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狂拂。
继而时光往前倒转,一直倒转,直到回到某一年的夏天。
天空阴沉,磅礴大雨即将来临,闷热的夏风不断吹拂,沙滩上的海浪持续拍打在岸边,湿润的界限不断迫近人的鞋子。
十七岁的孟为鱼骑着自行车,正想要在下雨前回到那一栋今天只有自己在的别墅。
他一手握着自行车的把手,一手把棒棒冰塞进嘴里。因为快要下雨了,这一条路上几乎没有人,轿车也不允许从这里路过,所以他畅行无阻。
乌云密布,降雨的阴影在天空朝着大海涌来。
孟为鱼优哉游哉地踩着脚踏,他就要这样拐弯,离开这片海域。
天际出现明亮的闪电。
像孟为鱼这种人,属实是很容易被有变化的显眼东西吸引目光,所以他的眼珠子下意识就转了过去。
这一眼,他发现了有比闪电还要显眼的东西,就藏在了他的眼底下。
一个人坐在沙滩上,他的双脚立起,双手放在膝盖上,即使只有一个人待着,他的姿态也不放松。
孟为鱼忍不住停下了自行车,随后探头去望。
可惜角度不对,还是看不到那人的脸。
孟为鱼的脚踩在地板上,费劲地往前蹬了两步。
这下终于让他看到了沈舟渡的脸。
和孟为鱼预想的不一样,沈舟渡没有在哭。
他只是无神地看着大海,浅蓝色的眼珠子因为光线的不充足变暗,脚的旁边放了一副被折断的眼镜。
平滑的镜面上突然多了一滴水,预示着大雨的前奏。
沈舟渡无动于衷,抿了一下嘴唇,似乎笑了一下,然后岿然不动。
“喂!”不远的地方传来了他人的声音,因为这里平日人还挺多的,沈舟渡没有一点反应。
声音停了一会。
“嚯。”一阵狂风从背后吹来,沈舟渡染出来的黑发狂乱地往前刮,靠近头皮的发根隐约可见浅棕色。
“沈舟渡!”
暴风携带着明确喊着他名字的熟悉声音。
沈舟渡一愣,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随后慢慢转过头。
被风吹着,破烂的眼镜敲打在沈舟渡的脚上,他抬起头,一下子就在高处看到一张熟悉的脸。风太大了,孟为鱼似乎张开嘴巴说些什么,但是句子断断续续,根本无法很好听清楚。沈舟渡看着他一张一闭的嘴巴,忍不住探起身体,全神贯注,意图听清楚所有的声音。
话说了一半,孟为鱼放弃与大自然作斗争,摆出不耐烦的表情,朝沈舟渡招了招手。他的手掌朝着自己身体的方向,因为地势原因,自带俯视他人的趾高气扬。而且他的手势也像是在呼唤什么宠物,高傲而又戏谑。
沈舟渡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转身朝他走去。他脚上的拖鞋也坏了,走了两步发现难以前进,所以干脆把鞋子也抛弃了,直接赤脚走到高高的围墙下,仰头看着拥有着纯天然黑发黑眸的美少年。
“要下雨了。”孟为鱼说。
“是要下雨了。”沈舟渡无话可说,只能重复他的话。
孟为鱼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大雨从海的另一边开始落下,不断接近陆地。
孟为鱼骑着自行车,后座载着沈舟渡,快速地朝别墅驶去。
沈舟渡的怀里抱着一袋零食,因为孟为鱼的车技,身体几次快要晃出去。他想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抓住了孟为鱼腰间的衣服。
“你要保护我的晚餐!”眼看就要下雨了,孟为鱼回过头,朝沈舟渡索要承诺。
“我发誓。”沈舟渡松开抓住孟为鱼衣服的手,朝他竖起两根手指。
“发誓是三根手指,算了,那你抓紧,我们尽量跑快点。”孟为鱼转回头。
沈舟渡闻言,毫不犹豫地将手伸过去,一下子揽住孟为鱼的腰。
“我……”孟为鱼被他的力道往后拖走,一句骂人的话差点冲口而出。
来不及多说什么,乌云已经完全到了他们的头上了。
大雨将世界都笼罩。
到别墅屋檐下的时候,孟为鱼推着自行车,无言地看着对面的人。沈舟渡提着一个空了的袋子,零食从他们的脚下,一直往外延伸。
“都怪你骑着自行车陷下那个洞,震了一下,袋子也是烂的,你没有告诉过我,所以里面的东西才会漏出去的。”沈舟渡找借口的时候倒是口齿伶俐,他有一种天然地摆脱责任,寻求证明自我无辜的本能。
可惜他这一套对于孟为鱼没有用,不如说,他现在在孟为鱼的眼中,更讨人厌了。
“怪就怪我好心载你,现在能请你滚吗?”孟为鱼手一抬,指着外面的大雨。
沈舟渡转头看了外面的大雨一眼,伸出手,把孟为鱼的手臂按下去。
孟为鱼懒得和他在门外拉拉扯扯,甩开他的手,转过身去按电子锁的密码。
在这个期间,沈舟渡蹲下去,捡起地板上仅剩的两包零食,并且手伸出去,想要把手够到外面的地板,把大雨拍打的零食也捡回来。
“不要了,一人吃一包吧,一个晚上吃不饱也不会饿死人的。”孟为鱼把门打开了,“先进来吧,晚点感觉要打雷了。”
沈舟渡蹲在地板上,抬起头看他。
孟为鱼高傲地俯视他。
此乃孟为鱼引狼入室的第一步。
时间再回到今天,暴风前的潮湿空气离到来还有一段距离,但是暴虐的太阳依旧蒸发着大地的气息。
宁坞暂且离开病房,去外面买了一瓶饮料。他正举着冰镇过的饮料大口灌下,舒缓夏日的炎热,眼睛恰好看到了从走廊那头慢慢走来的两个熟悉的人影。
他们两个人的差别实在是明显,孟为鱼虽然现在穿着病号服,但是掩盖不住他的花俏的气质、精致的五官、明显染过的头发和举止之间都是恨不得吸引人注意力的招摇本性。沈舟渡虽然乍看更加显眼,棕发蓝眼,但是他一切都是纯天然的,且用规整的衣服削除外貌带来的吸引力,走路挺直规矩。
孟为鱼靠着墙壁,慢慢移动着。沈舟渡站在一个手臂远的距离,好几次想要过去扶他,都被孟为鱼用命令式的语句赶走了:“离我远点。”
沈舟渡听到他这样对自己说话,总是忍不住听话地走远一点。
“再远一点。”孟为鱼不满意,他挪那点脚步是哄骗小孩吗?
沈舟渡又挪了一步。
“你们两个人啊。”宁坞将盖子扭紧,走了过去,当和事佬,“都结婚那么多年了,就不能少吵架一点吗?”
“谁会和他结婚啊。”孟为鱼一瘸一拐地走进房间。
宁坞说:“你啊。”
孟为鱼的脚步在门边停了下来。
他虽然没有了动作,但是光从他的背影,就散发出盛气凌人且恐怖的气势。
宁坞害怕地退后了两步,接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迅速跑到了沈舟渡的身后,躲了起来。
孟为鱼果然顺着他所在的方向转头了,不过他没有看到宁坞,所以又慢慢再把脑袋移动一些,成功看到了躲在沈舟渡后面瑟瑟发抖的宁坞。
“不许再提这件事情了。”孟为鱼指着宁坞,勃然大怒。
宁坞把沈舟渡推了过去,孟为鱼的手指就直接戳到了沈舟渡的胸口。
沈舟渡的身体抖了一下。
当他意识到什么后,立刻伸出手,着急地想要把孟为鱼的手指挪开,但是因为过于慌张,他没有控制好力度,给人一种直接将对面的手指拍开的错觉。
“啊。”沈舟渡想要解释。
“给我记住!”孟为鱼威胁一番,随后收起手,继续慢慢拖着脚步进病房。
“小渡,他好凶。”宁坞今天已经被吼了好几次了,“我的小鱼17岁的时候那么暴躁的吗?”
“比20岁的时候好。”沈舟渡肯定道。
“他20岁的时候对你做什么了?”因为他们谈了好一段时间地下情,宁坞不太清楚他们谈恋爱的详情。
“冲着我的脸,来了一拳。”沈舟渡对过去的一些画面历历在目。
被孟为鱼打的原因是因为他告白了,虽然当场没有被打。但是告白后隔了一段时间见面,就被人从一条道路的另一头冲过来,一拳打脸。
戴着两枚戒指的左手摸着脸,沈舟渡的脸上莫名出现一丝红晕。
宁坞觉得能喜欢上孟为鱼并不奇怪,但是能下定决心和他结婚的人,一定是一个惊天动地的抖m.
因为沈舟渡的到来,可以和医院这边不断跟进情况,签字确定信息,孟为鱼的的身体情况越加明了。
看着许多东西需要沈舟渡的签名才能推进,孟为鱼产生了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那如果我生命垂危,你签名了,不就可以拔我的管子了?”
这样一想,突然感觉自己的咽喉被人勒住了。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死了,我就是鳏夫了。”沈舟渡觉得他想的东西总是很奇怪。
“可是我很有钱,我死了,钱就会到你的口袋。”孟为鱼躺在床上,无病呻吟,突然发觉金钱对于自己而言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东西,他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不应该那么早把钱转给他的。
沈舟渡签完名字,把文件交还给医院的工作人员,无奈地回头,说:“我死了,我的钱也会到你的口袋啊。”
“你都有胸肌了,什么时候轮到你死啊?”孟为鱼想到这一点,更加悲哀了。
沈舟渡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突然沉着脸走了过去。
孟为鱼以为自己要被打了,着急地看向坐在旁边的好友。
“小鱼,苹果我帮你切成兔子的形状。”宁坞没有接收到他的求救信号。
谁要什么兔子形状的苹果,他是记忆回到17岁,不是7岁!
在孟为鱼发送求救信号失败的时候,沈舟渡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孟为鱼战战兢兢地转过头,却看见沈舟渡已经到了他的身边,并且探身过来。
他悬空横跨孟为鱼的病床,弯下腰。
孟为鱼的眼睛刚好对着他的胸口。
沈舟渡拿到被推到另一边的被子,整理了一下,给孟为鱼盖上。
孟为鱼看傻眼。
“这里的空调开得有点大。”沈舟渡是这样觉得的。
“空调我觉得还好,但是看你的穿着,发现你是真的冷。”在大部分人都穿着短袖短裤的夏天,本应该在英国开会的沈舟渡还穿着那套剪裁得体的高雅西装。
沈舟渡闻言,毫不犹豫地低下头,将外套脱了,放到另一边,随后折起衬衫的袖子,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孟为鱼发现了一件事情,这个沈舟渡,好听他的话。
“来,小鱼,我切好了苹果,快吃吧!”宁坞兴高采烈地把苹果怼到孟为鱼的嘴巴旁边。
孟为鱼:“……”
唯一欣慰的是,宁坞看起来还是他记忆中的样子。
孟为鱼拿到一块苹果,稍微想了一下,朝沈舟渡招手,他的动作犹如召唤宠物,无礼又高傲。
沈舟渡乖乖靠了过去。
孟为鱼强硬地把苹果直接塞到他的嘴里。
“咳。”沈舟渡被呛到了,但是仍旧习惯性咬住。
孟为鱼见状,皮笑肉不笑,直呼大事不妙,不离婚估计贞洁难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