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听筒那端疾风骤雨般的轰炸，谈宁闭着眼，直接掐掉了电话。
任由铃声又循环了五遍，才从床上慢慢坐起来，重新按下接听。
不等对方开口诘问，她用亲切优雅又略带焦急的语气说：“实在是不好意思啊莉莉姐，刚刚信号不好，一打通就断了，我都急死了……可算找到个通风处，您有什么事吗？尽管吩咐！”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显然是被她油腻的官腔给震住了。
谈宁做作地“喂”了几声，正要挂断，对方深吸口气，压着怒火问：“谈宁，为什么又惹事？”
柯竹悦有把柄在她手上，应当没那个胆子跟经纪人告状，谈宁想了想，知道柴莉莉指的是昨晚综艺上的插曲，无辜道：“您是知道我的，只要事不来惹我，我又怎么会惹事呢？再说，导演不是同意把那段切掉不播了嘛。”
柴莉莉噎了一下。她人在b城点星总部，刚开完晨会，还没来得及仔细分析昨日的艺人舆情。
其实谈宁说得也没错，这几个热搜——父亲十年前跳楼自杀是狗仔主动曝光、低血糖入院是受此事刺激、怼主持人是因为他公然开黄腔在前，确实都是别人先惹是生非。
但是于情于理，她柴莉莉的艺人应该明白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做什么事。
不过是资本挣钱的工具人罢了，不懂事不听话，还不如养条狗。
柴莉莉按着眉心，“昨晚你在节目上说的话被观众录下来了，半夜上话题榜第五，公关部花了十万才撤掉……谈宁，昨天你上了三个热搜，是不是很得意啊？”
“四个。”谈宁纠正，“我父亲死因、我进医院、我怼主持人，还有团综杀青，莉莉姐您别忘了，toberose还没解散，我还是一员呢。”
团综的热搜与其他三个不同，是点星自己花钱买上去的。
柴莉莉感觉被戳了肺管子，语气沉下去：“你听着，张老师是业界翘楚，三十多年从业经验，人脉很广！他已经放话了，以后有你在的节目都不会露面，你觉得业内是会迁就他还是迁就你？”
谈宁：“啊……兢兢业业三十多年，还在接咱们这种小团综啊……”
柴莉莉气血上涌，签下谈宁七个月，从没觉得她这么难搞过。
此路不通，干脆换了话题，“你父亲的事，公司会想办法暂时按下来，花费和撤热搜的十万一起从你报酬里扣……还是那句话，一旦我们发现你知情不报，想想你的合同。”
她的合同……
谈宁抓了把头发，现在她只能准确回味起原身签合同时急迫激动的心情，至于具体内容，很多细节都是模糊一片，看来还是得找到原件仔细查看。
不过她总算明白原身为什么只有那点钱傍身了。
“知道了。”
柴莉莉“嗯”了声，“我希望你的这些举动，不是为了引起唐子晋注意。”
“啊？”谈宁的视线从桌边收纳盒上扫过。
看来柯竹悦这小丫头嘴上没个把门啊……
“你听进去就行，还有会。”手机从耳边刚离开一秒，柴莉莉又拿回来补充，“就算低血糖你也不能吃米饭……”
话筒却那段传来“嘟——嘟——”的忙音，显然谈宁已经挂了。
柴莉莉气急败坏，用她的jimmychoo狠狠踢倒了走廊边的盆栽。
*
谈宁蹲在地上，慢吞吞地系那双飞跃帆布鞋鞋带。
距离法考主观题考试还有两天半，她花了一整个上午看真题，是真的不想浪费时间出门。
只是toberose解散前还要发张ep，割最后一波韭菜。根据灿灿发来的公司安排，下午所有成员都得去分部的练习室练舞。
赵嘉禾和苏蓝上午出门录歌了，此时宿舍里应该只有梦茹和柯竹悦。
谈宁将真题和讲义下载到手机中，深吸口气，推开房门。
客厅里，梦茹坐在沙发上低头玩手机，卫生间大门紧闭，柯竹悦正在进行人生大事。
连柴莉莉都知道原身喜欢唐子晋了，昨晚与柯竹悦同住一屋的梦茹必然也听到了这条八卦，
按照原书剧情，这个时间节点上的梦茹与唐子晋已经处于暧昧之中。
喜欢一个人又不犯法，谈宁没觉得尴尬，她在厨房吧台的杯架上随意拿了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水，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放下玻璃杯，在大理石台面上发出磕托轻响，谈宁听见梦茹用娇弱柔软的声音说：“你用了我的杯子。”
谈宁困惑地看了看手边杯子，又转头望了望杯架上它的五个同胞兄弟，“上面没写你的名字啊。”
梦茹没说话，只是咬着下唇，眼神复杂地望着她。
作为曾经的法官，她喜欢直白简明的证据，最讨厌别人弯弯绕指桑骂槐。
梦茹不就是想说不要碰她的男人吗？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有这么难？
不过谈宁没打算这么快就和原书女主闹翻，她不在意地点点头，“好，以后这些杯子都是你的。”
看来只能从少得可怜的资金池里拨出十块钱，去超市买个最便宜的马克杯自用了。
梦茹松开下唇，脸色好看了不少，她拍了拍旁边沙发的空位，仿佛表示着：认罪态度良好，现在你可以抱我大腿了。
——不过这种短暂友好的交流氛围被卫生间传出来的抽水声打破。
柯竹悦用酒精湿巾擦着她金贵的美甲，不高兴地挤到梦茹身边坐下：“少跟梦梦套近乎。”
谈宁盯着柯竹悦谄媚的嘴脸，忍不住眯了眯眼。
如果没记错，柯竹悦未能如愿走红。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没有记忆点的小美女，toberose解散后，她被无数后浪拍死在沙滩上，无论怎么折腾，都没能掀起半点风浪。
司机及时打来电话，梦茹带队，三人乘车前往点星分部。
下车后谈宁找了个借口，往附近的小超市去了一趟，在店员那里拿了她特意寄到此处的复习资料，买了马克杯，还挑了份柴莉莉绝对不准她吃的红烧牛肉加两个卤蛋的大便当。
复习需要用脑，必须保证足够的蛋白质和碳水，才能令大脑高速运转。
而且原身天生吃不胖，胖也胖在该胖的地方，根本没必要把自己饿成低血糖。
回到练习室中，谈宁不好意思上来就摸鱼，于是老老实实地将资料收起来，跟着舞蹈老师学了一个小时的舞。
然后她发现，原身以前得的那些奖还是很有含金量的，这具身体根本不是书中所说的唱跳双废。
她站在练习室后排，只要看一遍老师演示就能复制八成，跟着跳上两遍，便与舞蹈老师相差无几。
没有一个人对她的表现感到惊讶，相反，苏蓝还专门向她请教了两回。
苏蓝走少女风，长相可爱，性格软萌，是队里的主唱，可惜四肢僵硬不擅舞蹈，老师望着她连连叹气，反而是谈宁一眼看出毛病在哪里。
“宁宁，谢谢你。”休息时，苏蓝善意地递过来一块黑巧。看见其他三人出去吹风，她小声跟谈宁嘀咕，“签合同的事我听说了……真心话，我觉得你才是全能ace，公司干嘛故意藏着你呢！”
谈宁耸耸肩。
她也不知道，只能归结为梦茹有女主光环，而炮灰女配必须低一头吧。
不过这样也给她带来便利，飞快地学完全部舞蹈动作，剩下的时间就可以摸鱼学习了。
于是接下来的两天，谈宁干脆装自己吃坏了肚子，蹲在卫生间里刷起网课和模拟题。
灿灿谨遵柴莉莉指示，一日三餐雷打不动地给她送白人饭和冰美式。
这些寡淡的玩意只配当零嘴，她时不时溜到附近小店去补充营养改善伙食。
大概是上苍也被她这个炮灰女配苦苦自救的精神所感动，主观题那天她直接请了个病假，关机直奔考场。直到下午一点考试结束，竟然没人找过她。
第一个小目标顺利完成，谈宁紧绷的情绪松懈下来，忽然想起来今天也是柴莉莉回s城的日子，于是当场阔绰地拦了辆出租车，直奔点星分部。
果然刚走下车，人还没进大楼，一个夺命电话就过来了。
她不敢像上回那样故意晾着对方，小跑着进了大楼，再找了个没人的楼梯间，喘着气按下接听：“莉莉姐？”
“你在哪，怎么不在练习室？”柴莉莉质问。
“我这几天肠胃不舒服，她们都知道。”谈宁嘿嘿笑，“我就在洗手间呢。”
柴莉莉：“你现在到我办公室。”
谈宁：“好嘞！”
——果然身在哪行，都少不了领导查岗。
反正她试考完了，人也已经赶回来了，不存在露馅的可能。去柴莉莉办公室的途中，她还做戏做全套地去了趟洗手间，找了个隐蔽处放包，顺便洗了洗手，捂着肚子做出拉到空虚的模样。
柴莉莉是直接从机场回来的，行李箱堆在角落还没来得及收，看见谈宁的脑袋飘过，她直接喊了声“进来”，然后吩咐道：“把门关上。”
谈宁站在空调出风口下面，浑身涌起一阵鸡皮疙瘩。
——这副皮囊男女通吃，不会被吸血经纪人看上了吧？
柴莉莉站回办公桌后，双手抱胸，手指在臂弯处徐徐敲着，“肠胃好了吗？练舞不能落下。”
谈宁盯着她的动作，忽然就想起上个时空面对下属的自己。
当过上位者，她明白这种关心都不是真的关心，后面一定还连着大招。
“还没好透……反正我只是个门面，肯定不能比别人跳得好，练成这样就够了。”
柴莉莉挑眉，想了一会儿，沉声吐出一句话，“有个古偶，s+，缺反派女四号，下周五晚资方在湖唐酒店设宴，你去一下，这个角色就归你了。”
……还能有这样的好事？
谈宁皱起眉头问：“不用试戏？我可一部影视作品都没拍过啊。”
柴莉莉挥了挥手指，“那天打扮性感点，资方……估计就来一个人，你把他哄开心，就不用试戏了。”
虽然知道这行有很多见不得人的买卖，但没想到堂堂经纪人能把陪酒说得这么轻飘飘。
谈宁轻咳一声，指着自己鼻子，“非我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