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主架势刚起,却没想到迎面碰到的不是康熙,而是宜妃,顿时一滞,这出戏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唱下去了。
面对德妃疑惑的眼神,五公主悄悄的往后缩了缩,只有胤祐一脸无辜的看向成妃,表示不关自己的事儿。
四公主自然是不想在三位娘娘面前演这出戏的,可是偏偏她刚刚用沾了姜汁的手帕擦过眼睛,这时候眼睛红的跟兔子一样,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流,根本就停不下来。
宜妃见到四公主如此,当时就慌了。
这个丫头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也与她血脉相连,更是从小搂在身边长大的,深知她性子坚强不输男儿。
以前摔了马受了伤都不见掉一滴眼泪,今儿就这么哭着跑进来,那怕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宜妃向来性子急,哪里忍得了,直接上前将四公主揽进怀里,一边摸着她的头发一边忍不住自己也红了眼眶:“好孩子,不哭哦,跟额娘说,哪个不要命的敢欺负到你头上?额娘给你出气去!”
四公主艰难的扭头看向胤祐:这戏还唱吗?
胤祐抬头看天: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四公主:……不靠谱的臭小七!
德妃见四公主都这样,一下子便想到是她们出去玩的时候碰到了什么事,赶紧将五公主从胤祐的身后拽了过去,连声追问。
从来没扯过谎的五公主满脸通红,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得也求助似的看向胤祐。
胤祐继续抬头望天: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五公主:……大骗子七哥!
只有成妃但笑不语,玩味的盯着儿子看,她了解自己的儿子,若是真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儿,此时第一个耐不住的就是他儿子,怎么可能叫姐姐妹妹出头?
德妃和宜妃是关心则乱,她可不乱,等着看自己儿子怎么圆场便是了。
康熙被这乱哄哄的场面弄得头大如斗,他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好端端的出去玩,能叫两个女儿哭着回来。
当阿玛的哪有不心疼女儿的,康熙虽然怕吓到女儿们,面上不显,但是心里的怒火已然快要压不住了。
“小七,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朕叫你护着姐姐妹妹出去玩,你就是这么护的?”
怒火不能冲着女儿发,康熙只能对着儿子瞪眼。
胤祐十分委屈的说道:“汗阿玛,这事儿可怪不到我身上,即便汗阿玛是天子,也管不了人心叵测,更何况我只是个‘小’阿哥呢?”
成妃看戏是看戏,可也容不得自己儿子受委屈,见康熙责问胤祐,她开口道:“皇上还是先将事情问清楚了再责怪,胤祐素来最疼公主们,总不可能是他给两位公主气受了吧?您不去惩治那找死之人,拿自己儿子撒气是什么道理?”
康熙:……朕说什么了啊?护犊子的女人真不讲理!
看到康熙被成妃噎了回去,四公主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她赶紧用手捂住脸,以免露馅,可却叫宜妃以为她心里难受,也开口说道:“皇上,公主都这般难过了,您还不赶紧叫跟着的人进来问清楚?四公主最疼七阿哥,您这时候责怪七阿哥,不是叫四公主更嗔心吗?”
康熙:……得,女儿说不得,儿子更说不得。
好在跟着出去的侍卫不少,那个驾车的侍卫更是全程都在,想问话倒也方便,只不过那侍卫是胤祐的人,讲起事情来自然是有所偏颇的。
那侍卫口才很好,描述的那叫一个栩栩如生,一件小小的冲突,竟叫他说的好像是赫舍里家的儿女蹬鼻子上脸,恩将仇报,吓坏了几位小主子。
等听到那侍卫说赫舍里婉心一脚踢在马车上,踢的马车剧烈晃动,吓得马车里的五公主差点摔到之时,胤祐、四公主和五公主三个人已经全都是木然的脸色了。
四公主:……不愧是小七的侍卫,就是会说话。
五公主:……不是,我没有那么娇弱!
胤祐:……这侍卫谁选进来的?这般人才不出去说书简直是浪费!
那赫舍里小姐难道是练过大力金刚脚吗?你要编也编的真实一点啊喂!
眼看着康熙的神色逐渐变得扭曲,胤祐赶紧打断了那侍卫的话,接口说道:“侍卫们护主心切,夸张了些也是有的,还望汗阿玛恕罪。”
挺好的一个侍卫,就是长了张嘴,以后还是叫他少来御前回禀吧,以免他还得重新选个车夫。
康熙不满的瞪了胤祐一眼,就好像是胤祐教那侍卫这样说的一样,胤祐委屈的看回去,表示侍卫是汗阿玛您给的,跟我没有关系。
父子两个“眉来眼去”,宜妃却等不及了,催促道:“然后呢,那兄妹两个跟你们动手了?”
这后面的事情,胤祐不打算叫这侍卫说了,因为这后面的事儿就得挑重点来说,除了刑部那事儿,剩下的就是赫舍里兄妹恭敬跪下,他四姐姐挥鞭打人了,若是说不好,他们就不占理了。
“后面我们就下了车,可那姑娘兀自不肯罢休,竟想叫下人将我们抓进刑部大牢,幸亏穆克登他们及时赶来,不然——”胤祐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我皮糙肉厚的倒是没什么,若是让姐姐妹妹吃了亏,那可就当真没脸回来见宜娘娘和德娘娘了。”
宜妃和德妃都心疼的揽着自家闺女柔声安慰,而康熙则是立刻听到了胤祐话中的重点:“叫人将你们抓进刑部大牢?有刑部的官员在?”
胤祐对自家汗阿玛的敏锐表示非常的满意,立刻接道:“纳兰小姐的生辰宴怎么可能会请刑部的官员?但那赫舍里兄妹的阿玛可是刑部尚书,想要往刑部大牢抓几个人不是很容易的事儿吗?大不了事后说一句抓错了将人放了就是了,谁还管被抓进去的人是不是饱受惊吓呢?”
他故意没有往更严重的事情上说,一来怕吓到三位娘娘,二来给康熙留下想象的空间,更利于发挥他汗阿玛脑补的,康熙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怒道:“这赫舍里氏是将刑部大牢当成他们家了?说抓就抓,说放就放,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胤祐见火候差不多了,给四公主使了一个眼色,四公主从宜妃的怀里挣脱出来,对着康熙哭道:“汗阿玛,您与我说句实话吧,您是不是打算将我嫁给那个赫舍里明安?若是要我嫁到他们家去,我,我还不如剪了头发当姑子去!”
康熙本来还在脑补刑部尚书都做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儿,听四公主这么一哭,顿时愣住了:“这说的是什么话?朕什么时候要将你嫁到赫舍里家去了?”
他虽然还在犹豫要不要将四公主嫁到喀尔喀部去,但却从没想过叫赫舍里氏尚主,他如今正想着要废太子,又怎么可能让女儿跳进火坑里去?
“您就是想了!”四公主开始蛮不讲理,“不止要我嫁,您还要让小七娶那个蛮横无理的丫头是不是?我都知道了,他们都说了!”
胤祐目瞪口呆:……他四姐姐这怎么还给他加戏呢?他们商量的时候,可没有这一出啊。
四公主如今是戏瘾大发,继续尽情发挥:“不然他们怎么敢在知道了我们的身份之后,依旧不恭不敬的呢?汗阿玛,我就与您全说了吧,那兄妹两人仗着您对赫舍里家的宠爱,将我跟小七视为囊中之物,没有丝毫的恭敬,我气不过,争执之下打了那小子一鞭子,估摸着他们家肯定会来恶人先告状,您,您到时候可不能偏心,不向着您闺女!”
胤祐继续目瞪口呆:……好一个恶人先告状,四姐姐您这是要把赫舍里家的路全给堵死啊!
不愧是他的四姐姐,既然撕破了脸,就干脆断了对方的路,他在这儿玩釜底抽薪,而他四姐姐则是直接上房揭瓦,虽然不够艺术,但够直接啊,而他汗阿玛,好像真的很吃这一套。
这便是阿哥与公主不一样的地方了。
若是几年前,胤祐大概也会如四公主一般的行事,想要什么直接就说,不会叫康熙去猜,因为他知道他汗阿玛喜欢这种被全心全意信任的感觉。
可如今他却是不能了。
因为他发现,如今对于他的一言一行,康熙总是习惯去过度解读,所以他必须得收着点,给康熙留下自己想象的空间,就像今天,他只是将刑部的事轻描淡写的提了一句,保准康熙过后会严查刑部尚书,可若是他说多了,康熙就会联想到他是不是有意针对太子和赫舍里家,反倒不会轻易动手。
而他四姐姐却不一样。
她是与朝政无关的公主,她所提及的也只是小儿女的婚事,她说的越直接,康熙越不会多想,只会更觉得赫舍里家恃宠而骄,无法无天。
果然,听四公主这样说,康熙的怒火已经压抑不住了,他在殿内来回踱步,边走边冷笑道:“好一个赫舍里氏,朕的公主,朕的阿哥,是他们想要就要的?简直是——恬不知耻!倒也轮不到他们恶人先告状,朕还要叫人去问问,他们赫舍里氏是怎么教导孩子的,一个个竟然敢欺负到朕的孩子头上,还想当七福晋?想得美!朕这就叫人免了那丫头选秀的资格,朕倒要看看,她怎么当七福晋!”
这就是四公主故意加上胤祐的好处了,相比于已经定下了要去蒙古的四公主,康熙更在意的是胤祐的福晋这个位置,他心里对胤祐有不一样的期待,对于七福晋的人选自然是慎之又慎。
更何况如今太子还未废呢,赫舍里家就急不可待的想要扒上胤祐,这般墙头草的行为,叫康熙非常的不齿。
他可以嫌弃自己儿子不好,想要废了他的太子之位,但决计不愿意看到奴才们嫌弃他儿子,四公主的一句话,直戳康熙的痛处,叫本来还有些犹豫的他,立刻下定了决心——
他给赫舍里氏的优待太过了,让他们心太大,如今也该叫他们知道知道,他能给得起就能收得回,他的儿子,还轮不到他们挑三拣四!
胤祐瞧着康熙的神色,便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与四公主对了个眼色,四公主了然的又说道:“有汗阿玛这句话,女儿就放心了。今儿是我一时气愤失态了,其实汗阿玛这么疼我们,怎么会给我们选了那样的人呢?汗阿玛您别生气了,说不定是那兄妹两个自己胡说的,倒也未见的真的是赫舍里家的意思。”
她这一招以退为进既将康熙捧的高高的,又好似怕康熙为难替他找台阶下,可康熙怎么可能叫女儿为了自己受委屈?听了这话只觉得女儿太过懂事,心疼的厉害,整治赫舍里家的决心更加坚定——
总不能叫一心信赖他的小女儿失望不是吗?
四公主见好就收,利落的扯着一头雾水的宜妃告退,五公主自然是跟着四公主,德妃也想再问问女儿,便一起出去了。
胤祐对着成妃眨了眨眼睛,成妃嗔了他一眼,也起身告退,刚刚还热热闹闹的养心殿,瞬间就只剩下了胤祐和康熙父子两个。
康熙还在琢磨着怎么处置赫舍里氏,见胤祐不走,哼了一声道:“有话就说,好像朕拦着你一样。”
胤祐嬉皮笑脸的凑过去给康熙捶肩膀:“我就是想跟汗阿玛您说一声,明珠家的孙女我见了,不合心意,汗阿玛您给她选个合适的人家吧,别耽误了人家姑娘。”
他若是不说清楚,怕康熙真的将纳兰小姐给他留着。
虽然不是他喜欢的性子,但也是个好姑娘,不能平白耽误了人家。
康熙似乎早就知道结果,倒也不恼,反而问道:“那你跟朕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满八旗里那么多姑娘,朕必给你选个合心意的。”
他特意强调了满八旗,就是想要告诉儿子,蒙古的不行,塔娜再好,也不能给你当嫡福晋。
胤祐并没有听出康熙的意有所指,还以为康熙只是想催他成亲,警惕的道:“汗阿玛,咱们可是说好了,我的福晋必须得我点头才行,你可不能背着我乱来。”
他就怕康熙不与他商量好便直接指婚,到时候就真的叫他进退两难了。
违背本心顺从那就对不起老祖宗特意给他留下一片爱护之心,遵从本心拒绝一来会叫康熙面上无光,二来也会毁了一个好姑娘的姻缘,无论哪种都不是他想见到的,所以才会特意留下来与康熙说明心意。
“朕那么多儿子等着成亲呢,稀罕非给你指婚?”
康熙见儿子还没开窍,倒也不是那么急,白了他一眼就开口撵人:“行了,赶紧走,朕看着你就头疼,对了,刑部那儿你不准插手,朕会叫人详查的,知道吗?”
胤祐含笑作揖:“汗阿玛您真以为您儿子那么厉害啊,我要是敢自己去刑部惹事儿,还不得叫赫舍里大人给我打出来?我才不会傻的去找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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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祐说不插手就不插手,全然作壁上观,只等着看热闹。
可对于赫舍里氏来说,康熙的一道圣旨,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炸的他们痛不欲生。
“额娘,这是什么意思啊?”
赫舍里婉心不敢置信的看着她额娘钮祜禄氏:“我不能选秀了吗?那我怎么嫁人呀,我,我还能当七福晋吗?”
钮祜禄氏也慌了,连忙去看自己的婆婆佟佳氏,佟佳氏气的用拐杖杵地,怒道:“这皇家也太欺负人了!明安和婉心不过就是与七阿哥和四公主有些摩擦,小儿女家的事儿怎么就严重到不许选秀的程度了?明安如今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婉心又毁了前程,这是要我们赫舍里家的命啊!”
明安和婉心的阿玛格尔芬也道:“就是啊,咱们家一心为了皇上办差,何曾有过差错?那日的事情我已经详细问过跟着的下人了,不过就是争执了几句,明安已经做小伏低的很了,那四公主竟还用鞭子打他,额娘,这样的公主,我儿可承受不起,尚主一事,休要再提。”
索额图看着拎不清的老妻和儿子,冷笑了一声:“尚主?都到了这种时候,你们竟然还想着尚主!七福晋又是怎么回事儿,我难道没有跟你们说过,不许惹事,老实本分的好好过日子吗?你们以为自己是谁,儿子要尚主,女儿要当阿哥福晋,你们是要翻天啊!”
佟佳氏怒视他:“尚主怎么了,做七福晋又怎么了?我佟佳氏和赫舍里氏的孩子,难道还配不上皇子公主?将来等太子——”
“你可闭嘴吧!”索额图毫不留情面的斥道,“太子什么太子,太子他现在自身难保!还你佟佳氏,你佟佳氏早就站在七阿哥身后去了,还会管你一个出嫁的老妇?如今我是如履薄冰,每日上朝战战兢兢,生怕让皇上逮到了把柄,结果你们呢?还在这儿青天白日的做梦,当阿哥公主是什么了,任由你们挑选?且等着吧,这才哪儿到哪儿!”
“这还不够?”佟佳氏气的直喘,“杀人不过头点地,不过就是吵了几句嘴,皇上还能拿我们全家抵命不成?”
索额图不再搭理她,而是看向格尔芬:“别忘了你闺女大庭广众之下喊了什么话,你在刑部做事干净吗?经得住查吗?”
格尔芬瞬间慌了:“不过是小女儿的一句逞强之言,不至于吧?”
索额图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这还不够吗,不至于吧,这就是他的妻子儿子说出来的话。
看来真的是荣华富贵迷人眼,就怕今后他赫舍里家再没有如今的好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