有发现,因两人挨得近,她的披帛落在了他腿上。
蒋渊数次想捡起,却又按耐住。
蒋渊眸色微暗,他意识到了一件不太妙的事。惠昭仪,似乎很轻易就能挑起他的情|欲。
这种感觉,在数月疏离后再见,竟然更强烈了。
祁黛遇丝毫不知皇帝陛下在想什么,她隐晦小心地观察着,不让自己出错。
却见皇后突然眉心一皱,似乎极为难受,将喉间食物咽了下去,下一刻,表情却更加怪异。
“咳咳。”皇后实在忍不住,咳了两声。
太后关心道:“皇后怎么了?可是呛到了?快给皇后倒杯茶。”
茶很快送上,皇后浅浅抿了一口,下一秒却忍不住呕吐,立刻用帕子捂住嘴。
“臣妾失礼……”
皇后这般模样,让太后、皇帝、淑妃皆是一愣,祁黛遇思维慢上一步,但也很快意识到什么,睁大了眼睛。
接着就听太后语气欣喜,“今日菜里有一道醋鱼,皇后,莫非你……”视线紧紧盯着皇后的肚子。
皇后生育了大公主,自然也意识到了什么,只是这感觉来得突然,她毫无准备,不敢确定。
“臣妾也不确定。”
她在心里算了算日子,的确有可能,只是还没到她这个月换洗的日子,她也没有把握。
蒋渊早已一脸喜色,吩咐全福海:“去,把夏医令请来!”
他道:“有没有,太医把脉便知。”但面上的表情却是一副皇后肯定有了的样子。
许是太过突然,淑妃也没有做好准备接收这一信息,语气有些没控制住,酸溜溜道:“是啊,还是得等太医来看看。”
手中的帕子攥得紧紧的。
殿中的人紧张又期待地等着太医的到来。紧张或许是一样的,至于期待就各有不同了。
很快,夏医令来了,把完脉,迎着几人的注视开口:“皇后娘娘的确有了身孕,尚不足一月,脉象还有些浅。”
他是太医令,医术高超,虽然月份尚浅,却也有十足的把握。
“太好了!皇后有喜,乃国之大喜!”太后开怀大笑。
蒋渊亦是满脸笑容,“全福海 ,传朕旨意,皇后有喜,阖宫上下加赏一月例银,坤宁宫宫上下加赏三月例银!”
如此大的手笔,可见他心中欢喜。
中宫有喜,的确是大事一件。
祁黛遇等人立即行礼:“谢陛下荣恩!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
就连淑妃,无论心中如何想的,此时也得做出一副高兴的模样。
皇后笑着道:“都起来了吧。”
她感慨万千,自生完大公主后,已有数年不曾有过消息,虽然自信身体无碍,但皇后偶尔也会感慨缘分未到。
淑妃生下大皇子,承恩伯数次进献生子秘方,皇后虽然都没用,但多少也被迫添了些压力。
如今再次有孕,自是欢喜无限。
皇后有孕了!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夏宫。
且不提其他人如何想的,只说淑妃刚回到住的蕊珠宫,就让点翠把安嫔叫来。
安嫔正带着二公主在外面游玩,突然被传召,只好带着二公主一起到了蕊珠宫。
“你把她带来做什么?”淑妃心中焦急,语气就不太好,嫌二公主在,有些话不好说。
二公主已经是能听懂话的年纪,感受到淑妃话中不喜,立刻红了眼眶,往安嫔怀里躲。
安嫔轻抚女儿的背,“娘娘传唤得匆忙,嫔妾总不能丢下二公主。娘娘心里急,也不必把气撒在公主身上。”
她虽然跟随淑妃,但嘴上却没怂过,有时候连淑妃都敢怼。
淑妃自知失言,对着二公主挤出一个笑:“本宫让点翠带二公主去找弟弟玩好不好?”
二公主乖巧点头:“好。”
见点翠将二公主带出去了,淑妃甩了手中帕子,正巧甩到安嫔脸上。
“本宫能不急吗?皇后有了身孕!玫婕妤那边刚消停,坤宁宫又闹出了动静,就不能让本宫安心些日子吗?”
安嫔淡定将帕子折好:“没道理全天下的好事都让娘娘给占了去。娘娘已经生下大皇子,福泽深厚,总不能不叫其他人怀孕吧?”
“谁都能怀孕,皇后不行!也就是当初皇后生下的是个公主,否则本宫的皓儿何能占一个‘长’字?”
“可如今皇后又有了身孕,若生下皇子,便是中宫嫡子……”
淑妃咬牙切齿,“你说本宫如何不急?”
“急又有何用?”安嫔反问。
“自然是……”
安嫔打断淑妃未说完的话,“那可是皇后!不是蠢笨的玫婕妤。且不谈坤宁宫牢固得如同铁桶一般,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只说元帅府就不是好惹的。”
安嫔没有说承恩伯府,而是说的元帅府。
姜老元帅镇守边疆,其元帅府的势力,可都是在皇后手里。
玫婕妤那么好设计,除了她蠢以外,也因为她身后无人,手中没有势力可用,便是小产了也什么都查不出来,只能自认倒霉。
可皇后不一样。
若是皇后意外小产,只怕元帅府能把京城翻个底朝天。
“而且,皇上势必很看重皇后娘娘这一胎,若是皇后有什么闪失,您觉得皇上会轻易放过?”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真惹恼了皇上,皇上便是查找不出凶手,大可将整个皇宫的人换一遍,那时动手的人可真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了。
淑妃脸色铁青:“你的意思是,就这么看着皇后把孩子生下来?本宫不允许!”
她的皓儿才一岁,若皇后生下皇子,两人年纪相差也就两岁,根本影响不了中宫嫡子的优势。
淑妃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况出现。
安嫔担心她钻牛角尖连累自己,劝解道:“那位才刚有身孕,距离生下来还有好几个月呢。而且,这一胎是男是女尚不可知,若又是个公主呢?”
“要嫔妾说,娘娘实在无需这么紧张,那位便真是生了个皇子又如何,从襁褓婴儿到能说会走,也有几年的功夫。总会有机会的。”
“越是急切,破绽越多。徐徐图之,方为上计。”
安嫔是真不想对皇后下手,风险太大。淑妃行事无忌,她却奉行明哲保身。此时只能先稳住淑妃。
好在,淑妃不是真的昏了头脑,她缓缓坐了下来。
“你说得对,能不能生下来还不一定,生下来后能不能养成也不一定。本宫不能急。”
玫婕妤刚刚小产,若是皇后也出了事,依着皇上的性子肯定会彻查,保不齐连之前的事也会被翻出来。
她不能急,慢慢的,总会有机会的。
而夏宫的另一边,玫婕妤也听闻了皇后有孕的消息。
若是祁黛遇在场,肯定会惊讶玫婕妤如今的模样和当初在她面前嚣张时的模样判若两人。
那暗黄沉郁的脸,竟然丝毫看不出往日的娇媚妍丽。
“皇后娘娘,怀孕了?”
芦荟:“消息是从翠松苑传出的,说是皇后娘娘陪着太后用膳,闻着醋鱼的味道觉着恶心,便请了夏医令,夏医令说,皇后娘娘这胎尚不足一个月。皇后娘娘自己也不知道呢。”
当时在场的人多,消息根本瞒不住。
玫婕妤失神地捂住自己的肚子,“皇后娘娘怀孕了,真好。”
她本来,也有当娘的机会的。
芦荟见她又露出难过的神色,找话转移她的注意力。“主子,皇后娘娘有喜事,您是不是要去贺喜一番?之前皇后娘娘对您那般好,这次还特地求陛下带您一起来了夏宫避暑……”
“你说得对!”
玫婕妤的眼神突然凌厉,“皇后娘娘对我有恩,如今有了喜事,我也该送上一份大礼才对。”
第六十五章
皇后怀这一胎的反应很大, 恶心晕眩的孕期反应十分严重。
祁黛遇等皇后一派的人,自然要前去关心探望。
这一天,祁黛遇到了皇后住的安澜园。
聂芷瑜也在, 两人陪着皇后说了会话,表达了关怀的心意, 正要离开,就见竹意匆匆忙忙走进来。
也没避着两人, 竹意道:“皇后娘娘, 玫婕妤与魏才人在万福湖发生争执,魏才人失足掉进了湖里。”
祁黛遇与聂芷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讶与怀疑。
“失足”?恐怕没那么简单。
皇后急问:“那魏才人如何?可有人去救了?”
竹意回复道:“事发之时, 夏宫花房的宫人正在附近除草,有一姑姑会凫水, 第一时间救下了魏才人。只是魏才人受了惊,吵着说是玫婕妤推她入湖, 想杀了她。”
“淑妃娘娘所在的‘悬壶镜’离万福湖近,听到消息第一时间便赶了过去,听了魏才人所言,淑妃已经将玫婕妤拿下了。”
夏宫有两大湖,一个碧波湖,一个稍小一些的万福湖。
安澜园所在的位置在两个湖中间区域,悬壶镜则在万福湖西侧, 淑妃就住在悬壶镜中的蕊珠宫。
而玫婕妤和魏才人起争执的地方在万福湖西边,淑妃得知消息的速度要比皇后快一些。
魏才人是淑妃的人, 玫婕妤相当于直接将把柄送到淑妃手上, 淑妃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身为妃位, 虽无协理六宫之权,可教训犯错嫔妃,并不违反规矩。
竹意有些担忧地看着皇后。
以玫婕妤的性子,做出冲动行为不是不可能,淑妃如此干脆拿下玫婕妤,定是在那里掌握了有力证据,皇后娘娘便是赶过去,也保不下玫婕妤,反倒落了淑妃下风。
大庭广众之下谋害妃嫔,此罪定下,谁都救不了玫婕妤。
可不去,谁都知道玫婕妤是皇后娘娘的人,若是不管不顾,未免显得凉薄。
皇后娘娘要怎么办?
“简直是胡闹!”只见皇后怒极,一拍桌子,“玫婕妤便是心中有怨,也不该如此行事无忌。竹意,走,去看看……”话音未落,身子晃了晃。
却是盛怒之下即将晕眩的模样。
“娘娘!”竹意快步扶住。
祁黛遇立刻上前,“皇后娘娘,您可千万不能动气。”她扶着皇后坐下。
聂芷瑜也道:“娘娘,您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保重身体要紧。此事若引得您有了好歹,玫婕妤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的。”
皇后却摇头,“本宫不能不管玫婕妤……”
“皇后娘娘!”竹意直接跪下,“您怀着小主子本就难受,太医也说了,您得好好休息不可烦心劳神。若是陛下知道了,肯定也不会同意您过去的。”
皇后顿时为难,犹豫地看向祁黛遇,“这样,惠昭仪、聂美人,你们二人拿着坤宁宫的腰牌前去万福湖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若玫婕妤是被冤枉的,定要护住她。若……也不许淑妃私自动刑,本宫自会将情况禀明陛下。”
说着便让竹意去取腰牌,竟是一块黄色凤牌,持腰牌者如皇后亲至,可代皇后发号施令。
祁黛遇看着竹意递过来的凤牌,有些棘手,她怎么也没想到,皇后竟然会让她和聂芷瑜过去,偏偏她位分还比聂芷瑜高,只能由她拿着这块凤牌。
推辞是万万不能的,一时间她也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只好接过,“嫔妾明白。”
待两人走后,不适的皇后渐渐恢复了平静,一旁的竹意也不吃惊。作为整日贴身照顾皇后的人,她刚刚已经看出来,皇后是装作盛怒晕眩的模样,并且故意配合。
只是竹意还有些担忧:“娘娘,您让惠昭仪和聂美人去,她们能应付得过来吗?”
皇后淡淡道:“她们自会领悟本宫的意思。本宫如今有了身孕,精力有限,也需要一个人协助本宫。”
她对祁黛遇怜爱,对聂芷瑜欣赏,早想着培养二人。
只是皇后一度头疼祁黛遇安于现状,不争不抢。
“可是,惠昭仪……”竹意也想到了祁黛遇平日里的表现,这位怎么也不像能独当一面的样子。
皇后轻拍着胸口:“玫婕妤小产时,她被牵扯进去,本宫当时还担心她应付不了,可最后不也安然无恙?可见,她不是没有能力,只是性情惫懒。”
“本宫到底还是想再给她一个机会。”
相比聂芷瑜,她还是要更信任祁黛遇一些。
竹意若有所思:“但愿惠昭仪不负娘娘苦心。那,玫婕妤……”
皇后镇定道:“无论她是冲动行事还是受人挑拨,她的下场已经注定了。”
她亲自过去,改变不了玫婕妤的结局,还给了淑妃得意的机会,皇后不想看到这样的场景,所以让祁黛遇和聂芷瑜代替她去,算是一种缓冲。
也是在告诉所有人,即便身体不适没有亲自到场,她也在尽力维护玫婕妤。如此,方能全了名声。
拧了拧眉,想到这几年里,玫婕妤仗着宠爱虽然惹出过不少事,但对她也算忠心,皇后叹了声气。
“罢了,竹意,随本宫去见见陛下吧。”
她到底,还是心软了。
离开安澜园,祁黛遇和聂芷瑜乘小轿往万福湖去。
一路上,祁黛遇暗暗琢磨着,皇后如今对玫婕妤,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是要保?还是要放弃?
这决定了她们到底是去走个过场,还是力保玫婕妤。
“姐姐可是在想,待会如何面对淑妃娘娘?”就在这时,聂芷瑜突然出声道,有牌友之谊,两人关系还不错。
祁黛遇没有否认,“淑妃娘娘张扬,却不会无故针对,定是已经拿准了玫婕妤的错处,许是物证,许是人证。玫婕妤多半是……废了。”
祁黛遇不理解玫婕妤搞出这一出是要做什么,便是觉得是魏才人害得她小产,想要报复,却选择用推人下水这样简单粗暴的方法。
在大白天,人来人往的万福湖边上。
这个方法也不是说不行,可要是想一命换一命,那玫婕妤就应该抱着朝蓉一起跳下水,死也不松手,不给他人救命的机会。
可现在,朝蓉被救上来了安然无恙,玫婕妤自己却要祸到临头,这是图什么?
“只是,我现在也不确定,要用何种态度。”那枚黄色的凤牌就在她手中。
凤牌出手,如皇后亲至,若不想与淑妃周旋,祁黛遇完全可以强硬地带走苗婕妤,这样便能拖更多时间,方便皇后想办法救人。
聂芷瑜轻声道:“姐姐,皇后娘娘不是已经选择让你我前去了吗?”
祁黛遇一怔,很快明白聂芷瑜话里的意思。
皇后不亲自过去,已经说明了态度。
皇后放弃了玫婕妤,却要维护身为皇后的威严。
万福湖畔,逸风亭内,玫婕妤浑身湿透,跪在亭子中央。而她的对面,淑妃施施然坐着,仿佛正欣赏着玫婕妤此时的狼狈。
朝蓉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坐在淑妃身边,愤恨地盯着玫婕妤。
祁黛遇和聂芷瑜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祁黛遇下意识皱眉,夏日衣物本就轻薄,玫婕妤浑身湿透,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曲线暴露。淑妃并未屏退宫人,在如此多的人面前这般狼狈,无异于对玫婕妤的一种凌辱。
她回过头朝石榴使了个眼神,石榴会意,朝外走去。
祁黛遇向淑妃行礼,禀明自己代皇后前来询问此事后,便道:“嫔妾听闻是魏才人落了水,怎的玫婕妤浑身湿透了?”
淑妃压根没起身,仍半靠在椅子上,玩味笑道:“玫婕妤胆大妄为,竟敢将魏才人推入湖水之中,此等蛇蝎心肠,本宫自然不能容忍,便让她也尝一尝这浑身湿冷的滋味。怎么,惠昭仪有意见?”
淑妃觉得可惜,皇后竟然没有亲自过来,否则皇后看到玫婕妤此时的模样,说不定就动了胎气呢。
祁黛遇抿唇:“玫婕妤是否推魏才人落水一事还有待查证,淑妃娘娘怎可如此折辱玫婕妤?”
朝蓉被救起来后,立刻被披上衣服掩盖身体,随即被护送至蕊珠宫换了衣服。
可玫婕妤浇透全身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直跪着,侮辱人也不带这样的。
“查证?”淑妃嗤笑道,“鸣翠,将人带上来。”
却见鸣翠领着一人上前,却是玫婕妤身边伺候的栀子。
“魏才人落水,说是玫婕妤推的她。本宫一开始也不相信,可玫婕妤身边的这个婢女却站出来作证,亲眼看见玫婕妤推了魏才人。难不成,是这婢女故意陷害玫婕妤?”
“又或是,魏才人和玫婕妤身边的宫女勾结,自己跳下湖里,诬陷玫婕妤?”
没人会相信这样的事,毕竟谁也无法保证掉进湖里会不会真的出事,风险太大。
祁黛遇哑然。
没想到淑妃掌握的人证竟然是玫婕妤自己的宫女。
她看向一言不发的玫婕妤,“玫婕妤,你可有什么话说?”
玫婕妤脸色灰白,眼神失焦,不知在想什么,并未回答祁黛遇的话。
祁黛遇直觉不对劲,玫婕妤的状态,好像出了问题。
就在这时,石榴捧着一件外衣走了过来,这是她刚刚去附近宫殿找宫女借的
祁黛遇接过衣裳,想去为玫婕妤披上,却被鸣翠拦住。
“惠昭仪,玫婕妤违反宫规、谋害嫔妃,乃戴罪之身,你莫非要与她合污?”淑妃凉凉道。
“淑妃娘娘,玫婕妤的事自有陛下和皇后娘娘处理,在结论未定之前,玫婕妤始终是皇上的妃嫔,您如此折辱,可把陛下放在眼里?”祁黛遇反唇相讥
她手中有锁儿这个底牌在,倒没以前那么怕淑妃了。
更重要的是,她也不忍看见玫婕妤这个样子。
淑妃没想到祁黛遇竟敢与她争辩,顿觉脸面挂不住,“本宫若非不许呢?”
她就是故意折辱玫婕妤的。
在以前,皇上最宠爱的便是她与玫婕妤,因着两人长相都偏明媚,更是有宫人暗中称玫婕妤为“小淑妃”,最在乎自己容貌的淑妃只觉晦气。
玫婕妤越狼狈,她越高兴,如此才能让所有人知道,玫婕妤比之她,连她鞋子上的泥都不如。
在场淑妃位分最大,她一发怒,已经有宫人围了上来,大有祁黛遇忤逆上位便拿下她的意思。
一旁的聂芷瑜嘴巴微动,正要说话,就见祁黛遇拿出一物。
正是皇后亲赐的凤牌。
凤牌所至,如皇后亲临。
“淑妃娘娘,嫔妾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为玫婕妤披衣。”
第六十六章
什么奉皇后之命前来为玫婕妤披衣?皇后又不会未卜先知, 怎知道她对玫婕妤做了什么?
不过是惠昭仪的说辞罢了。
惠昭仪这是在以皇后的名义向她施压。拿着鸡毛当令箭!
淑妃气极了,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昭仪也敢和她对着干了?
可再气, 面对祁黛遇高举的那枚凤牌,高傲如淑妃, 也不得不低头行礼。
宫人们更是跪了一地。
淑妃行完礼,一双眼盯着祁黛遇, “惠昭仪, 皇后虽让你携带了凤牌,可如何行使权力,你可想好了。”
她语气中的威胁意味不要太明显。
只要祁黛遇今日拂她的面子, 必定会被她记恨上。
祁黛遇心中忐忑一瞬,又很快镇定。
她有皇后撑腰呢。
“嫔妾只是不忍玫婕妤与我们同为伺候陛下的妃嫔, 却被迫衣冠不整,遭人耻笑。”祁黛遇捧着外衣转身, 走到玫婕妤面前,俯身为她披上外衣。
干燥的布料稍微减轻了湿冷导致的颤抖,玫婕妤本如死水一潭的眼睛恢复了些许光泽,突然,她伸出手,抓住祁黛遇的手腕,长长的指甲掐近肉里, 祁黛遇吃痛,却见玫婕妤嘴巴张合, 似乎在说什么。
可事情发生突然, 她的脑子尚来不及分辨,就见玫婕妤猛地起身, 朝着逸风亭柱子上撞去。
“啊!”
朝蓉离那柱子很近,被玫婕妤的举动吓了一跳,仰头栽倒进亭子外的草丛里。
淑妃也被吓到,听到那声惨烈的“砰”后闭上眼睛,瘫软在鸣翠怀中。
场地静了几秒,直到一人发出尖叫,众人才回过神。
聂芷瑜迅速吩咐:“还不快去看看玫婕妤?”
“速速去请太医!”
“再派人告诉陛下、皇后娘娘!”
尖叫声、抽泣声、走动声,周围一片混乱。
祁黛遇僵硬地站在原处,看着柱子上的一片鲜红,手腕处似乎还有些刺痛,那里残留着玫婕妤最后的温度。
玫婕妤需要抢救,离逸风亭最近的是蕊珠宫,但淑妃死活不同意将人送进蕊珠宫里。
“她当着本宫的面触柱,是想吓死本宫吗?”她真的是,吓得腿到现在还是软的。
鸣翠冷静一点,“蕊珠宫里还有大皇子,大皇子年纪小受不得惊吓。”
这倒也是。
“‘悬壶镜’还有其他宫殿,找一近的先将人移过去。”
淑妃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玫婕妤此时的模样,的确骇人了些。
太医刚到,皇上皇后也赶了过来。
蒋渊刚听皇后说完万福湖风波的事,皇后为玫婕妤求情,蒋渊也念在玫婕妤此前伺候的情分,想着酌情惩治,就听说了玫婕妤触柱的消息。
他脸色很不好。
嫔妃自戕,乃大不敬。
在蒋渊看来,玫婕妤无论如何,也不该做这等昏头的事。
淑妃见皇上来了,红着眼道:“陛下,臣妾刚才被吓坏了……”
“闭嘴!”却没想,心情不好的蒋渊一点没有要关心她的意思。
淑妃一顿,将眼泪收了回去。
太医很快就出来了,摇了摇头。
“玫婕妤气短不出,大罗神仙来也救不了了。微臣用针吊住玫婕妤性命,最多只能坚持半刻。”
又有宫女哭着出来,“陛下,皇后娘娘,玫婕妤醒了,玫婕妤说,有话想和皇后娘娘说。”
“不行!”蒋渊不同意,看向皇后,“你有孕在身,万万不可被冲撞。”
且不说忌讳,只玫婕妤如今的模样就足够骇人,吓到皇后就不好了。
皇后却道:“陛下,臣妾并非胆小之人。玫婕妤此前待臣妾真心,如今她不好……”皇后有些哽咽,“臣妾总要去听听她最后的话,否则臣妾良心难安。”
“可她若是伤你……”以玫婕妤今日之疯癫举动,蒋渊怀疑她不是做不出来。
“陛下,若是担心,就让惠昭仪陪着臣妾一起进去吧。臣妾隔着屏风听玫婕妤说话,绝不靠近。”她看了祁黛遇一眼。
祁黛遇会意,“陛下放心,嫔妾一定保护好皇后娘娘。”
见皇后坚持,蒋渊只得无奈同意。
祁黛遇陪着皇后一起进了屋,照例打开录像。
她扶着皇后娘娘的手,发现有些冰凉,下意识用手捂住。
皇后偏头朝她笑了笑。
玫婕妤床前,已经摆好了一架屏风,有屏风遮挡,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床上的玫婕妤。
“是……皇后娘娘?”玫婕妤声音虚弱。
皇后:“是本宫,玫婕妤,你何至于此?”
玫婕妤:“被淑妃那般折辱,嫔妾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不如死了算了。”
她素来自傲,怎能容忍全宫看她的笑话?一想到自己的身体被那些太监宫女看了去,人人都能在背后谈论,玫婕妤宁愿死去。
皇后闻言皱眉,她来之前已经知道了此事。
她能猜到淑妃为什么要这样对待玫婕妤,除了替朝蓉报复外,也能羞辱她这个皇后。
毕竟,打狗也要看主人,而谁都知道,玫婕妤是她的人。
淑妃,当真可恨!试想,若是当时她亲自过去,看到玫婕妤被浑身浇透跪在那里,只怕真的会动气。偏偏淑妃据理力争,而她身为皇后,不能罔顾证据偏袒玫婕妤。
想到这儿,皇后看了一眼祁黛遇。
当时惠昭仪坚定要为玫婕妤披上外衣的行为很好,有些事,她这个皇后不能亲自做,会有失公允。但惠昭仪替她做了,是在向所有人宣告皇后的威严,哪怕是淑妃也必须低头。
祁黛遇并没有注意到皇后这一眼,她在回看录像,一遍又一遍辨认玫婕妤当时说的是什么。
上一辈子,她班上有一个特殊学生,为了能理解那孩子的表达,她学过一点点基础的口语和手语。只是玫婕妤当时语速很快,她辨认需要时间。
思绪回到玫婕妤身上,皇后恨铁不成钢,“你还年轻,以后不是没有再怀上孩子的机会,为何要葬送自己的前途去推那魏才人?”
玫婕妤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曹美人可来了?”
皇后一愣,“嫔妃都赶过来了。”
就算是最后接到消息的,这会也应该赶过来了。
隔着屏风,皇后仿佛看到玫婕妤笑了。
“皇后娘娘,曹美人这些日子一直陪着嫔妾走出失子伤痛,嫔妾与她感情甚笃。嫔妾最后想求您一件事,等嫔妾走后,将伺候嫔妾的芦荟,调到曹美人身边伺候。”
“芦荟?”皇后念着这个名字,突然发现,今日陪在玫婕妤身边的,竟然不是芦荟。
“芦荟对嫔妾忠心,嫔妾也想给她找个好归宿。曹美人……曹美人会好好……对她的。”
与此同时,祁黛遇终于看懂了玫婕妤当时说的什么。
她说的是:“曹美人,害我。”
祁黛遇睁大了眼。
“玫婕妤?玫婕妤?”皇后听玫婕妤的声音越来越小,急切唤她。
可屏风后再无声音。
祁黛遇深呼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绕到屏风后面,很快退回来,朝皇后摇了摇头。
皇后拧着眉头闭上眼,良久,才恢复些许平静,“惠昭仪,你说,玫婕妤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何突然想把芦荟调到曹美人身边?
祁黛遇犹豫片刻:“娘娘,玫婕妤在触柱之前,和嫔妾说了一句话。她说,是曹美人害她。”
皇后眼神一凝:“当真?有何证据?”
祁黛遇摇头:“没有证据,玫婕妤说完之后就撞柱了。只是嫔妾想着,玫婕妤定然是有了怀疑才会说出这样的话,至于芦荟,只怕玫婕妤也有安排。”
她想到了还在祁家的锁儿。
此前,她一直找不到机会和皇后说这件事,现在似乎是个机会。
没有太犹豫,祁黛遇对皇后道:“娘娘,您可还记得,以前玫婕妤身边那个锁儿?”
“锁儿?”皇后想了想,“本宫记得她被逐出宫了。”
“那个锁儿,现在在嫔妾娘家……”祁黛遇将锁儿事全盘托出,只是改编了一下祁家人在其中的主观行动。
只说一切都是意外,祁才商意外碰见了被追杀侥幸剩一口气的锁儿将人救下,意外发现竟是宫里的宫女,担惊受怕下告知祁黛遇,祁黛遇察觉不对,让祁家人留下锁儿。
这番说辞自然是有漏洞,毕竟怎么就那么巧,让祁家人碰见锁儿呢?
但总比说是祁黛遇发现端倪,让祁才商刻意蹲守锁儿出宫得好。
后者既解释不清祁黛遇怎么发现的不对劲,也留下祁家人窥伺宫闱的把柄。
果然,皇后听了祁黛遇的理由,也没说信不信,只是多看了她几秒。
才道:“你怀疑,玫婕妤小产,与淑妃有关?”
祁黛遇:“本来嫔妾是这么猜测的,可玫婕妤说的话,又让嫔妾不确定了。”
到底是淑妃,还是曹美人?
皇后眼中闪过一道暗光,“就不能是她们一起吗?”
祁黛遇一震,她突然想到太后千秋宴时,安嫔与曹美人的暗中交集。
所以,玫婕妤小产一事,淑妃和曹美人都参与了?
而且,依两人位分来看,很有可能,淑妃是主谋,曹美人是动手的那个人。
那现在玫婕妤把芦荟调到曹美人身边,是有什么发现吗?
她们进来的时间不短,外面皇帝担心皇后,派人催促。
皇后站起身,“这件事先不急着挑明。一来看看玫婕妤想做什么。二来,淑妃有宠,袁家势大,便是此时揭露,对淑妃也造不成打击。不如忍耐一二。”
就算证实了是淑妃害得玫婕妤小产又如何呢?
现在玫婕妤自戕,玫婕妤在皇帝心里的印象极差,皇上不一定会为她主持公道,便是要罚淑妃,也多半不痛不痒。
打蛇要打七寸,皇后不做没把握的事,她要的,是一击必中。
祁黛遇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
出了门,皇后眼中已经含泪,“玫婕妤,殁了。”
第六十七章
玫婕妤去世了。
但由于其乃自戕, 太后得知后,深感震怒,责其性情乖戾、不敬宫闱, 无德不入帝陵。但念其事出有因,且承龙恩, 特赦以婕妤之礼葬入妃陵,不责其家。
而或许是因为玫婕妤失去生命, 将玫婕妤逼至窘境的淑妃, 也被太后斥责寡情刻薄,责其抄写经书十遍。
听说淑妃为此摔了一整套天青釉的茶具。
至于被无辜推入万佛湖的魏才人,因玫婕妤已死, 只能算无辜遭殃,赐了些赏赐安抚。
只是魏才人那日受到惊吓, 当天夜里便发起了烧,数日不曾好转。
而皇后娘娘感伤玫婕妤去世, 心中郁结,称病不欲见人。
夏宫之中,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
“上下天光”,秦璱珠来找祁黛遇闲聊,不免也说起此事。
“太后不让人去祭奠,便是去送她最后一程也不行。”
秦璱珠不喜玫婕妤,但突闻其死讯难免恍惚, 甚至升起一丝兔死狐悲的感伤。
“她此前在宫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受宠,可短短数月, 变化之大, 令我也不得不唏嘘。尤其是,太后下了懿旨, 陛下竟然毫无反应。我都有些恍惚,是否是我记错了玫婕妤当年的荣宠。”
物伤其类,约莫便是如此。
皇上待嫔妃宽容,秦璱珠自己感觉到的也是这般,可发现玫婕妤的死竟然没有掀起这个男人内心一丝波澜,又觉得惶恐。
祁黛遇靠在藤椅上,闭着眼。
“姐姐慎言。”
封建帝王,能指望他有几分真心?只怕她们这些妃嫔在皇帝的心里还没几个重要臣子的分量重。
秦璱珠叹道:“我也就是和你说说罢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心中的忧思却越来越多。
她在这宫里也找不到能说几句真心话的人,随着和祁黛遇越来越熟悉,倒是偶尔能说上几句。
“对了,你可要请太医瞧瞧?”秦璱珠想到一事。
祁黛遇睁眼:“瞧什么?”
秦璱珠:“那日你不是也在场?我听说魏才人被吓到,连着发了几日烧,如今烧退了,夜间也会梦魇。”
祁黛遇摇头,那天她确实被吓到了,但或许是“死”过一场,她的接受能力竟然还好。
相比玫婕妤在她面前死去,她反而更害怕之前在南山行宫时那几个秀女被杖责的画面。因为她会忍不住代入时代背景,联想到自己被高位杖责的画面。
她更害怕自己的生命遭遇危险。
“你忘了,我是在床上躺了几年的人,你鬼门关也就差那一遭。我身体弱,心智倒是练出来了。”她给自己编了个借口。
“也是。”秦璱珠觉得有道理,“说起来,聂美人好像也没什么大碍。”她联想到聂芷瑜的身世,“她也算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
亦是心智坚定之人。
两人随意聊着天,也不拘泥于一个话题,或是后宫八卦,或是秦璱珠家乡的风土人情,祁黛遇偶尔还开个小差刷刷热搜。
直到石榴上了露台,“主子,安澜园来了人,说皇后娘娘想请您过去一趟。”
皇后娘娘怎会突然寻她?祁黛遇一愣。
看向秦璱珠。
秦璱珠笑道:“皇后娘娘找你必定是有事儿,你且快些去吧。”
有些茫然地到了安澜园,迎她进去的是竹意。
进了殿,发现大公主也在,被皇后抱在怀里,眼眶还有些红。
见祁黛遇进来,大公主乖巧地下地行了个礼,“惠娘娘安。”
又扑进皇后怀里。
祁黛遇给皇后请了安,笑着问:“大公主这是怎么了?”
大公主朝她瘪嘴,眼睛更红了,眼眶里蓄满了泪水,看着可怜巴巴的。
皇后无奈道:“她想出去玩儿,本宫没让,正与本宫较劲呢。”
自查出痫症后,皇后对大公主的行踪管理十分严格,轻易不许她出门。
大公主虽是正好玩好动的年纪,但她乖巧懂事,皇后这么吩咐,她也从不哭闹。
本来若一直这样,直到大公主再长大些,痫症不再复发,皇后也不会再拘着她了。
可如今皇后有了身孕,且这一胎怀得艰难,每日恶心、孕吐不止,很难再将心思都放在大公主身上,对大公主的关心无可避免地就比往日少一些。
而年纪尚小的大公主不懂皇后的无奈,只微妙的感觉到母后肚子里有了新宝宝之后就没有以前那么疼她了。
夏宫地大物博,比皇宫大上两三倍不止,大公主还没有好好玩过,夏宫各处对她的吸引力不止一点半点。
之前大公主因为皇后的嘱咐压抑着自己的天性,可现在无法外出玩乐加上母后关怀的减少,大公主委屈不已,今日便吵着闹着想出去玩。
听到这儿,祁黛遇便懂了。
二胎家庭的常见问题:有二宝后,如何平衡大宝的心理状态。
大公主今日闹着出去玩,想必除了对外界好奇的孩童天性,也有想博得皇后关注的缘故。
可是,这与皇后叫她前来有什么关系?
祁黛遇就听皇后道:“不瞒你说,因为之前的事……本宫实在不放心令仪外出,若是同意她出去,又不可能让太医时时刻刻跟着。”那样无疑是在告诉所有人大公主身体有问题。
“今日让你来,是想拜托你一件事,本宫想请你帮忙照顾教导令仪一些日子。”
皇后认真道。
一来,她信任祁黛遇,肯定不会伤害大公主,且大公主本身也很喜欢祁黛遇。
二来,想到前几次祁黛遇与大公主的相处,且祁黛遇家中有个幼妹,皇后觉得,祁黛遇虽然没有生育过,但很会照顾孩子。
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祁黛遇懂得如何救治癔症发作时的病人。如果大公主突然发作,祁黛遇可以及时救治。
解释了这些原因,皇后继续道:“本宫实在精力不济,又不想真的拘着她。她是公主,本可以自在翱翔于天空,若整日被锁在院子里,难免养成一副唯唯诺诺的性子。”
即便再次有了身孕,可皇后依然重视她的女儿。
之前不放大公主出门,是皇后自信,有她的教导,她教大公主读书认字,大公主可以保持出色成长。可现在她有了身孕,自身都难以安宁休息,很难分心教导大公主。
整日被困在殿里,挖挖花草,和小兔子对话,长此以往,大公主的性格会越来越封闭胆小——皇后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了这种势头。
她绝不愿意看到女儿变成那个样子。
于是,皇后想到了祁黛遇。
祁黛遇听完皇后的话却感觉棘手。
带娃,这是小事,她的老本行。
问题是,皇后让她带的是大公主……
不是生长在红旗下的祖国花朵,而是真公主,人家爹是皇帝,妈是皇后……
要是带出了什么问题,很可能会连累她掉脑袋……
“娘娘的意思嫔妾明白,只是嫔妾担心,自己才疏学浅、见识粗鄙,不能很好地教导公主……”
却见皇后一脸慈爱地看着她,“本宫却觉得你聪明得很。惠昭仪,本宫对令仪的期望,从不是想她长成一个精通琴棋书画、铭记女德女训的人。”
“她是公主,她可以骄傲,可以肆意。她只需对她的父皇心怀敬重,对百姓心怀体恤,就足够了。而这两点,本宫觉得,你都有。”
祁黛遇哑然。
“而且,大公主还小,也不用你教她什么高深难懂的东西,便是只看着她玩乐又如何呢?”
诶?只是看着大公主就行了吗?如果只是这样,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不可能真的要祁黛遇亲力亲为,大公主的嬷嬷、宫女们肯定也是跟着的。
这倒是比以前当园丁轻松多了。
“不过,本宫也会布置一些写字、读书的任务,需要你督促督促令仪。”皇后话题一转。她想到了祁黛遇惫懒的性子,觉得还是要给点压力。
祁黛遇:“……”
就这样,大公主被皇后交到了祁黛遇手里。
白日,会由竹意带着大公主来到“上下天光”,到了晚间,再送回安翠园。
不过以防出现大公主留宿在“上下天光”的可能,祁黛遇还是让石榴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皇后那边也送来大公主的一些常用物件。
对大公主的到来,祁黛遇也算是做足了准备。
露台上的秋千让小橙子给扎好了不说,还让他紧急做一个木制的滑滑梯出来。
大公主的房间也是精心的收拾了一番,桌角等有棱角的地方都用棉布包好,地上铺了毯子,各种针织的玩偶摆满了床铺,积木也给整了出来。
祁黛遇还计划着,让人做几套角色扮演玩具,什么厨师套装、大夫套装之;宇宇类的。
这些是住宿和玩乐。
衣食和教育也不能少。
衣服方面,祁黛遇能准备得比不了皇后,但她会梳各种可爱的发型,到时候可以给大公主梳头发。
教育方面,不知道大公主会认多少字了,也许已经超过了一个幼儿学龄孩童该掌握的进度。再就是,祁黛遇的毛笔字,恩,不堪入目,还是别丢人现眼的好。
但她可以教大公主儿歌,还能给大公主讲故事。
怎么不算一个好老师呢?
祁黛遇的严阵以待,让石榴等人面面相觑。
明明主子没有生育过,怎么感觉这一番番动作,像是已经养过多年孩子的经历?
虽然主子让准备的那些东西很多她们都不了解用途,但就是感觉,如果她们也是大公主那般的幼儿,会很高兴快乐是怎么回事?
第六十八章
大公主出生四年, 常待的地方便是坤宁宫,偶尔太后也会接大公主到慈宁宫小住几日。至于其他妃嫔的宫里,大公主却是从未去过。
得知以后每日白天都要去惠昭仪宫里, 大公主有些抗拒。即使她很喜欢惠娘娘,但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对一个四岁小孩来说, 充满了不安。
大公主很聪明,小小的脑袋里每天会有很多想法。她正处于觉得母后肚子里有了宝宝后没有以前疼爱她的委屈里, 更觉得母后让惠娘娘照顾她, 是不喜欢她,不想要她了。
于是,被竹意带到“上下天光”的大公主, 抱着小兔子“棉棉”,眼泪汪汪, 却又乖巧地行礼。
“惠娘娘。”
祁黛遇哪里看得了这种画面,当即蹲下身子, 轻柔地哄着,“大公主来啦?知道你要过来,我准备了好几件‘棉棉’的新衣裳,你要不要给它换上?”
第一天上幼儿园的小孩子面对陌生环境和第一次独立,没有安全感是很正常的事,大哭大闹者她上辈子见得太多。而让幼崽们轻松起来的办法也很简单,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就好。
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和探索很快就能充盈幼崽的小脑袋, 没有心思去想“自己是不是被父母抛弃”了这种事。
祁黛遇投其所好,提前给小兔子玩偶准备了几件小衣裳, 大公主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
眨了眨眼, “好!”
接下来,在大公主玩换装游戏的时候, 石榴悄悄端进来一碟糕点和一碗乳酪。
竹意正想开口,大公主如今有些挑食,许多糕点都不爱吃。
就见听到动静的大公主随意瞥了一眼,那眼神却再没有离开。
竹意这才看向碟子里的糕点,微愣。
惠昭仪这是让人把糕点做成了小兔子形状?
不止小兔子,还有小猫、小狗、小鸭子……那小鸭子和元宵冰雕时的冰鸭子几乎一模一样。
竹意失笑,却又倍感贴心,惠昭仪准备得还真是周到。
“这是新做的红豆糕,大公主要不要尝一尝?”祁黛遇笑着问道,这个点,正是早上加餐的时间。她画了图纸,小橙子按照图纸做出模具,小厨房的人做糕点时用模具压成型,就有了这些可爱造型的糕点。
大公主目不转睛:“这些都是可以吃的吗?”
她觉得这些不像糕点,像是玩具一样。
祁黛遇:“当然,味道还不错哟。”
大公主不太喜欢吃糕点了,她觉得糕点干巴巴的,吃完了还要喝水,麻烦得很。可现在,看见可爱的一小块、一小块,她心动了,甚至咽了咽口水。
“试试吧?”祁黛遇将碟子向前推了推。
这一试,整盘红豆糕被二人分食殆尽。
等用过午膳,一般这时候,大公主会午睡一段时间。
眼见着大公主脑袋已经一点一点,祁黛遇将她领到了专门布置的房间。
一推开门,大公主张大了嘴巴。
没有一个小女孩能经受如此诱惑。
躺在各种可爱的玩偶里,眼皮越来越重的时候,大公主还在想,虽然惠娘娘的屋子没有她的公主殿那么精致,却比她的公主殿还要梦幻!
而梦幻之旅并没有结束。
午睡过后,祁黛遇便将大公主带到了露台,在看到秋千以及从未见过的滑梯后,大公主再也矜持不住了。这时候的她,和祁黛遇上辈子看到的那些小孩没什么不同,大笑着、活泼着,快乐极了。
竹意和奶嬷嬷们本来有些担心那个叫“滑梯”东西的危险性,可是惠昭仪准备得很充分,在滑梯下面放了厚垫子,公主便是不小心摔了也不会有大碍。
而看着大公主开心的笑容,竹意也发自内心地笑着。
这一天,大公主离开“上下天光”的时候分外不舍,表情比早上来时还要难过,直到祁黛遇说“明天再见”,大公主的眼睛才亮起来。
而第二天一早,祁黛遇才刚起床,石榴就道:“大公主已经来了。”
祁黛遇顿时哭笑不得。
怎么有一种她这儿变成幼儿园的感觉?
接下来几天,大公主越来越适应早上来“上下天光”晚上回安澜园的生活,祁黛遇见她不再紧张,开始调整日程,早上以自由活动为主,大公主自己选择想做什么,下午则安排识字写字、讲故事、学唱歌等内容。
练字的任务是皇后娘娘布置的,大公主每天都得写十个大字,她自己已经习惯了,也不需要祁黛遇督促。在大公主写字的时候,祁黛遇就在一旁画连环画。
是的,连环画。
对大公主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图画教育是最好的方式,可祁黛遇没办法给她播放动画片或者PPT,于是她就想到了画连环画的办法。
守株待兔、买椟还珠、愚公移山……各种典故以简单生动的形象浮现在纸上,祁黛遇再用语言描述一遍,大公主就能记得很清楚。
大公主也特别喜欢祁黛遇的连环画,爱不释手,走的时候也不忘带上。
不过,相比较讲故事,大公主最喜欢的还是学唱歌环节。
说起来,学习唱歌这事是个意外。
是大公主自己玩积木的时候,祁黛遇在一边忙自己的事儿,葡萄给端了一碟子葡萄近来,祁黛遇情不自禁哼了几句《蜗牛与黄鹂鸟》:“阿门阿前一颗葡萄树,阿嫩阿嫩绿地刚发芽……”①
然后就见大公主和葡萄都盯着她看。
大公主放下了积木,“惠娘娘您刚刚唱得是什么歌?”
葡萄也道:“主子唱得真好听,是哪儿的小曲吗?”
如今多流行大乐和戏曲,歌曲也有,但多是为诗词配曲,祁黛遇刚刚哼唱的两句小调,却是她们从未听过的。
算不得多么婉转动听,但清新好记,尤其是对于大公主这样的孩童而言。
大公主才听了一遍,就能复唱出来:“阿门阿前一颗葡萄树……”
稚嫩的童声很配这首儿歌。
祁黛遇见她有兴趣,就教给她后面的内容。
而大公主对唱歌这件事的兴趣非常之大,每天最期待的就是这个活动,好在祁黛遇儿歌储备丰富,便是一天教一首,也能教很久。
对祁黛遇教大公主唱歌这件事,皇后得知后淡淡一笑。
菊意给她倒茶,“伶歌到底是下九流,这惠昭仪教大公主唱那些曲儿,怕是不太好……”
皇后抿了口茶,看她一眼,“伶人需献媚于人,岂能与公主相提并论?令仪喜欢唱曲儿,只需取悦自己。”
那日大公主学会了《蜗牛与黄鹂鸟》后,回来便唱给她听。看着女儿开心的笑容,皇后十分感慨。她并不精通乐理,却也能听懂,惠昭仪教给令仪的歌曲质朴简单,并非靡靡之音。
只是适合孩子而已。
皇后反而感叹惠昭仪独具妙心,难为她能想出这些。
听着大公主稚嫩的童声,皇后觉得自己孕期的难受反应都减轻了不少,她又怎会责怪祁黛遇?
菊意不再说话,和兰意一起去库房取东西。
路上,兰意提醒她:“娘娘如今正看中惠昭仪,你何苦说那些话?”
菊意鼓着腮帮:“要我说,娘娘未免太信任惠昭仪了些,竟任由惠昭仪带着大公主整日享乐、玩闹。大公主以前在坤宁宫,每日随着皇后娘娘练字读书,多端庄啊,那才是公主之姿,可如今尽惦记着什么滑梯、积木等玩物丧志的东西。”
“我是担心,惠昭仪将公主教坏了。”
兰意没有驳斥菊意的话,事实上,她内心也不太赞同让惠昭仪照顾大公主这件事,不过她不赞成的原因却和菊意不一样。
在兰意心中,谁也比不了坤宁宫的人对皇后娘娘和大公主尽心,大公主只有在皇后娘娘身边,才能得到更好的照顾。
至于大公主每天玩乐会不会玩物丧志,兰意倒觉得没什么。
大公主到底只是个公主,日后既继承不了大位,也追求不了功名,便是平庸些也无妨。
菊意还在说话:“听说今日又将公主带去游湖了,湖边多危险呀!”
“有竹意在,几个奶嬷嬷也都伺候着,惠昭仪身边也有不少人,自然会看顾好公主殿下。皇后娘娘本意,就是想让公主四处逛逛的,惠昭仪此举也正常。”
菊意点点头,“也是。”
“总之,有些话,你心里想想就行,千万别在娘娘跟前说。”兰意叮嘱菊意。
菊意笑笑,亲昵地挽着她的手,“我晓得的,上次我知错了的,不会再犯。”
此时,碧波湖畔,祁黛遇已经带着大公主上了船。
船是小船,只能坐四五个人。
小李子负责划桨,石榴和竹意在后面守着,祁黛遇和大公主坐在中间。另有两条船跟在后面。
带大公主游湖,是为了采莲。
今日大公主学了: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②
读到兴起,祁黛遇便提议,带她去湖中采莲,践行寓教于乐。
正好碧波湖中央是一大片莲花丛,好看极了。
碧波荡漾,小船行使在荷叶小径中,高高的叶茎如大伞一般遮挡住夏日阳光,与鱼儿戏耍相映的,是祁黛遇与大公主的笑声。
“公主,我再教你一首歌吧。”
此情此景,祁黛遇唱道:“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③
不远处,也是荷叶丛径间,一艘稍大些的船上,船舱里,半躺着的蒋渊放下了书,侧耳倾听随水波漾过来的隐约歌声。
直到一曲歌完,蒋渊才牵动角落一处红线,红线晃动,是清脆的铃声。
龙船后头的小船倏忽而动,划到龙船边上,全福海弓着身子:“陛下有何吩咐?”
蒋渊捡起书,“往歌声处去。”
第六十九章
大公主在乐曲一道上确有天赋, 跟着学了两遍就会了。
抱着荷花又自己唱了一遍,大公主感觉有些困了。
“惠娘娘,这风吹得太舒服……”小家伙还为自己困觉找借口。
祁黛遇觉得好笑, “明明是你今日午睡时贪玩,比平时少睡了半刻钟。”嘴上这样说, 却伸手去抱大公主。
船上横凳尚宽,正好可以让大公主躺在她怀里。
几乎是刚闭眼, 大公主就睡着了。
祁黛遇回头, 示意竹意将带着的薄毯给大公主披上,以免吹多湖风着凉。
没有人说话,这荷花叶径间十分安静, 天地之中仿佛只剩下这一个地方,只偶尔有鱼儿游动的声音。
惬意至极。
祁黛遇微微抬头, 闭上眼,感受这份静谧, 直到小船晃动。
她睁开眼,却是一惊。
皇帝什么时候出现的?
几乎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回头却见竹意石榴等人都跪了下去,祁黛遇这才回过神。
想要行礼,却被蒋渊抬手拦住。
“你抱着公主,不必行礼了。”
祁黛遇:“皇上什么时候来的?嫔妾吓了一跳。”
蒋渊微笑,“朕听到歌声, 过来一探究竟,却见是你和大公主。”他俯身捏了捏大公主的脸, 抬眸瞬间对上祁黛遇的眼睛, 眼中似有调侃之色,“你醉心美景, 朕以为你睡着了,没让她们出声。”
祁黛遇:“……”早知道不唱歌了。
对面还有一块横凳,蒋渊坐下,“听说这几日,是你教导大公主。”
皇后让祁黛遇照顾大公主的事蒋渊自然知道,还让全福海特意关注了几天、
“朕好好的公主,正是读书明理的年纪,你却整日带着她游湖唱曲儿?”他故意做出一副要问责的模样。
祁黛遇心中一紧,为自己辩解:“‘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大公主才四岁,皇上想让她读懂那些书中道理典故未免揠苗助长,不若如嫔妾这般,带着公主亲眼看看,亲身体验,更能体会书中真意。”
她将今日为何会带大公主游湖的原因说了出来,指着她们采的莲花,“如果没有亲眼看到,公主又怎能深刻体会到诗中的美景?”
蒋渊失笑:“尽是歪理。”
心中却觉得祁黛遇说的不无道理。他想到自己幼时,读《礼记》“天子为籍千亩”一句时,并不明白“千亩”之地究竟有多大,还是长大后跟着先皇参加亲耕之礼,才有了切身的体会。
他看着祁黛遇,女子一身湖绿色纱裙,与这湖景似乎融为一体。绿色衬肤,女子本就白皙的肌肤在衣裙的衬托下几乎白得发光。
今日梳的发型也简单,不过挽了个单髻,用簪子固定住,又插上一根粉色睡莲步摇,坠落在左耳边。这发型松垮,动作间总有摇摇欲坠之感,让人忍不住扯掉那根步摇,教青丝倾泻。
“再唱一首。”蒋渊突然道。
“嗯?”
蒋渊:“刚刚唱的曲儿,再唱一次。”那样清新小调,倒是少见。
祁黛遇迟疑:“刚刚那首调子略高,可能会吵醒公主,嫔妾另外唱一首?”
蒋渊看着她怀里的大公主,点了点头。
其实他无所谓祁黛遇唱什么,只是想听她唱而已。
祁黛遇想了想,儿歌大多积极欢乐,并不适合在此时唱,倒是有一首轻柔的歌,虽然不太符合这个时间地点。
“黑夜的星星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
祁黛遇的嗓音柔和,很适合这样温柔的歌曲,在这样静谧的荷花丛中,清新的歌声裹挟着湖风,吹散人心中疲惫。
蒋渊闭着眼听完一曲,只觉连日处理政务的倦意一扫而空。
再睁眼时,眼中多了几分复杂。
“你,想让朕多陪陪你?”语气中带有几分不确定,又有几分愉悦。
嗯?祁黛遇:“什么?”
她很快反应过来,是刚刚的歌词!
皇帝误以为她是借歌表意,什么“你在思念谁?”“只要有你陪”,这谁听了不误会啊!
祁黛遇想解释,一时间却想不出糊弄的理由,窘迫地闹了个大红脸。
可她脸越红,蒋渊越认为他说对了,心中滋生欢喜。
在冷落惠昭仪的这几个月里,她终于后悔了?她在日日想他,希望他去看她?
“嫔妾、嫔妾……”
蒋渊:“好了,朕都明白。只是,朕政务繁忙,去后宫的时间实在不多,你身为嫔妃,也要体谅。不过,朕的确有些日子没去你宫里了。”
他还解释上了,祁黛遇欲哭无泪,她真没那个意思。
现在的日子多好啊,尤其是她的“真面目”被皇帝识破之后,他不再来,“上下天光”自在得不得了,她每天都过得很舒坦。
为了自己继续过上自在日子,祁黛遇试图解释,由于有些急切,动作幅度难免大了些,怀里的大公主动了动,似要醒来。
“湖风吹久了易着凉,将大公主抱回去睡吧。”蒋渊吩咐竹意。
又看向祁黛遇:“你跟着朕。”
他站起身,往自己的龙船上走,不给祁黛遇再说话的机会。
竹意从祁黛遇怀里接过大公主,“那奴婢等就先带着大公主回‘上下天光’。”
祁黛遇抿唇:“好。”
她看向龙船,蒋渊就站在船头看她,那眼神似乎在说:还不快过来?
她只得走过去。
石榴和小李子本想跟着过去,却听皇上吩咐:“不用伺候。”
接着全福海就道:“你们二人到这条船上来。”
石榴激动又担忧地看了祁黛遇一眼,和小李子一起去了全福海所在的船。
祁黛遇慢吞吞地挪动步子,一只脚刚踏上龙船,蒋渊便伸出手拉过她的手腕,将人带进自己怀里。
芬芳撞了满怀。
见她稳当站好,蒋渊放开手,率先进了船舱。
祁黛遇边往里走,边打量这船。
皇上的船比她们刚刚乘坐的小船大了一倍不止,船头栓着链条,另一端系在全福海所在的那条船上,所以此船并不需要船夫,只需前面的船动便随之而动。
船头还摆了张小几,小几上有一未下完的棋局,桌角摆放着一尊碗莲。仿佛能想到皇上坐在那自己下棋的画面。
进了船舱,船舱约莫有四个平方,很是宽敞,地上铺着软毯,还放着几个蒲团,可以坐在上面。角落也有一张小几,上面放着两本书,和一套茶具。
祁黛遇瞥了一眼最上面那本书的书名:《原州杂记》。应是讲原州风土人情的书,原来皇上闲暇时也看这些闲书。
船舱舱门是草帘,放下后外面便窥见不了内里,而两边都糊了窗,舱内视线并不昏暗,看书喝茶都可以。
在这碧波湖上,看看书、喝喝茶,皇帝也很会享受嘛。
祁黛遇眼中流露几分羡慕,刚好被蒋渊捕捉到。
他此时已经坐了下来,背靠着舱壁,仰望祁黛遇。
“若是再有一二乐姬抚琴,便更享受了,是吧?”他竟准确地说出来祁黛遇心中所想。
见女子心思被拆穿有些尴尬的脸色,蒋渊没好气道:“兵部尚书堵着朕批银子,朕是来躲清静的,不是为了贪图享乐。”
来夏宫避暑这么多天,他也就今日偷得浮生半日闲。说是躲闲,其实也是累了这么多天思绪混杂,放松半日整理思绪罢了。
祁黛遇更尴尬了,面前这位是一国之君,目前看着也算是一位明君。她可以吐槽这人性情,却不该质疑他的勤政。
祁黛遇试图缓解尴尬,也往下坐:“陛下看着眼下有些青色,可是没睡好,嫔妾可以……”她话未说完,龙船突然一晃,不可避免地向一边栽下去。
蒋渊眼疾手快,搂住她的腰。
祁黛遇栽进了皇上怀里。
“陛下,是鱼群汇集嬉戏,晃动了船身,奴才已经将鱼群赶走了。”窗外传来全福海的声音。
“嗯。”蒋渊应了一声,窗外恢复宁静。
祁黛遇想起身,腰却被扣住,男人的声音就在她耳边,“你可以什么?”
她可以帮忙按按头。这是祁黛遇原想说的,可现在这样的姿势,她怎么也说不出这种话了,只想快点起身。
可某人却不让,甚至直接咬住了她的耳垂。
“不是说想让朕多陪陪你,嗯?”
祁黛遇一僵,伸手按住某只作乱的手,这人该不会想在这里……
她眼睛瞪得溜圆:“陛下,这里是船上!”
“全福海他们不敢过来。只要你小声一点,不会被发现。”蒋渊不给她反抗的机会,封住她的唇。
鱼戏莲叶间,鸳鸯羡欢愉。
祁黛遇被他按着,就这么坐了下去,情不自禁吐露一声娇吟,蒋渊恰好摇动红线,铃铛声盖过。
“划船,往湖中央划。”蒋渊的声音,是不同寻常的暗哑,但隔着船,也听不出来。
这儿到湖中央,还有很远。
前面的船一动,龙船也跟着动了,而水波荡漾,谁也看不出船身的晃动另有玄机。
祁黛遇的脸红透了,犹如湖中的睡莲,蒋渊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采撷,让含苞欲放的睡莲彻底展开花瓣。
那样迷离之色,让祁黛遇郝然。明明她衣衫完整,却莫名有一种被看光的错觉。
祁黛遇忍不住抬手盖住蒋渊的眼睛,男人轻笑,动作愈深。
直|捣花心。
祁黛遇咬唇抑制,终究难以自控,双眼渐渐失焦。
……
这一天,龙船游遍了碧波湖,直到夕阳照射在湖面上,波光粼粼。
而蒋渊,终于如愿以偿,扯下了那根步摇,满足地看着青丝倾泻而下,缠绕手间。
第七十章
祁黛遇从龙船上下来时, 除了腿分外软,其他看着和上船时没什么不同。
龙船与其他船隔着距离,又有水波掩饰, 全福海等人并没有多想,只是惠昭仪走后, 全福海伺候皇上下船时,看到一脸轻松甚至还带着些笑意的皇帝, 心中难免咂舌。
他伺候皇帝多年, 竟有些看不懂皇上对这惠昭仪究竟是何态度了。
说喜爱吧,几个月不曾召见。
说不喜吧,可之前几次反反复复就令人疑惑, 今日与惠昭仪游船半日,心情似乎又好了不少。
皇上, 究竟对惠昭仪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全福海陷入纠结。
而另一边,祁黛遇终于回到了“上下天光”, 借口身上出了汗,让人备水洗澡。
洗完澡,石榴给她梳头时,突然惊疑:“主子,这不是您早上戴的那支步摇呀!”
那头上簪着的,哪里是莲花步摇,明明是一朵真莲花!
却是一支半个巴掌大小的碗莲, 连带着叶茎一起,当做了簪子簪在头发上。
祁黛遇一顿, 镇定道:“嗯。在船上时不小心弄掉了, 便用这支碗莲代替。”
石榴会心一笑,碗莲定是皇上赐的!她感叹道:“皇上待主子真好!”
祁黛遇耳朵微红, 不由想到了那支步摇是怎么掉的。
蒋渊故意逗她,扯掉了步摇,她的头发便只剩一根簪子固定,摇摇欲坠。
偏偏他动得厉害,眼看着头发将散,祁黛遇慌得不行。
若头发散了,披头散发的出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船舱里发生了什么。
她想挣扎,却被蒋渊按住,“怕什么,再梳就是。”
祁黛遇情急,也顾不得规矩,“怎么梳?我是不会的,难不成陛下你来梳?”
她一紧张就全身绷紧,蒋渊被裹挟着,刺激情潮愈发汹涌。
眼中盛满了笑意,“朕给你梳便是。”
然后……然后蒋渊还真给她梳了。
船上自然没有梳子,蒋渊只能用手一下一下的拢着,感受到手中如缎一样的头发,蒋渊道:“你的头发倒养的不错。”
祁黛遇身上懒洋洋的,不想回应,只哼唧了一声。
这可是她好不容易养成这般的,废了不少功夫。
刚穿过来的时候身体情况太糟糕,反应在头发上就是枯黄,只得每日保养着,才终于养成了如今的模样。
“朕记得,你闺名为黛遇?”蒋渊突然问她。
“嗯。”
“青丝如黛,倒衬你这名字。”他又笑了,“好了。”
这就好了?祁黛遇惊讶地用手摸,好像还真好了,和她上船前梳的单髻几乎一样。
皇上还会梳头?
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蒋渊道:“朕只会这一种。”
他解释道:“朕年幼时,太后病过一段时间,朕有心敬孝,可自己还是一个孩子,又能做得了什么?至多让太后笑上一笑。朕便特地请教了太后身边的宫女,学着梳这种最简单的发髻,在太后病情初愈时,给她梳头,果然她很开心。”
他没有说,他学了好几个晚上,差点把全福海薅秃了,才熟练到不需要梳子也能梳好单髻。
祁黛遇没想到还能听到这种陈年趣事,想象了一下年幼的皇上赤急白脸学着梳头发却怎么也梳不好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今日本是一身青衣,又因那事过后情潮未褪脸色微红,此番畅笑,明眸皓齿,红唇欲滴,倒真像让水中粉莲,清纯而娇艳。
蒋渊一怔,眉色如望远山,脸际常若芙蓉①,所谓“芙蓉如面柳如眉”,大约就是如此了。
心思一动,便去舱外小几上折下一只碗莲,插入祁黛遇鬓间。
“甚美。”男人眼里是毫不掩饰的赞美。
这会不厌恶她是他最讨厌的那款柔弱长相了?
祁黛遇被夸赞有些羞赧,朝蒋渊伸手,要那莲花步摇。
却见蒋渊眉毛一挑,“你得了朕的碗莲,自该回送朕一份心意,这步摇就不错。”
竟是将她的步摇昧下了。
思绪收回,祁黛遇深呼吸一口气,忘掉那些旖旎的画面。
得知大公主此时在露台,她上楼去看。
小家伙在露台的贵妃榻上坐着看连环画,听到动静抬头,看见是她,嘴巴撅了撅,将身子背过去。
祁黛遇心中好笑,如今两人熟了,大公主的小孩脾性有些藏不住。
“公主这是怎么了?”
大公主没有应答。
“我带回来许多莲花,晚上我们一起做莲花灯吧?”
大公主肩膀动了动。
“还采了许多莲子回来,可以做糖莲子吃,将莲子蒸熟,再洒上熬过的白糖,等莲子被糖衣包裹饱满,能拉起糖丝的时候,吃上一颗,满口清甜……”
她听到了咽口水的声音。
祁黛遇笑着去抱大公主,“好啦,这一次是惠娘娘的错,让大公主一个人回来了,惠娘娘向公主道歉,公主原谅我好不好?”
大公主的脸还是鼓鼓的,却回抱住她,“不怪惠娘娘,都怪父皇!”
她人小,却懂得这宫里父皇最大,就算惠娘娘想陪着她回来,父皇不同意也是不能的。
听她这么说,祁黛遇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甚至仰躺在贵妃榻上。
笑声会传染人,大公主虽然不懂祁黛遇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却也跟着笑起来。
一大一小两个人笑成了一团。
祁黛遇说要做莲花灯不是假话。
又是一年中秋将到,今年的中秋在夏宫过,已经是定好了在碧波湖上的“广厦万间”设宴,各宫都可制作花灯,于湖上方灯。
祁黛遇这边要做的就是莲花灯。
莲花已经有现成的了,还想再去割点草做装饰,这也好办,碧波湖岸边有许多草,祁黛遇带着葡萄往“上下天光”后面那一片去,拎着一个小篮子。
割了些草,还摘了几朵花,祁黛遇突发奇想,捡了几根草编花环,还用野花点缀。
编好一个,戴在头上,问葡萄:“好看吗?”
葡萄:“好看!主子心灵手巧。”
祁黛遇将花环取下,“给你们也编几个。”
她编花环的时候,葡萄四处打量。
“主子,那有几颗李子树!”葡萄看见不远处树上结着的紫红紫红的李子,想摘上几个。
祁黛遇:“走,过去看看。”她还挺喜欢吃李子的。
结果李子树边已经有了人。
“惠昭仪安。”
却是住在后面“平安院”的冯才人。
祁黛遇笑着点头,“冯才人也是来摘李子的吗?”
冯才人垂着眸,点了点头,似乎又觉得这样不好,声音如蚊呐:“……嗯。”
她的模样太过腼腆,祁黛遇有些讶异。
对冯绮,她接触不多,印象里只觉不爱说话,也不爱交际。
与聂芷瑜等人同一批进宫,位分也算是新妃中比较出众的,但声名远不如聂芷瑜、叶琼和朝蓉,宠爱似乎也平平。
可祁黛遇要是没记错的话,去南山行宫的时候,冯绮是当时秀女中最出色的四人之一。
能被教养嬷嬷赏识,定是各方面都不错的,可冯绮的表现,却看不出出众的地方。
祁黛遇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和冯绮交谈的时候,冯绮主动开口了,虽然声音还是很小。
“这李子……很甜。”
祁黛遇:“你之前来摘过吗?”
“……嗯。”
祁黛遇:“那我也摘几个尝一尝。”
自然不用她亲自摘,葡萄走过去,踮起脚尖用手中的锄子一敲,熟透了的李子就掉了下来。
葡萄用巾子兜住,再放到篮子里。
祁黛遇在一旁看着,觉得这样干站着也尴尬,看到篮子里的花环,便取了一个,递给冯绮:“这是我自己编的,冯才人若是不嫌弃,可以收下。”
她要递东西,便朝着冯绮走了几步,谁知冯绮一下子脸就红了,整个人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
“嫔妾……嫔妾多谢惠昭仪。”
冯绮小心翼翼地接过花环,“真好看……”
祁黛遇看见她这样的反应,有些明悟,这位冯才人,该不会有社交恐惧吧?
总之看着很不善交际的样子。
有了这样的猜测,祁黛遇也不再和冯绮说话,这样人家也许还轻松自在些,于是她神色如常地看着葡萄敲李子。
等摘完李子,祁黛遇便对冯绮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冯绮依然红着脸:“惠昭仪慢走。”
等看到祁黛遇走远了,冯绮重重松了一口气。
她的确不善与人交流,尤其是不熟的人,每每和不熟悉的人说话,都要鼓起莫大的勇气,而且整个人都紧张得不行。
冯绮看着手中的花环,露出一抹笑,笑得时候脸颊呈现两个小梨涡。
“惠昭仪人真好呀。”
她身边的冬枝眼神有些幽怨:“您觉得惠昭仪人好,那倒是和她多说上几句话呀!”
冯绮:“可我与她不熟,贸然说话,多不好意思。”
冬枝:“……”她真是为自己这个主子愁死了,也是大家闺秀出身,怎么是这样腼腆的性格呢?她有时都在想,这样一害羞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究竟是如何通过选秀的。
冬枝哪里知道,冯绮也是在家中时经历了长达半年的训练——不知道说什么就在外人面前保持恰当得体的微笑,必须要说话又不敢说就少说,最好不超过三个字,比如“甚好”、“有道理”这种话。
如此一来,反倒给教养嬷嬷留下了端庄内敛的印象。
冯绮只是不善与陌生人交流,熟悉了还是能正常说话的,经过这几个月的朝夕相处,在冬枝面前,她就很是自在。
“惠昭仪可真好看呀,编的花环也这么好看。”
南山行宫的时候,她就见过祁黛遇了,那时就觉得祁黛遇长得美,是她见过最美的女子。来了宫里后,又见到了淑妃,更是惊为天人。只是淑妃高傲,平时看她们这些低位嫔妃,眼中皆是不屑。
冯绮不喜欢那样的人。
但惠昭仪不一样,她长得漂亮,说话也轻轻柔柔的,刚刚和她说话,眼里还带着笑意。
“不过,听说惠昭仪也受陛下宠爱……”
她低落地摆弄着花环,进宫前,她娘说了,她若是不想争宠,就不要与宫里受宠的妃嫔走得太近,她不聪明,被人坑了骗了都不知道。
这宫里,是交不到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