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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最终,如其所愿,这人成功进了店。

    其实也没什么波折,领班赵姐来了后,薇薇说了句:“他要找小舅,问楼上公寓出租的事。小舅今早来吗?”

    “他可能过会儿能来看一眼,”赵姐打量了一轮时诀,然后就说,“你进来坐会吧。”

    赵姐平时很严格,连杯子摆歪了都要批评人,非工作时间谁也不能进店。

    陶雨心想,长得好真是为所欲为。

    他们进了店,陶雨直接去工作,赵姐去屋里拿东西。

    薇薇带着那人挑了个靠边的沙发坐下,薇薇靠在一边,跟他说话。

    “你从什么地方来的?”

    他看着手机,好像在查什么,说了一座城市。

    薇薇说:“来这边干嘛?”

    他说:“美女,给口水呗。”

    薇薇:“叫谁美女呢,我不叫美女好吧?”

    他抬眼看她:“那你想让我叫你什么?”

    白天酒吧没有开灯,里面略显黯淡,他叠着腿坐着,面庞呈现一种哑光的洁白。一点点亮光反射在他耳垂那一对简单的素环上,居然有种怪异的华丽感。

    薇薇稍稍一愣,然后有点无语的样子:“谁想让你叫了,就是让你别乱叫……”

    “行,”他又说,“有水吗?”

    薇薇撇了下嘴,最终还是去给他拿水了。

    陶雨在柜台里干着活,感觉这男生虽然句句有回应,但说的那些话,就像水中浮萍,飘飘摇摇的。只是那浅淡的嗓音,清晰的吐字,又是客观意义上的非常好听。

    过了一会,门又开了。

    进来一位三十几岁的男人,戴着一副眼镜,穿着宽松的衬衫和裤子,中等身材,稍有点发福,衣服下隐隐露出点肚子的形状。

    他头发有点乱,一脸疲态,打着哈欠要往里面走。

    这是LAPENA的老板罗克。

    陶雨跟他打了招呼,罗克嗯嗯两声,睡眼惺忪就要往后面去。

    “小舅!”

    罗克转过头,抬抬手,然后脚步停住了。

    他才发现店里有个陌生人。

    那人站起身,走过来。

    陶雨感觉,随着那人走近,罗老板好像去了层睡意似的,身板稍微站直了点。

    他走到罗克面前。

    罗克:“你是……”

    他说:“老板,耽误您几分钟,我想问点事。”

    薇薇也跟着过来。

    罗克问:“什么事?”

    薇薇抢话道:“他想租房子!”

    罗克:“……租房?”

    “是这样,”那人解释说,“我从外地来,想租这楼上的公寓,我之前联系了房屋中介,说都租出去了,还剩下几间房子,都是楼下酒吧自持的。”

    罗克说:“对,是我们的。”

    他问:“现在房子都在用吗?能对外出租吗?”

    罗克说:“我们不出租的,那是我们的库房。”

    薇薇说:“小舅,也没都放东西吧。”

    “啧,”罗克看看她,“你都多长时间没去过了。”

    薇薇做个鬼脸:“哦……”

    “好吧,”那人说,“那不好意思,打扰了。”他也没强求,说完就回去沙发边,拿了东西要走了。

    罗克的视线一直跟着他,看到他背起琴的时候,眼睛微微眯起。

    他仔细看了看,忽然又说:“哎,帅哥,你等等。”

    那人转身,罗老板示意了一下。

    “你也弹琴啊?”

    “嗯。”

    罗克看看琴的形状,问:“弹古典的吗?”

    酒吧深处的演出台上,有鼓和谱架,周围还摆了不少器械。

    陶雨感觉那人应该也注意到了这酒吧的live属性,他笑着说:“古典民谣,吉他贝斯键盘,都行。”

    “哟,真假?”罗克也笑了,“你从哪来啊,到这边干嘛?你不着急咱们坐下聊聊。”

    罗克拉开吧台椅,那人过来坐下。

    薇薇也坐到罗克身旁。

    他们在空荡荡的酒吧里说着话。

    “你怎么想租这楼上的房子?要租多久?”

    “这里位置方便一点,我不是一直都在这边,但应该每个月都会来,想找个稳定点的地方。”他坐在椅子上,靠着吧台,“抽烟行吗?”

    “你抽,我这有烟,用吗?”

    “不用。”

    那人点了支烟,然后朝后面扬扬头,说:“你这店有演出啊?”

    罗克:“有啊,你琴弹得怎么样?”

    那人笑了笑,咬着烟,把吉他拿了出来,说:“交流一下。”

    然后,他就那么抽着烟,弹了一首曲子。

    一串优美的音符倾泻而出,声音不像陶雨平时在店里听的吉他那么清脆明亮,而是一种柔和饱满的声音,细腻浑厚。

    薇薇趴在吧台上,低声说:“……这轮指绝了。”

    罗克听着,也点了支烟。

    陶雨眼里有活,给递了个烟灰缸,罗老板都没看到,直直盯着对面人翻动的手指。

    其实,这男生不是罗克见过的古典吉他技术最好的人,但是他的演奏非常有味道,成熟老练,有自己的一套风格,能把古典吉他那种严谨复杂的结构表达得相当有层次。

    一个专业水准的人。

    还长成这样。

    他一曲弹完,把琴递给罗克。

    “哎……别了,”罗克笑道,“我就算了。”

    他就把琴放到一旁。

    罗克想了想,问:“怎么称呼啊?”

    他说:“我叫时诀。”

    “啊,你来这边忙吗?有兴趣来演几场吗?你唱歌怎么样?”

    “演可以,但我不唱。我可以帮你热场,伴奏也行。”

    “价格呢?”

    “都好说,”时诀烟抽完,捻灭在烟灰缸中,“但是老板,你得抽间房子租给我。”

    他们又细聊了一会,最终达成了共识。

    罗克租给他一间一室的小公寓,一个月收八百,然后他要保证每个月在酒吧的演奏时间七小时以上。

    时诀觉得自己赔了。

    但也没什么所谓。

    罗克打电话叫来一个男生,叫小洋,也是店里的员工。薇薇带上小洋和陶雨,还有时诀,一起去了后面公寓楼。

    公寓比较旧,物业应该也不怎么管理,到处都是明显的浮灰。

    他们上了七楼,最里面的一间房。

    薇薇开了门。

    这屋子非常小,大概只有三十平,进门左手边是炉灶,公寓没有燃气,只能使用电磁炉,右边就是洗手间,屋里有一张床,一张桌子,连衣柜都没有,电器只有一台小冰箱,一台空调,和一台滚筒洗衣机。

    屋里堆了不少货物,薇薇让小洋给搬到另外的房子里,然后陶雨开始打扫。

    时诀走进屋子,把包和琴放好。

    薇薇给他介绍了一下电器使用,然后把钥匙给他。

    “你先歇会吧,下午拿合同给你。”

    时诀接过:“好。”

    薇薇又说了几句走了。

    陶雨打扫完也走了。

    屋里只剩下时诀。

    房子不大,却有个小阳台,一圈都是窗户,视野很好。

    他来到窗边,开了一扇窗,清晨的风吹来,仍带着潮湿的尘土气息。

    这公寓其实比较老了,各方面条件都很一般,就是这位置太合适了。公寓楼临街,马路对面就是大学校园,直线距离也就一百多米,随着太阳升起,雾气渐散,视野无遮无挡,清晰开阔。

    他看了一会,坐到床边,向后躺倒在床垫子上。

    这屋子里还缺很多东西,也还很脏,只是他现在太累,有点懒得动。

    他脑子里细细过了一遍需要买的东西,然后再次确定了一下前段时间安排好的事,《舞动青春》的收尾工作;林妍的两首歌曲修改;公司的赔偿官司;SD那边的课程安排;跟华都请的长假;还有给吴月祁临时找的家政钟点工……

    在这待满一周应该没问题。

    想着想着,时诀打了个哈欠,朦朦胧胧间,脑子里又浮现出刚刚在窗边看到的,大学校园座落在晨雾中的画面,他眼皮渐沉,最后居然直接睡着了。

    他这一觉直接补到了下午,被窗外的鸣笛声吵醒。

    时诀睁开眼,坐起身,感觉膝盖内侧隐隐作痛,他抬起腿,伸直,又收回。

    骨折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是偶尔还是会有一些痛感。

    时诀醒了会觉,然后去洗手间洗脸,直接出门。

    他搜了附近的购物中心,先去吃饭,然后买了点基础用品,回公寓附近的便利店,扛了一箱饮用水上楼。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天都黑了。

    时诀去了店里。

    LAPENA下午四点开门,一直营业到凌晨四点,现在是人不多不少的时候,演出台上还空着。

    时诀找到赵姐,把租房合同签了,然后协商演出时间。

    “明天开始吧,要么早点要么晚点。”时诀说,“下午四点,或者后半夜两三点。”

    薇薇在旁说:“黄金时间是八点到十二点,后半夜勉强凑合,四点基本没什么人的。”

    时诀把租房合同折起来,随口道:“没人就你听呗。”

    薇薇眼睛翻开:“谁要听,别撩了,油死了。”

    他笑道:“对不住啊,”他把合同塞兜里,又跟赵姐说,“我先走了,晚点回来。”

    赵姐点点头。

    时诀就离开了。

    薇薇先是做着自己的事,然后不经意间又回头看了眼。

    赵姐一边理账一边说:“别看了,有女朋友。”

    薇薇扭头:“有啊?看着玩很开欸。”

    赵姐确定:“有。”

    薇薇趴着柜台滑过来:“你怎么知道的?”

    赵姐:“聊到了啊,他来这边就是陪读的,女朋友就在旁边大学。”

    “哦,怪不得租这,”薇薇想想,翻了一眼,“没劲……”

    时诀回到公寓,歇了一会,然后开始收拾新买来的东西。

    此时,徐云妮正和陶雨在食堂吃饭。

    “我们店可能要火了。”陶雨说。

    徐云妮:“你今天已经说了四遍了。”

    “真的。”陶雨说,“来了个台柱子,不是开玩笑的。”

    “嗯。”

    徐云妮没太细听,她一边吃东西一边拿手机回复消息。

    有间寝室两个人吵起来了,一个人说另一个人偷用她化妆品,要报警,徐云妮好说歹说是把报警给拦下来了,但人家又要换寝。辅导员今天正好请假了,落到徐云妮手上处理,两边各执一词,都在疯狂消息轰炸她。

    陶雨:“哪天他要是演出我带你和聂恩贝去看看。”她摆摆手,“我不是看脸的人,但他长得真跟聂恩贝那二次元抱枕差不多。”

    “嗯。”

    “主要是演奏超有范,聂恩贝不是音乐社团的吗?”

    徐云妮盯着屏幕,说道:“陶雨啊……”

    “嗯?”

    “咱们好好学习,别被腐蚀了。”

    “过过眼瘾也叫被腐蚀啊,那你自己还说喜欢大美人呢。”陶雨反驳着,“名字也起得挺特别的,叫什么……”她稍作回忆,“什么视觉?……时诀?”

    来不及任何思考,光听着名字,徐云妮打字的手反射性一抽。

    食堂那么吵,手机里更吵,徐云妮本来已经一个头两个大,在身体本能的颤动之后,她的后脑勺也像是要炸开了一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徐云妮抬起眼,盯着陶雨,问:“什么?叫什么?”

    陶雨说:“时诀?不知道哪两个字,发音是这样的,怎么了?”

    徐云妮大脑白了几秒,然后退到微信首页查看……

    是她错过什么了?

    时诀的头像已经被刷到很下面了。

    距离上次联系已经过去大半个月。

    那时她例行问问他情况,他说谱曲的工作差不多要结束了,接下来要去安排SD那边的事,她说了声好,然后就没有后续了。

    ……陶雨早上回来的时候就说了这件事,说他们店来了个人,她还说什么来着?

    徐云妮的思路从没像现在转得这么快,在最短的时间里摘取了最重要的信息。

    “你说这人租你们酒吧楼上的房子了?具体在哪?”

    作者有话要说:

    第52章

    饭吃一半,不想吃了。

    徐云妮问好地点后,给那两位吵得不可开交的同学各发了一句——情况已知晓,我们还要了解一下其他寝室的空位情况,后续请等通知。

    然后她收起手机,深吸一口气。

    陶雨看得不明所以,问:“怎么了?”

    徐云妮:“没什么,我去处理点事情,你先吃。”

    陶雨以为她又要去忙学生会的事,哦了一声,接着啃鸡腿。

    徐云妮离开食堂,踏着深秋的小路,往校门的方向走。

    越走脚步越快,最后甚至小跑了起来。

    真是以景衬情,她感觉两边的树木都被风吹得摇曳起舞。

    但其实今晚根本没风……

    风都吹在心里。

    这四个月来,徐云妮一直努力克制着不去分心的事情,现在好像终于可以开始想了。

    他说话算话。

    虽然慢了一点,但还是说来就来了。

    ……其实也不算很慢吧,她还帮他找补,做了手术,半年时间恢复差不多是要的。

    他还租了房子……为什么要租房?租多久?要常住在这吗?那复读呢?他妈妈呢?舞社那边呢?

    之前什么都不想,现在又一瞬间想太多,结果还是什么成果都没有。

    因为距离近,转眼间徐云妮已经到了公寓楼下。

    酒吧正是营业高峰期。

    这家LAPENA徐云妮之前就知道,一来是陶雨在这打工,二来是徐云妮在学生会的工作要去查寝,不少晚归的人都是来这玩了。

    她先进了店里。

    这酒吧规模不小,很宽的场地,有点工业风,灯光效果整体是幽蓝色的,像在海底一样,台上有乐队正在演出,徐云妮打眼一瞧,居然是黎杰他们。

    黎杰是打鼓的,还有三个学哥学姐,有的弹吉他,有的弹键盘,还有人在操作电脑,非常投入。

    不过他们的表演跟徐云妮印象中的酒吧乐队不太一样,没有人唱歌,就是单独的乐器演奏,还有些电子音,听不出什么旋律,奇奇怪怪,零零碎碎,而且时间非常长。

    徐云妮在这种听不大懂的音乐声中,环视酒吧,看了两圈,没有发现时诀,就走了。

    她进了后面公寓楼,坐电梯到七楼。

    这幢楼设施都比较陈旧,电梯停下时晃动感很强,走廊灯也不亮,一层有大概七八户,各家门口都堆着点东西,看着有些杂乱。

    徐云妮来到陶雨所说的最东边的房间,黑色的铁门,上面贴着不少小粘贴。

    她尚有些不确定,四下看看,然后忽然发现门口的矮鞋架上,有一双匡威的帆布鞋。

    微弱的灯光下,鞋带解开着,白色的带子软软地散在深蓝色的鞋面上。

    徐云妮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对着一双鞋发呆这么久。

    她深吸一口气,敲响门。

    隐隐听到有人走来的声音, 然后门开了。

    时诀正在收拾房间, 他以为是酒吧的人来跟他谈事情, 也没问是谁就开了门。

    然后就停在那了。

    徐云妮看着时诀, 他穿着浅蓝色的休闲衬衫和黑色的裤子,扣子依旧没有扣到头,袖子挽到小臂,领口散开着。

    徐云妮来不及对比他与上次分别时的变化,也来不及欣赏他诧异到呆住的表情。

    在时诀出现在她视野里的瞬间,徐云妮的身心先是涌出一种感觉,然后脑子里又冒出一句用来解释这种感觉的话。那是她初中玩□□空间时看到的——人有三样东西是无法掩饰的,那就是咳嗽、贫穷,和爱。

    这认知让徐云妮微微恍惚。

    那颗从听到他名字起就按捺不住的心,奇迹般地平复了。

    徐云妮感觉自己闻到一股香气,不是从他身上传来的,而是在脑子里自动形成的。

    只有在他出现的时候,她才能闻到这种香。

    她好想拥抱他。

    但她忍住了。

    徐云妮觉得久久不见,不好这么突如其来,他现在都有点被吓到的样子。

    “不是……”时诀张着嘴,看看左,看看右。

    虽然时诀经常说,徐云妮总从莫名其妙的地方冒出来,但其实之前几次的情况他都还能理解,尚有迹可循,这次是真有点恐怖了。

    陌生的城市,老旧的公寓楼,宁静的走廊,突然出现的女人。

    她说:“班长,来了怎么不通知一声?”

    “不是,你等会。”时诀举起手臂,身体还往后躲了躲,与她保持距离。

    三秒后,他诡异地来了句:“……你是人吧?”?

    始料未及的开场白。

    徐云妮说:“四个多月没见面,见面就问我是不是人?”

    时诀依然盯着她:“你怎么会在这?”

    徐云妮稍微歪过头,说:“你进入我的领地范围了,不知道吗?这片区域发生的所有事都逃不过我的监视。”

    显然,他还是不信,偌大的一只躯体,仍维持着整体后倾的造型。

    ……蛮可爱的,徐云妮心想。

    片刻,她终于说:“我同学在楼下酒吧打工,说今天店里来个男生,长得特别帅,弹琴又好听,我听她那个描述就有点预感,仔细一问,果然是你。”

    他眼睛微眯。

    徐云妮:“班长,我们好像有心灵感应呢。”

    他动了动,盯她半晌,渐渐回过神。

    徐云妮往屋里看看,说:“方便进去吗?”

    他也回头看看房间,然后让开身子:“有点乱。”

    徐云妮又问:“用换鞋吗?”

    时诀:“不用。”

    徐云妮走进房间,确实很乱,他应该正在搞卫生,一个新买的拖把立在桌旁,墙边还堆着几个袋子,里面装着卫生纸、清洁用品、洗浴用品、浴巾拖鞋,零零散散一些东西。桌子上也摆了不少,一口小锅,和简单的碗筷杯子。

    床头放着一个新被子,还装在透明真空包装里,没有拆封。

    这房间里很多东西都是新买的,不过在被子包装上方放着的那套深灰色的床上四件套,应该是自己从家里带来的。

    床上还有好多衣服,上衣裤子都有。

    衣服穿在他身上时不觉得什么,但这么摆开,真的非常宽大。床是一米二的单人床,有些小,一件叠着一件,基本都铺满了。

    “你准备洗衣服吗?”徐云妮看着这一床的衣服,问道。

    “不洗,”他说,“都干净的。”

    “那你这样都拿出来……”

    “挑呢。”

    徐云妮一顿,抬眼看他。

    时诀抱着手臂,倚在墙边,也看着她。

    很明显,这不是他计划中的重逢画面,但在最初的惊诧之后,他也很快就接受了当下。

    他的声音,视线,表情,都像在勾着她讲话——

    问一问呗,问我挑衣服干嘛?问我来这租房子干嘛?

    她一切都顺着他来。

    “为什么要挑衣服啊?”

    他挑眉:“你说呢?”

    静了几秒,徐云妮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光出现就有点招架不住了,还要研究着装?”

    时诀鼻腔轻出一声,嘴角动了动,眼神朝旁边看。

    徐云妮又说:“班长,有喝的吗?咱们坐下聊吧。”

    时诀:“你想喝什么?”

    徐云妮:“还有得选吗?”

    时诀示意冰箱:“你自己拿吧。”

    徐云妮到冰箱旁,拉开下层。

    冰箱很小,大概只有三十几升,下层是冷藏室,分三栏,下面两栏还比较空,只放了一袋熟食和一盒鸡蛋。最上面一栏装满了饮品,有矿泉水,功能饮料,以及他的无糖茉莉乌龙茶,冰箱门侧面塞了几瓶啤酒,还有一瓶青梅酒。

    徐云妮看着这酒,又看看那张小桌子上放着的烟灰缸。

    她拿了一瓶矿泉水,说:“班长,你都好利索了?”

    “还行。”他说。

    徐云妮拉来凳子坐下,又问:“你什么时候到的?”

    她坐下了才发现,这屋里只有一个凳子。时诀走过去,路过桌子,把烟灰缸拿着,到床边坐下。

    烟灰缸放身边,他又从兜里摸了烟出来,一磕床沿,出来半支。

    “昨天半夜。”

    “那么晚啊……”

    徐云妮感觉,这么久没有见,他突然出现,她在激动之余,也免不了一丝情怯,她说:“你要来怎么没提前通知我?”

    时诀点了烟,看着她,理所应当地回答:“你也没问我啊。”

    徐云妮愣住,轻轻啊了一声,原来是她的问题。

    时诀两腿相叠,一手撑在身侧,又是徐云妮熟悉的那种歪斜的造型。

    他顺着这杆就上去了。

    “为什么不问?不想打扰我干活啊,还是压根就没惦记这事啊?”他视线上下扫过,不咸不淡地评价道,“我看你也不是很期待啊。”

    徐云妮心说,多有意思的话啊,思之使人发笑。

    徐云妮垂下视线,点点头:“嗯……”

    “嗯什么?没惦记啊?”

    “班长。”

    “嗯?”

    “咱能讲点理吗?”

    时诀自己都乐了,嘴上还不认,反问道:“我哪句话不讲理了?”

    静了一会,徐云妮又摇头:“没有……”

    时诀:“有不满就说。”

    徐云妮看着手里的水,在掌间转了转,过了一会,她挑眼看来,轻轻道:“时诀,你能来,你说什么都行。”

    时诀与这道视线对视着。

    ……该怎么样形容徐云妮的目光呢?

    不是无奈,也称不上妥协,更像是一种安心,一种她还在体会这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所以他就随便玩吧的意思。

    时诀脸上的笑容渐渐化去,微敛视线。

    “你要在那坐多长时间?”他问。

    徐云妮闻言起身,来到他身旁,再次坐下。

    他接着抽烟。

    又静了一会。

    “班长。”

    “嗯?”

    “你那边的事都怎么样了?这么出来没问题吗?”

    “都安排完了,差不多能待一周。”

    徐云妮看过来:“一周就走吗?”

    时诀瞥她一眼:“不行吗?”

    徐云妮稍微怔住,然后问:“这是,周租的房子?”

    时诀看了她一会,呵了一声,说:“不是,我租了半年,下个月再来,每次住酒店不方便。”

    “啊……”徐云妮还有好多要问的,比如他的复读,他的官司,他身体的恢复情况……

    她正在脑子里给这些问题排序,手机震起来。

    辅导员的消息,询问她那两位吵架的同学换寝的事。

    她两手飞快发着消息。

    时诀侧目看。

    徐云妮在工作状态下的神态是这样的,全神贯注,眉眼收敛,嘴唇抿成一道线,嘴角稍微用力,会压出两道隐隐的唇窝。

    在时诀的记忆里,徐云妮从没有过一惊一乍的时候,明明是纤瘦的身体,却像块秤砣一样,待在她身边,节奏很容易就能稳定下来。

    他慢慢抽着烟,慢慢看着她。

    她此刻的神色中好像带着一点不耐烦。

    这比较少见,徐云妮对那些在他眼中枯燥烦闷的工作总是抱有难以理解的耐心。

    时诀将烟放入口中,撑在身侧的手稍微又离远点,以便更完整地看清她的侧颜。

    笔直的腰背,微收的下颌,瘦长的手臂,她穿着贴身的浅驼色羊绒衫,外面是一件开衫的薄外衣,头发扎起,稍微垂下几缕在耳侧……

    一个纤长的,起伏的轮廓。

    时诀在烟雾中眯起眼,他一直不知该怎么形容,但是徐云妮的这种外形,配上这严肃认真的表情,以及……

    “班长,你再这样盯着我,我要没法做事了。”

    他下颌微微扬起。

    以及……经常说出这种刺激性言语的中正平和的女中音……

    都常常使他,如降入深海般,非常沉浸。

    第53章

    发了一会消息,辅导员可能觉得这么说太慢,电话也打进来了。

    徐云妮起身到窗边接通。

    “……张老师?……嗯,说是先不报警。对,用是用了……对,现在是这样……”

    时诀扭头看,感觉她站在窗边一手抱在身前讲电话的剪影很是顺眼,干脆就转过来了。

    徐云妮打完了电话,回过头,看到时诀已经躺在床上,他靠着被子的包装袋,一腿在床上,一腿在地上,懒洋洋的。

    徐云妮看着,忽然说:“这床是不是有点小?”这能休息好吗?看着尺寸也就一米二乘一米九,算上枕头的话,他的腿可能都要支出去了。

    时诀听了她的话,歪歪头,露出古怪的神色。

    “研究什么呢?真不正经。”

    徐云妮把手机收起来,走过去。

    “我帮你一起收拾吧。”

    时诀视线下垂,手指捻起胸口衬衫上一点浮毛,幽幽道:“你收拾我就不收拾了……”

    “行,”徐云妮说,“那你躺着。”

    徐云妮先把几个购物袋都整理到一起,东西基本都放在一个大的袋子中,腾出垃圾袋装那些拆开的包装。

    屋里稍微宽敞了点。

    时诀就靠在被子上,一直看着她,看她撸起的袖子,和微垂的头。

    她干起活来不急不缓,条理分明。

    为什么连打扫的时候背都是直的?

    她有没有什么时候能不这么有条不紊呢?

    时诀想着想着,感觉浑身肌肉都消融了似的,毫无力气,整个塌在床上,眼神看向另一边。

    窗外,是城市的夜,灯火霓虹,绚烂异常。

    等时诀的视线再转过来时,看见徐云妮正拿着刚拆开的去油喷雾准备喷。

    “哎,”他坐起来,“别弄这个。”

    他走过去,把那除污剂拿开。

    徐云妮:“怎么了,这是用来去油污的。”

    电磁炉旁边的小炉台上有好多沉积的污渍。

    时诀:“这玩意多呛啊,屋里就这么大,你喷完还怎么待。”他把喷雾放一旁,“等明天我出门前擦一遍就行了。”

    徐云妮哦了一声。

    时诀:“你没用过吗?”

    徐云妮:“嗯?”

    在回答这问题之前,她先意识到一件事。

    他站得有点近。

    也许是封闭的空间加剧了距离感受,他们以前有过离得这么近的时候吗?

    好像也有。

    ……吃饭?

    ……打车?

    但那些时候,她完全没有想那么多。

    他的声音很好听。

    不管是略带风凉的,挑逗的时刻,还是像现在这样平常说话,都很好听。

    “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吧?”他笑着问。

    徐云妮感觉到身旁声压的震颤,这有点让她不想出声,不想说反驳的话……虽说她也不好反驳,徐云妮自认不是个四体不勤脱离劳动的旧社会大小姐,她自己卧室的卫生,寝室的卫生,还有学生会公共地点的打扫,在她职责范围内,她都有好好干。

    但厨房这一块,确实是一片空白。

    因为到目前为止,她生活过的所有有厨房的地方,都有阿姨在。

    不过,徐云妮很快又想到,这个小房子是不会有阿姨的,所以,她将来或许可以在这,补充一些知识。

    将来……

    她还在胡思乱想着,时诀已经放好了去污喷雾,他转身过来。

    徐云妮感觉到手腕温热,他拉住了她。

    “看看,” 时诀展开她的手掌,轻声说笑,“细皮嫩肉,这哪是干活的手啊?”

    他的手那么大,手指那么长,玩弄着她的手掌,动作比弹琴还流畅。

    天气有些凉了,可他们都出了点汗,他们黏在一起的手,摩擦起来又涩又湿润。

    徐云妮看着他们纠缠在一起的手。

    她正看得入神,时诀从兜里拿出一样东西,戴在她手腕上。

    一条金色的链子,非常简约的链条设计。

    ……已经彻底拆开包装拿出来了?

    那他的呢?

    徐云妮看向他的手腕,两手空空。

    徐云妮问:“这是什么啊?”

    “手链啊。”

    “送我的吗?”

    “不然呢?”

    “那我也送你一条吧。”

    时诀说:“我替你送了。”

    他又从兜里拿出一条银色的链子,同样的款式,她的大概14.5的手围,他的有17左右?

    他把链子放到她手里,然后把手伸过来。

    徐云妮也给他戴上。

    ……这手链他是一直贴身带着吗?还是刚才她在打电话时,他从包里拿的?

    不管是什么时候,这时机找的堪称完美。

    徐云妮给他戴手链,非常小心翼翼,她感觉,他们在这乱糟糟的出租屋里,在充满着油渍的炉灶旁,互相戴上手链,如此郑重其事,就像换了戒指似的。

    两人都戴好了,手还拉在一起。

    一金一银,各自贴近肤色。

    “……班长。”

    “嗯?”

    “你怎么白成这样啊?”

    “怎么了?”

    “你没看出来吗?都有点荧光了。”

    “灯照的,冷光灯加瓦数不够,出来就是这个效果。”

    “哦,”徐云妮喃喃道,“我还以为你是外星人呢。”

    “也没准哦。”

    徐云妮抬眼看他,他依旧垂着眼眸,他口中的冷光灯,打在他长长的睫毛上,落下一片阴影。

    他眉宇舒展,目光深长。

    他在想什么呢?

    她要是都能知道就好了。

    时诀忽然笑了一下,问:“如果我是外星人,你会跟我回我的星球吗?”

    “远吗?”

    “还行。”

    “叫什么名字?”

    “……”他顿了顿,“唔,没想好呢。”

    “星球上都有什么啊?”

    “沙子。”

    “只有沙子啊?”徐云妮想了想,提议说,“那就叫瑞索斯星吧?”

    “……什么意思?”

    “沙漠很有可能会出矿床的,起名‘resource’,资源之星,寓意好一点。等我们回去,开采出资源,也比较好做产业支撑,有了社会发展动力,还能稳定星球的战略安全,提升竞争力。”

    “……”

    有些词语,对于时诀来说,真的需要在脑子里二次解析一下。

    所以徐云妮这话说完,时诀手也停了,表情也停了,大概两三秒后,才出声。

    “徐云妮,你认真的吗?”

    “嗯。”

    “行,”他采纳了,“那就用这个名字吧,给你记一功。”

    “我的荣幸。”

    “要奖励吗?”

    徐云妮看着他:“有什么奖励?”

    他淡淡道:“你提啊。”

    徐云妮低下头,许久后,她轻声问:“班长,能抱一下吗?”

    他没有说话。

    事后,徐云妮已经记不得了,到底是他们两个谁,先迈出那小小的半步。

    半寸风月,半寸花田。

    这就是离拥抱最近的距离,她的手试探着放在他的腰身上,然后马上陷入进了他的包裹内。

    那拥抱由轻到重,好像要把她原有的一切都挤压出去,最后她没忍住,深深吸气,他的气息顿时像潮水一样,涌入全身。

    太阳穴往上的位置,像被什么充满了,带来一种强烈的眩晕感,好似美梦成真。

    这种感觉对徐云妮来说,简直就像在换血一样,在空白的灵魂上打上烙印。

    那股气息指挥着她,告诉她,记住了,就是这种感觉。

    在这小屋里,在这天地内,以至茫茫宇宙间,除了这种感觉,其他的都不对。

    是谁在抖呢……

    徐云妮刚开始以为是自己,后来发现,他也得算上。当她意识到这一点后,她的抖动就更强烈了。

    “班长,班长……”

    她叫了两声,耳边的呼吸明显变重了,人也变重了。

    徐云妮被他推得往后退了几步,撞在了门上。

    她的后背有点疼,这种疼痛,在此时此刻,却像催化剂一样。

    他的头越来越低,脸紧紧贴着她的脖颈,给她一种下一秒就要咬下去的危机感。

    他张嘴了吗?

    应该是张了,因为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把脖子扬起来了。

    他的呼吸很重,她同样也是,光用鼻子都已经不够了,他们像搁浅的鱼一样,需要用嘴来补充氧气。

    ……这不太对吧?

    徐云妮用仅剩的理智思考着,她都快被他挤成年画贴门上了。

    这已经不是拥抱了吧?

    但是……

    但是……

    徐云妮心里清清楚楚,她的手也早早就脱离了他的腰身, 而抓在他的双臂上。

    但她还是贪到了最后一秒, 贪到了他口中已经忍不住发出呻吟的那一刻, 她才像触电一般, 将他拉开。

    他太重了,他早就不是当初在病床上那虚弱的模样了,徐云妮使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人从身上扯走。

    他站在她面前。

    他的头发有点乱了,但也可能之前就这样乱……

    更能确定的,是那嘴唇,在半分钟之前绝对没有现在这样红艳。

    她呢?

    她看不到自己,她也是这样的吗?

    这么潦草,这么放浪。

    那双狭长的眼,居高临下,毫不掩饰地看着她,他的嘴巴还微微张着,轻轻喘息。

    从拥抱的那一刻,到现在,徐云妮的皮肤一直是紧的,她说:“班长,这有点,有点快了吧……”

    他没有说话。

    徐云妮感觉,他根本就没在意她说了什么,他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感受之中。

    她的手机又震起来。

    她掏出来看,又是辅导员。

    她低声说:“我去接个电话。”然后从他身旁走过,到窗边接电话。

    “……喂?张老师……是吗?现在吗?她是怎么说的?……啊,好的,我过去看一眼……没事,我大概……十五到二十分钟吧,嗯,好……”

    她挂断电话,回过头时,时诀正往桌边走。

    徐云妮说:“我们辅导员的电话,我得回去了。”

    时诀:“嗯。”

    时诀点了支烟,打火机扔到桌面,坐在椅子上。

    事情来得急,徐云妮解释说:“寝室有人闹矛盾,我去处理完就联系你。然后明天我会再来,中午应该就行,或者早上……”她顿了顿,“我起早一点,过来看看行吗?你几点钟起床?”

    时诀从兜里拿出样东西递给她,徐云妮接过,是一把钥匙,色泽崭新,边缘还有没磨掉的金属末,应该是新配的。

    徐云妮收起钥匙,说:“那我来了自己开门,我得走了,那边在催我。”

    她走到门口,再次回头。

    他还看着她,叠着腿,撑着脸,指间夹着烟,非常安静。

    徐云妮说:“你好好休息。”

    他说:“嗯。”

    徐云妮离去了。

    她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感觉脑子平滑滑的,装的都是刚刚屋里发生的事。

    她走时,他的脸色很淡,但徐云妮知道,他绝对没有生气,更像是沉浸在了某种状态里。

    ……他都在想些什么呢?

    坐上电梯,徐云妮抬起手,看看腕上垂下的金色链子,然后不自觉地碰了碰自己的脖子。

    她再次想着,她要是都能知道就好了。

    第54章

    夜晚。

    现在正是大学校园最热闹的时候,大家吃完饭了,也没有课了,想活动的活动,想学习的学习,绝对的自由时间。

    也不对……

    不是绝对。

    也有些身不由己之人。

    就比如说徐云妮同学,她现在正顶着学生会舍务调解员的头衔,在某寝室里断案。

    这两名女生,鉴于她们打断了徐云妮期待已久的重逢场景,她私心不想记住她们的名字,姑且命名为A女士和B女士。

    现在案件有了新的进展,被用了化妆品的A女士不止要换寝,还要求赔偿。

    “我不是差这点钱,我就是要这个态度!”

    徐云妮问:“你想要多少赔偿金额?”

    A女士说:“我的晚霜柜台价三千多,她至少得赔一半吧。”

    B女士马上说了:“一半?我就用了一次。”

    A女士:“用一次少了那么多?”

    B女士有点急:“但我真就用了一次,再说,我买的纸巾和洗衣液你平时也在用啊。”

    A女士:“这是一回事吗?东西价格一样吗?那咱们互相赔吧!”

    徐云妮举起手:“哎,别吵,别吵,咱们处理问题……那个,你的面霜在哪?我能看看吗?”

    A女士把桌上一个黑罐子往前推推,徐云妮拿来,拧开看看,里面的白色膏体确实已经没了大半了。

    B女士在旁坚持说:“我真就用了一次!”

    A女士:“然后一次挖20ml?”

    B女士:“你怎么不讲理呢?”

    A女士:“你偷用别人东西还有脸提讲理?”

    徐云妮在她们的争论声中,仔细观察膏体质感,然后用无名指在罐子周围蹭下一点面霜,拇指揉搓,又拿到鼻下闻了闻,把盖子扣上了。

    那两个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休。

    寝室另外两个人不在屋里,大概也是受不了她们的吵闹。

    徐云妮说:“别吵了,这都没法说话了。这样吧,我们分开聊,你们把自己的要求提提,然后我汇总上报。”她先跟B女士说,“你先跟我来。”

    徐云妮带着B女士来到寝室走廊尽头的小阳台,俯瞰着校园生活区。

    她跟B女士说:“她现在提出的这个赔偿要求,你不太接受是吧?”

    B女士皱着眉道:“不是,我们东西平时也都互相用的啊,我真就是那天面霜用完了才用的她的,她怎么这样啊。”

    徐云妮说:“如果你的东西也被她用了,你也可以收集证据,但化妆品这个事,肯定算侵犯他人财产。”

    B女士:“那怎么办啊……”

    徐云妮:“你们要不要协商一个赔偿金额,你最高能接受多少?”

    B女士犹犹豫豫,最后说:“……三四百?我真没用20ml那么多!我拿来当身体乳吗?”

    徐云妮:“那我跟她沟通看看,你给我点时间,先不要吵,不然这个事学生会不管,你们就只能报警处理,那对你的影响就不太好了。”

    B女士点点头:“好吧……”

    徐云妮跟B女士谈完,又把A女士找了出来,还是同样的阳台位置。

    “你先消消气。”她跟A女士说。

    “哼!”

    徐云妮:“她私下用你东西,你提出赔偿是合理的。”

    A女士:“当然合理了,我那一排化妆品,她就挑那瓶,没用过手就是欠!”

    徐云妮:“那你先把面霜收好,到时候定损完再看。”

    A女士皱眉:“……定损?定什么损?”

    徐云妮:“她是觉得你们之间都有使用对方物品的行为,光她赔偿不太公平,但毕竟物品价值不一样,你们各自做好价格评估,就比较直观了。你专柜的购买凭证还有吗?”

    A女士瞥向一边:“没有,早没了……”

    徐云妮:“那你可以和她一起,再找个第三方,找专业机构做个证明。就是报警,警察也得根据估值进行判定,不能你说多少就是多少。”她半开玩笑道,“万一是假的呢?那还涉及虚构事实隐瞒真相了。”

    A女士一顿,然后狠狠白了一眼。

    徐云妮说:“辅导员让我来调节,也是希望同学之间能相互理解,其实也不是什么太严重的事,没必要搞那么难看。你肯定是更亏一点,所以赔偿我也可以帮你谈一谈。”

    A女士冷嗤:“那你谈啊,怎么我被偷用东西我还得迁就她呢!”

    徐云妮:“你别激动,我跟她沟通看看,但是你得降降心理价位,我估计嘛……一百块差不多了。”

    “一百?”A女士皱眉说,“不行,太少了!”

    “那两百?再高我也没那个能力了,你们只能找警察处理了。”

    A女士抱着手臂,思来想去,给了个价位。

    “最少三百。”

    “你这价开得还是高,你先别跟她说,我努力试试,争取别闹到警察面前。”

    “行。”

    送回了A女士,徐云妮又给辅导员打电话,表述她已经跟她们沟通完了。

    “有些事还没达成共识,但我看她们也不是完全油盐不进,多劝劝应该能说开。”

    “那就劝,别一天天碰到点事就报警,大学校园成什么了。”

    “那老师你来劝还是……我感觉我比较了解情况,还是我劝吧,就是这几天还有些舍务工作,我真的有点……”

    “你把她俩弄明白,你那活我安排别人干。”

    “好的,我一定尽力。”

    “辛苦你了啊,折腾这么晚,你的干部评优我已经给你报了。”

    “哎呦,张老师,你看看……我不是为了这个啊,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哈哈,知道知道。”

    又说了几句,徐云妮挂了电话。

    她看着深秋的校园发了会呆,不太集中得了注意力,脑子里一会蹦出这件事,一会蹦出那件事……

    这件事至少可以拖三天,然后换寝室再磨蹭一下,四天差不多?

    他吃饭了吗?

    后天下午有例会,她现在就该想个请假的理由了。

    那屋有热水壶吗?总不能一直喝冰的吧……

    东西还是不够,有电磁炉有锅,但没有刀和菜板。

    他现在睡了吗?

    他洗过澡了吗?

    他原来能发出那样的呻吟声……

    徐云妮低下头。

    慢慢的,正事都被挤没了,她脑子里只剩下时诀。

    哎,不对,时诀才是正事吧。

    水泥地面又青又硬,徐云妮再抬起头,然后突然意识到,这好像是朝西的方向,虽然前面有别的楼挡着,看不到远处公寓,但这确实是朝西的方向。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怀抱身前,秋风温度低,让她的脑子渐渐冷静了下来。

    最终,她回到宿舍。

    聂恩贝在打游戏,陶雨在看书。

    徐云妮去桌边,把手链先摘下来,她一开始放在桌上,后来又拿起来放到床上,然后去洗了澡。

    洗完澡,她换上睡衣,直接去了上铺。

    陶雨看见,说:“你睡这么早?”

    徐云妮说:“今天有点累。”

    她们寝室还是比较注意隐私的,每个人的上铺床位都有隔断的帘子,不过平时她们都在夜晚的卧谈会结束后才会拉上帘子,今天徐云妮提前了。

    帘子拉上,陶雨在下面问:“要不要把灯关了?”

    徐云妮说:“不用。”

    她并没有躺下,背靠着墙壁,屈起腿,拿出手机。

    她给时诀发消息。

    【班长,我忙完了。】

    他回消息很快,直接一串震动,她刚开始以为是语音,后来才发现是视频。

    徐云妮后背挺直了点。

    ……聂恩贝戴着耳机,陶雨戴了吗?

    徐云妮看看周围,觉得这场合不太正式,不适合接视频,但她又不想挂断,因为这是时诀第一次给她发视频邀请。

    她接通了。

    时诀躺在床上。

    房间不知道有没有收拾干净,反正床是弄完了,床单被套都换好了,他把枕头竖起来放床头,自己靠着。

    他也洗了澡,头发半干,穿着一件黑背心。

    视频里看他,跟平时看好像不太一样,被框在一个小小的范围里,他的头发,眉眼,背心都非常的黑,皮肤又特别白,躺在深灰色的,带着细条纹的高支棉床单上,层层叠叠的质感。

    她第一次见他露肩膀,又平又直,肩头的肌肉纹理就像含苞的白莲花瓣,非常漂亮。

    徐云妮小声说:“我在寝室,你都收拾完了吗?”

    时诀没说话,把摄像头调转,照了一圈。

    比起房间,更先引人注意的是那两条长腿,他穿着黑色的宽松棉麻长裤,露出一双瘦长的脚掌,右脚搭在左脚上。

    徐云妮再去看房间,大概干完了一半吧,很多东西都归拢好了。

    徐云妮说:“我明天早上六点过去,会打扰你睡觉吗?”

    他把摄像头又转了过来,随口道:“怕打扰可以现在来啊。”

    徐云妮说:“来不及了,我已经洗完澡在床上了。”

    他呵了一声,风凉道:“所以我就说嘛,看你也不是很期待啊。”

    徐云妮说:“你昨天半夜到,今天又忙一天,不累吗?”

    时诀说:“我说不累你就来吗?”

    徐云妮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今晚真的来不及了。”

    他淡淡道:“那明晚呢?”

    字字句句,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徐云妮视线微垂,想了想,低声说:“时诀,不是我不愿意,我是觉得你才刚到,先安定下来,以后时间还有很多,我们可以……”她说这话,多少还是有点赧然,都没有看着他。

    该怎么表达清楚呢?细水才能长流?干柴烈火,烧完就没了?

    其实,也不尽然吧……

    她正犹豫着,时诀奇怪道:“你在说什么啊?”

    她抬眼看,时诀又说:“我是叫你来吃个夜宵。”

    徐云妮怔住:“啊……”

    时诀眉头挑起:“你脑子里都装着些什么啊?”

    徐云妮哑然:“我没装着什么。”

    “不是吧,”时诀的表情完全看穿了她,眼神轻睨着,一副讽态,他就这么盯着她一会,轻轻说道,“徐云妮,真美得你啊。”

    徐云妮还能说什么,什么都说不了。

    她点点头,自我批评道:“对不起,是我错了。”

    时诀:“你错什么了?”

    徐云妮垂眸检讨:“我自我约束不足,言行不当,界限模糊,我一定吸取教训,也请班长继续监督管理。”

    她说完,抬眼看,正好瞧见他没忍住笑出来的那一瞬,他可能不太想露笑,舔着腮帮子,眼睛往旁看,好像要拿东西似的……

    拿什么啊?那有什么啊?

    什么都没有,所以他只拨弄了几下床单,又看回来了。

    然后他就撞进了徐云妮的视线里。

    她也是刚洗过澡,头发吹得半干不干,别在耳后,让脸颊的轮廓更加清晰。

    她拉上了帘子,周围有点暗,只有手机青白的光线照在脸上。

    徐云妮平时就很素然,当下这一瞬,更给人一种山野林间的清澈之感。

    干嘛这么看着他?

    哄谁呢?

    纵容谁呢?

    把他当什么了?

    时诀的眉毛浅浅一挑,说:“行啊,那以后我管着你。”

    她没说话,时诀又问:“你听吗?”

    徐云妮看着他,嘴唇轻抿,笑了笑,还是没说话。

    第55章

    他们聊到很晚。

    徐云妮问了时诀好多问题,关于他在家那边的,还有这边租房的事,当她得知他在这边租房还要算上每个月七小时的演奏,说:“班长,你是不是亏了啊……”

    他说:“哟,你也知道啊?”

    徐云妮:“多给他点租金呢?”

    时诀:“没用,不演人家就不租,老板不差那个钱。”

    他说着,又盯她一眼,意味明显。

    看看,这都是因为谁啊?

    徐云妮听过时诀的演奏和他的歌声,也知道他是能给专业歌手写歌的水平,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那一点……该怎么说,从没表现出来过的,对艺术的清高追求?

    徐云妮说:“班长,我一定不会辜负你。”

    “哟,是吗?”他轻飘飘地说,“那你可记着自己的话。”

    他们聊了很久,到最后,徐云妮手都酸了,她躺到被子里,把手机立在墙边。

    然后,那么聊着聊着,她就睡着了。

    她也不知道视频是什么时候挂断的。

    时诀清楚,是在十二点半左右,手机倒了,他就挂断了视频。

    他没什么睡意,起身换衣服,然后去了LAPENA。

    这个时间是酒吧营业高峰期,时诀到吧台坐了会,酒保还是熟人,就是白天给他搬东西的小洋。小洋调了杯最常见的长岛冰茶给他,时诀看着台上正在唱歌的歌手,一开始是在听歌,后来精神就有些发散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呀,”身旁有人说,“你怎么来了?”

    时诀转头,薇薇走过来。

    “房子住得怎么样?”

    “还没住呢。”

    薇薇化着漂亮的妆,她染着一头粉色头发,戴个鸭舌帽,穿着短背心,上面印着字母和爱心,下身是一条灰色的小格子短裙,黑丝加堆脚袜,和一双黑色厚底拖鞋。

    “你来干嘛啊?”薇薇问。

    时诀正在掏烟,说:“消费啊。”

    薇薇:“哦?要不要请你喝一杯?”

    时诀点着烟,随口道:“赵姐没跟你说吗?”

    “说什么?”

    “我来这边是干什么的?”

    “没说啊,”薇薇一脸懵懂,“你来干什么的?”

    “这样啊,”时诀笑着,调侃道,“那你们关系很一般啊。”

    薇薇瞬间变脸,瞪他一眼:“少挑拨离间,知道你是来陪读的。”她招呼小洋,“再来两杯,灌死他!”

    小洋又做了两杯酒,放到时诀面前。

    薇薇说:“别误会,请同事的。”

    时诀哦了一声,然后示意台上,问:“今天演出排满了吗?”

    薇薇看着正在演唱的歌手,说:“他之后还有一个人,不过那人经常迟到,不一定唱,怎么了?”

    “没排满我可以来。”

    “你不是说明天开始吗?哦不对,应该是今天下午。”

    “反正也没事。”

    “还不确定呢,你要么等等看?”

    “行。”

    时诀喝了会酒,有个不认识的女生过来,问他有没有伴。

    时诀往薇薇的方向示意,那女生看了一眼,就走了。

    薇薇无语道:“你不会说你有女朋友啊,拿我当什么挡箭牌?”

    时诀斜视她:“你也不走啊,不用白不用。”

    薇薇气得瞪眼,就要把送的两杯酒拿走。

    “哎,”时诀说,“别生气,开个玩笑。”

    薇薇白他一眼。

    他只笑了笑,然后又去跟小洋聊天。

    薇薇在店里见过各式各样的男生,说真的,她一眼就能看出,时诀的笑,还有他的言谈,身姿,都带着一种拿捏好的状态,俗称——假。

    泡吧的男生很多都有这种状态,只是没他这么熟稔,没他这么炉火纯青,挥洒自如。

    当然,也可能是外形气质等客观条件造成的差距。

    只短短一天相处,薇薇已经在心里给时诀打上了标签——一个自我意识很强烈的男生。

    超难搞的那种人。

    她听着他跟小洋聊酒的事,忍不住想,这种人真会谈恋爱吗?

    听赵姐说,他女朋友在隔壁大学念书……那可是所好学校,全省最好的大学。

    之前签租房合同的时候,她瞄过一眼时诀的证件,他今年二十岁,按理说也是读大学的年纪。

    薇薇忍不住好奇,问他说:“哎,你不念书吗?”

    “嗯?”他看来一眼,“不念。”

    “为什么?”

    “不爱念呗。”

    薇薇说:“我也不爱念,但家里还是逼我上了个学校,这年代没有学历很难的啦,说出去也不好听。”

    “是吗?”时诀弹弹烟,看着柜台里的几瓶酒,随口道,“那我以后抽空上一个。”

    “这也能抽空上吗?”

    “不能吗?”

    “怎么抽空上啊?不得高考吗?”

    “是吗?那就不上了。”

    “……”

    他心思在聊天上吗?

    时诀看了柜台一会,然后问她:“员工从店里拿酒有没有折扣?”

    薇薇干巴巴道:“别人有,你没有。”

    时诀一顿,转头看她,了然地笑了笑。

    “气性真大啊。”

    过一会,又来了个女生,是薇薇的朋友,加入了聊天。

    又过了一会,又来了两个男生,薇薇也认识,是市中心另外一家店的朋友。

    慢慢的,吧台旁坐不下了,他们换到一个卡座内,桌上的酒也越来越多,这个朋友请一杯,那个朋友请一杯,他们抽着烟,聊着有的没的。

    他们喝到两点左右,下一场的歌手来了,时诀本想离开,但那几个人一直留他。

    时诀白天睡了觉,晚上时差没倒过来,也不困,就跟他们吃吃喝喝,一直到快闭店了才离开。

    卡座里,那几个人还没走。

    他们自然而然地聊起刚走的时诀,薇薇把她知道的情况一说,几个人都很惊讶。

    男男女女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最后得出同一个结论——

    放浪形骸的无业音乐人,看上了不谙世事的天真女大学生。

    好鬼扯的组合。

    男生一致认为,该给这妹子点个蜡。

    女生有人说,为什么?他是特地过来陪读的呢。

    男生说,哎,都没工作,上哪不是待着?而且不是说了,他也不是完全待在这边吗?你们懂这什么意思吗?

    女生问,什么意思?

    男生说,说难听点,大概率是偶尔过来找找乐子,这人就差把花花公子刻脸上了,男人才最了解男人,他不爱玩能在这喝酒喝到凌晨?

    女生说,有道理,不过是真顶,只要别太上心,谈一段真不亏。

    男生说,哎,都一样,现在谁把谁当真啊,且玩且珍惜吧,哈哈……

    时诀从店里出来,回到公寓楼。

    他进了屋里,看时间,已经快四点半了。

    其实他现在是有困意的,但如果这时睡了,六点绝对起不来。

    时诀洗了把脸,然后到窗边,打开一扇。

    他对着一片黑暗的远方抽了支烟。

    窗户的玻璃上反射出的他的面庞,非常冷淡。

    时诀原本是因为不太困,想看看能不能提前把那七个小时磨一磨,所以去了店里,结果没机会。

    那歌手来的时候,他就想走了,但那伙人给他叫住了。

    他不想留下,不过理智告诉他,他初来乍到,对这边都不熟,又在别人店里打工,留下会比较好。

    所以他一直陪他们喝到闭店。

    时诀通常在跟陌生人喝很多酒,说很多话之后,心情都会比较一般。因为他知道,在他走后,总有议论。

    他这支烟抽完,回屋接着搞卫生。

    徐云妮是早上五点半起床的。

    陶雨今天没有早班,正呼呼大睡,她下了床,悄悄洗漱,悄悄出门。

    徐云妮来到公寓的时候,整六点,一分不差。

    她轻声开门。

    然后微微惊讶,时诀居然就坐在床边。

    “……你醒了?”徐云妮说,“我还以为你在睡觉呢。”

    她拎着一些东西,放到桌面上,看看周围,好像又整齐了点。

    他又打扫了?

    再然后,她就发现了时诀的不对劲。

    他穿着昨晚那套衣服,静静看着她,面目之中带着熬夜特有的平淡和憔悴。

    徐云妮走到他面前,闻到了一股明显的酒味。

    徐云妮看着他这样子,犹豫道:“班长,你是一夜没睡吗?”

    时诀瞄她一眼,答案明显。

    徐云妮说:“为什么啊?”

    他笑笑,说:“去楼下喝酒了。”

    他这个角度的视线,让徐云妮想起之前他醉倒在路边那一次,现在倒是没有那次那么严重,但情绪都很……

    徐云妮:“喝得不开心?有人惹你了?”

    他没说话。

    咝……

    怎么回事?

    徐云妮琢磨着,这跟昨晚的状态差好多,她感觉他看过来的眼神甚至带了点……是埋怨吗?

    徐云妮想了想,稍弯下腰,与他面对面看齐。

    “班长,那么晚去店里,是因为……”她问,“因为演出的事?”

    他没说话,但徐云妮感觉自己猜对了。

    徐云妮坐到他身边,静了一会,然后慢慢拉住他的手。

    “要是因为演出,那其实也算因为我了。”

    听了这话,时诀那半死不活的眼皮终于抬起来点。

    “哟,你知道啊。”

    徐云妮说:“换个住处吧,我帮你找,远一点也没事,我去找你。”

    时诀:“不至于。”

    徐云妮:“你不喜欢在这弹琴吧?”

    其实也还好……

    这家音乐酒吧已经是比较专业的了,那姓罗的老板也算懂行。

    他的手被再次拉紧。

    时诀垂眸,看见她握着他的手上,系着他送的手链。

    某一瞬间,时诀突然感觉很奇怪。

    昨晚那顿酒喝得他非常不爽,但其实,这种不爽在他的生活里,早就习以为常了,基本上睡一觉就过去了,下次见到那些人,他依然可以笑着跟他们喝酒聊天。

    但这次就很古怪,他的不爽在后续整理房间的过程中,在偶尔看时间的过程中,越攒越多,在徐云妮出现的那一刻,到达了顶峰,他几乎产生一种错觉,好像自己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

    真不至于吧……

    而当她说出这些都是因为她的瞬间,他的心情又回落了。

    他点了支烟,说:“没事,就住这吧。”

    当然要住这,各方面都很合适,不住这去哪?

    他转眼看她。

    熬了一夜,他的视线没太有精神。

    徐云妮看着他的样子,说:“班长,我一定会对你特别特别好的。”

    时诀心想,居然有两个特别。

    六点多,正是这个季节天亮的时间,比四点的光线要阳间很多。

    其实也不是什么华丽的承诺,只是从她嘴里说出,就像是不会转圜的海誓山盟。

    所以他最后一点不满也被抚平了。

    他熬了夜的脑子,动得非常慢。

    虽然过程有点诡异,但最终结果好像还不错。

    他含着烟,喃喃道:“那你可记着自己的话……”

    第56章

    他们坐了一会,徐云妮说:“我来的路上买早餐了,你饿吗?”

    时诀:“不饿。”

    “那喝口豆浆暖暖胃?”

    徐云妮站起来,去早餐袋里拿了两杯豆浆。

    “你喝有糖的还是无糖的?”

    时诀的脑子还是转得比较慢,说:“你先挑吧……”

    徐云妮:“那我喝无糖的。”

    她把豆浆插上吸管递给他。

    时诀接过,拿着坐在那。

    徐云妮说:“我先吃个饭,然后我们看看屋里还有什么少的东西,中午去买。”

    时诀嗯了一声。

    她到桌边,把凳子拉过来,先把他的那份早餐放到冰箱里,然后把自己的那份拿出来,有粥、煎饺、小菜,和几样点心。

    “得买个微波炉,”她自言自语地说,“得有个能加热的东西……”

    时诀就坐在床边看她。

    徐云妮吃了两口,说:“你真不吃啊?”

    他摇头。

    徐云妮又说:“那你就这么看着我吃?”

    “不能看吗?”他说,“不是你让我监督管理的吗?”

    “啊……”徐云妮一怔,然后笑笑,“对,我这还有点没太适应,你看吧。”

    时诀静静坐着。

    她说,她有点没太适应……

    那他呢?

    时诀看着眼前吃饭的人,看久了,居然有点陌生感。

    他明明记得之前在华都的时候,她晚饭好多次都只是在便利店随便拿个牛奶和三明治……

    原来早饭要吃这么讲究?

    时诀思维发散,他真的了解她吗?

    他开始在心里计算,距离他们第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他们真正在一起相处有多久?除了确切分别的九个月,光在华都的三个月里,都还要减去他时常请假的时间。

    这么一想,时诀眼眸微敛……满打满算只有一两个月?就到了这种地步?他一夜未眠,大早上六点多,在一座陌生城市的出租屋里,坐在床边,盯着她吃早饭。

    徐云妮吃饭吃到一半,觉得有些静,她看向时诀,他人定在那里,目光像朝着她又像穿过她,在那发呆。

    她没出声,接着吃。

    等时诀回神的时候,徐云妮桌子都收拾好了,她坐在桌旁,叠着腿,一手拄着脸,安静地看着他。

    时诀就感觉时间像跃迁了一段似的,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看旁边,又看看她。

    这样多久了?

    他是不是要说点什么?

    他还愣着,徐云妮先开口了,她问:“要再想一会吗?”

    时诀一顿:“想什么……”

    徐云妮:“不知道啊,人生?哲学?”

    时诀皱眉:“啊?”

    徐云妮托着脸颊,看着他还有点懵的脸,轻声说:“班长,我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我妈带我去参观画展,我没太看懂,后来我妈又带我去了这位画家的谈话会,他给我们讲了自己的创作思路,但我听完更迷糊了。”

    时诀看着她,依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他的注意力都在她的手指上,那细长的小拇指在说话的过程中,稍微拨弄了一下唇角。

    徐云妮接着说:“最后,我妈跟我说,这世上有一种人,他们有自己的小世界,有自己独特的感受世界的方式。”

    时诀看着她手背连接小臂的那一处弯折。

    她掌面长,那角度很耐看。

    她接着说:“……那就是艺术家。”

    话音刚落,时诀像过电了一样,眼底一抽。

    “……什么?”他皱眉,“你说什么?”

    徐云妮感觉,她前面说的内容他基本都没听,就单单那一个词,就让他条件反射般被刺激到了。

    “我不是艺术家。”他说。

    徐云妮:“嗯。”

    时诀顿了顿,问:“徐云妮,你很了解我吗?”

    徐云妮歪过头,认真思考了一会,说:“不,你还是太神秘了,班长。”

    “神秘?”

    “对我来说,您就像马里亚纳海沟一样深不可测。”

    “……海沟?”

    “对,”徐云妮笑道,“你还会唱海妖的歌曲,诱惑过往的船员。”他没说话,她看着看着,又改了口,“不,这么说不对,这是人类的说法,其实真相是……贪婪的船员,为了一己私欲,闯入了你的领域。”

    时诀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他不想说,他只想听她说。

    徐云妮的声音不急不缓,那么平缓,那么温柔,很像老式收音机里给孩子们讲故事的磁带录音。

    她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像晨露,像清晖,将她周身罩着一层雾气似的,朦朦不可真视。

    时诀不知不觉中,站了起来,他走到她身前,垂眸看仔细。

    徐云妮抬起头。

    “……班长?”

    其实,时诀没想过,会是这样。

    他觉得,就在华都的时候,那种程度就可以了,她正直善良,稳定又独立,他会对她很好,他们会有各自的空间,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一直到他来之前,他都是这样认为的。

    他真没想过,会成这样。

    他的脑子又胀又乱,眼睛酸到发涩,迷迷茫茫间,很想要接吻。

    徐云妮:“班长?”

    但他一身烟酒,一身汗,难受得要命。

    徐云妮:“怎么了班长?”

    他说:“我要洗澡。”

    “……啊?”这话题跳跃得太快了,徐云妮一愣之下,点点头,“好啊,你洗。”

    时诀去行李包里翻了衣服,然后进了洗手间。

    徐云妮起身,把周围没太理好的地方,又整理了一下。她看他拿着背心进去,就把空调打开了,然后拉上窗帘。清晨的阳光本就不亮,这么一挡,又暗了一层。

    时诀洗澡很快,跟在SD时差不多,五六分钟就出来了。

    他拿着毛巾,坐到床边擦头发。

    徐云妮说:“你休息吧,下次别熬了。”

    时诀说:“我不困。”

    徐云妮心说眼神都发直了,还不困呢。

    她说:“行,不困就开会吧。”

    时诀:“……开会?”

    “嗯,”徐云妮拿来笔和本子,敲一敲,“关于709室的物资补充高级别研讨会,与会人员,我,你。”

    时诀已经习惯了,在徐云妮说有些词的时候,两耳自动漏风。

    他把毛巾扔一旁,躺倒在床,两手手指插在一起,盖在眼睛上,长长呼出一口气。

    “不想开……”

    “那你要睡觉吗?”

    “不困。”

    “那你想干什么?”

    “徐云妮。”

    “嗯?”

    “你亲我一下吧。”

    徐云妮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他低声说:“你亲我一下,我就开会。”

    徐云妮听傻了。

    他又问:“不行吗?”

    没说不行。

    徐云妮走到床边,他的手掌依旧盖在眼睛上。

    “这是什么要求啊?班长。”

    他闻言,手抬起来点,目光淡淡的,语气也淡淡的。

    “你不是说你为了‘一己私欲’找上我吗?我看看你的‘欲’在哪儿呢。”

    可见,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说。

    徐云妮哑然片刻,问:“亲哪儿啊?”

    他说:“你自己挑。”

    徐云妮有点后悔没在他挡着眼睛的时候过来,她多问了这两句,他的手就拿开了,换成枕在脑后。

    徐云妮走了半步,又停下,说:“你把眼睛闭上。”

    他很听话,闭上了。

    徐云妮站在床边看,他刚刚洗过澡,面容整洁,五官俊美,这样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使眼线看着更为清晰流畅,他穿着昨晚视频的那身,黑背心和黑色棉麻长裤,但现在可比在手机框里真实多了。

    简直像个睡美人一样。

    徐云妮放下笔记本,俯身,两手撑在他身侧。

    时诀感觉到身旁的床垫压下去了点。

    然后,他的脖子被亲了一下,蜻蜓点水般的触感,还没有她发丝刮过带来的瘙痒明显。

    他实在没忍住,笑了。

    徐云妮亲完以后很快直起身。

    她看他睁开了眼,嘴角弯着。

    黑发,白皮,红红的嘴唇。原来只要身体受到一点点刺激,他的嘴唇就会变得红润。

    徐云妮说:“班长,我太幼稚了,是吗?”

    他还是笑着不说话。

    徐云妮盯着他,片刻,说:“你把眼睛再闭上。”

    时诀又闭上了。

    徐云妮看见他小臂薄薄的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看见他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看见他黑色的背心下,胸口处的……

    刚才是这样的吗?

    徐云妮缓缓吸气,再次俯身贴上。

    太轻柔了,这个吻。

    像在哄孩子睡觉。

    时诀的嘴唇是清润的触感,他刚刚洗过澡,皮肤有点凉,徐云妮闻到浅浅的沐浴露和漱口水的气味。他没有动,手仍枕在脑后,由着她亲吻。大概三五秒后?徐云妮也算不太清……她撑起了手臂……

    然而,她刚撑一半,他抽出一只手,压在她后脑。

    “唔……”

    他们的嘴唇再次紧紧贴实。

    徐云妮在第一下的时候有点被惊到了,没跟上他的速率,结果一步差,步步差,那口气怎么都补不上来似的,越喘越快。

    “不是,不是,班长……”

    她感觉他一瞬间就变了,原本清凉的皮肤在短短几秒内升温,连口腔里漱口水的味道都被某种热力覆盖了。

    她说了几个字,结果气更跟不上了。

    他的头抬起了些,高高的鼻尖抵着她,偏过头亲吻。

    这是什么……

    徐云妮有些颤抖地想着。

    这就是不幼稚的吻吗……

    昨天拥抱,今天就接吻,明天干什么,简直不敢想。

    但是……

    为什么要想呢。

    她明明只是个意志不坚的贪婪船员罢了。

    想清楚这一点,徐云妮突然感觉那口气喘匀了,然后她几乎立刻,就闻到了那股香艳,闻到了那抹美丽,她抬手,细瘦的指尖插入他的发梢。

    他轻出了一声,带着她一起倒下。

    徐云妮偷偷睁开眼。

    他眼周的颜色好像也红了……

    他仍闭着眼,在感受到她的回应后,他露出了一种让徐云妮胸口鼓胀,以至浑身酸软的表情。他总是那么沉浸,那么投入,他没有人类那些矫揉造作的心思吧,他把所有精神都回收到一个点上,以便给予,以便感受,其他统统不要了。

    见他如此情态,徐云妮意识恍惚。

    他两只温热的手掌摩挲着她的脸颊和脖颈,越摸,她就越没力……

    她还出得去吗?

    她不想走了……

    就在这屋里待到天荒地老吧。

    她能不能请病假啊……

    阳光被窗帘遮挡,让这亲吻变得更加私密,像一个异域空间,他们唇口之间发出的轻腻之音,除了彼此,连风都听不见。

    徐云妮贴在他的脸侧,他的脸颊出了一点点汗,也许她也出了,他们黏在一起,在对方耳边喘着气。

    “……班长,真不行了,我要缺氧了。”

    徐云妮的耳边响起低哑的声音:“你该锻炼了……”

    他还想要抱住她,徐云妮抓住他的手腕。

    真不能再继续了。

    时诀看着她握在他腕间的手,细细的手指,都扣不上一圈。

    他轻呵一声。

    虽然没说话,但徐云妮感觉出他的意思了,就这手,想拦谁呢?

    徐云妮说:“班长,之前在医院的时候你看着好瘦,怎么这么快就变样了。”

    他说:“知道方法,练一练就回来了。”

    徐云妮:“怎么练?”

    时诀:“你想练吗?健身还是塑形?”他看着她垂下的发丝,轻启的唇,淡淡道,“我带你啊。”

    徐云妮想了想,说:“算了,我不是运动的料。”

    徐云妮直起身,坐在床边整理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她再看过去,时诀同样凌乱,但他全无打理的意思。

    徐云妮说:“班长,该开会了。”

    不可能有比这更扫兴的发言了,他翻开视线。

    徐云妮又说:“你答应的。”

    他斜睨过来。

    时间还是比较紧,过一会就得走了,又不能真的请假。

    人类到底是人类,贪心不足,又瞻前顾后。

    徐云妮重新打开本子和笔。

    时诀还是没反应,她回手拍他一下,他终于动了,懒洋洋地侧过身。

    他的腹部贴在了她的后腰上。

    徐云妮开始一样一样捋物品。

    时诀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她的问话。

    他可能真熬到头了,亲吻耗尽了他最后的电力,现在说话都黏黏糊糊的……

    徐云妮写着写着,笔停下了,她感觉到后腰突然承力,她转过头,不出意外地发现,他睡着了。

    对不感兴趣的事,他是装不了一点。

    睡着好啊,徐云妮心想,让不靠谱的船员也冷静冷静。

    第57章

    公寓楼外。

    一脚踏出,就来到了现实世界。

    徐云妮回去宿舍,正巧陶雨和聂恩贝准备出门。

    “你一大早上哪去了?”聂恩贝问徐云妮。

    徐云妮去桌边取课本,顺便道:“晨练。”

    聂恩贝:“哈?你大早上去晨练了?”

    “嗯。”

    三个人一起出门上课。

    聂恩贝路上还在问:“你要减肥吗?你再减就没了。”

    徐云妮:“不减肥,只是锻炼。”她嘀咕着说,“我得锻炼一下肺活量了……”

    大一的课程没那么紧凑,今天上午只有一节微积分。

    徐云妮这课上的有点心不在焉,明明知道时诀刚睡下,还是看了几次手机。

    陶雨瞧见,问她:“有事啊?难不成顾茗清又发疯了?”

    徐云妮说:“不是。”

    ……说起顾组长,她最近确实有点发疯,但不是冲着她。

    下课了,聂恩贝要去社团玩,陶雨去了图书馆,徐云妮还是前往学生会,准备把后面几天的工作提前赶一赶。

    她刚到办公室,就看见几个人在那说话,他们见她来了,稍有点避讳的样子,没有接着说。

    这里面带头的人叫王禄,也是同期干事,徐云妮主动跟他打招呼。

    王禄点点头,然后把另外几个人叫到外面去了。

    徐云妮拉开椅子,打开记事本和电脑,她例行做了工作前准备,泡了一杯花茶。

    在接热水的过程中,徐云妮回想刚才的画面。

    王禄对她的态度非常冷淡。

    为什么呢?

    徐云妮其实知道原因,这要从顾茗清组长讲起。

    据一些小道消息,顾组长好像惹到人了。

    谁?

    校学生会组织部部长张肇麟。

    张肇麟何许人也,大二年级的学长,还兼管外联部,年纪轻轻,已然一副发质疏松,大腹便便,官威显赫的形象了。他坐着的时候喜欢两手交叉腹部,站着的时候就一手轻搭在腰上,开会需要下属把椅子拉开入座,签个字也得秘书将钢笔笔帽摘下递来。

    不过他工作能力是有的,所以爬得很快。

    据说,他跟顾茗清熟悉起来是顾茗清以交流为名频频聚餐,俗称请客吃饭,这套流程张肇麟太熟悉不过了。然后呢,据不知名人士透露,一来二去,张肇麟可能对顾茗清有那么点意思,但顾茗清肯定没看上张肇麟,两方拉扯了几下,张肇麟被惹火了,两边就较量起来了。

    张肇麟职务高,给顾茗清安排各种各样的活,顾组长能受这委屈?这可都是她平时对别人使的招,于是她推来推去,还想找其他部门的人诉冤,要往上告状。

    反正两边现在斗得正酣。

    这个王禄是张肇麟的关门部将。

    那他为什么跟徐云妮关系这么差呢?

    这原因说起来就非常令人无语了。

    徐云妮早些时候出于某些理由,需要一定量的事情分散精力,所以她对顾茗清给她指派的各项任务,基本都圆满完成了,而且她对顾茗清的态度也还可以。结果搞着搞着,别人就认为她与顾茗清的关系,就跟王禄与张肇麟一样,属于同阵营的排头兵。

    徐云妮无话可说。

    她正在写会议报告,那边顾茗清风风火火进来了。

    徐云妮见了她,主动打招呼。

    “组长。”

    顾茗清看看她,说:“你这干什么呢?”

    “写会议报告。”

    “周几的报告啊,还没写完?”

    “前天的。”

    “哦,我还以为上周的,那也不急啊。”

    “正好上午课少,我合计先写一点。”

    顾茗清又哦了一声,顿了顿,说:“对了,明天我们聚餐,你来吗?”

    ……嗯?

    比王禄他们认为徐云妮是顾茗清阵营这件事更诡异的事发生了,那就是好像连顾茗清自己都这样认为了。

    徐云妮说:“张老师让我明后天要去二号楼那边调节宿舍矛盾。”

    顾茗清皱眉道:“宿舍矛盾?用化妆品那个?”

    “对。”

    “那俩人纯有病,让她们自己报警去啊。”

    “张老师的意思是,最好还是别闹到报警。”

    “……你怎么好像干活有瘾似的?”

    徐云妮无奈一笑,说:“可能我干得比较慢吧,对了,组长,明天下午的例会我想请个假。”

    顾茗清说:“请假可以,不过你确定聚餐不来?”她勉为其难下放点机密似的,说了几个名字,都是些学生会的干部。

    徐云妮说:“我真来不及了。”

    顾茗清看她的眼神就跟扶不起的阿斗一样,说了句:“……你进学生会到底为了干嘛啊?”然后拿了点东西直接走了。

    办公室只剩下徐云妮。

    她昨天睡得晚,今天醒得早,也不免困乏,她冲着窗外的阳光打了个哈欠,然后喝着花茶,开始写报告。

    时间很快过去了。

    中午的时候,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徐云妮拿来看,是陶雨的消息,和她约吃饭时间。

    徐云妮又退出去看看时诀,他没动静,大概率还在睡觉。

    徐云妮跟陶雨和聂恩贝约在食堂门口。

    陶雨一路急匆匆跑过来,拉着徐云妮,又急匆匆地跑进食堂里。

    一看今日菜单,大失所望。

    “唉……我就知道。”

    “怎么了?”徐云妮问。

    聂恩贝跟在后面,说:“她想吃烤鸡腿,我跟她打赌,今天肯定没有,以后也够呛了。”

    徐云妮问:“为什么够呛?”

    聂恩贝说:“我也不知道,咱们这食堂像跟学生有仇似的,大家喜欢什么他们下架什么,都留些最难吃的东西,之前麻辣烫里我最喜欢的丸子也没了。”

    徐云妮一边拿着餐盘,一边说:“那你们反映啊,不是有意见簿吗?”

    陶雨说:“反映什么,又没人看。”

    她们吃完饭,陶雨和聂恩贝回宿舍休息,徐云妮放好餐盘,去意见簿那翻看了一会。

    本子有点旧,还有点脏,她翻了几页,上面有人写了意见要求,刚开始下面还有回复,后来就没了。

    徐云妮直接找到了食堂阿姨,询问管理员在不在。

    阿姨把管理员喊来,徐云妮自报了学生会干事的身份,然后把意见簿的事情说了。

    管理员解释说:“真不是餐厅不逐条回复,来,同学,你看看……”他把意见簿翻开,“你看看这些字,这你能认得出来吗?”

    他说的也有道理,这上面的字好多都是连笔,有些还糊成一团,甚至还有人在上面画奥特曼的裸体画。

    大学,网罗五湖四海奇葩之地。

    徐云妮低声说:“确实看不清,这也是个问题,也得解决。还有,那个,烤鸡腿还会卖吗?”

    “啊?鸡腿?”管理员说,“这我也不知道,我得去问问……”

    徐云妮点头:“行,那等我这边整理一下,再来找你。”

    徐云妮离开食堂,也回宿舍午休了一会。

    下午有两堂课,一节信息技术,一节计算机应用。

    上到三点左右的时候,徐云妮手机震动。

    时诀发来三个字——

    【我醒了。】

    徐云妮回复他三个字:【早上好。】

    公寓的出租屋内,时诀躺在床上醒觉,看到这句问候,他正在点烟,稍微屈伸了一下右腿。

    徐云妮又问:【你睡够了吗?】

    【还行,再睡要来不及了。】

    【你要去酒吧演出?】

    【对,定了今天下午四点到五点,然后凌晨两点到四点。】

    过了一会,徐云妮又发来:【你要演到凌晨四点?】

    下午,临街的车道稍显繁忙,有车子路过的声音,衬得屋里更加安静。

    时诀往烟灰缸里弹弹烟,将手机拿嘴边说了句话。

    徐云妮看到语音进来,悄悄从包里摸出耳机,戴上一只。

    他说:“怎么了,这时间你要用吗?”

    他的声音似乎还没完全醒来,很轻很平,还带着点沙哑,就像贴在耳边说话。

    ……废话,本来就在耳边,戴着耳机呢。

    徐云妮耳边发热,刚要打字,手机又震。

    他接着说:“你要用我就推了。”

    徐云妮缓吸一口气,回复:【不是,我是觉得你这样休息不好吧。】

    时诀:“睡得够多了。”

    徐云妮:【你昨天熬完夜看着就没什么精神。】

    两人就这么一人打字,一人说话地聊着。

    时诀拿近手机,眼神上翻,按着语音键,幽幽说道:“我有没有精神你见到就知道了。”

    徐云妮隐隐听见他拿东西和走动的声音……

    徐云妮:【你在干嘛?】

    时诀:“换衣服,要出门了。”

    她最后发给他一句:【放学后我去找你,等我一起吃饭。】

    下午只有两堂课,但偏偏分在二四节,下课已经五点多了。

    班主任又压了会时间,讲了些事。等徐云妮回宿舍收拾完东西,已经快六点了,她抓紧时间准备去LAPENA,结果辅导员突然来了个电话,叫她过去。

    徐云妮犹豫一下,还是去了。

    他们的辅导员叫张渤,比较年轻,还不到三十岁,个子不算高,也有点瘦弱,透着股校园特有的书卷气,平时很开朗,但碰到正经事的时候,也会非常严肃。

    他把她叫去问了点情况,包括宿舍矛盾的事,还有一切别的杂七杂八的工作。

    徐云妮很耐心地应对他的问话。

    说了一通,张渤接了个电话,然后又对她说:“走吧,放学了,咱们也别在这加班了。”

    他们一起往校外走,张渤又问她:“你知道最近顾茗清跟王禄他们的事吗?”

    徐云妮:“我不太清楚,他们有什么事吗?”

    “好像是相互之间有不满……”他说着,微蹙眉,“我也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你要有精力帮我留意一点。”

    徐云妮说:“行。”然后她趁这机会,跟张渤讲了食堂意见簿的事,“……我在想,食堂也不是做不出大家喜欢的菜,就是缺少一个反馈系统,现在意见簿形容虚设,能不能改进一下。”

    张渤问:“你想怎么改进?”

    徐云妮:“我还没想好,我尽快写个方案。”

    张渤:“行,你弄好跟我说,然后再研究。”

    他们聊了太久,到校园门口时,天都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吃了左氧氟沙星和蓝芩,好像有效果……

    隔日更几天……

    尽快恢复日更……

    第58章

    他们准备分别,张渤做最后总结。

    “真该让他们多跟你学。”

    徐云妮一顿:“什么?”

    张渤:“心思多花在正事上,有些人进个职能部门,真跟步入社会了一样,一点学生气都没了。”

    徐云妮:“啊……”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其实她跟张渤并不熟,她开学就开始忙,没太与老师走动,他们就是因为宿舍矛盾这件事才算搭上线。但好像张渤对她的印象非常好。

    “学生就该有学生的样子,”张渤接着说,“你看看你,多好,勤勉务实,踏实淳朴,从来不搞那些虚头——”

    他说着话,旁边忽然传来几声小小的抽气。

    徐云妮正被表扬,摆出了谦虚的姿态,视线一直落在地上,听到这几声吸气,她跟张渤同步扭头——

    两三个女生刚出校门,她们看见什么,用手掌轻轻捂住嘴,小声说话。

    “妈呀……”

    “谁啊那是……”

    徐云妮隐隐听到这两句,就像有什么感召似的,头皮瞬间收紧。

    然后她再一次跟张渤同步扭头——

    不出意外,果然是他。

    时诀神态放松,两手插兜站在路边。

    他绝对做了点造型,梳着背头,面目清晰,上身穿着深V领的白色纱绸竖纹上衣,配上深蓝牛仔裤,一双黑皮鞋,搭着一件黑色的休闲西装薄外套。

    他戴着黑绳项链,两对素耳环,和一条银色手链。

    跟周围尚未脱土气的大学生们比起来,他的画风很不对劲,尤其夜光和路灯一照,跟氛围灯似的,给他周身罩了一层柔光,更显离谱。

    所以在理智开始工作前的三秒钟里,徐云妮先本能地被视觉感官刺激了。

    这也太……

    徐云妮的微信好友里,一直奋战在寻美第一线的,自封未来摄影界泰斗的丁可萌老师,前天发了一条朋友圈,她说——“帅其实是种味道”。

    什么味道呢?丁老师在下方详解。

    有的人,底子不行硬凹,就像用力过猛的命题作文,写的累,看的也累;有的人,底子可以,却没什么自觉,充其量就只是平平无奇的好看;而有的人,他们底子可以,平时也只是普通的好看,但他们身上有种隐藏的气势,只要稍微想耍一下,立刻就能跟普罗大众划开结界,那种味道就来了。

    这条朋友圈本来是丁可萌在吐槽现在有些火起来的小明星,真就是公司没活硬捧,毫无星味。

    这一刻,徐云妮突然就顿悟了。

    身边沉沉一声出气。

    三秒时间到了,徐云妮的理智开始工作了。

    余光里,张老师盯着时诀,上看到下,下看到上,上再看到下,下再看到上……说着有点繁琐,实际就是眼球的快速抖动,仿佛在说,这哪儿来的什么人?这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

    这时,时诀看过来了。

    徐云妮瞳孔收缩。

    别。

    先别。

    别别别别别……

    张老师就在身边, 徐云妮不能做太明显的眼神示意, 夜间光线又不足, 他好像没收到信号。

    因为他往这边来了。

    在他迈出步子的一瞬间, 徐云妮条件反射般侧过身,挡到张老师面前,背对着时诀。

    不挡不行,毕竟她现在还是“勤勉务实,踏实淳朴”的徐干事。

    张老师:?

    徐云妮张张嘴,迅速想词。

    “那个,张老师,你刚那表扬我听得都不好意思了。”

    “啊?”

    “我经验还是不足,做事情有点慢,还得请您多指导。而且主要是,我感觉我也没干什么……”

    张渤回神了,说:“你怎么没干什么呢?那宿舍矛盾不是你调解的吗?我跟你说,隔壁系前几天也报警了,你猜什么事?俩男生打篮球,一个人受伤了,就说对面是故意的,吵着吵着就报上警了,你说说这都什么事,现在的孩子真是一点委屈都不能受,什么问题都叫警察……”

    Blablabla……

    又说了一会,终于结束了。

    另外一名老师出来,张老师一招手,俩人就走了。

    合着拉她在这等人呢。

    徐云妮送走张老师,再去找时诀。

    人没了。

    她在校门口来回看了几圈,然后拿手机出来打语音。

    不接。

    徐云妮放下手机,稍搔了搔下颌。

    她拐进小路,走了一小段路,来到路口等红灯。

    公寓楼近在眼前,她抬头,一眼就瞄定了709室,灯亮着。

    绿灯了,徐云妮过马路,进小区,步入公寓楼,上到七楼,来到门口。

    她掏钥匙开门。

    他在屋内,好像也刚回来没多久,还穿着刚才那一身,站在桌旁,她进来的时候,他正好在点烟。

    徐云妮关了门,他也转过身,两人距离两米多点,时诀一手拿烟,一手插兜,慢慢向旁走了几步,歪着身子靠在墙壁上,右脚在身前地面上一伸一弯,皮鞋尖点在左脚旁侧。

    他于烟雾中观视。

    这视线,这表情,这凉丝丝的深秋时节。

    她说:“班长,等久了吧?”

    他不说话。

    她又说:“饿了吗?咱们吃点什么去?”

    他还是不说话。

    完全混不过去。

    徐云妮往前几步,走到他身前。

    她闻到熟悉的香水味……

    她说:“班长,刚那个是我们辅导员,他跟我说点事情。”

    徐云妮又往前走了半步,两人都快贴上了,她抬手,握住他外侧插着兜的那条手腕。

    “班长,真是特殊情况。”她解释说,“主要我们辅导员近期刚失恋,我怕他看见我有你这么……”她欲言又止。

    时诀终于开口,淡淡道:“我怎么?”

    徐云妮:“反正他现在见不得别人情侣恩恩爱爱,学生也一样,我怕他嫉妒,以后乱给我布置工作。”

    时诀:“谁跟你恩恩爱爱?”

    徐云妮:“你啊。”

    “是吗?”时诀勾着一边嘴角,“我怎么不知道呢?”

    “哎,班长……”

    下一秒,时诀的手从兜里抽出来,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的脸抬起来点。

    静了两秒,徐云妮说:“你这表情看着,像要霸凌我一样。”

    他反问:“不行吗?”

    徐云妮:“别吧,班长,我对你忠心耿耿啊。”

    “哈,”时诀笑了一声,“徐云妮,我感觉我真得好好了解一下你了。”他稍微靠近了点,盯着她的嘴唇,琢磨着说,“你这嘴,好像也不是看起来那么老实啊。”

    徐云妮抬起双手,再次包住他的手腕。

    “班长,咱们有的是时间相互了解,先去吃饭吧,你肯定饿坏了。”

    “我不去。”

    时诀手抽开,人直起身,往旁边走。

    徐云妮:“为什么不去?”

    他把烟捻灭在桌上的烟灰缸里,睨来一眼,轻声道:“见不得人,还是不要出门了吧。”

    “哎哟……”徐云妮差点没破功,她过去拉着他的胳膊,“来,班长,班长,消消气,走走走……”

    “说了不去。”

    她拉不动,就改去身后推。

    “我的错误咱们路上再接着检讨,关键是别给你饿着,走走走,哎,走啦……”

    她就这么一路扯,一路推,终于给时诀弄到门口。

    徐云妮把门打开,向外伸手:“班长先请。”

    在她锲而不舍的坚持下,时诀到底还是出门了。

    两人到了楼下,徐云妮问:“你想吃什么?”

    时诀风凉道:“我已经饿过劲了。”

    徐云妮:“那我找一家。”

    徐云妮在路边打了辆车,两人坐上去。

    都在后座。

    徐云妮说:“我已经在这市里吃过好多家店了,不错的店我都记着,想等你来时我们都一起去。”

    时诀脑袋枕在后面,偏过眼来,显然因为晚上校门口事件,对此事也持着怀疑态度。

    信任的重建是多么困难啊,徐云妮感慨着,拿出手机鼓捣了一会,然后递给他。

    时诀接过看看。

    这是手机的备忘录,里面写了好多东西,除了餐厅,还有些观光景点,里面连路线,最佳游玩时间,甚至订票注意事项都写得清清楚楚。

    里面还有她自己标注的推荐星级。

    他看着排在最前面的项目,淡淡道:“你喜欢看演出啊?”

    那是当地一个很有名的表演,徐云妮本身对文艺演出没什么兴趣,但她看介绍,说是很不错,不管是舞台设计还是灯光效果,以及高科技的创意融入,都做得很好。最关键的是,据说这节目的舞蹈演员功底很强,都非常专业。

    所以她就排在第一位了。

    徐云妮也没说什么,就看着他, 啊了一声。

    对视了三五秒后, 时诀先转开眼神, 看向车外。

    徐云妮伸出手。

    她的手盖在他的手背上, 用两根手指夹着他的指头,先捋了他的食指,又捋了他的中指,到无名指的时候,他终于转过头来,他一把抓住她的大臂,直接给她拽了过去。

    “哎……”徐云妮就坐到了后座中间的位置。

    他们肩膀相互压着,徐云妮稍偏过头,跟他说:“班长,今晚在校门口,真是我一下没反应过来,主要是你,你……”

    时诀看着她,徐云妮的声音降得更低,说:“你下次来学校,别把头发都梳到脑后吧。”

    他问:“为什么?”

    徐云妮:“你在华都上学的时候也没梳啊。”

    他说:“我现在又不上学。而且梳个头发怎么了,多普通的发型,你们学校没人梳吗?”

    搞笑,他们跟你能一样吗?

    徐云妮看着他,时诀坐姿永远懒散,身体下沉,一直到膝盖顶到驾驶位的车椅上,动不了了为止。

    她说:“主要你搞得太帅了,我这压力有点大。”

    “这样吗?”

    “嗯。”

    “哦,那还好,”时诀勾着嘴角,“我还以为你觉得我太招摇过市,影响你在校领导面前的正经形象呢。”

    徐云妮:“哪儿能啊。”

    他们越说离得越近,时诀伸出一根手指,拨了一下她的下颌。

    “徐云妮,视而不见,你是不是得补偿我啊?”他淡淡道。

    合理。

    “怎么补偿?”

    “嗯……”他摸着摸着,研究道,“……让我好好想想吧。”

    徐云妮说:“行。”

    这事总算是过去了。

    饭店离学校不远,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店在一处古迹附近,装修得很讲究,内部有个巨大的玻璃庭院,里面有老树制成的桌椅,花植繁茂。菜系基本都是本地的,有传统菜、仿古菜,还有特色的药膳。

    他们坐在同一侧,点了四个菜,两份甜点,一份汤。

    这一顿,时诀吃得蛮多的。

    他好像真有点饿了……

    对此,徐云妮不免心虚,她替他盛汤出来,银耳鸭肉汤,又补钙,又润肺。

    徐云妮感觉自己很喜欢看时诀吃饭,也不是说他吃得有多讲究,多优雅,反倒是有种利落洒脱的美感,人好看,姿态也好看,而且总是吃得非常干净。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不知不觉,一桌子的菜都吃光了。

    时诀好像撑到了,出店的时候,捂着胃,好像不行了似的。

    他一胳膊搭在徐云妮的肩膀上,身子也往她那倒。

    沉得要命。

    徐云妮:“你没喝酒吧……”

    “啊,撑死我了……”他黏糊糊地说着,掏了支烟点着,“一站起来更胀了……”

    “你是吃太多了,你之前都没吃过这么多。”徐云妮感觉时诀吃饭很看情绪,记忆里,除了在他家面馆,他能吃得多一点,剩下在麦当劳,以及医院,他吃饭都跟咽药一样。

    徐云妮一边努力撑着他重重的身体,一边说:“班长,你刚能吃进去五斤分量吗?”

    “我是猪吗?”

    难说。

    “你在想什么?”时诀咬着烟,掐着她的脸蛋转过来,警告道,“徐云妮,你欠着我个补偿,我还没提呢,你小心着点,嗯?”

    “哎,班长哪能是那种人啊。”

    “哈,少来。”

    他还压着她,两人歪歪扭扭往前走。

    徐云妮:“好好走路吧,别让人看见了……”

    “谁看见?”这条路比较僻静,要走到路口人才多起来,时诀脑袋转一圈没看见人,往上指指,“它啊?”

    徐云妮抬眼,见头顶的月。

    “没事,你等着,”时诀笑着,深吸了口烟,然后仰头朝上,长长吐出云雾,雪白的脖颈在月色下,像白龙吐水似的,他指了指天,说,“你看,遮住了。”

    徐云妮:“太好了,这就安全多了。”

    “哈哈。”他笑了两声,然后低下头,将她吻住。

    墨绿的树影,暖黄的灯,这一带有好多古迹,各处都沾点古色古香的氛围,如临梦中。

    第59章

    这是徐云妮的初恋。

    在这场恋爱中,除了极致的体验之外,她也懂得了很多新知识。

    其中一个就是——亲密接触只要发生过,就会一直发生下去。

    比如拉手,比如亲吻。

    以前徐云妮觉得,感情应该是发于情止于礼的,在大街上与人相拥接吻这种事,无论如何也有点太过头了。

    可见人转变之快。

    时诀很喜欢这种接触。

    他们回了出租屋,他还是关上门就抱住她亲吻。

    亲到她嘴都疼了。

    “歇会吧。”她说。

    他说:“你不是担心我没精神吗?”

    徐云妮看着他的眼睛,看久了,生出一丝迷惑,说:“原来是担心来着……可能我还不够了解你。”

    时诀感觉这话他自己好像也想到过。

    他笑了笑,放开她,走进房间里,把外套脱了扔旁边。

    他问她:“要喝点酒吗?”

    徐云妮说:“……酒?”

    时诀:“度数不高,喝着玩。”

    徐云妮:“好。”

    时诀拿了两个玻璃杯放在桌上,然后从冰箱上层取来冻好的冰块,每杯放几块,又取来梅酒和苏打水。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徐云妮就坐在椅子里,一手撑着脸看着。

    赏心悦目。

    在头顶灯光的照射下,他这件白色衬衫上,深V的领子和上面隐隐的细条纹都泛着冷光的质感。他的袖口挽起一些,到小臂中段,他做过的发型,以及耳环、项链和手腕上的链子,一切都很赏心悦目。

    “再看要收钱了啊。”他一边兑酒一边说。

    徐云妮说:“班长,有时候看你,像在看电影似的。”

    “电影?”

    “嗯,你知道我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吗?”

    “第一眼见我的时候。”

    “哇……”徐云妮感慨,“班长,你真的好自信啊。”

    时诀把一杯酒放到她面前。

    “不是吗?”他问。

    “不是,是去舞社找你吃饭的那次。”她拿来酒,又补充道,“第一次跟你说话那次,我只觉得你有点诡异。”

    “诡异?”

    徐云妮:“你莫名其妙偷看我,说话还那么冲。”

    他笑着说:“我偷看你?”

    “没有吗?”

    “那是丁可萌偷看你。”

    时诀自己的酒也弄好了,他拿来个椅子,看着像是从酒吧借来的,他坐到椅子上,侧着身冲着她,两腿相叠。

    他把那天早上的事情讲了一遍。

    徐云妮听完,说:“那你当时怎么不说清楚?”

    “我干嘛要说?”他笑道,“你气势汹汹的样子多搞笑。”

    “……”

    徐云妮拿起酒杯,想了想,虽然以前这话她就已经说过了,但还是忍不住又说一遍:“你真有点恶趣味的,你怎么这么喜欢让人误会你?”

    “这不是解释清了?”

    “那要是没这个机会呢。”

    “要是没这个机会,” 他喝了口酒,随口道,“那就更说明不需要解释。”

    徐云妮啊了一声,点点头,品评道:“怪不得班里同学都说你外热内冷,凉薄得厉害。”她喝了口酒。

    时诀看着她,说:“你也这么想?”

    “凉薄我觉得还好。”徐云妮放下酒杯,又说,“不过,清高是真有点。”

    “……清高?”

    “班长,你有点精神洁癖的,你感觉到没?”徐云妮琢磨着,“不过也正常,这应该是艺术——”

    她说到一半,像触发了什么关键词一样,时诀马上抬手。

    “再说,你再说。”

    徐云妮就把那个“家”字生生憋回去了。

    时诀眼珠小小一翻,拿起酒杯喝酒。

    徐云妮就把这个话题略过去了。

    “对了,班长,我还没问,你下午演出怎么样?

    “还行。”

    “一定很好,你本身就那么专业,又很重视。”

    “我重视吗?”

    徐云妮眯着眼睛靠前,盯着他的眉眼,说:“我没看错的话,你是不是……化妆了?”

    其实是非常非常浅淡的妆容,应该只在眉毛和眼睛上动了点手脚。时诀化妆手法娴熟,妆容服帖自然,根本看不出痕迹,但就是跟平日里观感不同,再加上这身衣服,整个人看着更加精细,也更加蛊惑。

    时诀生活里并不是特别张扬炫耀的人,徐云妮以前就跟他在外面见过面,他要么穿运动服,要么就是休闲装,他去华衡找她的时候也只是一身轻松的装束,去她的大学,根本没必要这么隆重,还化妆。

    这头发,这造型,明显是为了演出做的准备。这其实有点像之前徐云妮在“陪酒之夜”见到的他的状态,听他哥说,那晚他也跳了舞。

    不论原因如何,只要有表演,他都在精心做准备。

    “你看出来了?”他摸摸自己的下巴,“化了一点点。”

    “我就说,帅得有点离谱了。”

    “哈。”

    怎么形容呢,徐云妮很喜欢他这种认真准备演出的态度,这让她觉得他,非常性感。

    这念头出来,徐云妮微微诧异。

    酒精的力量真有点可怕……

    她想着,把剩下一点喝光了。

    她已经喝了一杯了。

    时诀又给她倒了一杯,他自己那杯喝得比较慢,但看她喝完了,他也一口饮尽,再倒上新的。梅酒度数不高不低,被气泡水和冰块稀释了一遍,一杯只是浅浅的微醺状态。

    徐云妮撑着脸,看着酒杯。

    她问:“……你晚上不是还要去弹琴?这么喝没事吗?”

    “就这么一点。”

    “哦,又不是当初在路边抱着墙吐的你了。”

    时诀一手拿着烟,冲她挑挑眉。

    徐云妮感觉脚下有些触感。

    这是一面四方的桌子, 他们隔着一个桌角, 冲着对方坐着, 他们都叠着腿, 她左腿在上,他右腿在上,脚离得很近。

    他的鞋尖顺着她的鞋底从下刮到上。

    好长的皮鞋,瘦长的鞋面……

    她很喜欢他这些干净的鞋子,喜欢那些板鞋白白的边缘,也喜欢这种皮鞋锃亮的鞋尖。

    徐云妮拄着脸,低头看着。

    他的鞋尖划到最上方,脚踝一动,轻轻点了点。

    她的脚就被他顶得翘起了些。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抱着墙吐了。”

    “没有吗?”

    “没有。”

    “那就是我记错了……”

    她的样子落在时诀眼中,有点迷糊。

    她一定不常接触酒,时诀心想,基本毫无经验,一点点酒精就能使她的视线和声音变得绵长轻缓。

    时诀说:“你那天故意惹我生气了吧。”

    “有吗?”

    “有,你好好想想。”

    她细长的手掌支着太阳穴的位置,想了一会,抬起眼帘。

    “没有啊,”她轻声道,“我觉着你挺喜欢的啊。”

    她脸颊的发丝垂而不摇,目光似水迷离,经过一日的劳作,她的精气随着太阳和酒精,一同沉落在冷光灯之下。

    某一刻,时诀好像忽然理解了,她所说的“看你就像看电影似的”的含义。

    他笑了一下,随后,又笑了几声,点点头,说:“……对,对,是我也记错了。”

    他掏出一支烟,在手背上磕了磕。

    她一直看着他,目不转睛。

    “总盯着我干嘛?”

    “不能看吗?”她说,“你不是我的了吗?”

    “哎哟……”时诀手肘抵在桌面上,身体向前一点,“看看这都说的是什么啊,这点酒就成这样了。”他问她,“既然我是你的,在校门口怎么不认啊?”

    “啊……”徐云妮也再次想起今晚的事,“我真没反应过来。”她的视线落在空空的某处,许久后,喃喃说道,“班长,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孩……”

    虽然她已经成年了,虽然她已经独自一人离开家千里之外求学,虽然她好像已经经历了很多很多事。但徐云妮偶尔还是会冒出,自己尚是个孩子的念头。她好像永远不会长大,她很幼稚,要规规矩矩地生活在家长和老师的庇护之下,要尽到好孩子的本分……

    关于叛逆的事,只是生活偶尔的调味剂,而关于爱情的一切,更是不可外泄的最高机密。

    徐云妮还在愣神,听到两声笑,时诀把烟点着,甩了下火机,说:“本来也只是个小女孩啊。”

    ……这样?

    徐云妮心想,两岁的差距有很大吗?

    她是小孩,那他呢?

    “班长,找个时间,我叫我舍友跟你一起吃个饭吧。”

    “行啊。”

    “明天怎么样?”

    他还是说:“行啊。”

    徐云妮垂下头,摸了摸因为酒精的刺激微微发热的面颊。

    “……陶雨如果知道她心中的‘台柱子’是我男朋友,一定很惊讶。”

    “‘台柱子’?”

    “她是那么说的,就是那个告诉我你住在这的人,她在店里打工,一般早上来。”

    “哦,我有点印象。” 他说,“她见过我弹琴,会这么想也很正常。”

    徐云妮笑了笑。

    “不过班长,你一天弹这么久,手不会抽筋吗?”

    “不会。”时诀往烟灰缸里弹弹烟,又说,“我小时候,我爸给我锁屋里练琴,每天八个小时起步。”

    徐云妮捋头发的手顿了顿,印象里,这好像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他小时候的事。

    “你爸对你望子成龙?”

    “不是,他要讨好他女朋友。”

    “……什么?”

    时诀淡淡道:“他谈过的女朋友里,钢琴和吉他那俩水平最高,我入门就是跟她们学的。”

    徐云妮心说是她喝多了吗?

    怎么都听不懂呢。

    “……你爸出轨了吗?”

    时诀笑笑,烟拿在嘴边:“怎么,担不担心基因遗传?”

    “遗传?你吗?”

    “啊。”时诀含着烟,看着她。

    徐云妮静了一会,说:“班长,至少等我们吵过几次架之后,你再研究出轨的事吧。”

    时诀突然笑出来,咯咯几声,说:“……哎,我爸没出轨,有女朋友就是出轨吗?你的想象力太匮乏了。”

    他又倒了两杯酒。

    那瓶梅酒不知不觉都快被他们喝见底了。

    然后,时诀给徐云妮讲了时亚贤的事。

    他讲了时亚贤那有点荒诞的一生,讲了他跟崔浩的关系,也讲了他跟吴月祁的关系……

    在徐云妮微醺的状态里,她感觉时诀讲述其父的语气,称不上怀念,也称不上遗憾,只是平平常常,甚至带着点吐槽。

    “你还说你像小孩,你跟我爸比起来,那真是天上地下。”

    徐云妮也大致了解了,为什么他总说将来不会做艺术家。

    “……爱他的女人有很多,但没有一个有结果,”时诀摊开一只手掌,“完全是他自己的问题吧,一个男人,把生活过成那样,他以为人靠吃花瓣就能活下去吗?”

    徐云妮听他说了很多话,最后说:“我想看一看。”

    “看什么?”

    “你爸爸,你有照片吗?”

    时诀一顿:“……照片?”

    不知为何,徐云妮觉得,他一定有。

    出于什么原因这么笃定呢,也许是因为他写歌用的名字。

    他把手机拿出来,翻了一会,递给她。

    “就这一张。”

    这是一张老照片,是用手机翻拍的。

    这是九十年代初期的照片,当时时亚贤也很年轻,没比现在的时诀大几岁,他坐在山麓间的凉亭里拍照,凉亭后面是一片小湖,湖中盛开着白色的荷花。时亚贤留着半长的头发,穿着白衬衫和米色的西装裤,脚下是一双皮鞋。他也是叠着腿坐着,身姿修长而放松,一只胳膊搭在凉亭外,指间夹着烟,冲着镜头方向笑。

    镜花水月,空中的楼阁。

    她再看看时诀,于烟雾中微斜的身姿。

    “能说吗……”徐云妮喃喃道。

    时诀:“什么?”

    徐云妮:“你跟你爸一模一样啊。”

    第60章

    对于她的这番结论,徐云妮感觉时诀第一反应是想反驳。

    话仿佛都到嘴边了,但他又咽下去了。

    最后,他只说了一句:“长得是有点像。”

    何止长相,气质、身姿,甚至连手指夹烟的角度都如出一辙。

    徐云妮再看看照片,怪不得他质疑他爸以为自己靠吃花瓣就能活下去……时亚贤确实会给人这样的感觉,好像饮着露水就能生存。

    “那你后来算是,”徐云妮说,“被你妈和你哥一起带大的?”

    “我妈肯定是,我哥……”时诀想起崔浩,笑了声,“他是很想表现出长辈的样子,但有时候脑子跟不上。”

    “脑子?”徐云妮怔然道,“崔浩傻吗?”

    时诀:“你不是跟他见过面吗?”

    徐云妮回忆了一会,说:“我倒是觉得他挺好的,很讲义气。”

    时诀听了,笑道:“这点是没人能跟他比。”说完,他嘴角小小抻了抻,“但还是傻,跟我爸一样。”

    徐云妮心想,可能“傻”在他这属于褒义词。

    徐云妮再次垂眸,看着时亚贤的面容,情不自禁地说:“你爸太好看了,你以后也会变得这么好看吗?”

    “够呛。”

    “……那太可惜了吧。”

    “徐云妮,你够贪的了,”时诀斜眼看她,“你将来碰到比我帅的人就要变心是吗?”

    徐云妮抬头:“除非是你爸这种,否则不可能的。”

    时诀听得张口结舌。

    “你喜欢我爸?你歇着吧,你会哪怕一样乐器吗?吹个口哨听听看。”

    “不会。”

    时诀哼了一声,又说:“而且,你别光看脸,你真跟他过起来就知道了,脸能顶饭吃吗?”

    徐云妮:“过日子需要多少钱啊?”

    时诀觉得她这问题很犯傻。

    “多了去了,他女朋友都是搞音乐出身,一架琴多少钱?想录音的话,别说买设备了,租都多少钱?我爸除了长相气质,和那点跳舞的功底,其他什么都没有。照片里那条裤子,他穿了有六七年了。”

    “啊……”

    徐云妮再次低头,看着照片。

    “你爸可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时诀不以为意。

    徐云妮又说:“你不也是从瑞索斯星来的吗?”

    时诀听得哭笑不得,说:“你有点喝多了。”

    “也许在他的那个世界,”徐云妮继续琢磨道,“人只靠吃花瓣和爱就能活下去。”

    时诀听着这认真到有点冒傻气的分析,笑容顿了顿,某一瞬间,也陷入了恍惚之境。

    他被酒精催得,不知想起什么往事,久久之后,眼底蓦然一阵发热。

    他吸口气,撇开眼,望着窗外的方向好一会,再次回头,伸手把手机拿回来。

    “别看他了。”

    徐云妮坐了一阵,说:“其实我也比较像我爸,不管长相还是性格,从小到大见过的所有人都这么说。”她把自己手机也拿出来,找到一张她与徐志坤和李恩颖的全家福,递给时诀,“你看。”

    时诀没有接手机,只垂眸瞄了一眼。

    这是一张一家三口在国外度假的照片,他们应该是在某个温泉酒店里,户外的浴池,远处就是峻岭与雪山。

    他嗯了一声,就让她拿回去了。

    跟对时亚贤的情况十分好奇的徐云妮不同,时诀对徐云妮的家庭似乎并不想多问什么。

    “不像吗?”徐云妮看看照片里的自己和徐志坤。

    时诀说:“挺像的。”

    徐云妮收起手机,晃晃空了的酒杯,问:“还有吗?”

    “有,但你不能再喝了。”

    “为什么?”

    时诀把她的杯子拿开,站起身到她面前,还是那么两手插兜一站。

    “你已经有点醉了。”

    徐云妮仰着头看他,说:“班长,你特别喜欢用鼻孔看人呢。”

    时诀:“你也可以啊,只要再长高点。”

    徐云妮:“我已经算很高的了。”

    “是吗?”他扬扬下巴,“站起来,比比。”

    徐云妮站起来,然后发现他的视线还是垂着的。

    她看着他的面庞,冰白的皮肤,细长的眉眼,高挺的鼻梁……

    经过一晚上的折腾,有丝丝碎发垂落额前。

    徐云妮抬起手,两只细长的手掌搭在他的肩膀上,借了点力气,踮脚起来。

    时诀被她这举动逗笑了,说:“这还是不够啊。”

    徐云妮轻声说:“不是为了比个子……”

    然后,她就贴在了他的唇上。

    初恋最先教会人的事——亲密接触只要发生过,就会一直发生下去。

    唇齿之间,酒精的味道是那么的浓郁,舌头的触感又是那么的柔软,混合着梅子的酸甜,和气泡水的清爽,还有鼻息间烟草与香水混合的气味,徐云妮被梅酒所迷惑,她的指尖向上,摸着他的脖颈,摸着他干净整洁的后颈发,指腹之间逆着发梢的硬硬的触感,好像比口舌间的接触更令她心神荡漾。

    时诀在最初的停顿之后,手攀上她的腰。

    徐云妮还是穿着那件浅驼色的打底,外面是一件针织开衫,开衫比较宽松,穿着的时候不显什么,但当他的手放上去时,握实那薄薄腰身的时候,瞬间就闭上了眼睛。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被他吻得扬起了头,向后折腰,好几个瞬间徐云妮都觉得自己要被推到了,但其实他都扶得很牢。

    ……他是不是练过什么秘籍?

    此般意乱情迷的脸庞,和稳如泰山的手掌,真能同时存在吗?

    他开始时是亲吻她的嘴唇,后来是面颊,下颌,脖颈……

    她又有点喘不过气了,环住他的脖颈。

    她错开嘴唇,脸贴在他的耳侧,把他紧紧抱住。她喘息着说:“我缓口气,时诀,我缓口气……”

    她的心跳得太快了。

    他也抱着她,轻声问:“要不要再喝一点酒?”

    徐云妮说:“你刚才不是说不能喝了吗?”

    他缓缓啊了一声,说:“我忘了……”

    但他感觉,让她喝点酒好像很不错。

    徐云妮扶开他,再次看着他的脸庞。

    她喜欢他在亲密接触后,如湿如醉的眼睛,喜欢他发红的嘴唇,和那很有特点的表情,些许的冷淡,些许的专注。

    每一次接触后,他都是这样的神色,接触得时间越久,就越深入。

    “为什么总这样盯着我?”他说。

    她凝视着他的面容,说:“可能是我太好色了。”

    “……哈,”时诀嘴角慢慢勾起,摸摸自己的下巴,“我也发现了。啧,徐云妮,你最近完全被我迷住了啊。”

    徐云妮觉得他说得甚有道理。

    “怎么办?”

    “我管你怎么办。”时诀心情不错,放开她,到桌边把他那杯酒里没化掉的冰块倒嘴里。

    徐云妮醉醺醺的目光一路追随,望着他身着柔软白衬衫的宽阔后背,认认真真地冒出一句:“时诀,你将来要是出轨,我没准会去你单位门口拉横幅的……”

    “哈哈……我说——哎!”

    这可能是时诀近两年里听到的最好笑的台词,要素太多,他一下子就笑喷出来了,但他正在嚼冰块,嘴里一错位,就把舌头狠狠咬了。

    “哎……”他皱起眉,捂着嘴巴,一屁股坐到椅子里,感觉都咬下来一块肉,疼得眼前冒白光。

    徐云妮见了,赶快抽了两张纸巾,过去先把他含不住的冰水擦掉。

    他挑来一眼,怨气甚重。

    “……疼死了!”

    他的眼睛被疼痛激得发红,湿漉漉的。

    徐云妮:“我的错,我不该威胁你,你去床上躺着,再冰一下。”

    她让时诀去床上休息,然后去冰箱拿了冰块,又让他含着。

    他疼得发出绵绵呻吟,在床上翻来覆去。

    徐云妮:“要去医院吗?”

    他不去。

    又这么赖了一会,徐云妮说:“班长,你舌头变成这样,明天还能跟我舍友吃饭吗?”

    时诀斜眼,徐云妮又说:“要不换一天吧。”

    时诀:“抹事——”

    都疼成大舌头了,徐云妮没忍住扯动嘴角,时诀瞪眼,徐云妮忙说:“我出去一下。”

    她在时诀的不善的眼神下出了门,过一会,拿着淡盐水漱口液,还有消炎药和止痛药回来了。

    时诀跟脱骨鸡爪似的,瘫在床上让她喂药。

    徐云妮把他搞好,又收拾了桌上残留的酒具。

    时诀一晚上都没感觉什么,就这么躺着看了她一会,醉意却渐深。

    “我先回去了。”做好事情后,徐云妮对他说。

    他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嗯了一声。

    徐云妮离开了。

    她回到宿舍的时候,陶雨和聂恩贝都在屋里,两人都在看书。

    陶雨见她酡红的脸颊,问:“你怎么了?”她再一闻,“你喝酒了?”

    “我刚去……”徐云妮刚准备编点什么,忽然反应过来,改口道,“我老家的同学来了。”

    “啊,来找你玩啊。”

    “是我男朋友。”

    “……”

    陶雨眨眨眼:“啊?”

    聂恩贝也回头,说:“什么情况?你哪儿来的男朋友,你不是说没有吗?”

    徐云妮走到桌旁,把包放下,说:“你之前问的时候还没有,是他来了之后我们才定的。”

    “哈!”聂恩贝转过来抱着椅背坐着,聊起八卦,“刚定的?你跟他去玩了?”

    “嗯,一起吃个饭。”

    聂恩贝:“然后喝了酒呗,哇哦,老同学再次见面,激情四射了,就确定关系了?”

    徐云妮脱下外衣,挂在衣架上,用粘毛滚刷滚了几遍,收到衣柜里。

    她说:“差不多,他是我以前的班长。”

    陶雨:“那学习应该不错吧,他在哪个学校啊,也是我们这边的吗?学什么的?”

    “咝……”徐云妮歪歪头,“他是没太往学习这方面发展,现在没上学,他高考不太顺利,今年复读再考。”

    聂恩贝就说:“那他复读都来找你啦,真爱啊!”

    徐云妮:“嗯。”顿了顿,她问她们,“明天中午,他想请客吃个饭,你们能来吗?”

    陶雨:“这怎么搞得跟家属似的!”

    徐云妮想起什么,对陶雨说:“你见过他的。”

    “嗯?”

    “时诀。”

    陶雨花费了至少七八秒钟,才把人对上。

    不是她反应慢记性差,而是根据徐云妮刚刚的描述,她一开始就进错数据库了。

    陶雨的嘴巴慢慢张得老大。

    “……啊?”她结结巴巴,“那、那个……那个人是你‘老家的同学’?”

    “对。”

    于是,徐云妮又花费了一点时间,给陶雨和聂恩贝描述了时诀的艺术生身份。

    陶雨听完,依旧震惊,说:“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学生啊,你知道我那天早上看见他,感觉就……就跟那种流浪歌手似的,居无定所,打一枪换个地方。”

    徐云妮笑笑,说:“没那么夸张,有家,不流浪。”

    徐云妮去洗了澡,洗完酒劲还未消。

    她跟时诀定好明天中午见面的时间,还找好了吃饭的店。

    然后她回到桌前,开始写食堂意见簿的改进方案,查了半天,写了半天,又打电话联系了半天……

    终于到了熄灯的时候。

    徐云妮几乎是沾上枕头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