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爆裂
谈裕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回过身的那一刻,微微愣了一下,慌乱无措了几秒。
房间安静,没有阳光,遮蔽着窗帘。
因为她刚刚还睡着,所以房间没有开主灯,只开了壁灯,光线很暗,只划出来了一个小小的光圈在将虚弱的她笼罩在昏暗的光里。
谈裕走过去,坐在床边的椅子,沉默不语地攥紧酸麻的手,努力缓解,像是有一万只虫蚁噬咬一般,难耐得很。
“还疼吗?”
她脸色苍白,又不肯说话,他不确定,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罗意璇躺在床上,小腹的疼痛如同潮水般褪去,在止疼药的作用下渐渐偃旗息鼓,留下的余韵暂且可以忍受。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背整个都是湿湿的,被汗水侵透还没干。
浑身无力,像是经历了一番劫难。
“疼”
声音细软,哪怕是单字的音节,都在颤抖。
很委屈,很难受。
久违的,撒娇的口吻,她竟然会对着谈裕讲出口。
她是没有再一副平静到毫无所谓的样子,而是急转直下,蜷缩在被子里,目光始终追随着床边的人,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只微微动了动唇。
说完这一个字,眼睛轻轻眨了下,一颗清晰可见的泪珠滚落了出来,掉在枕头上。
昨晚疼得快要晕倒的时候,她脑子里什么都想不得,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快把她折磨致死的疼痛,快要把她的身体撕成碎片。
她只觉得一直在往下坠落,没有底,看不见的深渊。
有人叫她的名字,但她答不出来。
再睁眼,疼痛虽然缓解了,但心情一路坠入到谷底。
她罗意璇的生活,是从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的呢?
从得天独厚,睥睨众生,变得好像只能阴暗爬行,低眉顺眼
那些不解,委屈,又一起翻涌着搅动,她一时失控。
目光从他身上,移到天花板,怔怔地看着,不再说话,眼神空洞,像是个受了个伤的漂亮芭比娃娃。
她不明白,头一次生出了些许恶毒的想法。
京城那么多大小姐,为什么偏偏倒霉的是她,为什么破产的是罗家,为什么失去父兄失去亲人疼爱,家族荣光的,是她。
她真的很想很想她们。
如果父母还在,罗意宸还在,她一定不会,受半点委屈。
绝对没人敢给她脸色瞧。
谈裕没想到她会突然这样,所有的心理建设发全部功亏一篑,话咕哝在嘴边,说不出来。
他以为她哭,是因为还疼得受不了。
“医生说,可能是这个月生病,身体免疫力下降,状态不好,一会儿再过来给你送口服的止疼药,就不会疼了。”他手忙脚乱地安慰,忘记了平常相处的模式。
他给她倒水,却只敢放在她手边。
听到不疼了三个字,罗意璇非但没有好,反而哭得更凶了。
谈裕还在旁边,她努力想要克制住确失败了,身手抓住被子,扯过来盖在头上,别过了脸。
以前骄傲,众星捧月。
现在连哭泣都要瞧瞧隐忍。
担心她会闷到,但又不敢贸然拉下被子,谈裕的手僵持在半空中,进退两难。
她真的哭得安安静静,只隐隐有轻微抽泣的声音。
谈裕没有办法,按了床头的呼唤铃,先出了病房,给她空间时间缓和。
在走廊尽头的窗子前,他到底没忍住,燃了支烟,深深地吸了口气。
虽然他有偶尔抽烟的习惯,但不过肺,只解个瘾,短暂的放空。
疲惫和不适感交织,一夜没睡后,太阳穴隐隐的胀痛。
“先生,这里不能抽烟。”有个小护士路过提醒。
“哎!”另外一个小护士小声地提醒,拉了一下她胳膊,“三少,她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打扰您了。”说完,拉上另一个小护士赶紧走了。
“你疯了!这医院都是谈家入股开的。里面vip病房躺着的可是他未婚妻,你千万别出错。”
小护士努力想着,“三少?那昨晚炒出绯闻那个”
“哎呀哎呀,别说了,快走。”
两人的小声嘀咕到底还是传进了他的耳朵,只是他少见的没有动怒,熄灭了手里的烟,一个人在窗边站了很久。
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也都觉得这件事,她会不高兴。
他是不是不该等着她发脾气,毕竟错是他在先。
手机震动了两下,是谈静初给他打过来的电话。
“阿裕,怎么样,你和小璇解释了没?”
“还没。”
“怎么还不解释,要不,我帮你和她说说。”
电话那头,谈裕陷入沉默,思量着,斟酌着,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阿裕,我是不是管得太多了”谈静初见谈裕没有回应,小心翼翼地补了一句。
当年谈正清领着他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国外念书了,等她回来,谈裕又在国外了,总共一起待在谈家和英国的时间没多久。
但她是那些年里,唯一一个把谈裕真的当亲人的人。
或许是有着同样不光彩的出身,一样的境遇。
见他的第一面,她就真情实意地叫了他一生弟弟。
交代于妈好好照顾他,在谈敬斌和谈敬骁面前护着他。
总之,她力量单薄,却倾尽所有地为他着想。
“没有,姐,她昨晚不舒服,现在在医院,还没来得及。”谈裕努力让自己口气温顺些。
“生病了?什么病啊,在嘉林医院吗?下午我过去看看她吧。”
“嗯就是医生说是痛经。”谈裕搓了下鼻尖,有些不好意思。
谈静初放下心,“不是什么大病就好,那下午医院见吧,正好晚上爸爸喊你回老宅,姑姑他们一家先到了。”
“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再回到病房的时候,罗意璇已经整理好了情绪,在护士的搀扶下坐了起来。
喝了点水,嘴巴没有那么干了,脸上也浮现出一点血色,只是刚刚哭过的眼睛,还红肿着,看起来楚楚可怜,像是刚从水里打捞出来的一般,湿漉漉的。
病床前面的小桌板上已经摆上了饭菜,她还没来及动筷子。
怕她不喜欢烟味,他在走廊的风口站了半天,确认自己没有携带上不好的气味,才回来。
一夜没睡,他的眼睛里也有隐隐的红血色。前天应酬,昨天在公司忙了一天,晚上回老宅,再回京郊又熬了一整夜。
整个人,难掩倦意。
罗意璇瞥见他进来,刚准备拿起粥的手又缩了回去。
他坐过来。
“新闻上的事不是那样的,我”谈裕尝试着开口。
“没关系,你随意,你的事,我不会多问的。”罗意璇抢了先,努力克制内心的不适,说了违心的话。
调整了半天,这句话说出口还是极艰难,她权当是不得已低头。
用勺子拨弄着粥,一下又一下。
谈裕愣住,这一晚所有的担心,焦虑,自责,突然变得很没意义。
被风吹得更严重的头疼,叫他更烦躁。
空气凝滞,就连心跳都好像变慢变得快要静止。
原来都是他的错觉,她以为她是在意了,他想要解释,想要道歉,想要哄哄她,却又断绝在未出口的这一刻。
“你还挺大度的。”
许久,谈裕笑了一下,目光看向别处,没动怒,也没起伏,只这样说了一句。
但听着怎么也不像是夸奖,更像是自嘲。
白粥递在嘴边,本就寡淡,现在入口更是索然无味。
罗意璇没回应,不置可否。
“既然你这么贤惠懂事,那后面收购启航发布会后的晚宴,我带别人去,你应该也不会介意。”
收购启航是最近圈子里大家津津乐道的事。
启航本来就是个不大的小传媒公司,收购这件事本身没什么意思,有意思的,是云想和星程要一起收购启航。
换言之,是谈家和韩家要一起收购启航,谈裕和谈敬斌一起收购启航。
罗意璇是知道这件事的。
这种相当正式的场合,有正牌的未婚妻不带,带别的女伴,传出去还不得叫整个京城的人笑话死。
别人倒也算了,罗意璇可以不在乎。
但那天,韩颜月和谈敬斌肯定也会在。
谈裕这么做,是还嫌打她的脸打得还不够吗?
什么都可以忍,但谈敬斌是她过去人生里唯一的污点,甚至比她一夜从罗家二小姐跌落神坛还叫人恶心和难以面对。
所以在他们面前这样跌份儿,这无异于当面扇她耳光。
“谈裕,你别太过分!”罗意璇捏着手里那晚热粥,心绪翻涌,快忍耐到了一个极限。
“你不是不在意吗?”谈裕冷冷的笑了下,完全接受了她好像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的事实。
四目相对,各怀心思。
病房的气氛坠落至冰点,情绪即将失控,脱离理智的轨道。
这一个月来,所有的不满,强忍,在这一刻突然爆发。
仗着如今的权势地位,他就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欺负她,恶心她。
看来谈敬斌说得真是半点没错,他就是个登不得台面的私生子,他的妈妈就是让人唾弃的小三。
“是啊,我在不在意的管什么用,我想你肯定是不在意的,毕竟咱们大名鼎鼎的三少不就是情难自已才会被生下来的嘛,所以你有样学样,不介意不在乎,克制不住,四处留情,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是,可别搞出个一儿半女的,不然他们的日子有多难过,你最清楚吧。”
罗意璇心里清楚得很,所有人都知道,出身和隐忍上位的八年是谈裕的逆鳞,更是他绝不允许人提及的过往。
既然他过分,她也不想再装得若无其事,刺人的话简直是脱扣而出。
罗振烨是安分的,但从小罗意璇就没少听着婶婶姑姑声泪俱下的控诉,帮她们也料理过不少的事。
十几岁便可以独当一面地制裁想要靠肉·体搏上位,破坏别人家庭的拜金女。
最出名的,莫过于十七岁才高中毕业,便在当时还是陈家的丽兹酒店,人来人往的大堂,当众扇了当时很出名的一个女演员。
那女演员,也是够不识时务的,胆敢在罗意宸准备和明家议亲的时候勾搭,差点搅黄了婚事。她气得要命,火没收住。
换作是别人,早就被嘲是有失大小姐身份,泼妇做派。
但是到罗意璇身上,没人敢置喙什么。
只知罗二小姐顶级貌美,脾气也是骄纵,眼里揉不下沙子。
所以,她是最会捉人痛点,只要她愿意,便可以直往人心窝子上戳的。随便发挥一下,就是不带脏字,却又难听得不行的话。
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人,她说话的声音不高,但是却足够叫他听得清清楚楚。
那双眼睛,冷漠不参杂本分情感,微微挑起的眼尾即使还在病中,没有眼线的加持,也依然可以看出骄傲到不可一世的神态。
她字字诛心,早就不耐烦忍耐。
疼痛袭击过后的身体本就脆弱,哭过之后的头脑本来就不够清醒。
所以她顾不得太多,气急败坏便,口不择言。
想到什么,基本也不过脑子,直接说出来。
灵越难道离开他,真就转不起来了嘛!
大不了去求文紫嘉,再大不了等罗意琦回来再想办法。
极端的气愤下,她失去了可以正常作出判断的理智。
那副情态,和八年前,中秋月圆夜,一模一样。
谈裕熟悉得很。
她居高临下,他似乎连仰视她的资格没有。
如今,时移世易,物是人非。
整整八年过去了。
所有的努力之后,一切好像还在原点,从来没出发过。
直到今天,她凭什么还可以说这种话。
她凭什么!!!
想过吵架,想过她会发脾气,甚至预料到了她若无其事。
但万万没想到,在她心里,他还是如此膈应,难堪。
怒气翻涌,心里隐秘的疼痛被赤裸裸地扒出来。
谈裕猛地拽起了她还在输液的手,连带着那碗粥也被一下子甩在地上,洒了一整片,白花花的扎眼。
他死死地拽住她的手腕,用足了力气,极力忍耐着,连胸膛都在距离地起伏。
她能感受到,感受到他手都在颤抖,应该是真的生气了。
“你再说一遍。”
那双眸子切切地盯着她,近在咫尺的距离,连呼吸都落在了她皮肤上,她被拽得生疼也懒得挣脱。
“我说,你可别叫你的孩子也过得见不得光,告诉我,我给你腾位置。”
第22章 低头
“你说什么?”
谈裕以为自己听错了,心脏爆裂般咚咚咚跳得厉害。
她没有分辨,他气得发抖,捏着她的手腕更用了几分力气。
只感觉浑身上下的血气都在翻涌,直往头顶冲。
“腾位置,好,好”
像是在喃喃自语,他哑然失笑,自顾自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罗意璇说的话。
每一个字,都如同利刃,剜在心头最脆弱的地方。
然后想象中的暴风雨并没有来。
他突然抽了力气,放开了她。
她还在生病,脸上即使有了些血色,看着也还是很憔悴。触及她苍白如纸的面容时,他纠结到了极点。
罗意璇望着他,微微仰着头,不带有一丝屈服的意味,像是要与他负隅顽抗到底的模样。
谈裕猛地撤回自己的目光,背过身,在原地静止了几秒。
没再说一个字,也没再回过神。
身上还穿着昨晚送她过来时换的羊毛开衫,挺直的脊背,衣衫下依旧可以隐约看见练得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
那些话,像是不停地重播慢放在耳边,气也气过了,难受亦是难受过了。
但到这个份上了,他竟然还是舍不得,甚至不忍心,叫她撑着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声嘶力竭。
他不想再吵下去,她过于心狠,每一句话都字字诛心。
况且她这样一副病态的模样。
最终,他离开了那间病房,甚至都没有摔门。
关门的声音之后,再没有一点动静。
整个病房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息,静得出奇。
罗意璇松了口气,像是一下子泄了力气,伏在床边,克制不住地咳了两声。
眼见着地上被打翻的白粥还冒着热气。
她努力支撑起来,按了床头的呼唤铃。
不久,便有敲门声传来。
“您好,罗小姐,有什么需要吗?”
“我不小心把粥打翻了,帮我换一份吧。”
“好的。”小护士答应得特别痛快,“我现在就帮您重新叫一份,然后叫阿姨来收一下。”
交代完需求,罗意璇再没了力气。
他不愿意吵,也好,她也没这么心思。
蜷缩在温热的被子里,她低头瞥了一眼,输液的手上,针眼处渗出血来,透过医用胶布,氤氲开来。
她甚至都没感受到疼痛,是看见刺目的血迹的那一刻,才察觉到。
又不得不叫来护士拔了针,换了只手继续。
她不吭一声地承受着这一切,眼见着护士拔针,然后换了只手,重新将针头扎进去。
疼痛已经完全可以忍受了,她下意识地舔了一下有些干的唇,默默在想刚刚她说的话。
也分不清自己是在后悔没把话说得更难听,还是后悔说得太难听了。
且不说文紫嘉能不能说动文家帮她,就单说文家向来对游戏领域毫无涉足,即使愿意帮灵越,肯定也不比云想合适。
她刚刚简直是气疯了,所以才会说出那么叫谈裕难受的话。
也不知道
后面他会怎么样。
撤资,悔婚,都有可能吧。
话是她说的,事是她做的,反正也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她垂下眸光,无声地叹息。
此时此刻,她也没有这个力气再想下去了。
她好累,即使是昏睡了整整一晚,还是很困很累。
“罗小姐,已经调好了,有什么事您再喊我。”
“谢谢。”说完吧这句话,罗意璇疲惫到了极点。
抱着被子,重新闭上了眼。
近乎是即刻入睡。
一直睡着,一直在做梦。
梦里总是逃不脱谈裕骇人的眼神。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三点钟了。
床边有笼罩下来的人影,
罗意璇以为是谈裕回来了,迷迷糊糊中,抓住了放在她床边的手。
可直至完全睁开眼睛,才看清是谈静初。
“你醒啦。”谈静初见人醒过来,赶紧凑凑上前。
“姐姐。”罗意璇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手,努力爬起来,“你怎么来了?是不是等很久了?”
“下午打电话给阿裕,他说你在医院,我就过来看看,没多久。”谈静初把带过来的凤梨酥从木质的小食盒里拿出来。
精致的小盒子,看颜色应该是檀木做,上面刻着精致的雕花。
一掀开,凤梨的香甜气直往鼻子里钻,黄亮亮的酥皮,上面还点缀着小小的芝麻。
昨晚就没吃晚饭,中午那碗粥索然无味,瞧见着色香味俱全的这份凤梨酥,她被勾起了食欲。
伸手捻了一块,道谢。
“怎么没看见阿裕啊,他去哪了?”谈静初不明就里,顺嘴问了一句。
罗意璇咬破酥皮,凤梨的香甜丝丝密密地直往口腔里钻。
她抿了下嘴巴,不知该如何回答。
谈静初心细如发,察觉到了她的片刻游移,换个路数。
“这凤梨酥是不是味道还不错,和你以前在顺园吃到的一样吧。”
罗意璇点头,将手里剩下半块酥吃完,“嗯,是好吃的,只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起酥没有以前起得好了,可能师傅年纪大了吧。”
谈静初笑笑,“那下次叫阿裕做给你,他做得才是最好的。”
“他哪会啊。”罗意璇权当一句玩笑话,还有胃口,就又拿了一块,刚放到嘴边。
“怎么不会,老宅做凤梨酥的老师傅早就退休了,前几年离开的时候,阿裕特意带着两个家里的阿姨跟他学的,就属他做得最好。”
罗意璇愣了一下,她竟完全没想到,谈裕也会做凤梨酥。
这糕点看似容易,实则从起酥,调馅儿,再到烤制都很有讲究。
就单说这起酥一项吧,用多少黄油,加多少糖粉,是用什么牌子的乳酪和杏仁粉,打法的手法,烤制的时间,每一样都是有要求的。
她看了一眼手里的凤梨酥,心思下沉。
实在无法将谈裕和认真做糕点这件事联想在一起。
在她的眼里,他该是高高在上,坐在云想顶层办公室的人,是整个集团的操盘手,是最心狠运筹帷幄的谈三少。
怎么会跑去,学一道小小的点心。
“他为什么要去学这个?”
“这个嘛,你觉得就得问他了。”谈静初笑笑,点到为止,没再多说。
罗意璇以前经常出入谈家,所以饮食喜好被谈家人熟知,倒是不难理解。
也没听谈敬斌说,谈家人有谁特别喜欢凤梨酥的。
好像,只有她。
那谈裕学这个,难道是
罗意璇被自己的念头吓到,赶紧打消。
怎么可能。
那时候他们还是两个世界的人,完全不会有任何瓜葛和关联。
她那么看不起他,他不恨她就不错了。
“小璇,昨晚阿裕就带了凤梨酥回去了,是想和你解释的,应该是因为你病得突然,所以还没来及。”谈静初耐心地安慰着,口气温柔,让人听着很舒服。
解释?
她怕是没看见刚刚在这间屋子里发生的情景吧。
“都是媒体瞎写的,那天的应酬我问过丁芃文了,只是简单吃饭喝了点酒。”
罗意璇语塞,半信半疑。
明明是亲姐弟,怎么性格脾气秉性会差这么多。
只是,现在事情的重点,已经不是这些桃色新闻了。
是她口不择言地又羞辱了谈裕一番。
总之,是他有错在先,是他不顾及她的面子。
她就是后悔,也不会低头的。
两人的事,她这个做姐姐的到底还是外人,不宜说太多。
能做的都做了,能告诉他们的也都告诉了。
其余的,就真的是要看两人的造化了。
谈静初点到为止,转换了其他话题。
也没说太久便离开了,怕影响她休息。
谈静初离开之后,罗意璇看着桌边堆满的滋补品,以及全新的暖宫带,淡淡出神了好一会儿。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关心她了。
手边的柜子上还放着那碟子没吃完的凤梨酥,她没了胃口。
甜腻的香味随着温度的下降被冲淡,明黄色的糕点很刺眼,她看久了,始终想着谈静初刚刚的话。
她开始克制不住地假设,假设谈裕真的是因为她喜欢凤梨酥,才去学的
可是这样的逻辑并不通啊。
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合适的解释。
最后只留了个疑团在心里。
谈裕离开医院后,根本也没时间休息,回集团开了个会,然后就又马不停蹄地赶回了老宅。
“三少,明天上午丽兹酒店那边要过来汇报上一季度的业务总结,财务报表昨天下午已经发在您邮箱了,下午要去参加下Strawberry Shortcake的新品发布会,晚上晚上要和星程的谈总吃个饭,聊一下收购启航的事。”
回老宅的路上,丁芃文拿着平板,一样一样和谈裕对着明天的行程。
谈裕明显不在状态,但还是一个字都没漏下,半靠在宾利的后座上,闭上眼,努力呼吸调整。
“丽兹那边怎么才来做上个季度的业务总结,财务报表我昨天看过了,没什么问题,告诉他们明天早点过来。Strawberry Shortcake那边一直都是宋景睿负责,叫他去,腾出下午的时间,帮我在富春居定个位置。”
Strawberry Shortcake是云想旗下一个甜品咖啡牌子,尤其在北方盛行,有上百家连锁店。
这条线,自谈裕上位以来,一直是由谈淑窈的大儿子宋景睿负责。
兢兢业业,不曾出错。
“好的。”丁芃文赶紧照做。
太阳穴跳得厉害,已经将近三十五个小时没合眼了,有些遭不住。
前面坐着的丁芃文还在汇报。
“三夫人一家已经到老宅了,晚饭依照您的吩咐,订了宴锦堂的私房菜,三夫人爱吃的鸡油萝卜丝,老爷子喜欢的红烧花胶都交代过了。只是宋三小姐偏爱的那家甜品,今日没有供应栗子蒙布朗,换了杏仁司康。”
“好,知道了。”
都汇报完,丁芃文也跟着松了口气。
想起昨晚的事,但又不敢开口。
“晚上去接医院接她一下,送她回京郊。去和于妈说一声,给她给她做点温补的,养养身体。”
纠结到最后,谈裕还是舍不得,还是惦记着。
即使早上,她已经说了那么难听的话。
“叫于妈把她的东西挪到我主卧旁边,那间朝阳的客房,屋子里换沉香,窗帘选最遮光的,所有的洗护用品选jellyhart的,要茉莉味的。再订一份香煎雪梨汤,不要放枸杞。”
关于罗意璇不喜欢枸杞这件事,还是上高中的时候,偷偷听来的。
他事无巨细,安排着一切。
“好的。”丁芃文答应得痛快。
交代完这一切,他又重新合上眼。
只有路上这样宝贵的时间,他可以稍作喘.息。可身体是在休息了,脑子却没有停下来。
他甚至忽然悲拗地觉得,如果她知道这些是他为她安排的话,她是不是会很不屑,很嫌弃。
他都快忘记那时天台上她的目光了,今日又重温了一遍,格外深刻,重新想起。
这种感觉就快要盖过来当年,她温柔望向他的那一瞬了。
好难受,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他下意识隔着衣服触摸,暗自神伤。
他极少有自卑的时候,即使他初到京城处处被人嘲讽出身,他也没有低过头,亦没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白珞灵把他教育得很好。
她告诉他,君子慎独,无论是深处何时何地,都要对自己有清楚的认知与要求。
唯独面对她,他总是没有勇气,总是患得患失。
又或者,他从未得到过她。
即使,她现在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
“算了,接她来老宅吧,在老宅给她准备刚才我说的东西。”
和谈淑窈一家吃完饭天色肯定不早了,他赶不回京郊。
又不放心看不见她,只能这样办。
而且因为谈正清这两年身体欠佳,家庭医生常驻在顺园,要是她再不舒服,也会方便一些。
车子平稳地驶入了绿化带掩盖的小路,穿过黑松林,停在了顺园的正门口。
天色渐暗,顺园掌灯,宅门前,是手工做的圆灯,糊灯笼的纸张上画得是芝兰玉树图。
谈裕睁开眼,敛了敛倦意,径直朝着会客厅去了。
因为时间比较赶,这次坐了园子安排的车。
即将要祭祖,廊桥上悬挂着的中式宫灯换了更为低调的褐色,上面的图案复刻的是生平乐事图,流苏也换成了更为低调的浅金色。
映衬着廊桥下的小池塘,游鱼戏火,颇为端庄雅致。
来不及换掉正装,到会客厅的时候,谈淑窈一家已经在了。
“呦,阿裕回来了。”谈淑窈瞧见谈裕进来,满脸笑意,热情得很,旁边坐着她丈夫宋柏辉,身后站着两个儿子和收养过来的女儿。
“姑姑,姑父。”谈裕不咸不淡地叫了一声。
“阿裕哥哥,你回来了!”宋文溪瞧见谈裕进来,赶紧迎了上去。
谈裕并未吭声,不着声色地躲开了她的手。
谈静初站在宋文溪身边,亦察觉到宋文溪的举动,微微皱了皱眉。
其实,如若不是谈裕突然要娶罗意璇,谈正清对于他的婚事是另有打算的。宋文溪也是谈正清给他物色的未来太太人选之一。
虽说比起其他几位,比如明家的长女,明渊的亲妹妹明澜,喻家的幼女喻时宜,宋文溪出身稍微差了些,但胜在有谈淑窈帮着撑腰,总有亲情面子在,宋家又在京城颇具政治地位,谈正清也不会反对。
只可惜,谈裕谁都不要,只看上了罗意璇。
“晚饭备好了,爸,姑姑,姑父,去餐厅吧。”
亲戚都在,谈裕尽量保持礼貌,只当是应酬。
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铺了满桌,席间,宋文溪忽然提起。
“怎么没看见嫂子啊。”
谈裕夹着花胶的手照常,动作都没慢下来一点。
“她身体不舒服,在医院,已经去接她回来。”
“什么病这么严重啊,连长辈过来,都不出来见一下吗?”
谈裕听了这话,眉心起了微波,不高兴,但没表现出来,只放下筷子,抬眼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几人。
“你吃你的,哪那么多话。”宋景睿很会察言观色,赶紧夹了一筷子的鱼放在了宋文溪面前的碟子里。
宋文溪不高兴地瞪了一眼宋景睿,没去看一眼碟子里的鱼。
谈淑窈在一边看得明白,客气地笑笑,老练地找了另一套说辞,“阿裕,文溪才从国外回来,就听说你要结婚了,好奇嘛,你别见怪。”
“没什么好好奇的,不是都见过很多次了嘛。”谈裕擦了擦手。
罗意璇从前作为谈敬斌的未婚妻,来顺园就是家常便饭,谈家有谁没见过她。
只是,准大嫂变未婚妻这样的大的转变,旧事重提总归是不光彩的。
谈正清脸色变了变,目光扫过谈裕颇为不满。
“行了,既然生病了就好好休息,别耽误了祭祖。刘妈,可以上茶了。”
菜肴已经都撤了下去,离开餐厅,一家人移步到前院的竹溪堂。
今晚准备的黄山毛峰,单独给宋文溪上了伯爵红茶,加奶加糖,还有替换栗子蒙布朗的杏仁司康。
谈裕还叫着丁芃文买了南宇斋的肉桂蝴蝶酥,是给谈静初的。
“姐,你尝尝这家的味道。”
“好。”谈静初笑了笑。
上好的毛峰茶,冲泡得当,茶色清凉,香气馥郁悠长。
谈裕凑近,轻轻嗅了一下,微微合上眼,休息片刻。
忆起那一晚她用建盏给他点的茶,他不禁想,要是今晚的茶,她来亲自冲泡,应当也是更有一番风味。
竹溪堂的茶桌上放着今日布置的新鲜冰美人百合,嫩白茂盛的花朵,素雅白净,大朵大朵的,看着就叫人喜欢。
整个堂里都萦绕着馥郁的香气。
堂前是大片盛开的紫色绣球,和还翠绿着叶子,没有开花便爬上架子的蔷薇。
整个顺园,就属竹溪堂前这片空地最色彩缤纷,独具生命力。
现在还是四月上旬,等到月底,一株一株的风信子会慢慢挺立起来,娇艳欲滴的黛安娜玫瑰会开满整个小园子。
春风送暖,花枝摇曳,才是真真的夺目漂亮。
这片空地,是谈静初回国后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悉心栽培的,连带着竹溪堂也是她在打理和布置。
自此之后,谈家只要迎客喝茶,都是在这。
“瞧我们静初,还真是独具慧心,把园子打理得这么漂亮,真想请你教教我们家的花匠。”
“姑姑,您过奖了,随便摆弄着玩的,如果您喜欢,我也可以帮您布置。”谈静初啜了一口热茶,不动神色,乖巧应对。
又在下雨了。
不知怎么,今春的雨特别多。
昨晚下,今晚还在下。
谈裕心思根本不在这,拿起手机。
“三少,已经接到罗小姐了。”
看见丁芃文二十分钟前发过来的消息,谈裕松了口气。
檐下有点点滴滴的落雨,堂前的窗子和门都敞着,竹溪堂地势又较高,顺着望出去,可以看见大半个园子。
这座百年传承,谈家三代栖息的地方。
整个顺园摇曳在一片温热的灯火里,格外幽深,静谧。
品茗观雨,好不惬意。
又聊了好一会儿,才散了场。
一家子,准备从竹溪堂下来,准备各回各的院子。
正逢上丁芃文送罗意璇回来,在小玉桥附近的亭子碰了个照面。
谈裕站在隔着她不愿的地方,仔细看了几眼。
瞧着脸色好了许多,松了口气。
“嫂子,你回来得太晚了,晚饭已经结束了,二伯今天的好茶你也错过了。”宋文溪意有所指,话里有话。
“是嘛,真是对不起各位长辈。真是遗憾,是我回来晚了。下次,下次我带文溪妹妹去我舅舅的茶馆,请你喝一杯好茶赔罪。”罗意璇有了些精神,便和宋文溪打起了太极。
又礼貌地同几位长辈寒暄了几句,期间没看过谈裕一眼。
他知道,却隐忍不发。
“行了,不早了,回你们的院子吧。”谈正清开口。
八角亭分叉开三条路,分别通向谈正清的东院,谈裕的南院,以及会客的别院。
静初的小院子在别院前面,所以刚和可以和谈淑窈一家同路,其余的都是各走各的路。
谈裕知晓谈正清的意思,上前一步,挽住了罗意璇的腰。
故作亲昵,尽显二人恩爱缠绵,叫一边的宋文溪把话给咽了回去,也没再多说什么。
待到和长辈们都道过晚安,目送他们都离开,他也没松开手。
罗意璇下意识抖了一下,看着身侧的男人,一脸礼貌周全的笑。
也不挣扎,任由他环抱着。
两人都出乎意料的平静,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
只要他需要,她就会配合。
就好像下午的事,没发生过一样。
谈裕从丁芃文的手里接过了伞,嘱咐他把买的东西送到自己院子,一路带着她回去了,并没有叫车过来。
快要到谈裕院子的时候,要过一道幽深小路。
因为还下着雨,所以不太好走。
他回过头瞥见了她穿着漂亮的芭蕾风单鞋,怕她受寒,也怕她摔倒,转身把伞递给她。
“拿着。”
罗意璇愣了一下,微微仰头看着他。
男人面若冰霜,没有什么表情,眸光很暗,并没有看向她。
比起平常那种危险和生人勿进的冷漠,此时此刻,微红的眼底,和淡青色的眼底好像更能证明他的疲惫。
他看起来沉闷,倦怠,好像没了脾气。
就像这暗淡的雨夜,没有光彩,也并不神气。
踟蹰片刻,接过伞,伞柄还有他手掌的余温。
他什么也没说,稳稳地将她抱起,然后迈进雨里。
第23章 相拥
小路不算崎岖,只是青石板铺就,会难免沾染上雨水中的泥泞。
他臂弯坚实有力,紧紧环抱着她纤细白净的小腿。
在他的怀里,每走一步,她都能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
在竹溪堂坐了这许多会儿,他的身上也染了冰美人的味道。
香气清雅,直冲鼻息。
她乖乖地撑着伞,笼罩在他们上方,另外一只手缠绕上他的脖颈,贴得微微近了一些,呼吸洒在他身上,犹如缠人的小蛇,吐着芯子。
并不是很远的距离,却好像走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她乖巧地躲在他怀里,跟个漂亮又精致的芭比娃娃似的,白嫩如雪的小臂挂在他身上,微微垂着头,撑着伞,还是不可避免地被雨丝淋到,湿了一点点发梢。
男人笔挺地立着,抱着她,每一步都走得那么稳。
剪裁得体的西装贴合在他身上,因为工作回来还没来得及休息,鼻梁上还架着那副工作时才会佩戴的眼镜。
只是今天这副,罗意璇从前没见过。
但牌子,她认得。
Silhouette金丝无框眼镜,很简单的款式,但格外衬他清贵自持的气质。
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重新低头,抿着唇,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
终于,走回了院子。
不过几场雨,玉兰花已经凋落,零零碎碎的花瓣碾入被泥土,看起来略有些可怜。
粉色,白色,散落了一地。
玉兰的花期,是那么短,在春天生,又在春天死。
迈进院门,走上石阶的那一刻,谈裕停住了脚步。
微微仰头,看了看满院即将凋敝的玉兰树。
伞檐遮住了一点点视线,只能看见暗淡下来的夜色,茂盛茁壮的枝桠交错在其间,还有零星的花朵,缀在枝头,尤为可怜残败。
疲惫里交杂了一丝落寞,除了有关于,他很少想往事。
尤其是那些,无法改变,难以承受的事
比如,白珞灵离开的意外,比如八年独身一人,异国他乡漂泊
他不爱回味,每次只要察觉快要失去理智,都会强制打断思绪,将自己从万千思绪里拉回来。
因为每一次回味,都会不可避免地陷入到痛苦的漩涡。
而他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作为要带领云想走下去的那个人,万千目光汇聚瞩目下,不允许他有这样的情绪。
他要做稳定,风雨中亦不会飘扬的人。
因为他撑着的这片方舟下,有太多太多人,有太多难以想象的压力,无形的推手,破事他每一步都要稳操胜券。
他永远要神志清醒,永远要处变不惊。
只是这一刻,看着雨中零落的玉兰花,他突然有些克制不住。
心很空,被掏得干干净净,徒留一个摆设一样的躯壳。
没有父母庇护,没有爱人相拥,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算计,应酬,装模作用。
这一刻,他很想白珞灵。
甚至有那么一瞬,很后悔,后悔来了京城。
这样,他就不会遇见她。
就不会爱上一个永远都不会有结果的人。
罗意璇察觉到了他的徘徊和停滞,扬起头看看着他,捕捉到了他平静的面容下闪过的短暂一瞬的落寞。
“雨下大了。”她很小声地提醒,口气娇弱,和白日里判若两人。
谈裕听见了她的提醒,低头往怀里看了一眼。
那种空有转瞬拧成了疼。
一下一下,切肤般难以忍受。
大概又沉默了几秒,他抱着她回了房间。
谈裕径直去了浴室,过了足足半个小时,才出来。
出来的时候,罗意璇正坐在书房的桌案边上,低头看着旁边摆着的冰美人。
冰美人是她最喜欢的花,不像玫瑰那样艳丽夺目,又比旁的花开得茂盛灿烂。洁白中还沾染着几缕粉,漂亮盛大到让人没办法忽视。
没想到,谈裕的房间也会放置这种花。
她倒也,颇具冰美人的气质。
冷漠疏离,并不热烈娇艳。
谈裕沉默地看了几秒,并没说话,只回了卧室。
他有睡前听白日里财经新闻的习惯,但今天,没有力气。
好累,累到快要连面子上那种平静都快要坚持不住。
罗意璇眼见着他直接回了卧室,什么也没说,犹豫了一下,也去了浴室。
因为还是在生理期,所以弄得磨磨蹭蹭。
好久,她才擦干身体,吹好了头发。
浴室外面的更衣室架子上,有一套准备好丝质睡裙,款式相对于上次那件柔粉色的较保守,裙长也更长,还搭了一个轻薄的外套。
她换上,然后重新回到卧室的时候,床头柜上多摆了一碗桃胶炖奶。
正疑惑着是谁交代送过来的,手机消息震动了两声。
她瞧见一边紧闭着双眼的谈裕,吓得赶紧关了声音。
“小璇,桃胶炖奶是热的,你吃了早点休息。”
“谢谢姐。”
原来是谈静初,她心细和善,倒也正常。
“不用谢,反正我就是去知会家里阿姨一声,桃胶什么的也不是我交代买的。”
罗意璇看着屏幕上的消息,疑惑地皱了皱眉,不太明白什么意思,也懒得去想。
看样子,谈裕应该是气消了?
她也不确定。
但既然他不提,她就也可以装得若无其事。
只是,他看起来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模样。
她不知缘由,也没去问。
喝了大半的桃胶炖奶,她去刷了牙,掀开被子,照旧蜷缩在床边的一角。
例假的时候,人总是特别容易困倦疲惫,睡了一天一夜,这会儿折腾回来又困了。
拥着被子,罗意璇合上眼,很快又睡了过去。
夜里,迷迷糊糊又觉得小腹难受得紧,不安分地翻了好几次身。
再然后,她钻进了一个很温暖的怀抱。
又热又舒服,还有温热的暖意盖住了她又胀又难受的小腹上。
困倦夹杂着逐渐被抚平的痛意,她又重新安睡。
自始至终没有离开那处温暖。
这一晚,她睡得很好,没有复杂的梦境,再睁眼的时候,甚至都已经中午了。
她努力睁开眼睛。
老宅和京郊那边一样,全屋都装着遮光窗帘。
但昨晚谈裕太累了,累到甚至没想起来按下床头遮蔽窗帘的按钮。
耀眼的阳光有些晃眼,好半天,她才看清眼前的一切。
肩膀上有暖融融的触感,鼻尖萦绕着很淡的香气。
并非香水,而是沐浴露混杂着男性荷尔蒙独有的味道。
她惶然无措了几秒后猛地反应过来,一扬起头,发现谈裕的面容近在咫尺。
她被他完整地抱在怀里,他们面对面相拥,他一只手抱住她暴露在阳光空气下的肩膀,另一只手还盖在她的小腹上,隔着很薄很薄的那层睡衣,源源不断地有温热穿透皮肤,传进来。
有那么几秒,她大脑完全空白。
昨晚睡下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怎么醒过来的时候,她会在他怀里。
她当然不知道,昨晚才睡着没多大会,就因为肚子难受各种翻腾。
谈裕睡眠本来就浅,被她一顿折腾,很快就醒过来了。
瞧着她团成一团,睡得极为痛苦,就猜到她大概是不舒服。
本来也只是想尝试着想把她往床正中间,暖和的地方拉过来一点。没想到他才伸手挪动她,她自己就乖乖翻身过来了。
大概是他的怀里很暖,她钻进来,就再也不离开。
他有足足半分钟,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睡着的她就像是乖巧的小猫咪,贪婪地蜷缩在她觉得舒服的角落。双手蜷在胸口前,还微微皱着眉,迷迷糊糊地喊着疼。
他受潜意识的趋势,伸手去帮着她揉。
小腹的位置实在是太微妙了,他不可避免地碰触到了她里面穿着的。
手感应该是很薄很小的一件。
他像是被烫到,抽回手,困意全无。
明明白天还颐指气使,狠话不断的人儿,现在低眉顺眼,又香又甜地躺在他怀里,随着他轻柔的动作,渐渐舒展了眉头,又重新熟睡过去。
可他,却再也睡不着。
贴着她玲珑的身体,即使还没休息好,也能感受到滚烫的血液涌遍了全身。
尤其集中在某个区域,他闭上眼,努力转移注意力。
眼看着就要成功,却猝不及防地被她不知轻重地用小腿顶了一下。
他忍不住闷闷地哼了一声,所有努力全部前功尽弃。
简直要命一般。
他小心地剥开她黏在自己身上的长发,起身去了浴室。
大理石灰为主调的浴室,搭配着亮眼的暖色灯,偌大的空间没有一面墙壁,周围全部用的都是全透明玻璃窗带电动百叶。
男人褪去已经有些被汗水打湿的睡衣,结实坚硬的肌肉暴露在冉冉升起雾气的空气中。
落在地面上的,是一道曲折,并不流畅,却尽显生命力磅礴的影子。
冲了很久的澡,脑袋里全部是某些人甜美却并不老实的睡相。
直至力气耗竭,再也没有任何冲动。
才关了淋浴,换了新的睡衣,重新躺回她身边。
还是拢着她,她很受用的样子。
慢慢不再叫疼。
他搓热的手安放在她小腹上。
这一夜,明明累得很,却直到快完全天亮才睡着。
谈裕和她不同,他是个睡相好的。
盖着被子,紧闭双目,就像是平静沉溺的一方深潭,安静,平和。
罗意璇嘎觉自己躺在他怀里,完全不敢动,甚至不敢相信。
好久,见他还是睡着,努力放轻动作,爬起来,支撑起自己的上半身。手肘驻在他臂弯圈出来的小片空间里。
干净柔和的发丝垂下来,发尾轻扫在他的胸膛和锁骨。
优越的眉骨,流畅山峰一般的鼻梁,眼睛好看的弧度,即使是闭着,也依然能瞧出是俊美的胚子。
睫毛并不算密,却很长,盖在有些微微发轻的眼底。
薄唇,却有着很漂亮的唇珠,竟然比饱满的唇形,更诱惑,也更性感
她记得,昨晚他穿着的是一件lulu的纯黑色低领睡衣,怎么现在变成了深蓝色棋盘格的。
她盯着他眼尾那颗痣,出神了几秒。
谈裕身上闷骚禁欲又略带风流的气质大多来源于眼下的这一颗痣。
据外面的媒体称,谈裕和年轻时候的谈正清像得就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一样的风流倜傥,商场上雷霆之姿,情场上又一副光风霁月,惹人心悦。
见他还睡着,起了些坏心思,大着胆子轻点了一下那颗痣。
没想到就是这么轻轻的触碰,惊醒了他。
深潭水有了搅动,沉睡的人霍然睁开眼。
第一眼,目光便朝向她。
睡裙伴着她这样的动作,领子低到可以配见山丘沟壑,月光风尘。
头发散乱,滑落下来,有睡衣挡着,一如隔靴搔痒。
罗意璇吓了一跳,全然忘记了躲避,怔怔地对应上他的眼睛。
没来得及开口,腰间便有股力道。
她支撑起的上半身猛然失去重心,一下子栽倒在他怀里。
炙热的胸膛,坚硬躯壳下,是撞击强烈的心脏。
第24章 挑逗
她被他推倒,一头撞进他胸膛。
心跳强烈到她甚至都在担忧,下一刻这颗强有力的心脏,会不会跳出胸腔。
她毫无防备,被这样一推,吓了一跳。
勉强缓和过来,她不满:“你干什么?”
谈裕从腰间游走到她光滑得如同丝绸般的背上,并不回答。
昨晚入睡的时候,脱掉了那件轻薄的袍子。
此刻,她的脊背在他的手掌下,他只用手指抚过,便好似能在脑中描摹出她嶙峋玲珑的蝴蝶骨。
诱人的香甜气,昨晚她应该用了他为她准备的新的洗护用品。
不是她最喜欢的茉莉,是他很喜欢的甜葡萄的味道。
他略微沉重地呼吸了两下,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香气。
低头,看见怀里的人努力地又重新撑起身子。
白色山峰重现眼前。
也就几秒,脑子里着了火。
昨晚明明才清空的身体,又被一股汹涌的力量搅合起来。
他感受到了,怀里的人亦是感受到了,看着他的目光都变了模样。
“还动?”他开口警告。
原本还准备小幅度挪动的人,听到他开口,吓得完全静止。
阳光顺着木质窗格透进来,床头边摆着的冰美人迎着光开得灿烂。
她伏在他身上,甚至可以说是被他按在身前。
光将她的皮肤沁润的更干净,那些什么剥了壳的鸡蛋,融融的落雪,根本不足以形容她的美。
完全不是语言可以形容出的顺滑,摄人心魄的漂亮。
长长的天鹅颈,雪白,线条优美。
她固执骄傲地望向他,眼里闪过害怕,胆怯。
粗粝的手指滑过她细嫩的脊背,酥酥麻麻,痒且舒服。
一路从蝴蝶骨到脖颈,再到耳垂。
小小的耳垂在他的轻捻下,没一会儿便开始充血,红得好像即刻便要滴下血珠子般。
她第一次被这样对待,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耳朵,是这样敏感。
她原以为她会完全僵硬,却莫名觉得自己整具身体失去了所有力气,从内到外化成了一滩水。
身体里有此起彼伏的感受,很满,快要遭不住。
隔着什么,他感受不太到,可唇角照旧染上了笑意。
目光灼灼,盯着她看。
耳垂的那抹红没有减淡,而是蔓延至了脸颊。
那张漂亮的小脸上绯红一片。黑葡萄一样的眼珠子望向他,又乖又纯。
那是她从未涉足过的领域。
猝不及防,她的头被他扣住,往下带了一下。
她便准确无误地贴上了他的薄唇。
这样的动作,反倒好像是她主动亲过来一样。
她心里不快,推搡了两下,如同小猫挥舞着爪子,挠痒痒一般。
触及他柔软薄唇的那一刻,她完全愣住,紧接着她被撬开防线,他胆大妄为地扫荡,肆无忌惮地攻城略地。
脑子里所有的一切被炸成了废墟,嗞啦嗞啦地放起了仙女棒一般,跳跃刺激。
她被迫接受他的强势,那种陌生又刺激的,独属于他的味道搅得她天昏地暗,甚至不能呼吸。
期间,她不过是走神一瞬,想要努力获取一些氧气。
他便坏心眼地咬了一下她灵巧的小舌头,以示警告。
她吃痛,不敢再不专心,完全沉浸在他营造的温柔湿热里。
闭着眼,双手攀附在他宽厚坚实的肩膀两边,攥紧他的肩膀。
又好像不解气,指甲也跟着戳着皮肉,用了些力气。
第二次接吻,和上次的情景一样。
只是不同的是,上次是他一厢情愿,强势占有。
这一次,更像是她勾着他,然后两人一起沉浸其中。
吻过之后,罗意璇觉得脸上像是着了火,滚烫灼烧。
鲜红漂亮的唇,热人心动。
谈裕满意地看着,伸手碰了碰,又捏了一下她小小的耳垂。
这一碰不要紧,要紧的是,被这一碰,一下子送了力气。
她保持着一个姿势很久,小臂酸疼,只挪了一下,便感觉不妙。
谈裕也察觉到,两人同时愣住。
时间定格般。
然后,罗意璇猛地起身,迅速地跳下了床。
等到了洗手间,她才敢于低下头。
一如她所料,裙子前面鲜红了一小片。
她记得只有少女初潮那几年,她才会因为不适应,年纪小不老实弄到裙子上的……
刚刚,她是靠在他身上的吧
想到这,罗意璇顿时觉得难为情到了极点。
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明明
明明昨天,他们还是在吵架,还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
今天,就缠绵在一起,她还可能把自己不干净的的血蹭在他身上。
洗手间半天没有动静,谈裕也躺不住了,掀开被子起身。
在瞥见自己衣服上面的痕迹时,也愣住了。
他难得无措,干咳了一声。
但也就那几秒的无措,之后便是难言的悠然喜悦。
纵然他们的冷战还没有结束,心结还没解开。
他还是莫名满足。
像是偷腥成功之后餍足懒散的猫咪,食髓知味后,忍不住叹畏。
平复了好一会儿,一切如常。
等罗意璇磨磨唧唧处理好一切,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换掉了弄脏的睡衣,老神在在地站在了衣帽间,正对着镜子打领带。
她本来是想悄悄溜回卧室,被他喊住。
他其实也只是想叮嘱下她,一会儿可以不用去餐厅和谈正清何月琼用午饭,可以叫谈静初过来出去吃。
瞧见她背着手进来,禁不住怀疑。
“你拿的什么?”
听了他的话,罗意璇抬眼瞪了他一眼。
谈裕平白无故地被瞪了,不爽得很。
更是一副她今天不拿出来,便不让她出门的架势。
在他的眼神驱使下,罗意璇不得不伸出手,朝着他的方向。
愿意看是吧,看吧看吧。
掌心摊开,上面躺着一块被揉成一团的布料。
白色的,带着蕾丝花边的,上面一圈缀着刺绣花边的。
脑子里轰得一声,谈裕蒙了。
是她贴身穿着的。
昨晚帮她揉肚子的时候,碰触到的,就是这个。
第25章 秘密
那么一点点布料。
他无端将这块布料和她纤细的腰肢联想在一起。
罗意璇本来只是想悄悄地把脏了的内裤洗掉晾上,没想到谈裕半路杀出来。
还非要看,她简直是要气死。
谈裕愣住,死死地盯着那块布料,大概有十几秒的时间。
因为他实在想不通,都没有巴掌大,还花里胡哨的东西,到底能起到什么作用。
不过,与她不足一握,水蛇一般缠人的腰身比,倒也不是不行。
最终,他挪开了眼。
“不用陪着他们吃饭,看看姐姐起来没,你们可以出去吃。”谈裕下意识摸了下眉心,重回正题。
倒不是为别的,他是怕自己不在,那些个亲戚会给她脸色看。
毕竟是在谈家,她就是再厉害,也难保不受欺负。
吵架,还是昨天近在眼前的事。
却好像因为这温柔的一夜,悄无声息地翻篇。
那些刺人的话,被包裹上了一层厚厚的茧,逐渐被他努力地一个人消化。
“如果好一点了,下午Strawberry Shortcake的新品发布会,去参加一下。”
“啊?”罗意璇没反应过来,先是撤回了手,然后一脸疑惑地看着谈裕。
谈裕不重复,只凝视着她,确信她听清楚了。
罗家分给她们的产业里,还有一个很小的蛋糕品牌——105°c,只是经营得不是很好,勉强赚得一个盈亏平衡。
除了那家小的文化公司,最令她发愁的就是这个牌子了。
与105°c不同,谈家旗下的Strawberry Shortcake这几年是越做越成功。
从一蹶不振的谈家边缘产业到成为现在高端甜品的代名词,数百家门店。
尤其是从几年前推出草莓乳酪巴斯克和草莓天使蛋糕卷后,名气越来越大,营收直线飙升,在圈子里还掀起了不小的风浪,是一段颇为有名的商业佳话。
而Strawberry Shortcake声名鹊起的那几年,一直是由谈裕在管。新品也是他特意三次飞去日本,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请来了著名的甜品大师,专门为Strawberry Shortcake独家研发。
可以说Strawberry Shortcake是谈裕在圈里打响名号的第一战,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牌子
现在Strawberry Shortcake的品牌主理人是宋景睿,在他管理下,继续平稳运行。
但,谈家的生意,她一个外人,去干什么?
谈裕也不解释,只说叫她去,然后整理好了自己的领带,便出了院子。
罗意璇愣神了几秒,手里还捏着那一团,无意忆起刚刚他的神情,好不容易褪去红晕的脸又腾地一下红了起来。
她赶紧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晾了起来。
既然谈裕都说要她参加了,去看看也无妨,说不定还能偷师几招。
书坊的工作到底只是过渡暂时维持生计的,这些产业才是她早晚要支撑起来的。
化妆的时候,家里的阿姨又送进来一份红糖鸡蛋。
昨晚回老宅的路上吃了丁芃文带过来的香煎雪梨,临睡前又喝了桃胶炖奶,现在一大早又是红糖鸡蛋。
当真是,太罪恶了。
平常,她对糖分的摄入,都是很有数的。
这一点,无论她是不是大小姐,都没变过。
对于身材,她很在意。
这也是她现在唯一能靠意志努力做到和保留的骄傲了。
“放在这吧,谢谢阿姨。”罗意璇梳妆完毕,交代了一句。
小腹的疼痛好受得多,既然要去参加新品发布会,还是要穿得正式一点。
她去更衣室看了一圈,那一整间近百平,都是谈裕的各种正装,就单单是皮鞋便已经是规规矩矩陈列了一整面十几米的柜子。
她倒是不惊讶,谈裕这种身份,这样的架势已经算是很低调了。
照着她以前比,差得还远着呢。
以前罗公馆,她房间占据的西小楼里,整整几百平的地方,都放着她的各种东西。
数十条高定礼服堪比京城小型婚纱礼服店,一件一件都套着防尘袋,待在每一个属于她们的位置上,有专人定期打理。各种款式各个牌子的高跟鞋,绝大部分甚至都没穿过,只是摆在一个又一个缀着灯带的防水台上,单是看着就叫人震撼。
这还不算她的首饰,珠宝。
今天,没那么多选项。
谈裕也真是的,这次连个造型师都没给她留。
也没有像样的衣服,难道叫她穿着昨天从医院带出来的换洗通勤装吗?
正发愁,房间门被敲响。
“小璇,是我。”
“收拾好没,我在听心楼定订了一桌,我们去外面吃午饭。”谈静初嘱咐道。
她倒是也想收拾好,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拿什么收拾?
“哎,不对啊,前几天我又见着丁管家来这边布置了,看着是拿了不少新的衣服。”谈静初握着罗意璇的手进来。
谈裕在这,她一般不敢随便走动,活动区域仅限于卧室,浴室,洗手间,连书房都很少涉足,顶多再算上一个衣帽间。
没想到,在他书房的后面,竟然还有一处空房,面积不是很大,但估摸着也有百平,连通着他院子里的后花园。
和他的书房隔着一条很长的室内廊道,虽然朝阳,但是位置很隐蔽,如果不深入,并不易发现。
房间被整体打通,没有设门,放了一排雅致的屏风。
越过屏风,才得以窥见整个屋子的全貌。
室内景致映入罗意璇眼帘的那一刻,她愣了几秒。
整个房间,装满了各种各样的衣服。
从左手边起,是极度华美的礼服,巨大的裙摆,长长的拖尾伸出防尘袋,不必瞥见全貌便能领略其中一二美丽。再往前是各种小裙子,通勤的,商务的,休闲的,近乎是包揽了所有风格。
右手边是色彩各异,形态各异的鞋子。
高跟鞋居多,玛丽珍鞋次之,然后是她也比较偏爱的芭蕾风,粗略地看下来就有上百双。
正中央,靓丽的灯光下,水晶台面透光的首饰柜里是各种璀璨的珠宝,闪着的夺目的光,太多,以至于望过去甚至有些刺眼。
这里的规模虽说比起她从前还是略显逊色,但她在罗公馆那些,可也是用了不少时间,才慢慢累积起来的小宝库。
谈裕是怎么做到短时间内,就在顺园也造了一个如此奢靡亮丽的“秘密花园”。
就说那件alisa的早春套装吧,就算不是秀款,成衣也起码要提前一个月预定。量身裁夺的更是要排好久的队,还不是谁都能订到的。
一个月前,她才和谈裕订婚吧。
还有首饰柜里正中心的那枚鸽血红宝石戒指,一看就不是简单的成品,更像是从裸石挑选过来细致加工的,周围一圈还镶嵌着小颗粒的钻石,极大可能是找设计师用心设计出来的。
难不成,谈裕以前在这活色生香地又养了一个。
“喏,我就说吧。”谈静初推着罗意璇往前走。
“什么?”罗意璇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难道他真的在你们顺园,养了个小老婆?我可不用别人剩下来的东西。”
“什么小老婆!你想哪去了,他哪里能带女人回老宅!”谈静初戳了戳罗意璇胡思乱想的小脑瓜,“这当然是,只为你一个人准备的!”
罗意璇当然不知道,这些,是谈裕从回国之后,一点一点积攒的。
与其说攒,不如说是为满足他有些病态扭曲的情感一次一次用心雕琢的。
看见漂亮的礼服会想到她,遇见可心的珠宝会想到她,瞧见任何一双精致美艳的鞋子,他都会幻想如果是她穿着,露出白腻的小腿走在他眼前,会是什么模样。
总之,这是他在她还不能确定可以拥有她时,就固执坚持的习惯。
一直交给丁芃文的父亲,管家丁权打理。
整个顺园除了谈静初听说过一二,没人知道。
那些年,他还是没有任何继承云想可能性的私生子,在集团兢兢业业地工作,掌握着微小到甚至可以忽视的边缘产业。
别说收入地位,就连出门所乘的车子,一切用度,都照着谈敬斌谈敬骁差了一截。
但即使是这样,他极尽全力,还是毫不心疼地买各种高珠,高定。
不能以谈家三少的名义买,他就托喻衍洲代劳,甚至注册了一个小公司来买。
买过来,就放在这里。
衣服首饰鞋子居多,还有一些琐碎。
比如朝窗的梳妆台上那对白玉瓶,是他之前在景德镇出差的时候,瞧着漂亮,高价从一个收藏家手上买回来的,想着如果插上他喜欢的冰美人百合,一定合适美丽。再比如收在首饰柜最右边的那对凤舞九天点翠步摇,用的珍珠和红宝石都是上成品,可是老物件,前年谈裕在国外托人费了老鼻子劲才买到手。还有那面木质的梳妆镜,看着平平无奇,但用得是上好的软檀木,请了京城最有名的巧匠前手打造,雕得是丹凤朝阳的模样,寓意着吉祥,完美,前途光明。
屋子里还放了一张贵妃软榻,上面铺着的细软的天鹅绒毯子。
他偶尔会过来,就坐在这张软榻上,看着满屋的绮丽荼蘼,陷入沉思。
一坐,就是一晚上。
脑子里,全是她
罗意璇坐在梳妆台前,台边的白玉瓶插着新鲜的冰美人百合,应该是今早刚换过的,花瓣上还沾染着清新的露珠。
顺着这扇窗望出去,还能看见整个后花园。
蔷薇藤蔓爬满整个花架,玉兰树在清风中摇曳,晚樱花尚未盛开,已见雏形,睡莲浮在水里,温柔漂荡。
在空地上还有一架小秋千,以及在园子中央还造了一个小小的开放式玻璃房,里面布置着暖桌,每一处都精心打理过。
透过干净得不然纤尘的镜子,她看见了自己的面容。
“好了,你换衣服吧,我去前面书房等你。”谈静初见她落座,放心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直至谈静初离开,罗意璇都没从这种震撼中缓和过来。
为她一个人准备的
这些东西,要花那么多精力,那么多时间,金钱,怎么会是为她一个人的准备呢?
她迷惘地看着屋内的一切,陷入沉思。
但也没有太多的时间磨蹭,赶紧起身去找适合自己的衣服。
她试了两件,出乎意料,都是合身的。
有偏差,也是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那种。
最终,她挑了一件红色,底子有暗花的轻纱鱼尾裙。裙长到小腿,并不拖沓,搭了一双黑色的尖头高跟鞋,配正红色的唇,艳丽却也干练。
因为裙子本身就有一条同材质的薄纱长巾,所以她没戴项链。
只把那枚夺目的鸽血红戒指戴在了指间。
听心楼不远,和谈静初用了午饭,两人一起到了新品发布会的现场。
上午被她缠在床上,并没起来,所以只能用中午的时间来听汇报。
谈裕安静地边听边喝完了手边的茶。
他放下茶杯点头的那一刻,汇报的人也跟着松了口气。
这一整天的工作,应酬,其实都算是常规。
对于谈裕来讲,也就是日复一日,做自己该做的,必须要做的。
只是,今晚和谈敬斌的那顿饭,倒是有着一大堆不确定的可能。
下午在富春居谈完了事,坐在回集团的车里,谈裕捏着手机,拨通了熟悉的号码。
罗意璇刚参加完新品发布会,正在心里思量着自家的牌子到底是在哪里出了问题,便接到了谈裕的电话。
“发布会结束了?”
“嗯。”
“晚上和星程那边聊收购启航的案子,要来吗?”谈裕不肯绕弯子,直来直去。
昨天吵的架,他没忘。
相反,他记仇又偏执。
他知道谈敬斌在,她一定会不自在,还是故意把这样的问题放在明面上质问她。
对面沉默了几秒,继而坚定地回了一声。
“来。”
第26章 作戏
挂了电话,罗意璇轻微叹了口气。
“阿裕吗?”
“嗯,晚上要一起去吃个饭。”罗意璇含糊其辞,并没多说。
“好,那一会儿我先回去了。”谈静初也不多问。
老宅的车已经停在了场地外,谈静初很快便离开了。
罗意璇低头看了看自己漂亮的裙衫,不染纤尘的鞋尖儿,很是满意,绾了下额前碎发,站在门口。
春风拂动起她鱼尾裙的裙摆,给本就妖艳妩媚的人儿又平添了几分风情万种。
她正等车,身后有人叫她。
“罗小姐。”
罗意璇回过头,瞧见了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男人。
有点眼熟,但她一时回想不起来到底是谁,但应该是见过的。
见罗意璇一脸打量不开口,男人上前一步,礼貌地先打招呼。
“我是宋景睿,谈淑窈是我母亲,昨晚我们在老宅那边见过。”
努力回忆了一下,罗意璇猛然想起。
昨晚她回来的时候,一家人已经吃过晚饭用过茶,她只在八角亭那匆匆见了一眼谈淑窈一家,以前去谈家也没怎么打过照面,所以并不太记得。
但宋景睿她还是有印象的,刚刚新品发布会,他作为品牌主理人有出面。
“你好。”
“你好。”宋景睿客气地笑笑,“罗小姐要回老宅吗,我安排车送你?”
“不用了,还有事,一会儿就走了。”
本就是不太相干的人,因着都和谈家有点瓜葛才礼貌交流几句,其余的,也没什么话题。
大概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
“文溪年纪小,又被我爸妈宠坏了,所以难免有些小性子。昨晚她不是针对你,希望罗小姐不要同她计较。”宋景睿斟酌了半天,还是主动开口。
原来,无法无天,上来就给她脸色瞧的小姑娘,叫宋文溪。
以前倒是听说过,三房那边收养了一个女孩,但她没记住名字。
“没关系,我不记仇。”罗意璇睁着眼睛说瞎话。
以前,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她罗意璇是最爱恨分明的,见不得一点脏的,恶心的。谁要是敢惹了她,她一定追究到底。
但人家哥哥都求到她头上了,况且她现在身份是谈裕的未婚妻,高低也算是宋文溪的表嫂,自然是不能和小孩子计较,否则倒显得她小气了。
至于宋文溪为什么才第一次见她就这么不忿,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讨好谈裕一个人已经够累的了,谈家上上下下几十口,想叫他们都满意,累死她也做不到。
听到了罗意璇这样说,宋景睿松了口气。
他瞧着谈裕娶她可不像是随便玩玩,宋文溪针对她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所以正好有机会,求了个情。
紧接着丁芃文的车过来了。
“我先走了。”罗意璇礼貌道别。
“好。”
目送着那黑色迈巴赫缓缓离开,扬起一片风尘。
宋景睿也没继续在原地停留,松了口气,对着旁边的人说了一声:“走吧,回谈家老宅。”
坐在宽敞舒适的后座上,罗意璇掏出包里的粉饼压了压脸上的妆。
见着镜中的自己,颇为满意。
车开得很稳,但她的心却七上八下。
毕竟一会儿,可是要见“老熟人”的。
丁芃文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谈裕不在,明显话多起来。
“罗小姐,您手边是富春居春季限定的甜品,不知道您爱吃什么,所以每一样都买了一份。到三少那边还有一段路,您可以先吃点东西。”
罗意璇看了一眼旁边洋洋洒洒摆了一排的小盒子。
富春居的甜品,花样真是越来越多了。
樱花布雷,草莓椰蓉卷,桑葚奶酪山药糕
漂亮色彩鲜艳的糕点躺在精致的盒子里,做得形态漂亮各异,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富春居是一家专做京城私房菜的餐厅,地处西凤胡同,位置绝佳。放在以前,那得叫一声皇城根儿下。
非提前预定不接待,来的基本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或是洽谈生意,或是家庭聚会。
环境不错,菜品也算是用料实在,主要吃的是个排场。
孟晚清很喜欢这家餐厅,每年过生日都要在这定一桌。罗振烨也很宠着她,有事没事都会带着妻女过来。
罗意璇倒没那么喜欢。
比起传统京菜,她更喜欢创意菜,各个地方的。
比如城南做新台州菜的新荣记,城西做潮汕菜的永民荡,还有城中心她最喜欢的,也是她觉得满京城粤菜做得最好的亦采轩。
心里不感兴趣,但是在其位谋其事,面子装得很到位。
她现在,只需要领取好意,就足够了。
“谢谢,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就是个跑腿儿的。”丁芃文回答得很是欢快,反正谈裕也没在这,说了也不怕挨骂。
捡了一块山药糕放在嘴边,咬了一小口。
是好吃的,但谈不上多惊艳。
奶酪味太重,山药泥打得也不够细,若是给平常不怎么吃甜品的人吃,绝对能获得一句赞赏。但对于罗意璇来说,略显小儿科了一些。
要是饿着,她肯定什么都能吃得下去。但她现在并不饿,而且一会儿就要用晚饭了,吃了占肚子。
她只吃了着一小块山药糕,其他的都没再动。
晚饭定在林湾酒店,韩家的地界。
谈裕先到了,罗意璇下车便在大堂看见了他。
来的路上经过高架桥,堵了好久,应该是比约定好的时间迟了几分钟。
两人沉默着,跟随着管家,一路从大堂,上了专用电梯。
上行的半分钟里,整个电梯箱的气氛简直是像要冰冻住了一般。
两人各怀心思,心累得要命。
锐利的尖头高跟鞋,脚面的位置还镶嵌着一圈水钻,十几厘米的跟儿,硬是被她穿出一副行动自如,气场十足的模样。鱼尾裙紧紧贴合着她完美的腰身,将她的细腰勾勒得完美。暗红色,很衬她冷艳的气质。
罗意璇盯着电梯箱壁中的自己,颇为满意。
“谈先生,罗小姐,请。”管家领着两人到了地方,便离开了。
谈裕没太当回事,正准备推门进去,突然被身侧的人抓住了胳膊。
他犹疑着侧过头,瞥见她拽住了自己的西装外套,然后紧紧挽住了他的胳膊。
林湾酒店的私密性很好,不会闯进来媒体。
大可不需要伪装。
私下里的饭局,她从没主动这样亲昵。
很简单的挽手臂的动作,罗意璇却做得心惊肉跳。面上看着平静如斯,实则心脏都快要蹦出来。
尤其是对视上谈裕审视的目光时,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最后还是紧紧地攥住了他的胳膊。
大概是几秒钟,谈裕想明白了。
她这不是向他示好,也不是想要靠近。
是因为一会儿要见的人,是谈敬斌。
她不想丢面子。
冷漠无声地笑了下,他没有撇开她的手,推开了包厢的门。
谈敬斌坐在朝门正中央的位置,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即看见了挽手亲昵的夫妻二人走了进来。
“谈总,带我未婚妻一起,您不介意吧?”谈裕先发制人。
谈敬斌的脸色变了变,目光落在罗意璇身上,沉默了几秒,平静礼貌地笑笑,“不介意。”
菜已经上全,满桌的精致佳肴。
泛着淡淡奶香的炙子羊肉,烤鸭三吃,分别为鱼子酱烤鸭佐面包片,烤鸭小卷,八宝辣酱炒鸭松,烧热了沸腾着的菊花酸菜炉肉热锅,还有玫瑰饼
只可惜了这么多绝佳菜肴,今晚都要沦为陪衬了。
谈裕象征性地吃了一口,夸赞了一句:“林湾酒店的菜做得真是不错,谈总治理有方。”
“过奖了,林湾这边一直是颜月在管,她的功劳。”
提到韩颜月,罗意璇的心还是不可控制地抖了一下。
她努力不去看谈敬斌,面不改色地吃了一口面前的醋溜海参。
只是,气得握着筷子的手用力了很多,指节泛白。
谈裕将她浅浅浮动的异样尽收眼底,心里有些膈应,但终是什么也没说。
他始终没忘了今天来的目的,是要聊收购启航传媒。
谈敬斌的目光也似有若无地扫过对面坐着的罗意璇,嘴上提着韩颜月,却早就是心不在焉。
今晚的罗意璇,似乎比之前晚宴上,珠宝展上见到的更娇艳。
没再选用浅色的礼服,没有多余的配饰,眼线也挑高了几分,漂亮的同时又带了一□□·人的魅惑,像是只精致打理过的俄罗斯蓝猫,高贵,娇俏。
甚至,从进来到现在,都没拿正眼瞧过他。
论起绝顶美人,满京城,没有几个能与她罗二小姐相较。
这是京城这些公子哥们私下都一致认可的。
生意经罗意璇暂且还不是很懂,但依然安静地听着谈裕和谈敬斌说着。
智慧医疗和新能源是两块铁板,谈家暂时没法从明家和文家的严防死守下踏足。但传媒这一块,从谈裕上位起,他就没断过念想,也布局了有两年了。
传统传媒行业是韩家的命脉产业之一,星程也是业内的龙头企业。
和韩家合作,收购启航,是谈家进入新传媒和电商行业的重要一步
虽然京城涉足传媒行业的企业不少,但韩家绝对是最合适实力最强的。
公事,私事,谈裕分得很清楚。
如果不是有合作在,之前他也不会带着罗意璇去参加星程的晚宴,纯粹走个过场,顺带考验下她罢了。
专门为此大费周章上门给自己找不痛快,谈裕还没无聊到这种地步。
收购细节庞杂,事情多入牛毛,双方收购意向早就已定,出资比例也已经谈妥,收购计划也有条不紊地进行了有几个月了。
今天主要是就双方对启航内部的具体分割做最后的商议和确定。
谈裕的目标很明确,新媒体和电商板块他志在必得,韩家想要的是传统传媒娱乐板块,他也心里有数。
罗意璇在一旁也没走神地听着。
原来商场上叱咤风云的谈三少,谈生意是这副模样。不是一味的咄咄逼人,更不是随意退让。好像在他的心里早就放下了一个秤,左右两边牵动着利益的砝码减多少加多少,他有数得很。
聊了近一个半小时,她也听了一个半小时。
她可真是佩服谈裕,居然都不口渴的吗?
她听着都渴了。
瞧着桌上放着的酸梅汤不错,她顺手倒了一杯,还没等凑到嘴边,被坐在一边的谈裕拦了下来。
明明上一秒还在交谈着正事,下一秒居然侧过头,不动神色地夺走了她手里的杯子。
“绾绾,不能喝冷的。”
声音温柔,好听得简直不太真实。
在安静的包厢内,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居然!
居然又当着别人的面,叫她的小名。
还用这种温柔含笑的目光看着她。
见招拆招,罗意璇并没慌。
不就是逢场作戏嘛,她也会。
她最会了!
她放下杯子,故作一脸娇羞,口气很软地说了一句:“忘记了,那你帮我看看,有没有热的喝的,帮我叫一杯嘛。”
音调不高,没什么起伏,完完全全是在撒娇。口气软得快要融化了一般,娇滴滴的声音格外悦耳。
别说是谈敬斌,就连谈裕也有些意外。
她还没这样对他讲过话。
第一次,居然是为了作戏气别的男人。
他心里不是很舒服,嫉妒得要命。
原来,她除了低头,除了毫无波澜,也是有如此会撒娇,如此小女人的一面。
那双美丽的杏眼,含着情的时候,亮闪闪的就像是天上的星星。
“热玉米汁?好不好?”
“不好。”
“热豆浆?好不好?”
“不好?”
谈裕不急更不恼,反倒是很享受罗意璇的作怪。
“那想要什么?”
“嗯……要杯石榴汁吧。”
谈裕应下,没一会儿,一杯不加冰的鲜榨石榴汁就摆在了罗意璇的面前。
期间,两人的眼神缠绵在一起,就没分开过。
"你说了半天,不渴嘛?"罗意璇笑意盈盈,将自己喝了一半的石榴汁递到了谈裕嘴边。
谈裕明知她是故意演出来的,却还是臣服在她的笑颜下。
接过来,捏着水晶杯的杯壁,摩挲了下,喝完,一点没浪费。
完全没有任何迟疑。
任谁也会觉得他们亲密无间,如胶似漆。完全猜想不到,这是他们第一次共用一个杯子,喝同一杯水。
“不好意思,耽误了点时间,您继续说。”
可算是想起来,今天是来谈生意的了。
谈敬斌在一边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却又偏偏只能生闷气,瞧着夫妻俩你来我往,一唱一和,大秀恩爱。
真是神经!
生意没什么起色,先是惹了一肚子气。
他就不信,罗意璇的眼光和品味竟然能骤降到看上一个狗屁不是的私生子。
气氛已经走偏,生意谈不下去了。
那杯石榴汁还没喝完,这顿饭便结束了。
罗意璇又挽着谈裕的胳膊,一直到上电梯,都没撒开过。
全然无视谈敬斌的存在,连正眼都没给一个。
只礼貌地叫着谈总,然后告别。
电梯门缓缓地关上,随之而来的,是胳膊上的触感也随即消失。
她悄无声息地挪开了步子,又和他保持起了安全距离。
察觉到的那一刻,他心凉到了底。
果然,在她眼里,他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工具。
“今天谢谢你。”
“还有还有今天早上,你的睡衣要是脏了的话,我赔你一件新的。”
电梯快要到底的时候,罗意璇鼓起勇气,说了自己想说的话。
“叮!”
电梯门开了。
迈出门的前一刻,谈裕丢下了一句话。
“罗意璇,我不是你雇的演员,也不是你们家找的打手,你看谁不顺眼,我就陪你装腔作势。”
第27章 受用
谈裕音调不高,但是口气很冷。
罗意璇听得清楚,望而却步,也不反驳。
理不直但气很壮。
谈裕娶她,不就是为了羞辱她嘛。但她又不是傻子,岂能是任他拿捏。
别的事情,她都可以低头,可以退让。
但谈敬斌的事,不行。
那是她过去二十五年的人生,最大的也是唯一的污点。
所以无论是面对韩颜月的挑衅,还是谈敬斌的耀武扬威,她都跟只炸了毛的猫一样,不用踩,就直跳脚。
再说,刚刚他明明表现得很受用。
十分里面,享受和愿意怎么也要占个三四分吧。
否则,他怎么会流露出……那种温柔缠绵的眼神。
而且,这一切,难道不是从他叫她绾绾开始的嘛。
论起始末,他才是源头。
干嘛现在又发起脾气。
丁芃文已经在来的路上,大概也就在酒店的檐下等了一两分钟。
春日的晚风还有些凉,罗意璇穿着那件鱼尾裙,整个肩膀,胳膊都露在外面,冷得发抖。
可即使冷成这样,她也没有想像刚才一样,朝着谈裕亲密靠过来的意思。
宁愿冷着,也不愿意走近他。
谈裕这样想着,站在她身边,心冷得如坠冰窖。
就这么厌恶他,清醒的时候,连靠近一点都那么艰难。
车子驶入眼帘,谈裕不迈步,罗意璇也不敢走在他前面,等着他上了车,才跟着过去。
车子里开了空调,温度舒适,暖乎乎的。
罗意璇松了口气,搓了搓自己露在外面的胳膊,渐渐缓和过来。
刚刚过来的路上,一直忙着补妆,也没心思看手机。
这会儿饭也吃完了,便顺手掏出来扫了两眼。
打开就看见了云想新出的公关公文挂在热搜第一名上。
罗意璇点进去看了两眼,是关于前几天有关于和当红小花在酒店夜会的澄清。
言词精准犀利,一副势必要追究到底的架势,尤其最后两句。
声称该不实消息已经对谈裕先生本人造成严重不良影响,已保留相关证据,追寻溯源,起诉造谣者和相关媒体。
还严重不良影响
什么不良影响?
她怎么没看出来。
不是说,还要带着别人参加收购会之后的晚宴嘛。
倒是稀奇,以前绯色新闻缠身,从不屑解释的谈三少,竟然会叫公关突然搞出这么一篇义正言辞的声明。
那些凭空捏造,脑洞大开的媒体肯定想不到,被打一个措手不及,只能自认倒霉了。
放下手机,罗意璇敛了敛神色,余光撇了一眼旁边闭目养神的谈裕。
打算继续当空气。
谈裕闭着眼,面如平湖,实则心里已经是别扭到了极点。
她到底拿他当什么?
气谈敬斌的工具人,帮助罗家东山再起的垫脚石。有利用价值的时候,笑脸相迎,没有利用价值了,连面子都不装了,把他丢在一边。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罗意璇真的撒娇起来,是那么温柔妩媚。
口气很软,眸光里流转着难言的娇憨动人,直勾勾地看着他的时候,简直是要把人的魂儿都给勾走。
他不敢想,如果是用这样的口气,说在意他,说爱他,该是什么模样。
甚至,他卑劣又不受控制地想着,若是在床畔上,若是他们真的有情到浓时的那一刻,她如果说想要他的时候,她会不会比今晚还娇,还要缠人。
只可惜,这一切,都只存在于他的幻想中。
现实是,她离开了别人的实现,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即使是说话,也多是平静顺从。
“阿嚏!”
喷嚏声打破了车内渗人的沉默,也打断了谈裕的思绪。
大概是刚才吹了冷风,罗意璇突然打了个喷嚏。
谈裕撬开眼皮,瞥向她。
罗意璇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往座位上又瑟缩了几寸。
其实,谈裕对生理期什么注意事项,吃什么喝什么并不清楚。
毕竟,争夺云想继承人,也用不上这些,他的生活里也没有给这些知识的用武之地。
是那天彻夜在病房守着她的时候,医生给他找的细则上,他一一看过才知道的。
无一遗漏,全部,都记在了脑子里。
他记得有一条是,要避免着凉。
谈裕凝视着她,罗意璇被他盯得有些心慌,别过眼睛,不去看他。
“王叔,把空调调高两度。”丁芃文察觉到了谈裕的眼神,极有眼力劲儿,叫司机调高了温度。
本来喜滋滋地等着谈裕赞许的目光,结果谈裕瞪了他一眼。
车内的温度逐渐升高,罗意璇也彻底缓和了过来,谈裕看起来也没有想要继续为难她的意思。
她刚想要松一口气,就被叫住。
“今天的新品发布会参加完,有什么想法?”谈裕没看她,让她差点以为不是在和她说话。
“想法?什么想法?”罗意璇没太明白什么意思。
谈家的生意,她有什么想法啊。
谈裕完全睁开眼,看了一眼罗意璇,耐着性子。
“随便说说,觉得新品怎么样?有没有市场竞争力?味道好不好?”
“挺好的,好吃,上市之后一定会大获成功。”
阿谀奉承的话罗意璇都不用想,张口就来。
谈裕的目光扫过她,警示的意味不言而喻,叫她把没说出口话的又赶紧给咽了回去。
“说说实话?”罗意璇磕磕绊绊的试探。
谈裕不答,算是默许的意思。
“我觉得新品一般吧,草莓浮云卷还可以,剩下的草莓大福和香草鸡蛋布丁,味道不算好,而且也不便宜,又没价格优势,又没口味优势,同质化竞争这么厉害,谁会去买啊?”
从留学到回国,她吃过的甜品可谓是五花八门,各有其道,大多都是私厨出品。
但能入得了她眼的连锁品牌不多,Strawberry Shortcake算一个,味道卖相都属上乘。
至于价格,她以前不考虑,是后来自己打工赚钱后才开始发觉Strawberry Shortcake虽然好吃,但对于普通打工族来说,确实是不菲。
“还有呢?”
“Strawberry Shortcake的定位就是高端甜品,所以价格定高一些也可以理解。说到底,大家追求的是好的味道和创意。像是大福,布丁这种随便哪个店都可以做,烂大街的甜品就没什么竞争力,更何况味道还平庸。有钱人是有钱,但也不是冤大头。”罗意璇说都说了,一口气吐了个干净,“还有就是,这次宣传海报谁做的啊,土死了。”
话说完,就连前面丁芃文都笑了。
谈裕这段时间忙着收购启航的事,所以暂时无暇顾及Strawberry Shortcake的新品研发,也没有去试吃。
她倒是,总结得到位。
建设性意见没有,但吐槽和要求一大堆。
不过也没什么大事。
一年到头,新品要出个几回,不可能次次畅销爆火。
“所以,你也知道这个道理?”
“知道什么?”罗意璇跟不上谈裕的思路。
“连Strawberry Shortcake的价格你都觉得货不对版,105°c呢?”谈裕一语惊醒梦中人。
105°c的价格比起Strawberry Shortcake有过之而无不及,味道平庸,创新基本靠跟风。
以前她就和罗意宸不止一次吐槽过,但之前105°c那边是罗振烨的一个老部下在管,不好贸然变革,也没什么改良的余地。
况且家族企业她从不插手,她只负责美美享受大小姐的浮华人生,所以从没仔细想过,到底是因为什么。
“那你的意思是说,105°c的产品,该更新换代了?”
车子缓缓停在了老宅门口,罗意璇话音还没落下,车门便打开了。
快祭祖了,杂事不少,所以这些日子,他们都会住在老宅。
谈裕没回答她,直接下了车。
罗意璇跟在他身后,没得到一个答案,急切得不行,跟在谈裕身侧,寸步不离。
“你你怎么不说话呀?”
“我说得对吗?”
"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嘛?"
一谈及起罗家的生意,罗意璇比谁都上心。
刚刚在装死不说话的人儿,现在好像黏在了他周围,赶都赶不走。
妒忌了一晚上的心,突然在这一刻得到一种另类的满足。
前一分钟在车上,他还失落得不行,这一秒她缠绕在他周围,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时候,他又觉得好像也有了新的希望。
尽管他知道,她的重点并不在他。
他也不喜欢这样情绪强烈起伏的自己。
他本不是这样的人的,继承人悬而未决毫无胜算的时候他不急不躁,商场上大杀四方逆风翻盘的时候他处变不惊。
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面对她。
所有的章法,条理,脾气,耐心,全都彻底失控。
她朝着他笑笑,他就觉得一天的心情都好起来。她对他爱答不理,毫不在乎,他又觉得困顿难捱。
下了车,到了他们院子门口,谈裕依旧没说话,罗意璇彻底耐不住了,在迈进房门的那一刻,拽住了他的袖口,猛地站住脚。
“谈裕,你告诉我嘛,好不好?”
声音一出,谈裕手上的动作滞了一下。
刚刚在林湾酒店,她也是这样的声音。
他不可抑止地侧过头,看向她。
这是一天之内,她第二次,对他撒娇。
不管是不是只为了聊生意,起码这次,是只对他。
与其他男人无关。
房门嘭地一声被关上,罗意璇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被谈裕带进了房间。
没有开主灯,屋子里的光线又暗又乱。
谈裕将她原地抱起来,一路走到了床边的软榻上。
罗意璇吓了一跳,却没反抗,任由他握着她的腰身,将她抱起,又把她放在自己腿上。
屋子里燃了沉香,她最喜欢的味道。
床头放着新鲜的冰美人百合,和沉香,以及他身上的香水味混杂在一起,冲突但并不难闻。
谈裕依靠在软榻上,抱着罗意璇,大手搭在她腰间摩梭了两下。
“再说一遍。”
暖昧的灯光落在他的眸子里,指尖拂过她的脸颊,很轻很轻,又热又痒。然后一路顺着,摸上了熟悉的耳垂。
罗意璇坐在他腿上,稳稳当当,听得清清楚楚,触摸到她耳朵的时候,她忍不住抖了一下,克制不住地收紧腿。
犹豫了几秒,她双臂攀上了他的脖颈,眼睛里倒映着他的模样。
活像个磨人的小妖精。
靠得太近,近得能感受到每一下呼吸,每一次心跳。
“你告诉我,好不好?”
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话,谈裕当下第一感受是没承接住,愣了下,继而温润满足的笑爬上了脸颊。
手上摸着耳垂稍微用了一点力气,怀里的人便不满地轻哼,听在他耳里尤为撩拨。
罗意璇似乎也发现,比起一声不吭,比起毫无波澜,谈裕更吃她这一套,便大着胆子又轻念了一声他的名字。
那一刻,谈裕的心跳延迟加速。
多年来的愿望,也不过是这一声的温柔呼唤。
她温柔又耐心,眼里只有他,小女人一般地叫他。
罗意璇以为自己搞定,万事大吉了,但她远远低估了一个男人的占有欲,也可以说是劣根性。
得到了一点,便想要更多。
“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谈裕缓缓开口,放在她腰上的手用了几分力气,将她朝自己推动了一点点距离。
“你”罗意璇有些着急,对视上谈裕的眼睛,有些方寸大乱。
箭在弦上,退步不了。
咬了咬牙,她扶着他的肩膀,凑近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如同蜻蜓点水,微风拂过。
谈裕摇头,笑意更深,长指轻轻摸了下她的娇艳的红唇,意味再明显不过。
亲脸颊,不够。
要亲嘴巴,才可以。
罗意璇微微蹙起眉心,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漂亮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谈裕的手轻轻拍了她一下,以示催促。
她没得选。
安静如斯的夜,晚风已经止息。
月光顺着木质窗格过进来,给温柔的夜又添了几分缠绵暧昧。
她伏在他身上,垂着眸。
最终伸手捧着他的脸,朝着薄唇,轻轻吻了下去。
第28章 献吻
很浅很浅的一个吻,浅到谈裕甚至来不及回味,温热的唇便已经离开,只徒留淡淡余热。
再回过神时,她又乖乖地坐在他身上,用那双温柔眼望着他。
显然,他还没有满足。
但罗意璇的献吻已经结束。
"现在可以说了嘛?"
虽然只是一个很浅很浅的吻,罗意璇确是如临大敌一般。鼓起勇气,闭着眼,结束了还羞耻得细微轻喘。
她天真地觉得,谈裕应该会满足了。
却连没高兴几秒,便被他单手抱起,一下揽到身下。
她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但被他禁锢得死死的,动弹不得。没什么力气,最后放弃了挣扎。
桃花眼盯着他,从与她对视,到游走至鼻梁到锁骨,再到那片露出的洁白。
修长白皙的手指细细描摹过她的红唇,心思游移,想着如果一会儿吻过之后,会不会也会染上这娇艳的红。
他俯身,靠在她的耳边。
未开口,先在吻在了她软软的耳朵上,含着她小小的耳垂,轻咬了一下。
今天没戴耳饰,很是方便了他。
紧接着转移阵地,终于挪到了她唇边。
"绾绾,还不够。"
说着,他严丝合缝地贴上了她的唇。
温润湿度意直冲口腔,罗意璇甚至来不及反应,便被谈裕汹涌的吻搅得昏天暗地。
想说的话没说出口,只留下呜咽,破碎着被热吻吞噬。
第三次接吻。
又是和前两次完全不同的情景。
只是每次都相同的是,谈裕永远吻得那么深,那么重,从舌尖到舌根。
直至快要呼吸不回来氧气,嘴巴和舌头都酸软,才舍得片刻休息,却仍不放开她。
"你……你怎么这样啊……"
罗意璇被吻得晕头转向,满眼泪花,甚至因为缺氧得太久了,猛地睁眼都没看清眼前人。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刚才说话的口气有多娇,有多诱惑。
比今晚在林湾酒店,比刚刚在院门口,比任何适合,都要甜腻,都要动人。
谈裕才刚刚恢复一点点的理智又全都作废,原本是心疼她,想着留个间隙叫她缓缓。
她还有力气埋怨,那看来还是亲得不够狠。
这样想着,炙吻又重新席卷而来,这一次手也跟着不老实起来。
只是鱼尾裙贴合得太紧,没有一点缝隙,他只能隔着衣服。
好久……好久……
从唇边到了脖子。
在雪白的肌肤上,谈裕毫不吝惜,留下了深深浅浅的各种印记。
她就像是被他困住的一只小雀儿,怎么飞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只能承受着他的靠近,他的吻。
"现在……现在可以说了嘛。"罗意璇呼吸还乱着上气不接下气,望着他还是不忘正事。
"下周五,请个假吧。"谈裕答非所问,还在她颈间留连。
"干嘛?"
"去领证,等领了证,慢慢都告诉绾绾。"谈裕直言。
“为什么是下周五?”
罗意璇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怎么突然要领证,而是迟疑日子。
“因为下周五,是个好日子,宜嫁娶。”
最后三个字,谈裕是贴着她耳边说的,颇有几分耳鬓厮磨的意味。
四月已经快结束,春天都快过去一半。
他们,也该把证领了。
持证上岗,合情合法。
做什么,才都合理。
活色生香,又是他图谋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姑娘。
二十几岁,身强体壮的,他可不能保证每次斗都能克制和管好自己。
"神经!"
"你……耍赖?!"
罗意璇骂了一句才反应过来。
谈裕拉着她在这说了半天,要求一个接一个,正事一句都没交代,存心在这骗她!
她不仅上当,还被他吊着又是撒娇又是亲他。
简直是太过分了!
“无耻!坏人!”罗意璇羞愤上头,口不择言,一边喘着气,一边羞愤指责。
谈裕听到不恼反而是一脸受用的模样,捉住她挣扎的手,笑意加深。
“彼此彼此吧,刚才在林湾,你不是也翻脸比翻书还快吗?”
这句话,他虽是笑着说出口的,但警示的意味丝毫不减,算是无言的在警告他,他并不喜欢她这样。
将她罩在身下,目光追随。
罗意璇反驳不出来,又气又急,脸也从刚刚的粉红色渐渐氤氲成红色。
她用尽最大的力气,一把推开了谈裕。
“得寸进尺!”
丢下这句话,罗意璇一个人先去了浴室,近乎是落荒而逃。
谈裕望着她略有些狼狈的身影,心情转好了一些。
刚刚和谈敬斌落实的收购细节还需要出交代一下,有些精力,便起身去了书房处理正经事。
罗意璇气急败坏地冲进浴室,越想越觉得丢脸。
谈裕!
他就是个神经病!
“衣冠禽兽!”
哗哗的流水声掩盖住了她愤恨的小声抱怨。
镜子干净明亮,她还穿着那件露着肩膀的抹胸鱼尾裙,脖子上配套的那条漂亮的丝巾已经被谈裕暴力拆掉,现在正可怜兮兮地躺在刚刚他们缠绵过的沙发上。
白色的雪上,坠落了几多淡粉色的桃花,一点一点的。
罗意璇看清,脸上火热不减。
洗澡洗了半天,但任凭她用什么沐浴露,香皂,精油都柔弱不掉那些痕迹。
最后,她干脆放弃,什么遮掩也没做,照旧穿着吊带丝绸睡裙出来。
反正,是他的“杰作”,她用不着害羞。
从浴室再回到卧室,谈裕已经离开去了书房。
中间隔着一整个会客厅和短回廊所以他在书房说什么,她完全听不见。
只能透过敞开的半开放木质窗,看见他伏案的身影。
重新戴上眼镜的男人,桌案上的台灯光很亮。
他对着电脑,时而张口讲话,神色认真,全然不同于跟她相处时的状态。
院子除了白玉兰和晚樱,还栽种了几棵红叶碧桃。
四月底,正式花季,在这个玉兰凋谢,晚樱还未盛放的时节。
鲜红如血的花朵开满枝桠,树枝茂盛晚宴,伸向窗口,甘愿沦为窗边人的陪衬。
远远望去,像是淡漠舒然的一幅画。
罗意璇不自觉,站在屏风前凝望了很久。
心里暗暗认可。
谈裕这张脸,确实有在风月场上逍遥的资本。
这一点,谈家这一辈没人比得上。
以前在她看来,这可是花心不稳重又爱玩的大雷区,现在竟也觉得顺眼,甚至不自觉会把目光往他身上多放几秒。
倒是以前觉得文质彬彬颇为稳重的谈敬斌,今日再见,她只恨自己以前瞎了眼睛。
床头摆着新的一碗桃胶炖奶,还是温热的,应该是刚刚送进来。
罗意璇松了口气,正好谈裕不在,她现在也没有特别累,刚好可以继续看文时笙之前推荐的书。
断了两天,积攒的状态又要重新找寻。
学习这件事,罗意璇就没怎么拼过命。
不用于罗意宸又有天赋又很努力上进,所以事事拔尖儿。
她是属于那种仗着有几分小聪明便不太用功,也能取得个上游成绩的那类人。
反正,罗家对她有没有什么要求,她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强迫自己。
国际高中,优异的语言成绩,全球排名还不错的大学,英硕毕业。
已经足够支撑罗家的面子,她完美无缺的一生。
现在,万事俱休。
她身无长物,才发现原来父兄这么拼命,如此多年克己守礼不敢行差踏错半步,到底是因为什么,到底又意味着什么。
书看了一页又一页。
罗意璇的眼皮都开始打架,谈裕那边却还没动静。
她强撑着,倒不是为了等他。
是觉得自己,不应该太懒,谈裕都没休息,她也不能认输。
她就是这样好强的性子。
只可惜,她太困了,斗志很快燃烧殆尽。
不知不觉放下了书本,就这样趴在床边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谈裕忙完再回到卧室准备休息的时候,她已经睡熟。
他察觉到她在休息,放轻脚步,坐在床边,凝神看着她。
眼镜被摘掉放在旁边的床头柜上,他只这样看着她,心思就开始飘忽。
干净光滑的背,之前的砸伤养护得当,现在只有很浅的印记。长发飘散下来,有一点点挡住脸,他自然用手替她拨弄,一下子露出了脖子上的桃花。
瞧见她酣睡的模样,笑了笑。
这么大个人了,睡觉还喜欢揪着枕头边,小孩子一样。
脸颊上还染着微微的粉色,摸着还有点潮热。
眼睛毛长且浓密,像是蝴蝶的翅膀一样,美得娇贵,美得震颤人心。
其实也不是非要着急领证,是因为祭祖在即,谈家的各位长辈都在,方便一次性直接宣布她的身份和存在。
刚好在写上白珞灵名字的同时,也可以把她的名字写进去。
他已经等不及了。
等不及看着自己名字旁边妻子的那一栏,写上她的名字。
看了许久,也想了许久,专注又到有些泄气。
他心里清楚得不能再清楚,她对他,还没有半分感情。
坐在她身边,他禁不住想起了许多。
想八年前的那个春天,想明媚跳脱的少女。
想无人问津的时光,想卑微落魄的自己。
想刚刚她面对谈敬斌的情绪欺负,想她刚刚的主动献吻。
其实,她最会撒娇,最会吃醋,最会娇软又温柔。
但如若没有任何前提,她从不对他如此,宁愿冷漠平静。
就像今晚,吹着冷风的廊下。
他们之间隔着的,永远是看不见的遥远星河。
“绾”
她睡着的时候,他反倒是叫不出亲昵的称呼。
就像是无人时,直面自己内心,他也会觉得自己卑劣过分。
处心积虑地算计,才把她留在身边。
“不要喜欢别人,好不好?”
“试着喜欢我,试着爱我,好不好?”
很轻很轻,商量的口吻,恳请的语气。
但即使是这样,也只有在她睡着的时候,才能说出来。
就好像真的当面承认,会击碎他那可怜的自尊心,也怕他心爱的小猫咪会因为太过害怕而应激躲起来。
说完,连自己都嘲讽矫情。
笑自己可怜,笑自己诸多妄想。
八年的苦心孤诣,八年的日夜兼程。
得到与得不到,时至今日,他也分不清了。
就像是白昼里看了一场烟火。
早就迷失了。
轻柔的一个吻落在,落在她颈间。
没什么欲望的色彩,没有占有的渴望,只是亲吻了一下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不曾惊醒梦中熟睡的人。
领证的事,谈裕既然提了,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况且,这也是他们早在年初,在丽兹酒店就说好的。
罗意璇也没准备出尔反尔。
刚好第二天晚上无事,罗意璇家里那边的亲戚,她试着叫了一圈,没想到那些前段日子还对她避而不及的亲戚们又都一起有了时间,通知得这么仓促,居然还能约成一顿晚饭。
婚姻大事,总是要长辈们压一压,走过场的事。
罗意璇从下午就开始准备,提前打扮,总归是要得体的好。
谈裕白天有事要忙,所以没回老宅,叫了丁芃文来接她。
晚餐定在了亦采轩。
她最喜欢的,罗家人都知道。
还是她二叔做得主。
到亦采轩门口的时候,谈裕已经到了。
从那辆劳斯拉斯幻影上迈步下来,径直朝她走来。
平日里,他大多是正装,尤其偏爱赫兰谢瑞和kiting的定制款。
面料多是软羊绒或者法兰绒,灰色黑色米色居多。
只要在顺园和家里人用餐的时候才会换上休闲飘逸些的,例如那件她印象深刻的白色新中式西装。
今天,倒是,格外不一样。
Kiting的卡其色丝绒西装外套,外面穿着一件相近颜色的大衣,意式手工皮鞋,穿着西装袜。
还带着眼镜,整个人被着装剪裁修饰得格外利落干练,但暖色又很好地综合掉了他身上的冷感,不会给人凌厉凶悍的感觉。
手腕上照旧是一只表。
就连罗意璇一时都没认出来。
想了好一会儿,才惊觉是乔治丹尼尔的定制款。
听说乔治先生一生只做了六十三块手表,这款,看着像是黑色宇宙。
先生的收山之作。
紧张,紧张得不能呼吸。
罗意璇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即将要面对亲人,以新的身份。
全然没有了昨天的神气。
就在她,心慌到有些气促的时候,她的手被紧紧的握住。
抬眼,她望见了目视前方,坚定挺阔的眼神。
第29章 装腔
罗意璇愣了一下,没想到谈裕会突然握住她的手,原地停留了两秒。
谈裕察觉到,也没回头看她。
只站在她身侧,淡淡地说了句。
“要迟到了。”
罗意璇不敢再磨蹭,赶紧跟上谈裕的步子。
推门进去前,以及在来的这一路,她一直在做心里建设。但真的推开门看见那些熟悉的面孔时,心还是不免难受了一下。
这些称之为她亲人的人,在大半年前,瓜分“罗氏”的浪潮里各个不留余力,好像是积攒了大半生的不满和怨恨,终于逮住机会,恨不得把她和罗意琦生吞活剥了一般。
明明以前,都是和和气气,在集团里为罗振烨马首是瞻的一家人。
罗意璇一直以为自己生活在一个美好富足,家人团结的大家族里,不同于像谈家或者京城其他搅合复杂的门户,内斗厉害,你死我活。
但现实,狠狠打脸了她。
那些伯伯叔叔,姑姑婶婶,其实只是碍于罗振烨和罗意宸的能力威慑。
毕竟罗氏的支柱性产业,大多都死死捏在他们自家人手里。他们若想要永保富贵,持续年年获得集团分红,只能低头。
罗意璇下意识地往谈裕的身后躲了一下。
紧接着,谈裕握着她的手,用力了几分,更像是无声的鼓励。
“意璇来了,快过来坐。”徐珍先招呼了一声,一边走过来,一边热情地说着:“你二叔今天特意定了亦采轩,你最喜欢的。”
罗意璇有些许不适应,毕竟几个月前,在争夺罗氏旗下一家珠宝行的时候,徐珍可是吵得最火热的,什么难听的话都讲得出来,最后自然也是满意地将这家珠宝从罗意璇的名下挪到了她女儿罗意琳的名下。
“二婶婶。”罗意璇冷漠地点了下头,别开了徐珍的手。
“哎呀,堂姐,你快大家介绍介绍呀。”罗意琳在一边起哄,目光打量着谈裕。
明知故问罢了,满屋子,谁还不知道谈裕的大名。
也是因着他谈三少,才会有这么热情的一顿饭。
“谈裕,我我未婚夫。”罗意璇迟疑了几秒,最终还是把这三字说出口。
说完罗意璇自己都有点不可置信的感觉。
她真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挽着谈裕的手臂,向所有人介绍,这是她未婚夫,是她以后的丈夫。
谈裕在一边沉默了半天,听见罗意璇肯定地说出了他的身份,才满意地收回了的目光。
罗振烨各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除了二叔罗振煜一家,其余的也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三叔罗振宇是个草包,以前管着集团下面两个小子公司,能力不大,胃口不小,几次三番想要换岗位,都被罗振烨按了下去。
四姑姑罗珍淼小姑姑罗珍媛,都是当年罗庭昀联姻出去的女儿,小姑夫还算是争气,这几年在政界地位稳固,罗珍媛守着是一双儿女,日子过得算是不错。四姑父前七八年家道中落,罗珍淼瞧着兄弟姐妹几个都过得不错,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次分家,除了罗振煜就属她闹得最凶,硬是把自己的丈夫儿子都安排进了罗家的核心产业。
谈裕倒是不怵,毕竟谈家的人也不比罗家少,若论起家族内斗,争家多产,没人能比谈家人更有发言权。
礼貌地和在座的长辈问好,然后谈裕握着罗意璇的手落座在给他们早就留好的位置。
谈裕的旁边是罗意璇的罗振煜,罗意璇的旁边是罗意琳。
一大家子,满满当当地在亦采轩最大的包厢围坐了一圈。
亦采轩的粤菜是罗意璇最喜欢的。
冰烧脆皮三层肉,需要蘸着黄芥末一起食用口感更佳。奶黄流沙包用的是燕麦皮,所以口感更有韧性,南乳鹅肝是罗意璇心里的top1,是那种樱桃酱的果冻口感,入口即化,满京城就属亦采轩把味道调和得最好。
若是放在以前,她肯定是要好好品味的。
但此刻面对着满桌佳肴,却没有一点胃口。
谈裕在和几位长辈交谈,无非就是一些客套话。
经历过分家拆解罗氏,家族内斗后。这些话罗意璇现在再听,只觉得格外刺耳。
谈裕倒是很能应付得过来,说话也很有分寸。
罗意璇在心理默默安慰自己,一顿饭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就这样面上过得去就好了。
这样想着,她随手夹起了一个珍珠糯米丸子。
“三少,我堂姐可是出了名的漂亮,你娶到了她,可要对她好一点。”罗意琳先开口,轻轻摇晃着手里的酒杯,状似无意,“我堂姐以前的男朋友可是很宠着她的。”
“简直可以用,唯她是从来形容啦!就是在亦采轩,上次,上次我们大家在一起吃饭给堂姐过生日,他还送了堂姐巨大一颗紫钻做生日礼物呢!”
罗意璇说完一句,还嫌爆料得不够猛,又夸大其词,添油加醋地说了一大堆。
谁都知道,罗意璇只有一个前男友,那就是谈敬斌。
谈家内斗,两人势同水火,满京城人尽皆知。
罗意琳在今天这个场合突然提起来,明显是故意挑衅,满脸准备看好戏的模样。
珍珠丸子卡在喉咙里没咽下去,被呛到,她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倒是显得对这件事格外在意。
谈裕沉默着倒了杯热茶给她,看着淡黄色的茶汤沉思了几秒,并未动怒看,只礼貌绅士笑笑,“当然。”
“我肯定会对绾绾好的。”
众人等着看好戏的目光下,谈裕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并很郑重地做出承诺,一点也不像是看玩笑的模样。
传闻中心狠阴骘的谈三少,有这么好脾气?
还是被人当众与未婚妻前男友作比较,竟然只淡漠地应下,完全忽视其他人的闲言碎语,只关注罗意璇的心情。
这着实让人大跌眼镜。
谈裕说着,手还覆上了她的腿,很轻地拍了两下。
天气转暖,今天罗意璇特意在“秘密花园”里找了件公主裙,短款的那种,白底小碎花,腰间还有一只很大很夸张的蝴蝶结,特意配了一双黑白圆头的玛丽珍高跟鞋。
不似去林湾那天强势有杀气,多了几分俏皮可爱。
白皙的长腿露在外面,被谈裕这么一摸,她一下子不适应,轻轻抖了两下。
抬眼望向他,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不是最讨厌听到谈敬斌的名字了吗?
抽烟的事她只不过随口提了句,他便气得几天不说话,拉着他作戏他也要摆脸色,要好好折腾她一番,才肯罢休。
今天,被人当众拿出来作比较,他居然只是这样?
她低头看着她腿上那只手,眼神颤颤巍巍,似是不解,也似是在询问。
“什么紫钻啊?你都没和我提过,你不是最喜欢海蓝宝吗?”谈裕用语言回答她,恳切地说着。
“海蓝宝哪有紫钻贵。”罗意琳眼看着自己的话激不起什么波澜,又补刀。
这次,没等到谈裕开口,罗意璇坐不住了。
以前是真没看出来,她这个乖巧一口一口堂姐堂姐叫着她的堂妹,竟然这么会挑拨离间。
“小琳,我记得你以前可是说,我喜欢海蓝宝有品位来着,还用一枚海蓝宝戒指和我换了一副祖母绿耳环吧。”
谁都知道,市值上,海蓝宝的价格远远不如祖母绿。
而且罗意璇的东西,向来都是极好的。
“啊是嘛。”罗意琳被拆穿,脸上有些挂不住,“我我不太记得了。”
“不太记得没关系,我记得呢。那颗紫钻,后来你说你也喜欢,所以前年你生日,我从嘉嘉他们家的珠宝行选了一颗差不多大的给你当生日礼物,对吧?”
“还有去年,母亲节的时候,你说不知道送二婶婶什么礼物,我给妈妈准备礼物的时候,也帮你带了一份吧。没记错的话,是一对海螺珠。”
罗意璇本来是想着面子上过得去算了,没想到罗意琳非要恶心她。
原本,罗家还是他们长房说了算的时候,她对罗意琳,可不差,跟亲妹妹没什么分别。
没想到,她居然说出这些话。
罗意琳被当众揭短,一时脸红,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一边的徐珍。
“你这孩子,仗着你姐姐疼你,就肆无忌惮的。”徐珍很会审时度势,看得出谈裕是站在罗意璇那边的,嘴上是在指责罗意琳,实则是帮着她找台阶下,“意璇,别和你妹妹一般见识,回头你去她店里,看上什么直接带走。”
听了徐珍的话,罗意璇更是觉得可笑了。
罗意琳的店?
那明明是罗振烨知道她喜欢珠宝,特意为她建立的珠宝行,取名为蔚璇珠宝行。
因为璇是宝玉,宝石的意思,当年罗振烨为她取名为罗意璇,也是意为掌上明珠的意思。蔚璇意为蓝色的宝石,虽然海蓝宝不是蓝宝石家族,甚至算不得贵宝,但直观上看确确实实是蓝色的,也颇为契合这个名字。
蔚璇是在她十八岁那年正式交付到她手里的,和滨江一号的豪宅,那顶顶级钻石古董王冠,还有城东的两家商场,一并都是送给她的成人礼。
鸠占鹊巢,竟然还有脸在这颐指气使,光明正大地说出口。
“是嘛,那真是谢谢二婶婶和小琳了。”罗意璇牵强地扯了扯嘴角,桌下的手死死地捏住膝盖,指甲把细嫩的皮肉都扣出了红印。
“行了行了,说这些干什么,不相干的人不要提。吃饭吃饭。”罗振宇跳出来打了个圆场。
“就是就是,咱们今天是为了意璇即将结婚庆祝的。”罗珍淼补充。
经此一闹,大家也都看出来,这位大名鼎鼎,在谈家只手遮天的谈三少是全心全意地站在罗意璇那边的。
气得罗意琳和三房四房的那几个小的当场冷脸。
试问谁能不想嫁入如日中天的谈家呢?
就连鼎盛时候的罗家,照着谈家比,也还是差一点点。
本来今晚这顿饭,也就是为了探探他们的底,看看谈裕的态度。
如此看来,罗意璇还真是走了运,有谈裕给她撑腰,谁也不敢再给她脸色。
在饭桌上,又面和心不和地聊了半天结婚的琐事。
罗意璇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谈裕倒是应对自如的模样,从领证时间,到后面关于婚礼的计划。
目光时不时看向她,眼底写满了温柔和耐心。
事出反常必有妖。
谈裕在外面想来喜怒不行于色,大家会被他唬住也正常。
但罗意璇心里清楚,估摸着回去就不是这副脸色了。
只是现在,懒得去揣测。
一直到天都完全黑了,这顿让人难受的饭才吃完。
罗意璇耗光了精神力气,甚至连面子功夫都不想做了。
只说吹了风头晕,挽着谈裕的手臂,很快上了车。
从亦采轩回顺园,很远的一段路。
罗意璇看着不断倒退的窗景,陷入沉思。
这一段饭她除了心寒和失望,没有任何感触。
她替罗振烨心寒。
罗振烨是怎么照顾这些弟弟妹妹们的,没有比他们自家人更清楚的了。
在保证集团能正常运行,不损害集团利益的情况下,他们要什么,都给了。
罗振煜早些年在澳门赌场欠了不少钱,当时罗庭昀还在世,是罗振烨替他瞒着,还帮着他还上了钱。还有罗振宇,结婚的时候,非要求娶温家的小女儿,也是罗振烨作为长兄去提亲,并且给他出了天价彩礼的大部分,才叫他如愿以偿。
罗珍淼就更不必说了,自从四姑父家道中落,简直是对她不要太好,又是给股份又是给豪车豪宅。
罗意璇和罗意宸这个做哥哥姐姐的,受罗振烨教导,更是称职,对堂妹堂弟们无有不应的。
珠宝包包,跑车商铺,都毫不吝啬。
没想到,换来的,是今天的“回报”。
她终于明白,或许在他们心里,当年罗家从罗庭昀手中传承到罗振烨手上时,那颗不平衡的种子就已经种下了。
他们不会满足,不会感激,只会觉得那些本来就是他们应该得到的。
一想到这,她就难受得厉害。
就在她一时适应不过来这种感受的时候,坐在身边,整晚都在给她面子的谈裕忽然开口。
“那颗紫钻长什么样?”
“什么?”罗意璇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侧过头,无意对上他目光的那一刻,被他冰冷骇人的目光吓了一跳。
明明晚上还是温柔似水的好好未婚夫模样,此刻一副冷漠阴骘。
“你还留着?”
第30章 后悔
罗意璇没开口,并不是因为她还珍视着她那颗紫钻,而是在思索要怎么回答谈裕。
但在谈裕看来,是默认。
默认即将要与他领证,还留着别的男人的东西。
“这么喜欢?这么舍不得?”
是戒指,还是人。
谈裕这话意有所指。
罗意璇听清了他的话,立时皱了皱眉,原本想要解释的话,又不想说了。
先入为主,他心里既然都已经这样认为,下了定义,她再说什么也没用,她也根本不想解释。
其实那颗紫钻,早就和她之前的珠宝一起抵押在了正大宝库,用于现在支撑那些微末产业的运转。
在她看来,和其他名贵珠宝并无区别,她也没有睹物思人的那个意思。
本来,是很感激他,在今晚这个场合给足了她面子。
果不其然,逢场作戏罢了。
没关系,反正在林湾那天,她也是这样。
他们扯平了。
随他吧,爱怎么想怎么想。
本来心情就已经很糟糕了,她现在实在是腾不出精力和心思去思考谈裕的感受。
沉默,照旧的沉默。
甚至罗意璇都没再看着他,只是将目光挪回了车窗外,垂着眼眸。
火气就这样在蹿到顶峰的时候陡然坠落,狠狠地摔在地上,七零八落。
这种无视,比应答更让人难以接受。
谈裕只感觉自己的心脆生生地疼了一下,再然后,他便感受不到其他。
两人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分别望向别处。
那句质问后,好像再也找不到可以交流的话。
所有的情绪坠入夜色。
每次,似乎都是在回家的路上,在车内,他们都要这样互相针对,甚至凶狠地吵上一架才肯罢休。
所有累计起来的温柔,靠近,明明那么来之不易,但全部清零却那么容易,顷刻便可以回到起点。
这一次,累得不止是罗意璇。
谈裕也累了。
他一次次,好像只证明了一件事。
就是他们之间,恳求,感激,卑微,剑拔弩张,甚至是针锋相对。
什么感情都能有,除了喜欢和爱。
车子一路开到顺园。
夜已经深了,月光清亮,两人从车上下来,也没交谈一句,眼神各自指向别处。
园内的车已经停在两人面前,罗意璇上去了,谈裕却没有。
罗意璇察觉到了,但也没去问,只上了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谈裕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没有抽神出来。
“三少,您要去哪,要我陪您嘛?”丁芃文站在他身后,出声提醒了一句。
“你回去吧,我自己一个人走走。”谈裕摇摇头。
“三少,你说你这么在乎人家罗小姐,干嘛老是找人家不痛快呢?我看今晚,罗小姐心情本来就不是很好。”
瞧着谈裕一副愁容不展的模样,丁芃文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谈裕竟然没反驳,也没骂他,丁芃文也是很意外,想了想,还是又加了一句。
“咱们少夫人可能也就是累了,等她明天休息好了,就没事了。”
会没事吗?
他可能都过不了自己心理那么一关吧。
谈敬斌以前到底对她有多好,让她所有的家人,都如此认可,如此印象深刻。
他不想回院子,也不想看见她。
丁芃文离开后,谈裕独自在顺园一路走下去。
从前院一直走到了竹溪堂。
没想到里面的灯还亮着。
这个点了,谈正清和何月琼早就该休息了。三房那一家,应该没事也不会过来。
谈裕从楼梯上去,过了堂前的谈静初侍弄的小花园。
推门进去的时候,才瞧见谈静初也在,正用干净的棉布擦拭着自己的琵琶。
“姐。”
“阿裕,这么晚了,你不回自己院子,怎么跑竹溪堂来了。”谈静初放下手里的琵琶。
“你不也没回去嘛。”谈裕不答反问,“怎么了?今天是不是和明家那个小的见面了。”
谈静初没吭声,想起白天明川对她动手动脚,心里就膈应得要命。
“姐,那天在富春居,我和明渊提过这件事了,咱们家想要做智慧医疗的生意,不一定非要牺牲你,你真的别勉强自己。”谈裕知道谈静初心思重,是真的怕她受委屈。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别为我操心了。”谈静初笑笑,不打算告诉谈裕她受的委屈,“你怎么回事,又和小璇吵架了?”
谈裕收回自己的目光,不回答,算是默认。
谈静初也没再追问,转身去柜子里拿了茶叶,安静地在一边沏好茶递了过来,然后坐在八仙桌的另一边,温柔地询问。
“不是陪着人家去见家长了嘛,怎么会吵架呀。小璇是女孩子,又是金尊玉贵着养大的,难免会有点小脾气嘛,你让着她一些。”谈静初见谈裕不开口,试探着猜测,耐心地询问。
“姐,我我就是突然觉得,可能不应该让她和我结婚。”谈裕没头没脑地忽然说了一句。
他是真的这样想,今天回来这一路上,他多这样想。
她的不开心,她的勉强,他不是傻子,都看在眼里。
其实就算她不答应,他也不会丢灵越不管的。
那毕竟是罗意宸生前的心血,他永远不会忘记,在他还什么都不是,在所有贵公子们都瞧不上他的时候,罗意宸是怎么肯定他,鼓励他的。
认识是一个偶然的契机,帮助或许对那时的罗意宸来说也只是举手之劳,但对谈裕来说,却永远都不会忘。
“怎么突然这样说啊,你这么喜欢小璇,和她结婚不好嘛?”谈静初吓了一跳,以为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大不了的难题,忙问道。
谈裕忽然笑了下,口气落寞,很轻地吐了一句:“你们都看得出来我在意她,但她却看不出来。”
是看不出来,还是不愿意看出来。
至今,谈裕也分不清了。
一次次地鼓起勇气,一次次又跌落回深渊。
他想着,或许,她不和他结婚,应该会过得更快乐一点。
“不会的呀,女孩子脸皮薄很正常的,感情的事要一点点来。”谈静初也清楚。
满京城也不清楚,罗意璇和谈敬斌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谈裕陷入了沉默,并不打算再解释,只沉默地看着手里的茶汤。
雨前龙井,他最喜欢的茶。
此刻喝着,索然无味,却还是不舍得浪费谈静初的好意,全都喝完了。
“别喝啦,晚上喝这么多茶,还怎么睡得着。”谈静初知道安慰无用,无奈又心疼地说着。
堂前栽种的花,大部分一到晚上就都合上了,只有满树的樱花还开着。
有风一吹,纷纷扬扬地下起了樱花雨。
像是下进了他的心里。
他看着淡粉的樱花,又想起了那年京城,学校里的晚樱。
一树一树,美得让人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顺园安静如斯,坐在堂前,偶尔能听见锦鲤翻腾,拍打着水面的声音。
宫灯亮得好看,晚风里,竹影摇晃,给这个难熬的夜晚添了几分幽深静谧。
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罗意璇已经洗过澡睡下了。
她累得很,心情也是真的差。
只要想到那些人的嘴脸,还有他们说出的话,夹杂着过去的记忆一起冲击着她。
她每一天很想爸爸妈妈,很想大哥。
今晚格外想。
洗过澡,躺在床上,她的眼泪控制不之地往下流。
谈裕不在,她放肆地哭着。
她甚至绝望地想着,为什么那次巡查,不带上她。干脆让那场意外也直接把她带走好了,这样她就不用再面对这些,不用再辛苦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哭着哭着,哭到眼泪都要流干了。
整个人像是脱了水一样,眼睛肿起来,虚弱地蜷缩在被子里。
谈裕进来的时候,她已经昏睡了过去。
发丝还没泪水濡湿,黏在她的鬓角,整个人看着可怜兮兮的。
柔和的光下,泪痕他看得清楚。
他生在谈家这样的门户,又是私生子出身,受尽了冷眼嘲笑,将内斗视为理所当然的事情,亲情在他眼里淡漠得不像话。所以他自然不能理解罗意璇的难过,甚至以为今晚她应该很解气,只当她是因为想起了其他人,或者是不想面对他而流泪。
他抽了一张床头的纸巾,替她擦掉了还没干的眼泪,坐在她身边,好久好久。
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发丝,心里苦涩得厉害,像是压了一块很沉重的石头,堵得他快要不能呼吸。
他实在是不能消受这种情绪上激烈的起伏,努力地深呼吸着。
眼睛很酸,他挪开视线,不敢去看她。
白昼里的烟火再美,也终究是敌不过黑夜。
如此迷惘了八年,就像是做了一场不愿醒过来的梦。
以前不愿醒来,是因为还有希望。
如今,是不得不醒。
失望且不甘。
他又被困住,陷入两难。
最终,他离开了卧室,叫丁权收拾了一下偏院的房间,独宿在那。
这一住,就是好几天。
罗意璇次日醒来就发现了,不明白,但也不去问。
调整心情,该上班上班,该看书看书。
只有在每日,洗漱过后,看着空荡荡的大床,她一个人蜷缩在角落,觉得格外冰冷。
甚至有那么一晚,她梦见谈裕回来睡。
又像那天帮着她暖肚子一样,抱着她。
只是一睁眼,才发现是梦。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原来被不闻不问,是这样怅然若失的感觉。
就这样,一直挨到了周五。
他们说好去领证的日子。
已经好几天没有讲话了,甚至谈裕早出晚归,他们连照面都没打过。
她甚至开始怀疑,不确定谈裕到底还要不要和她领证。
头一晚,她失眠到了凌晨。
翻来覆去,想问他,却还是不怎么开口。
最终请了假,按照约定的时间,站在了城北的民政局门口。
天气很好,她提议选了一件纯白色的小裙子,化了妆,卷了头发。
很认真地准备。
虽然她也不知道这么用心是为什么,是因为谈裕,还是因为这是她一生只有一次的领证结婚。
好像又没什么分别。
站在门口,她等了好久,也张望了好久。
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却迟迟没有看见谈裕的声音。
她开始怀疑,开始觉得失望。
开始觉得很丢脸,觉得今天或许,应该是不用领证了。
但,她又想最后挣扎一下。
为什么而挣扎呢,为了灵越的未来。
她在心里给自己准备了这样的说辞,毕竟坚持了这么久。
捏着手机,她终于鼓起勇气,拨通了那串号码。
盲音漫长得叫人失去耐心。
大概,他不会接了。
就在罗意璇准备放弃的时候,电话却通了。
熟悉低沉的声音。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