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点红:“…………”
严格说起来,武侠世界是没有“直男”这个词汇的,因此一点红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这并不影响他知道自己被骂了……
杀手侧过脸,留给罗敷半边线条利落的下颌线和鼻梁,执起筷子,夹了一筷子冷熏鱼,放入口中慢慢地咀嚼着,眯了眯眼。
罗敷半晌没说话。
一点红又撩起眼皮去瞧她,却见这梳着大辫子的姑娘脸上的表情着实有点……黠促,似笑非笑地瞧着他,唇角越翘越高,越翘越高,“嘿”了一声,玩味道:“我说……好红兄啊,你今年多大?”
一点红平静地道:“一十八九……大概。”
毕竟他是个孤儿,没有过生日的习惯,日子总是潦潦草草的过。
罗敷长长地“哦~~”了一声,咂摸道:“一十八九啊……”
一点红皱眉:“有问题?”
罗敷道:“我只是在想,你活了一十八九,居然连一个相熟的姑娘都没有,想也没经历过什么红袖添香的美事……啧啧啧,你和香帅真是一点儿不一样呀……”
一点红:“…………”
一点红才懒得理会这种人。
被杀手归结到“这种人”行列里的罗敷敷快乐地哼哼两声,拿起勺子去舀她最喜欢的蟹粉豆腐。
早在来姑苏的第一天,也就是她把重伤的荆少爷藏在帐中的那天,她就爱上了这道菜,蟹黄浓郁鲜香,与嫩豆腐是绝配,与米饭更是绝配,一次能下二碗饭的样子~
她舀了一勺被蟹黄浸透的滚烫豆腐,就要凑上去吃掉,结果没想到嘴巴还没凑过去,一点红忽然伸出筷子,挡在勺子前,缓缓把勺子推开了。
罗敷:“?”
杀手悠然道:“发物。”
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二个人凑在一块儿吃海鲜粥,明明楚留香的碗里有虾有蟹有蚝肉,但他的碗里却只有萝卜丸子菜叶……当时罗敷就是这么说的,不许他吃口鲜甜的。
罗敷:“…………”
罗敷大怒:“好哇!陆小凤那么多好的你不学,偏学他来气我!”
杀手的语气依旧很悠闲,简直就是在复刻罗敷当日所说的话:“你受着伤,这种事不注意?”
当然啦,罗敷舌灿莲花,无论说什么话,只要她想,都是一副极温柔极体贴的模样。一点红冷冷硬硬,先开始罗敷连想象他吃饭都难,现下居然能听见此人关心人,还真是……微妙。
罗敷眯着眼,不大高兴地瞧着一点红。
他的窄腰带勒住一把劲腰,上身精赤……不过赤不赤的也不重要,毕竟他现在上身简直裹得和个木乃伊似得。
大家都是江湖儿女,并不讲究繁文缛节,也无甚不好意思的。
杀手还是长发披散的状态,只是他大概平时也不大注意怎么养护头发,绝无可能像罗敷的乌发那般好看。他侧着头,线条的确冷漠到能拒人于
千里之外,眸光中却闪动着光芒。
——这是难得愉快的光芒。
罗敷心想,他和少爷还真是一点儿不一样。
一点红虽偏激冷漠,落魄江湖,但他对他那师父薛笑人只有报恩之心,觉得自己已还清收养之恩后,不惜死也要获得自由。这足以证明他的内心坚定,情感充沛,人格也已完全成熟。
这样的人,只要远离了企图控制他一辈子的薛笑人,在哪里都能获得成功,获得世俗意义上的幸福的。
但少爷不同,少爷已完全是一条影子,他的情感已被完全抽取利用干净,他的人格也已早已被摧毁到不剩多少了。
罗敷的思绪飘了一飘,又听一点红道:“我没想到你于火器之上也有这般造诣……”
罗敷回神,右手托腮。
一点红当时被罗敷扛着跑的时候,实际上意识是有些模糊的,一面吐血一面只听到身后有爆裂声与烈焰燃烧声,等到回过身来,坐在树下休息时,他师父已经倒在熊熊火焰之中,发出令人牙酸的惨叫声。
江南之地有霹雳堂,霹雳堂自以火器出名,一点红曾听说过一种火器,最里层裹着烈毒的火药,火药外又裹着细碎的铁针,铁片,上了锈的剑刃碎片等物,用黏土细细包了,做成铁蒺藜样式,但碰物即炸,一炸裂开来,那里头裹得东西就天女散花般激射而出,实是棘手。
但这样东西威力虽大,制作难度也很高,据说霹雳堂为了制出此暗器,不知死了多少师傅,数量极少,只供给极少一部分人使用,一点红只见过一回,却已吃尽了那玩意儿的苦头。
然而罗敷使出的火器,那爆炸的威力却甚至比霹雳堂的火器还要更盛二分,仅片刻之内,他师父就已成为一个火球倒下。
而更令人惊奇的是,一点红居然没感觉到罗敷击出火器时的动作……
这固然与他当时意识模糊眼前发黑有关,但她的手法也的确叫人非常好奇。
一点红是个武痴,瞧见没见过的兵刃,手法时,心里总会浮起一种想要拆开来研究透彻的好奇心,现下想到罗敷神秘的武功,忍不住起了探究之心。
他本以为她是苗疆姑娘,身上不是蛊就是毒的,但她的蛊未免太恐怖了些,但凡是个男人就不敢细想,而真应该淬毒的鞭子与暗器上,却又干干净净的。
……现下她竟又会使这般强大的火器。
不过,过于探究自己友人的手段,似乎不是什么很好的事情。
他只淡淡道:“以后别总把你那鞭子当镖绳用了。”
罗敷的脸上绽开甜蜜的笑容,道:“好呢~”
她又问:“说来,你师父暗中掌控你们这么多年,接的活儿怕是实不少,想来家底丰厚?”
不知道为什么,一点红瞧见她说这话的样子,总觉得她的双手正像是苍蝇的两条细棍儿前腿一样正在搓来搓去。
杀手淡淡地道:“他是你的手下败将,他的一切当然也应当归你。”
罗敷眼睛“唰”
的一下就亮了。
罗敷:说得也是哦!我为了杀他流了这么多血,可把我疼死啦,若没点好东西,我可真是亏死了……啊,不对,其实也不亏。
一点红挑眉:“嗯?不亏么?”
罗敷的双眼亮晶晶,活像个吃到糖的小姑娘:“不亏啊,只要你好好的坐在这里,我就已经很满足了,还有什么好吃亏的呢?”
一点红怔了一怔。
紧接着,罗敷就说:“不过呢,俗话说的好,来都来了,杀都杀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带走吧?所以你先说说,你师父他有没有什么山间别业之类的房产留下来?”
一点红:“…………”
果然,这家伙的嘴巴比抹了蜜都甜。
也难怪到哪里都吃得开,到哪里都有许多朋友愿意给她白吃白住。
他似是无声又无奈地叹了口气——自从认识罗敷后,一点红就觉得自己总想叹气。
一点红道:“别业当然有。”
罗敷的眼睛霎时间亮得宛如夜空星辰。
一点红:“…………”
他尽职尽责地同这位打赢了他师父的胜利者清点财产:“我等十二人皆是在松江府一带的山中长大,师父置办过十几处产业,零落在中原各地,有拿来传递消息的,也有拿来做秘密接应点的。”
罗敷欢呼:“十几处!”
又强调:“都是我的!”
杀手的碧眸中闪过一丝笑意,道:“都是你的。”
兴奋过后,罗敷却又立刻意识到,现实不是游戏,并不会因为你杀了一个红名而让这红名身上的财产都自动转移到自己身上。
现实中的事情往往都不会特别顺利,每当以为要结束了的时候,总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幺蛾子。
罗敷托腮,道:“可是……你的那些师兄弟们,他们会不会已瓜分完财产跑了……”
一点红轻轻笑了一下。
这笑容并不能让人想到任何与“温柔良善”相关的印象,反倒极其险恶。他用修长的手指随手点了点放在桌上的薄剑,道:“他们有胆可以试试看。”
那日他差点被活剐,至关重要的原因是有他师父在,在被他的十一个同门用剑在身上划来划去之前,他已被他师父捅了两剑了,否则不至于那样狼狈。
罗敷:\\(^o^)/
好耶!
有一点红这个知根知底地替她去清点,收回薛笑人的遗产,那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真靠谱!
想了想,罗敷又道:“你那十一个师兄弟……”
一点红截口:“师弟。”
罗敷:“嗯?”
一点红道:“我排头。”
罗敷:“……你那十一个师弟,他们未来要去做什么?”
一点红扫了罗敷一眼:“你想要他们为你卖命?”
罗敷不赞同这说法:“哎呀!咱们文明人的事儿,能叫卖命么?我只是想叫
他们为我工作罢了……工作……我不搞杀人挣钱那事儿!而且我只叫他们为我做事二年。”
一点红道:“可以。”
罗敷:“你替他们做主?”
杀手森森一笑,道:“他们在我身上放血,总该还点债来,你救了我,这债由你来收,很合适。”
一点红显然对他这些师弟们并没有什么感情可言。
这也很正常,以薛笑人培养徒弟的变态程度来说,这群杀手小时候不定经历过什么互相厮杀的残酷往事,名义上虽师兄弟,实则情感相当淡漠。
那十一个杀手要活剐了一点红,一点红大概是看在他们无法违抗师命,才在心里放了他们一马,但他们毕竟还是要付出一点代价——为罗敷做事,成王败寇,这代价根本说不上很大。
罗敷发现一点红这人偏心偏得理直气壮。
是他的朋友,他怎么样都对人家好,不是他的朋友,他的手段就会变得十分冷酷。
她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得寸进尺道:“好红兄,那你呢……”
一点红的眸光倏地凝注在了她脸上。
他又夹了一筷子冷熏鱼,放入口中慢慢地嚼着,瞧着罗敷无辜的眼神和甜蜜的神情……直到把这一口咽下去,他才缓缓道:“你也想让我为你……工作?”
罗敷叹了口气,忽然露出了苦闷的表情,道:“你是我的朋友,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我只是……想让你帮帮我,最近我好像惹到了一些麻烦。”
一点红皱了皱眉,道:“你惹了什么事?”
罗敷掰着手指头,苦恼地道:“细说起来,其实也没有很大的事,就是砸了青衣楼的场子,撬了一下金钱帮的墙角,惹了一下那什么女屠户,熊婆婆,桃花蜂,五毒娘子……把她们的姐妹抓起来打了一顿。”
后面那一串都是公孙大娘的隐藏身份,罗敷拿来出凑个数。
一点红:“…………”
一点红冷酷地评价道:“你一个月惹的事,倒是比我一年还多。”
第32章
平心而论,一点红活了近三十年,从来都只有他给被人添麻烦的份儿,绝没有过别人给他添麻烦,需要他去操心的事儿。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罗敷身上带着某种能够迅速扩散感染的致命病毒。总而言之,一点红自打认识了罗敷,就觉得自己身上起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变化,不仅时常想要叹气,甚至还会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吐槽欲望,简直拿这个整天上蹿下跳除了搞事还是搞事的大姑娘没有任何法子。
毕竟,这个救命恩人眨着眼睛说“我们是好朋友哇!”的时候,一点红的心中还真是涌上了一腔热血与义气。
友人有难,他怎可不动如山?罗敷惹下了这么多的仇人,他若此刻缩手不管,他还算什么好男儿?还说什么江湖义气?友情值千金?
说到底,这是因为中原一点红这人虽像头独狼,孤僻冷漠,总是独身一人,但他的内心情感十分丰富,偏偏这些汹涌的热血却并无人想要他去付出。
所以,在初次认识楚留香时,他连刺了三十六剑。楚留香微笑问他:“原来你就是剑下一点红……旁人都说,只要有钱,你连朋友亲人都杀?”①
一点红森冷地回答:“我没有朋友可杀!”①
这足以证明,此人的确渴望友情。
一个在孤独之中待久了的人,就会变得冷漠偏激;而一旦有人将他自这种发疯的孤独之中解救出来时,他的态度自然而然,就变成了“士为知己者死”
碧眸的杀手凝视了罗大姑娘好几分钟,才缓缓道:“你要我帮忙,我不会推辞。”
罗敷:\\(^o^)/
罗敷:“好耶!好红兄,你吃肉,多补补身子!”
她快乐而殷勤地往他碗里加了一片熏肉,一点红挑了挑眉,把那片熏肉吃掉了。
罗敷与中原一点红一番密语,窸窸窣窣地就决定了薛笑人的财产与人力资源的归属。
只可惜,他们二人虽然有心大干一场,但因为身上的伤势过于严重,只能躺在百花楼里百无聊赖的发霉。
……也不算太百无聊赖。
罗敷每次换药拆绷带的时候,哭声骂声震天响,这两天一点红已又听见了好多种骂他死去的师父的妙言妙语,什么“天阉的死太监”,“挨千刀杀的狗”还有“二十一三体综合征”。
……二十一三体什么?那是什么东西?
陆小凤都很疑惑:“你这动静大的……我还以为那黑袍客在你身上划了一百来个口子呢,也不知道是你伤得重还是红兄伤得重。”
罗敷理直气壮地回答:“那……那他的身子是铁打的嘛,人家可是水做的大姑娘!”
陆小凤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水做的大姑娘……骂人用的口水做的?”
罗敷登时大怒:“滚犊子!陆小凤你找死!”
陆小凤:“哈哈哈哈哈哈哈!”
花满楼无
奈道:“陆小凤,芙芙受着伤,你别老气她。”
陆小凤理直气壮地叉着腰,回答道:“我看她多骂一骂人,精神也能好上许多!你看,脸上血色这不就回来了。”
罗敷抄起个软枕朝陆小凤丢过去,陆小凤把那熏了花果香的软枕抱了个满怀,又毫不客气地丢了回去,两个人来了一场算不得很公平的枕头大战,最后以陆小凤的完全胜利而告终。
胜利者快快乐乐,哼着曲儿出门吃酒去了,留下花满楼一个人收拾烂摊子。
花满楼:“…………”
花满楼觉得,自从罗敷来了,他这里就从很热闹变成很闹腾。
还好,暂住于此地养伤的杀手并不闹腾。
罗敷和陆小凤枕头大战的时候,一点红正在隔壁屋子里。花满楼为他准备了干净的水和布条,他一个人安静地给自己换药裹伤。
听见这动静,杀手的嘴角不自觉地上翘了……一个像素点。
而后,就是一段一点红生命中绝无仅有的风平浪静养伤时间。
姑苏自古繁华,于吃食之上的特点呢,就是糯,甜,鲜。
金秋正是一年一次的吃蟹季,罗敷和一点红却被严格的管控,不许吃蟹,为此,全世界最好心的主人家花满楼还愧疚了好一阵子,变着法的给他们换好吃的病号餐。
桂花鸡头米糖水是每天都有的,水嫩嫩的菱角,鲜藕,百合,杏仁并红杏蜜饯做的冰碗是隔三差五就来的,什么蒸白鱼,银鱼莼菜羹,银鱼炒鸡蛋,白灼虾是常例。
罗敷被养得极为舒心。
明明受了伤,被薛笑人打得憔憔悴悴,可可怜怜的,但这一段日子下来,愣是没瘦,反而还养胖了几斤!挂在手上的厚重镯子顺着重力落到她丰肌处时,便能瞧出几分珠圆玉润的美感来。
这样的日子本来是很快乐的,但这一天,罗敷却不大高兴。
当天吃饭的时候她都心不在焉的,吃完饭窝在罗汉床上沉着脸玩儿九连环。
陆小凤没个正形地坐在桌旁:“芙芙,来下棋么?”
罗敷慢腾腾地撩起眼皮,倨傲地“哼”了一声,骂道:“臭棋篓子!”
路过被踢了一脚的狗·陆小凤:“?”
好脾气的狗·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那你看不看话本子嘛?《姑妄言》?”
坏脾气的罗敷板着脸:“我要看《陆小凤秘史》,你有没有?”
陆小凤:“…………”
还真有!
前头说过,江湖上也是有很多人靠写话本子为生的,而什么样的话本子最受人欢迎呢?那当然就是某种令人喜闻乐见的题材……陆小凤因脾气好,人生得英俊,红颜知己良多,身上还经常发生惊险刺激的阴谋(主要是被人坑),成为了常年蝉联地摊艳情文学第一位的主角。
陆小凤和罗敷一样,都患有不轻的自恋症。这种书他自己还翻过那么十来七八本,有的时候尴尬得抠脚趾,有的时候又觉得写的还真有那么点
意思,但是……
……但是让自己的朋友看到,陆小凤的羞耻心还是受不了。
而且罗敷现在看起来像是一只破坏力惊人的猫咪,陆小凤怀疑她真的拿到这种地摊文学,会直接在他面前开始字正腔圆地念……
——这样的话,阴谋诡计都杀不死的陆小凤就要当街上吊去了。
他那些死去的仇人可能会在地府里笑得直打跌,并疑惑为什么自己没想出这么个好法子来弄死陆小凤。
陆小凤懒洋洋地坐着,摸了摸自己那两撇神气的小胡子,叹道:“我说你这是怎么了?”
罗敷:“唔……”
搬了把椅子正坐窗边沉默看风景的一点红朝这边扫了一眼。
陆小凤也坐到了罗汉床上,伸出两根铁钳似的手指,很手贱地想要捏捏罗敷的脸,被罗敷沉着脸“啪”的一声打在手背上缩回了手。
陆小凤笑道:“伤口疼啊?”
罗敷:“不是……”
陆小凤:“无聊啊?等你大好了,叫上花满楼,红兄也一块儿!咱们四个一块去金陵踏秋如何?听说近来金陵山上鸡枞不少,咱们去采些来吃。”
罗敷把头埋进软枕里闹自闭:“不去……”
陆小凤:“…………”
陆小凤:“姑奶奶,你到底怎么了?”
罗敷咬着嘴唇说:“身上万一留疤怎么办?”
陆小凤一呆:“啊?”
罗敷窝在罗汉床上一动不动,像是一只失去梦想的猪。
早些时候,她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去了衣,站在铜镜前扭过腰,去看她腰侧和胸腹处的伤口。
伤口已经结了血痂,神经末梢探出生长时,总会带出一些令人无法排解的瘙痒,叫人想要伸手去狠狠挠两下。
作为一个身负「万人迷系统」的宿主,她当然可以在系统商城里找到处理伤疤的商品。
那道具名叫「除疤露」,效果是无论是什么原因所造成的疤痕,都能“清理一新”,但假如疤痕影响面部五官走向,则无法恢复五官,需要使用更高级的「一键恢复初始设置」或者「单次捏脸卡」。
也就是说,假如腿上被烫伤,出现了一大片的烫伤伤疤,用「祛疤露」可以完全去除。但是柳余恨那种伤疤把嘴角和眼睛全扭曲了的情况就无能为力了。
……听上去也没有很厉害。
但价格要足足10枚灵玉!10枚!
那可是足足一万两白银!谁要用一万两来祛疤啊,粉红税都不带这么离谱的!
罗敷算是发现了,系统商城的定价方式其实就是看脸。
也就是说,凡是与美貌,或者个人魅力所相关的商品,商城定价就会十分昂贵,反之,其他商品的价格就还好。
真可惜,罗敷最不需要的恰恰好就是这些东西。
——难道她的个人魅力不足?难道她不够吸睛,难道她的风姿没有强势到令人见之难忘?哈!那怎么可能呢!
……大美人当惯了的人的确会有这种超乎寻常的自恋。
不过可惜的是,罗敷敷大美人现在身上多了两道长长的疤,纠纠结结拿不出钱来购买「祛疤露」。
罗敷敷:咬嘴唇,jpg
于是她就自闭了,抱着软枕长吁短叹,乱吟什么“秋容老进芙蓉②……”
陆小凤:“…………”
陆小凤漫不经心地敷衍:“你说这话的时候也不自己照照镜子,这好看的大姑娘是谁呀?啧啧啧,怕不是连镜子照见了你,也羞得不敢看哩……你最漂亮啦,不要多想。”
陆小凤的情商可不是盖的,好听话简直是信手拈来,连脑子都不带动一下就能说出一打不带重样的。
罗敷“噌”的一声抬起头,道:“……真的?”
陆小凤掷地有声:“那还能有假!”
于是,这伤春感秋的大姑娘立刻恢复了,哈哈哈大笑了三声,撸起袖子就拉着陆小凤,要同这臭棋篓子大战三百回合找回自信!
陆小凤:“…………”
陆小凤瞧着这大姑娘海棠花一般的娇颜,忍不住心道:长得漂亮的人是不是都有病?这一位病得还格外不轻。
……不,这么说也不对,毕竟他和花满楼长得都很英俊,人也都很正常。红兄虽然冷漠到能吓死人,但生得也俊俏,他比罗敷可正常多了。
他一面腹诽,一面拿了双陆棋来,同罗敷一块儿掷骰子玩儿。
——围棋是一项高雅而深奥的游戏,罗敷和陆小凤两个臭棋篓子,在一起下围棋能把花满楼下到找个借口遁逃出去,可见是菜鸡互啄,不仅观棋的人浑身刺挠,他们两个自己也浑身刺挠,煎熬异常。
还是打双陆比较好玩。
懒洋洋地打了一会儿双陆,罗敷忽然道:“你突然瞧我做什么……难道我脸上沾了米粒?”
陆小凤头也不:“再好看的人如果是个神经病的话,也很快就祛魅啦……我看你干嘛?”
“神经病”一词,是陆小凤同罗敷学会的骂人话。
罗敷冷笑:“谁跟你说话了?”
陆小凤“啊?”了一声。
一点红的声音从窗边传来:“我……”
罗敷:“……你?”
一点红默然片刻,道:“我会去打听祛疤的好药。”
罗敷扭头去看他。
这位曾经的杀手坐在椅子上,脊背如青松般挺直,似是一柄未出鞘的利剑。
他似是想说什么,但介于没有陆小凤那般好口才,所以并不知道应当如何去说。
……看的出来,他对自己害罗敷被划拉了两剑这事儿相当自责,无法排解。
罗小敷支着脑袋瞧了他一眼,面上渐渐晕染开了笑意,柔声道:“好啦……留个疤怕什么?你们男人家,不总把身上的伤疤当荣誉看么,我瞧着这荣誉倒也很好……”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不过嘛,两道荣誉我已经觉得很足够啦,以后谁要
是敢在我身上用剑划口子,我一定要把他的脑袋打成个装着豆腐脑的碗!开瓢!”
陆小凤哀嚎:“……我求求你换个比喻,我明天早上还想去吃街角的张记豆腐脑呢!”
养伤的日子很愉快。
日子一旦愉快,那就简直是过得飞快。
农历十一月,古称“冬月”,天气转冷,姑苏来到了冬天,螃蟹下市,热腾腾的羊肉端上桌来。
比之北方,姑苏的冬日并算不得严寒,罗敷自变成一个身负武功的一流高手后,体质健康得要命,多了些不畏寒暑的特性,因而即使进入冬日,活力也不曾减少过半分。
到了姑苏人人都带着酒壶出门打冬酿酒的日子,她的伤已完全好了。同她预想的差不多,她的腰侧和胸腹上还是留下了两道长长的伤疤,颜色比其他处的肌肤要稍红一些。
谢天谢地她不是疤痕增生体质,不然就要恨死薛笑人了。
她手上因是倒刺刺入所留下的点状伤口,创口面积很小,因而完全好了,没留下任何一点瑕疵。瞧见那双手的时候,还是能很愉快的吟出“纤纤软玉削春葱,长在香罗翠袖中③”的。
至于中原一点红……
这家伙的身子,说是钢浇铁铸也不为过。
罗敷把他救下来的时候,他像个被剑戳透的血葫芦,进气少出气多,结果当晚就能自己给自己裹伤。在榻上才歇了几日,就已能勉强行走坐卧了,多换了几次药后,浑身的伤口就已结痂……身体素质同荆少爷当真差不多。
这些视重伤为家常便饭的人,大约身体是真的进化了吧。
在罗敷还软趴趴地当病号时,前任杀手已经活蹦乱跳,龙精虎猛地出门去替罗敷清点财产与人力去了。
罗敷当时还很好奇呢,问他:“难道,你的那些师弟……他们竟没有四散而逃?还等着你去收拾?”
一点红讥诮地道:“他们能往哪里跑?”
原来,早在他们两个还都躺平养伤的时候,一点红就已通过组织的据点寄出了一封信。
信笺的内容大意是说:我一点红呢,现下没死,记着你们在我身上放血的仇。不过看在是奉师命,我不会杀你们,只驱使你们为一人做事三年。倘若你们不愿意,那么我就在江南百花楼,要么你们趁我还重伤时过来杀我,要么等我伤好了提剑去抹你们的脖子。你们当然可以跑,不过论起追踪的本事,我看没有人比得上我。
罗敷:=口=!!
这语气简直霸道狂妄到了极点!
不过他的确有这个资本。
这信寄出去这么久,那十二刺客连个影子都没见着,显然都默默忍下了这口气,不敢同一点红作对。
于是在靠谱一点红的积极运作之下,罗敷顺利地接手了薛笑人留下的所有遗产。
首先,最重要的就是那十二刺客。
伤好之后的一日,那十二名刺客都来见自己未来三年的新主人了。他们上门拜访,一
字排开,站在罗敷面前。
罗敷斜窝在圈椅上,伸出一只手,慢悠悠地在指甲上吹一吹,好让指甲上新染的蔻丹干得快些。
她瞧了一眼作为镇门神的一点红,又斜睨了这一排基本都没什么表情的黑衣剑客,随手指了一人,问:“你叫什么?”
那剑客嘴唇动了动,简单地道:“三尺剑。”
罗敷又指了另一人,那人回答:“六钧弓。”
诶?这些人的名字……也可以说是代号吧,居然是按照数字来排的。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薛笑人有强迫症,他们这从右到左依次排开的顺序,居然也是按照等差数列来的。
罗敷有点好奇地问打头的那个:“所以,你的名字是二打头的?”
对方回答:“在下二……”
罗敷的嘴比脑子动得还快:“二极管?二踢脚?二向箔?”
一点红:“…………”
二字打头的剑客:“…………”
他脸上划过茫然的表情,艰难地道:“……二月霜。”
罗敷:“哦。”
然后她依次问了这些人的名字,非常有槽点的是,这些剑客之中年纪最小,排次最末的一个,居然叫“十三幺”。
罗敷对着一点红锐评:“你师父是不是爱打麻将啊?想要什么不来什么,他肯定从来没做过这么大的牌。”
一点红:“…………”
一点红没理会她,领着她去看组织所拥有的房产。
薛笑人的手□□有三处房产。
松江府四明山间一处;金陵城外紫金山间一处;还有一处在长安城外,秦岭山间。
古时的房产,自然不同现代一样,是一层一层垒起来的楼,也不是乡下的自建楼,更像是藏于山中的庄园,院落一进接着一进。
薛笑人创立杀手组织近二十年,根基深厚,有三处别业倒是相当正常。
不过他毕竟是在他那号称“血衣人”的哥哥眼皮子底下作乱,因而三处庄园规模都算不得太大。最大的一处是四明山别业,院落也不过三进而已,建筑平平无奇,摆设更是同奢侈二字无缘。
甚至还有一股肃杀之气。
四明山别业正是一点红与这十二刺客被收养后所住的地方。
第一进的院落瞧起来像是个普普通通的草庐,第二进院落是薛笑人偶尔落脚居住的地方,像个苦修剑客所隐居的地方,唯有一只木箱,里头装着几件黑袍,还有几个紫檀木雕就的面具。
第三进的院落,就是一点红习武长大的院落,建得相当敷衍。虽然从方位上来说,也分什么坐北朝南的正屋,东厢西厢,背靠的倒座,但仔细瞧瞧,就是潦潦草草的几间屋子围成个院落,院落里光秃秃的,只有一口古井。
再往后走,就是一片练剑用的空地了。
一点红领着罗敷来逛此处的时候,罗敷就仿佛瞧见了少年时的沉默杀手是如何起早贪黑,闻鸡起舞,提着剑从那片空地上
回来之后,或许他会用绞绳去打一桶井水,就这么从头顶倾泄而下。
除了三处别业外,薛笑人还掌控着十五六处铺子,有茶摊,也有饭铺酒店,客栈之流的。
这些铺子完全不是用来赚钱的,而是作为流通中转的据点来传递消息,接揽活儿或者给十三杀手们提供躲避,休憩的后勤。
……所以这些铺子基本都不怎么挣钱,账本上甚至还有不少亏损,给罗敷看的险些破防。
罗敷在心里悲愤地呐喊:我是来收取胜利果实的,我不是来接收一大堆不良资产的!薛笑人你给我好好经营啊!学学霍休!看看人家!
好在,这十五六处铺子的收支还是能做到大体平衡的,令罗敷绷紧的脊背慢慢放松下来。
再来,就是薛笑人手上的银钱了。
很意外的是……他手上居然没多少钱。翻了个底朝天,也就只有一箱金子,细细一数,黄金五千。
……和罗敷之前打劫的那个霍氏钱庄李掌柜的私房钱一样多。
可问题是,李掌柜只是一家钱庄的掌柜而已,他是在霍休那铁公鸡眼皮子底下扣钱,但薛笑人可是一个杀手组织的老大!
一点红这个他手底下干活儿的杀手,身家都比他丰厚多了!
对此,一点红复杂地道:“他……我们每一单生意,他只收取一小部分,剩下的都任凭我们花用。”
说这话时,杀手的碧眸有些黯然。
如今再让他回想起薛笑人,他好似已忘了这人对他的残酷之举,转而想到了他的种种好处。
人死如灯灭,也只有死人才能最好的怀念,假如薛笑人还活着,想来奋力求生的一点红也没什么功夫伤春感秋。
总而言之,薛笑人的确是个剑痴。
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胜过他的兄长,所以他经营多年,也未曾有多少金银财宝。
喜好奢侈的罗敷敷:鼓着脸不高兴,jpg
不过,薛笑人倒是留下了几柄好兵刃。
在他所住的第二进院落里,堂屋中有个博古架,架上有机关,机关拧开,墙后便会现出一个隐藏的密室来。
密室大门一动开,砭人肌骨的寒气立刻扑面而来,纵使罗敷不畏寒暑,还是感觉脖颈侧面在瞬间浮起一片小疙瘩,寒毛根根立起。
密室内点着铜灯,然而比铜灯更亮的,则是挂在四壁之上的宝剑所闪出的剑光。
剑,不只有一柄,而是三柄。
罗敷取下一柄长而窄的宝剑,握在手中骤一翻转,一泓秋水化作雪光,在她的青丝上映出一道乌亮漆光,她屈指一弹,剑若龙吟!
她如海棠般艳丽的面上晕出淡淡笑意,道:“好剑!”
正所谓瞌睡来了送枕头,罗敷当下正需要一柄好剑!
头前一个月,上官飞燕自己撞到了罗敷的手上来触霉头。
此人作恶多端,早就杀了自己的表姐与叔父,实在无甚好怜惜的
必要。罗敷本想一鞭子勒死她,让她废物利用,充当一下开成就奖励的经验包。
却不想,上官飞燕慌乱中拉了无数救命稻草,这救命稻草的其中一根,还真的令她多活了这一个月。
这“救命稻草”,就是红鞋子的领头人公孙兰,人称“公孙大娘”。
公孙大娘,精通剑器!
上官飞燕是红鞋子的成员,公孙大娘这个人不拿外人的命当命看,但对自家的姐妹却是极好的。
在原本的世界线中,上官飞燕爱上了霍休,与霍休一同实施阴谋,阴谋被识破第一层后,霍休为了不令自己暴露于陆小凤前,直接将上官飞燕杀人灭口。
之后,霍休作茧自缚,自己把自己关在了精钢铁笼里出不去了,这并非是陆小凤的运气好,而是公孙大娘在为自己的姐妹复仇。
现下的情况与原本的时间线却是不同。
原本,上官飞燕布局数月,先勾引花满楼,再扮成丹凤公主找上陆小凤。
然而罗敷在其中横插了一杠子,逼得事情仓促了许多,如玉般的花公子还来不及错付,上官飞燕就被打包扔进金钱帮地牢里。现下她大概还活着,活得好不好嘛……那就只能看金钱帮狱卒的善心了。
众所周知,狱卒一般都没什么善心……
这勾引计划过于仓促,而这件事本来也没有红鞋子的参与,所以上官飞燕没来的及把她要做的事情告诉公孙大娘。
公孙大娘神神秘秘,居无定所,时常在不同的地方出没,上官飞燕光速败北的消息当然也没那么快传入她的耳朵。
如今,养了差不多一个月,罗敷又得到了一柄名为“秋水”的绝世好剑,也差不多该把上官飞燕这个诱饵给扔出去,吊一吊她的「天下第一舞」大礼包了。
罗敷上门拜访了金钱帮姑苏分舵,很快见到了上官飞燕。
一个月不见,上官飞燕的状态……非常之不好。
她就在地牢的最深处,头发乱得像是一包枯草,脸色惨白。她原来就生得很纤细,一个月的折磨下来,更是双颊凹陷,满眼血丝,瘦瘦小小得活像个乞丐。
原本她认为自己比上官丹凤要美丽得多,但在每天一碗泔水饭的恶劣环境下,哪怕她原是是神妃仙子,也被折磨成无盐女了。
而她眼中的那种盛气凌人与狂妄自大,已完全消失了。
罗敷出现在地牢里的时候,上官飞燕正躲在牢房的最深处发抖。
不远处传来狱卒的叫骂声,鞭子声与犯人痛苦的叫喊,那鞭子每抽出一次破空的声音,上官飞燕就剧烈地颤抖一下,紧紧地闭着她的双眼。
罗敷面无表情地瞧着她,心中并无一丝怜悯之意。
她看着虽然可怜,但罗敷不会忘了被埋在花园里的上官丹凤,她尸体上那种惊恐的表情,比这作恶之人要可怜万倍。
在原本的世界线中,她还用飞燕针杀死了石秀雪,差一点杀死了孙秀青。
带着罗敷进来的狱卒忽然抽出鞭子,
用力在铁栅栏上抽了一下。
鞭子带出破空的响声,上官飞燕吓得惊声尖叫,捂住耳朵。
狱卒喝骂道:“快快睁开你的狗眼,瞧瞧是谁来看你了!”
上官飞燕瑟瑟发抖,却不敢不听这话,缓缓睁开了双眼,瞧见了面无表情的罗敷。
这时,罗敷已走入了牢房,走到了上官飞燕的身前,居高临下地瞧着她,笑道:“还记得我是谁么?”
——上官飞燕眼中那种刻骨的仇恨与怨毒无论如何也无法被藏起来。
她似乎还想要骂些什么,但这些天的遭遇已让她学会了不要对着罗敷说难听的话,因此她的嘴唇只是不断翕动着,却没有说出任何一个字。
罗敷轻轻笑了起来,揶揄道:“你总算学会了正确的态度。”
说罢,她蹲下了身子,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替飞燕理一理额边凌乱的头发,不过她的手刚一伸出来,就有些迟疑地停在了空中。
她实在嫌弃上官飞燕身上脏臭,想了想,最后还是把手缩了回去,对她带来充当苦力的十三幺道:“把她拖回去。”
十三幺是个白白净净,看起来像个小姑娘似的少年剑客。
他的手法却如一点红般冷硬无情,绝无半点柔和,不由分说,拖起上官飞燕就走。
上官飞燕的喉咙中爆发出一阵痛苦的惨嚎——她的双手手腕在一开始就被罗敷给弄断了,断了一月未曾治过,此刻惨不忍睹,偏又被十三幺给大力扯了一下。
十三幺“啧”了一声,骈指如剑,果断点了她的哑穴,从根本上解决了这个问题。
他们把上官飞燕带回了张记酒家——这是原本薛笑人留在姑苏的一处据点。
罗敷吩咐张记的老板娘给上官飞燕洗洗涮涮,换了身干净衣裳,头发梳了梳,绾了个简单发髻。
上官飞燕原本双眼空洞,浑身发抖,以为自己要被罗敷杀掉了。但在热水里洗了个澡,被人换上新衣,梳起头发之后,她好像又误会了什么,认为罗敷迫于霍天青或公孙大娘的压力,不敢对她怎么样。
于是,她双眼中又闪出了光芒,在被喂下一碗饭后,她凹陷的双颊处,竟也好似又泛出了一点红润的光泽。
罗敷坐在她对面,好整以暇地瞧着她。
上官飞燕扫了罗敷一眼,冷笑道:“你好像突然对我很好。”
她的声音已不大像出谷黄莺了,十分嘶哑。
罗敷微笑道:“是呀,我也觉得,我好像突然良心发现,对你好了些,你还满意么?”
上官飞燕忽然张狂地哈哈大笑:“满意!满意极了!我真是谢谢你!你叫罗敷,我记住你了,我记你记得好清楚!”
罗敷佁然不动,唇角轻轻勾起,十分包容地瞧着上官飞燕神经质的大笑。
一点红“吱呀”一声推门进来,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两根手指头在她身上戳了一下,又把她给物理禁言了。
一点红道:“准备好了,动手?”
罗敷点点头,道:“那就动手吧。”
上官飞燕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动手?动什么手?她,这贱人打算做什么?难道她并不是准备要放了她?难道这顿饭……这顿饭是死之前的断头饭?
她惊恐地瞪大了双眼,被十三幺给拉走了。
没过多久,她就知道罗敷要拿她做什么了。
——罗敷直接把上官飞燕挂在了姑苏的城门上。
公孙大娘一日不来,上官飞燕就会一日被挂在城门上,哭求公孙兰赶紧来救她!
第33章
在被挂到城门上时,上官飞燕爆发出一阵极其怨毒的诅咒与叫骂。
她骂罗敷不得好死,骂罗敷是个千人骑万人枕的贱人,诅咒罗敷会被碎尸万段,被一锤一锤地砸烂脑袋而死……
这一个月的经历,并没有让上官飞燕去反思她自己的错误。
她没有觉得她不该杀人求财,她只是觉得罗敷实在碍眼,该死,为什么这世上非要存在这样一个贱人与她作对?为什么老天爷不公,非要她的武功比她好不可?
同时,罗敷把她从金钱帮地牢中带出来,又让她陷入这等更难堪,更煎熬的境地中的做法,也让上官飞燕明白了——罗敷绝没有要放过她的打算!
她只是在利用她钓出公孙大娘!她真正的目标是杀死公孙大娘……假如,假如公孙大娘真的死了,那么她的下场也将会是……死亡。
上官飞燕打了个剧烈的寒战,像是一条被吊起来的熏鱼一样,回光返照似得扭动了一下。
姑苏的冬月并不大冷。
晨光微熹,朝阳初升,姑苏从夜间醒来。
做苦力活儿的,开饭铺的,做纺织的绣娘,街角卖字为生的书生,追赶打闹的小孩子们……都已完全醒来,走在这条他们生活了半辈子,极其熟悉的青石板路上。
然而这一天,他们却见到了这辈子都没见过的怪事。
——一个女人,一个生得很漂,只是过分瘦弱的女人,正被吊在城门上。
绑她的人显然是刑讯逼供的大行家,用的乃是浸过水的牛皮绳,这可以保证此人逃脱的可能性无限的低。
她是被束高了胳膊挂在城门上的,但绳子不是将她的手腕并起来绑住吊起,而是分别将两条胳膊缠住吊起,使得她整个人呈“丫”字形。
眼尖的人已经看出,这女人的两只手不正常的垂下,皮肉肿的像是泡发了的猪蹄,泛着一种不正常的紫黑气,显然早就被折断了。
……她一定经历了许多常人一辈子也想象不到的残酷对待。
无论是手臂上挎着菜篮子的大姑娘小媳妇,还是干苦力的男人,手里拿着饴糖的小孩子,都忍不住朝城门的方向看去,有些呆愣楞的。
有人窃窃私语了起来——声音不敢太大,因为这一看就是江湖上逞凶斗狠的事,小老百姓嘛……一向都不大爱同江湖人扯上关系的。
很快,捕快闻讯赶来,看来是很想管管这把人吊在城门上的嚣张行为。
探出头来张望看热闹的人就更多了。
这时,城墙上突然出现了十二个人。
这是十二个劲装疾服的黑衣剑客,他们每一个人的眼睛都好似是出鞘的利剑;每一个人的腰间,也都别着一柄黑皮剑鞘的剑,这剑比寻常的剑要更轻更薄,江湖上鲜少有人用这样的武器——一般人驾驭不了这样奇异的剑。
十二个剑客都冷冷地瞧着赶来的官府公差。
他们一个字也不说,一
张脸上全无表情,只是冷冷地看着,空气就仿佛已然凝固,肃杀之气令周围看热闹的人们也忍不住向后退却。
公差们进退不得。
突然有人曼声道:“此人毒杀亲人,该不该被教训?”
这声音轻曼曼,软缠缠,带着十二分的怠惰与慵情,使得每一个听见她说话的人,都想闭上嘴,让她再多说上十句。
而她人未现身,声音却令在场所有人一齐听得清清楚楚,显然是个内功高手。
高手啊……
三个公差中打头的那一个轻轻地吁了一口气,不卑不亢道:“此人毒杀亲人,可有证据?”
那轻曼曼的声音笑道:“往东二十里,三水街最里头的上官宅邸,花园里就藏着她姐姐的尸首,此人姓上官名飞燕,她姐姐正死于此人的成名暗器‘飞燕针’的手下,官人何不现下去查查看?”
打头的公差沉吟着,忽道:“走!”
他是对着他的两个下属说的。
官府有心想管这事,但有些事却不是他一个小小公差能管的起的——他这公差也算是见过些世面,方才那十二个黑衣的剑客,已是他生平所见过的,最可怕的对手!
他连一个都对付不了,更遑论十二个!
况且,真正做出这件事的幕后主使之人,他连面都没见到,这十二个剑客,只是她豢养的打手。
还好,那幕后主使是个给人台阶下的人。
她显然也很懂得花花轿子人抬人的道理,并不愿多生事端,客客气气地解释了——我们这不是闹事,我们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大好事,是击鼓鸣冤!
所以,公差也就麻溜地借坡下驴了。
——毕竟,他这身官皮只是为了养家糊口,可不想莫名其妙地丢掉性命。
反正,这些江湖人搞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的都有,不过就是把人挂在城门上而已嘛!甚至刚才还有人壮着胆子在城门口出入也没被阻拦,没有什么秩序上的问题嘛。
唯一叫人遗憾的是,这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幕后主使之人实在令人好奇。
若有可能,他还真想瞧瞧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驱使着这样十二个可怕的剑客,又做出这般嚣张的事。
惜命的公差来得快,去得更快。
看热闹的人们去得却不快,毕竟大家的生活天天都很单调,这样的稀奇可不是时常能见到的。
被挂起来的女人似乎已不堪折磨,昏死了过去。
一盆水自城墙上泼下,刚好把她从头至脚都淋透了,她骤然惊醒,从喉咙的深处发出一声苦痛的哭嚎。
隐藏在城墙之内的女人曼声道:“我还醒着呢,你怎么能睡过去?难道你已经没力气再骂我?”
上官飞燕被冻得面色发青,简直连表情都已没力气扭曲了,她嘴唇嗫嚅着,疯疯癫癫地道:“罗敷!你真的以为你能赢得了公孙大娘么?她……她实在比你高明太多!我告诉你,她的易容术举世无双,这世上绝没有人能认出她
的扮相来!
你以为公孙大娘这名字不出名你就能赢得了她?你错了!哈哈哈,女屠户,桃花蜂,五毒娘子,熊婆婆……这些都是她的化身!你这样对待她的姐妹,她会不知不觉地潜入你的身边,你连死,都会死得不明不白!哈哈……哈哈哈……!”
那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女人轻笑一声,慢慢现出了真身,站在了城墙之上——
霞明玉映,烁玉流金。
此刻明明是晨光微熹,晨雾淡青之时,但城墙下围观的人们,却好似瞧见了半天朱霞,流景扬辉。
好半天,都无人说话。
月落星沉,原来曙色依然淡淡。
宛若漫天朱霞的,则是这恍若神妃仙子的美人在微光中拂动的金红广袖。宝光妙微处,她鬓若堆鸦,凤钗步摇轻轻晃动,正所谓金凤搔头坠鬓斜,发交加①。
天地的影子都好似已被这美人的明艳冲淡了,刹那间,她已强势地挤进了所有人的视野之中,不容忍任何一人忽视她!就连将要进城,斜跨菜篮的农妇,都忍不住露出了恍惚的神情。
原来她就是幕后主使之人——
原来就是她,做出了扭断手腕,将人挂在城墙上的残忍举动。
刹那之间,许多人的心中不约而同地浮起了同一个词。
“妖女”
这妖女微微笑着,睥睨着被挂在城墙上的狼狈之人,好像觉得她说的话着实有趣似得,重复道:“易容术举世无双,这天下绝没有人能认出她的扮相?”
上官飞燕叫道:“你自以为自己火眼金睛,能看穿我带了面具,但我要告诉你,这世上有些人的本事是你望尘莫及的!你自以为聪明,却已难逃一死,大娘!你若在这里,要记得……千万别让她死得太轻松!”
罗敷噗嗤一声就笑了。
她对上官飞燕的恶毒叫骂简直宽容极了,像是人类在面对一只呲牙炸毛,推倒杯子的猫。
她悠然地道:“大娘……原来你已来了,我瞧瞧……啊,原来你在这里!”
“里”字还未落下,她袖中的黑色闪电却已落下!
那是一条长达九尺的漆黑长鞭,鞭上长满了倒刺,高高翘起时如蝎子尾钩,带着劲力击出时,快不可言,锐不可当,破空之声了令人牙酸心悸。谁也没有想到,这容光如霞映澄塘般的绝色美人,用得竟然是这样一柄恐怖恶毒的兵刃!
长鞭自上而下,当空劈出,目标正是那准备进城,斜跨菜篮的普通农妇——
公孙大娘的易容术的确是天下无双!上官飞燕一点不错,按道理来说,纵使罗敷生得火眼金睛,她也绝不可能认出这灰扑扑的老妇就是公孙大娘!
但有的时候,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罗敷虽然没有火眼金睛,但她身上有智障系统啊!
她的智障系统不分男女,把武侠世界中有名有姓的人物全一股脑的塞进了「可攻略人物栏」中,还会贴心地在这些人物出现的时候,在她脑
内【叮——】的一声,发出提醒。
所以,公孙大娘的易容术再精妙也没有用!
围观诸人似是都没想到这美貌女子骤一现身,就是如此霹雳杀招,人群中发出巨大的惊呼,眼看那可怜而无知的农妇,就要死于这霹雳长鞭之下——!
农妇的双眼之中忽然闪过刀锋一样的亮光,比这眸光更亮的,则是她手中的双剑!
她那盖着棉布的菜篮子里,居然藏了两柄系着鲜红绸缎的双短剑!
短剑抽出时,鞭梢已当空劈下,农妇腿不弯,肩不摇,整个人已经倏地向后划出三尺!
罗敷击出那一鞭时,整个人也自城墙上飞了下来。她落地时,长鞭已然收回。
农妇一身灰扑扑的布衣,双手短剑上的缎带却如朱霞一般熠熠生辉,原本挎在她手臂上的菜篮子掉在地上歪倒,里面咕噜噜地滚出大半筐糖炒栗子来。
清风拂过这农妇的长裙,露出藏在裙下的一双鲜红的鞋子,鞋面上正绣着一只眼如铜玲的猫头鹰!
罗敷微笑道:“好快的身法。”
农妇的口中忽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这笑声极为动听,摄人心魄,绝无可能从一个长相如此普通的农家妇人口中发出,
于是,就连最迟钝的围观群众也终于明白,此人正是她口中的那“公孙大娘”
公孙大娘笑道:“可惜了我的栗子。”
罗敷轻笑道:“这栗子有毒?”
公孙大娘道:“一颗能毒死三个人,你说毒不毒?”
罗敷道:“原本你是想用这栗子毒死我?”
公孙大娘叹了口气,道:“飞燕是我的姐妹,你这样对她,我当然不能令你死得太愉快。”
“熊婆婆的糖炒栗子”,吃了之后,人五脏俱裂,化作血水,死之前极为痛苦,要眼睁睁感受着自己被溶解,直到变成一滩空荡荡的人皮。
在某些月圆之夜,熊婆婆犯了杀人的瘾,就是要用这种法子无差别去杀人的。
公孙大娘娇嗔的声音像少女一般柔美:“可惜,你眼睛也太尖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瞧出我的破绽的?”
罗敷道:“倘若我不想告诉你呢?”
公孙大娘道:“那么,在我杀死你之前,我会再问一次!”
话音未落,惊鸿剑光已然飞出!
这森寒的剑光,带着如朝霞般的飞舞缎带,搅碎卷入的木叶,直冲罗敷而去!
罗敷面色不变,在那一刹那之间,她启动了早就买好,价值四十灵玉的「天下第一舞」。
她的双眼紧紧地盯着了公孙大娘,身子已如活鱼一般滑了出去,罗敷的轻功十分高妙,尤其是小巧腾挪之间,滑不溜手,灵巧至极!
公孙大娘的攻势当然也很迅猛!
长鞭扫向公孙大娘的脚腕,她斜斜一剑挑去,长鞭如蛇般缠上她的右手短剑,只听“叮叮叮叮——”连着响了十声,都是剑身与鞭身倒刺相撞时发出的金石相击。
这时,这柄在交战薛笑人时曾带给罗敷痛苦的长鞭倒刺,反而成为了绝佳的助阵兵刃!
硬兵刃遇上软兵刃,其优势和劣势都很明显。
优势在于,软东西比硬家伙更难控制,因此使软兵刃的高手,必须留出一定的力气,不会尽全力。全身劲力对上有所保留,使硬家伙的只要速度够快,能突入拒敌圈内,自可一力降十会,一剑就了结对手!
倘若没有这份快准狠的本事,但手上有吹发立断的绝世神兵,那也有另一种硬性解决办法,就是直接削断对手的兵刃——九尺长的鞭子若被削成五尺,那事情当然就会变得简单很多。
公孙大娘剑光如秋水,兵刃相撞时龙吟不绝,这一对系着绸带的双短剑,绝对是天下罕见的绝世神兵。她出手迅速果决,气势极足,但问题在于,罗敷的鞭子不仅是玄铁所致,上头还有无数倒刺。
剑器陷入鞭影之中,进,削不断玄铁;退,剑身又被倒刺紧紧咬住,往出拔剑时,剑身与倒刺摩擦,发出一阵令人牙酸心悸的难听响声。
罗敷正面对上过薛笑人。
说句实在的话,公孙大娘的剑快不过薛笑人。
二人连过了十几招,公孙大娘都无法摆脱鞭影,她的脸色不大好看。
而罗敷呢,明明处于上风,但眉头也皱了起来。
无论怎么看,公孙大娘的这双短剑,都不大像是“舞蹈”,只是一种身法很特别,利用剑柄后的缎带搅乱视线的剑法,高明是很高明,但总觉的少了点什么。
“一舞剑器动四方②”的剑器,总不至于……就这吧?
她忽然扬声道:“停!”然后倏地向后滑出三尺。
公孙大娘愣了愣,竟也停下了手。
她双手紧握剑器,面色不大好看地盯着罗敷。
罗敷道:“我有一个提议。”
公孙大娘没有说话。
罗敷微笑道:“我们一个时辰后再战,这一个时辰,我就在这里等你,请你去梳妆打扮,以最好的状态来应战。”
公孙大娘怔了怔,道:“……你说什么?”
罗敷道:“我听闻,剑器除了是一种杀人的剑法之外,还是一种极美妙的舞蹈,既是舞蹈,对衣着与妆容的要求当然很高。我早想领教剑器之美,可你打扮成农妇与我决战,这与剑客失去了自己的惯用手又有什么区别?”
这话初听起来有点可笑——毕竟一种剑法要求人长得美,衣裳也穿的美,实在是很反常识。
但天底下的绝世高手,哪一个没点自己的习惯呢?西门吹雪杀人要沐浴更衣,要斋戒三日,这不比梳妆打扮要麻烦多了,但从来没人觉得荒谬。
公孙大娘默然半晌,缓缓道:“原来你竟也是个懂行的人。”
罗敷傲然地道:“所以,我就在这里等着你,至于你的姐妹,这一个时辰,我送她到城楼上休息。一个时辰后我们比武,你赢了,你带她走;我赢了,你们俩都死。”
公孙大娘定定地盯着罗
敷,忽然一笑,道:“倘若你不同我作对,我还真想同你这样的人认个姐妹。”
罗敷冷冷道:“我却不想同你做姐妹,我认同你的武道剑法,却不认同你做人的品格。”
其实江湖仇杀,怎么样都没关系,大家都是局中人,一入江湖深似海,“道儿上的规矩”就是这样残酷。
但用糖炒栗子无差别杀人……这样的行为,罗敷无法苟同。
公孙大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好!”
说罢,她扭头就往城中去,要为自己找一身衣裳。
罗敷却又扬声道:“等一等!”
公孙大娘站定,回身笑道:“怎么?你改主意了?”
罗敷扬手丢出一个包袱,道:“宝衣难寻,一个时辰又太短。我知道你是世间罕见的佳人,舞剑器时总不好穿次等衣裳,我早做了准备,你若信得过我,可试试我的衣裳。”
她的态度很高傲,语气却很坦荡,公孙大娘接过那包袱,久久不语,再抬头时,她只道:“很好,你死了之后,我会为你立碑!”
说罢,公孙大娘转身又要走。
结果罗敷又道:“等等!”
公孙大娘:“…………”
公孙大娘回身不耐烦道:“你又有什么事?总不至于连首饰也替我准备好了吧?”
罗敷皱了皱眉,道:“你想什么呢?首饰你自己去找吧!”
公孙大娘道:“那请问罗大姑娘还有何贵干?”
罗敷双手叉腰,理直气壮道:“刀剑无眼,带着我这件宝衣就要被划破抽烂了,我们两个非亲非故,我借你衣裳,还回来的却是件破衣裳!这钱你得先赔我,不多不少,五百两银子!”
公孙大娘:“…………”
公孙大娘额角跳了跳,总觉得自己好像在面对什么奇形怪状的不明生物。
第34章
这一个时辰的时间,罗敷果然如约将上官飞燕送上了城墙休息,静候公孙兰梳妆打扮。
一个时辰后,公孙兰也果然如约归来。
美人提着双剑,自街角尽头的青石板路上一步步走来。
此刻,朝阳已然东升,今日天气很好,风和日丽,日光自她身上的彩衣上滚过,流出道道辉煌的彩光,宛若七彩的霓裳。
这正是方才,公孙兰花了五百两银票,自罗敷手中“赔”来的衣物。
而在最开始,这是罗敷用金钱帮的钱给自己报销的行头。
这身衣裳罗敷并没有穿过,但她一眼就瞧出,这衣服被做了些许改动。人们所瞧见的道道彩光,是坠在袖上,腰间和裙摆上的彩色丝绦,这丝绦的质地与剑器剑柄上缀着的那两条绸带差不多,应当是公孙大娘特意改造的。
——剑器大约正需要这样的彩带来助阵。
公孙大娘步步生莲,娉娉婷婷地走来时,看热闹的人群就发出了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大家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件“城楼挂人”事件的走向,竟是两位绝代佳人的决斗!
这如何不令人兴奋?
当然了,小老百姓们的看法,并没有人会去真正的在意。
公孙大娘步步逼近,罗敷负着双手,就立在城门之下。
城门之上,上官飞燕被十三幺严密地看管着,她瞪着空洞的双眼,双手与身子都在不断发抖,心中不住地祈祷:赢的人是公孙大娘!天老爷!赢的人一定要是大娘!
但……即便大娘赢了,她真的能活么?
上官飞燕迅速地抬头,看了一眼屹立在城墙之上,宛如一杆标枪般的黑衣剑客。
此人的长发高高束起,在风中飘扬,唯有一段扎头发用的红绳现出几分颜色。他一动不动地立着,碧色的双眸紧紧盯着城墙下无言对峙的二人——
上官飞燕有种预感,倘若大娘真的一剑刺死了罗敷那贱人,中原一点红的剑一定在同一时刻没入她的咽喉!
但此刻,她想什么也不重要了。
上官飞燕只是一个彩头,一个彩头的去留生死,无人会在意的。
临街的酒楼之上,陆小凤与花满楼也正坐在窗边,陆小凤紧紧握着手中的酒杯,酒液呈琥珀色,但他却一口都没喝,只紧紧盯着楼下。
花满楼闭着眼睛,像是在闭目养神。
平心而论,他们二人都不赞成这样强求决斗的行为,然而罗敷是个武人,武人追求武道上的更进一步,如此上进,谁也没有资格说些什么的。
倘若他们因为罗敷是个美丽爱娇的大姑娘,就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去强行阻止她,那才是对她的轻视。
作为朋友唯一能做的,就是早早的来到这里,亲眼去目睹,去欣赏这一场长鞭对阵剑器的决斗!
公孙大娘如银铃般笑道:“我来了!”
话音未落,她的双剑就惊鸿电掣般
朝着罗敷袭来!
彩衣辉煌,彩带飘飘,剑光闪动之间,她那宝衣上的金线也在日光之下流转着熠熠的辉光,浑身的彩带飞扬着,好似天边万丈朱霞,灿烂到无比夺目——
剑光与她彩衣的宝光,绝代的容光混在一起,令人根本无法分清那复杂的剑招!
倘若连她的剑招都看不清,又该如何去躲避,去应敌呢?
这时,陆小凤突然明白,为什么这种剑法必须由美人来使,才能达到极致的效果。
因为这剑法是一套快到如水银泻地的连招,繁复奇诡,无孔不入!这样的剑招原本就不好应对,需要高度的集中精神与极快的反应速度。
而辉煌的美丽本身就带着一往无前的强大魄力,对人精神的压迫感极强;炫目的宝衣与飘飘的彩带,又极其容易令人分神,复杂剑招藏在这样眼花缭乱的精神压迫之下,自然无往而不利!
罗敷厉啸一声,长鞭再度飞出!
这一次,公孙大娘带着十二分的信心与有退无进的气势,转瞬就冲进了她的拒敌圈之内,直入中宫,一剑刺向罗敷胸膛!
罗敷长鞭挥空的那一瞬间,整个人已凌空跃起旋转,长鞭在她周身呼啸旋转,将她护在中间,如同一个正在工作的破壁机,倒刺化作刀刃,要将胆敢伸进来的一切东西全都搅碎!
公孙大娘人已急退——
罗敷落地,鞭梢朝公孙大娘的手腕上叮去,公孙大娘身形一闪,并不与长鞭多纠缠,又是一剑刺来!
——方才她正是想与长鞭一较高下,才落入了鞭影之中进退不得。公孙兰也是聪明的人,第二次交手,她必然吸取教训,不落入同一个招式里。
她要以快打快!
罗敷自己也是个美人,总在镜子里被自己的美颜暴击,面对公孙兰时就不容易晃神,所以反应仍保持着迅捷。她方才一鞭挥空,立刻让自己像个陀螺一样转起来拒敌,也是个极其巧妙的应对。
但问题是,公孙兰可以一直出剑,罗敷却不能一直在原地转圈圈。
她又不是真的破壁机转世,也没有经过什么宇航员旋转训练,这么转下去,先不说滑不滑稽,她迟早得把自己转晕……到那时候,公孙兰岂不是想戳她几个血窟窿,就戳她几个血窟窿?
公孙兰显然也已想明白了这一点,无所顾忌地继续出剑。
剑招如同水银泻地,疾风骤雨一般将罗敷笼罩其中,九尺长鞭实在太长,在对手突入三尺之内后,回救不及,劣势太过明显。
她整个人好似都已被剑招淹没——
一点红立在城墙上,浑身的肌肉都已紧紧地绷住,苍白的脖颈侧迸出青筋,眼睛死死地盯住战场中间,好似已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陆小凤早都没坐在椅子上了,他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手中还无知无觉地捏着那个酒杯,“砰”的一声,酒杯被他失了力道的手捏碎,琥珀色的酒液流了一手,但他的双眼却依然盯着罗敷——
花满楼闭着双眼,折
扇放在双膝之上,时常挂在脸上的和煦笑意早已消失不见,他瞧不见,只能听见剑招与鞭影的声音,以及他自己的心跳声——
一切都仿佛在这一刻被放慢,公孙兰的双短剑,终于要接触到罗敷衣裳的前襟,马上就要刺破皮肉,一箭穿心!
她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
然而——
“锵”的一声,双剑碰撞的金石声响起,砭人肌骨的剑气以罗敷为中心,一层一层地荡漾来开,瞬间绞断了公孙大娘右手剑器与衣袖上的彩带。
公孙大娘一击不中,尽力向后一跃。
退开之后,她才终于有口气的机会去疑惑——到底哪里来的双剑相击?
她抬目去瞧罗敷。
罗敷的衣袖正因方才激斗的剑气而拂动着,这是一件以金线绲边的鲜妍红衣,广袖飘飘然拂动之时,绲边的两道金线像是涟漪一般,层层耀动着摄人心魄的流光。
流光之下,剑若一泓秋水。
罗敷的左手上,赫然握着一柄吹发立断的宝剑!
——她的衣服宽大飘逸,恍若神妃仙子,一般人瞧见女人穿着这样的衣服,只会觉得是出于形象上的考虑,但宽大飘逸的衣服其实就是个伪装过的大蛇皮袋子,里面能藏许多东西。
她右手袖中藏着九尺长鞭,于是公孙大娘自然认为她的武器就是那柄鞭子。但谁曾想到,她的左手袖中,居然藏了一柄比寻常的剑要短一些的宝剑,方才她正是在危机时刻寄出这柄宝剑,才躲过了杀招。
此刻,她举起了剑,令剑锋正对着公孙大娘,如雪般的剑光自她因运动而微微发红的脸上流过,使得她的眼底熊熊燃烧的战意被照亮——
她已完全看清楚了!
那繁复诡异的剑招,那密不透风的攻势,彩带与彩衣所流转出的那种,专门用来摄人心神,转移敌手注意力的弧线,在「天下第一舞」强行拔高的学习能力下,她已完完全全地看清楚了!
这四万两白银花得真值!
她鲜妍的唇角慢慢地上翘,轻轻道:“你的剑器真美。”
不知为何,公孙大娘产生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她眯了眯眼,如临大敌地立着,冷冷道:“过奖!”
罗敷笑道:“可惜现在是我的了!”
“了”字落地时,她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向了公孙大娘!
那一刹那,公孙大娘只来得及有一个想法——
她疯了?!
她是使长兵刃的!使长兵刃的人主动拉进距离,那简直等同于自杀!难道她要改用剑?用左手剑?
这“难道”之后的内容简直准确到了极点,罗敷果然用了剑。
她的剑势如银河倾倒,铺天盖地!秋水般的弘光声势浩大而辉煌地淹没了公孙大娘,而公孙大娘的瞳孔已然震惊的放大!
她震惊的不是罗敷的剑法居然也不错,而是,而是……
她使用的剑招,与她方才所使出的一模一
样!分毫不差!
不……剑器这种武功,要做到一模一样是不可能的,因为衣裳与容貌的不同,会造就不同的效果,更何况罗敷没有双剑也没有缎带——她的右手握着的是一条玄铁长鞭。
但可怕的恰恰就在这里。
缎带是软的,长鞭也是软的,缎带的作用是扰乱敌人视线,隐藏繁复剑招,这些鞭影都能做到。
鞭影比缎带更厉害的地方还在于,缎带划出的弧线不能杀人,只需无视即可,但谁敢无视罗敷那条九尺长鞭,罗敷就会把她生生抽成个血肉模糊的人形陀螺!
情势瞬间逆转!
一往无前,剑势辉煌若彩霞的人换成了罗敷;被动防守,步步后退的人变成了公孙大娘。她被自己熟悉无比却又陌生异常的剑影完全包围,脸上的血色完全褪去,仓惶恐惧之心令她不想继续战斗,只想逃跑!
公孙大娘不是一个勇气非常强盛的人。
在原本的世界线中,她与陆小凤两次交手,第一次一招失利后立刻逃跑,第二次竟被陆小凤模仿叶孤城的一招“天外飞仙”直接震住,动都不动了。
这足以证明,她是个只能打顺风仗,却无法打逆风仗的人,心理素质有待提高。然而,在对敌的时候心理崩溃,直接的结果就是——她不会再有机会锻炼自己的心境了!
讯急的剑光与鞭影中,公孙大娘愈发慌乱,一个不查,鞭影呼啸而来,一鞭子抽中她的左臂,彩衣瞬间破碎,倒刺咬入皮肉,二指粗的鞭身“啪!”的抽下,在罗敷那原本就令人恐惧的怪力加持下,直接把公孙兰的左臂抽断了!
“啊!!!”
血珠溅起的那一刻,公孙兰恐惧地惨叫着,她奋力向后跃去,简直用尽了最大的力气去逃跑。
但比她的身法更快的,是罗敷匹练般的剑光。
于是公孙大娘终于也体会到了剑入心脏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尖锐的痛苦透入她的心口,使得她浑身剧烈地痉挛起来,她瞳孔放大,长大嘴巴,发出临死前最后的尖叫。罗敷一击得中,并不欺身,右手一扬,黑色长鞭又化作酷烈的闪电,一鞭子把公孙兰抽了出去。
公孙兰飞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彻底没了声息。
血光顺着鞭影飞溅而出——
日光落在飞扬的鲜血上,使得血珠瞧起来像是一个个圆润可爱的红玛瑙。漆光与秋水剑光之中,罗敷的身子转了半圈,红袖飞舞,环佩叮当作响。
每一个人都瞧见了血光中她如西府海棠般的姿容,每一个人也都瞧见了她面上泛起了美人痨般的病态酡红,她的双眼亮若星辰,兴奋与愉悦好似已将她整个人都灼到滚烫!
天地间一片寂静,十二剑客,一点红,陆小凤,花满楼,说书的,开茶摊的,农妇,短衣帮,公差……所有人都沉默着。
罗敷的耳旁回荡着自己的呼吸声与剧烈的心跳,咚咚咚,咚咚咚,像是重重的鼓声。
随即,她听见了系统那极富特色的机械音。
【叮——恭喜宿主,您已完成成就「男女通杀」】
【叮——恭喜宿主,您已完成成就「一舞动倾城」!】!
第35章
【您已完成成就「男女通杀(2/2)」,成就详情:「字面意思,一个合格的万人迷当然要做到男女通杀~
注:请不要询问系统什么叫字面意义,字面意义的意思就是……本系统所搭载的文义识别系统无法识别部分人类社会通用俚语,如若出现理解偏差,一切解释权均归系统所有。」】
【成就奖励:灵玉数量+10;限定奖励:万人迷花露(被动型)X1】
「万人迷花露(被动型):一种装在“八神”5ml规格玻璃小瓶中的绿色透明液体,拥有令人迷醉的魅力,使用本品,即可在获得直径一公里内所有人类的无条件爱慕,效果持续时间为一个月。对,没错,这是被动触发型,无法调整使用范围与持续时间,因此可以说是一种处于有用和无用中间状态的鸡肋产品,不大受欢迎。哎!当成赠品随便送了吧。
注:因设计人员偷懒,本品外观看上去与某些产品类似,但请千万记住,本品没有驱蚊效果!反而因为设计bug,有可能触发一定概率的蚊子爱慕debuff。但请您放心,众所众知,吸血的蚊子都是母蚊子,所以女性使用本品,不会触发此debuff。」
【您已完成成就「一舞动倾城」,成就详情:「恭喜您!您的舞姿从爱尔兰到格拉摩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什么?您问我明明是古代武侠背景,为什么会出现爱尔兰和格拉摩根?这是因为本产品文案外包写作人员偷懒使用了《欧X风云》系列文本而拒绝修改。」】
【成就奖励:灵玉数量+40;限定奖励:无(40灵玉还不满意么!去去去,别在这里烦我,钱拿上爱买啥买啥!)】
罗敷:“…………”
罗敷:“………………”
怎么感觉系统的文本越来越多了。
虽然系统界面还是简陋到像外包了一百手的大学生做出来的半成品,但随着罗敷逐渐用离谱的方式去完成这些成就,系统的形象似乎变得越来越丰满了起来。
罗敷在心底问:系统,你是GG还是MM?
系统回答:【听不懂您的问题呢~】
好吧,目前来看还是个人工智障。
罗敷不再纠结这一点,转而盘点起自己的收益来。
「男女通杀」成就,是在她的计划之内的,但由于系统的成就列表实在太长,且密密麻麻全是文本,排版极其糟糕,所以罗敷从来也没注意到还有一个「一舞动倾城」的成就。
这种惊喜感,不得不说,与洗衣服之前从裤兜里掏出一百块的感觉有异曲同工之妙。
四十枚灵玉的成就奖励也蛮丰厚的,不用四舍五入,直接就抹平了罗敷购买「天下第一舞」道具的钱,完全等于是白嫖!
说实话,罗敷还没见过系统这么大方的时候呢!看来这个「一舞动倾城」成就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任务。
无论如何,都只能说,谢谢榜一公孙兰大姐姐送经验!
至于那瓶“八神”牌万人迷花露,槽点实在太大了,还是先塞进物品栏里吃灰去吧,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呢?
罗敷轻轻地吁出了一口气,抬起了如墨般的双眸。
日光落在她的身上,此时此刻此地的所有人,目光也都正落在她的身上。
中原一点红是剑客,更是武痴。他立在城墙之上,碧绿双眸凝注着城墙下的红衣美人,心头还在回想刚刚那一场令人目眩神移,惊天动地的剑招对决。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旁人或许只瞧见两个绝代佳人舞蹈般优美迷人的身姿,他却看得再分明不过——
罗敷的剑招,都是现学的。
亦或者说,一个月前,她抓到了上官飞燕,之所以不手起刀落的剁了她,就是为了逼公孙大娘出来与她决战,而她真正的目的,又并非决战,而是在决战之中学习!
——她从一开始就打算在生死之战中习得剑器!
这……这可真是个……
……究极惹事精啊。
而这份魄力,这份勇气与藏于她娇艳神情下的狂气,这种看过一遍就能完美使出的恐怖学习能力……又是如此,如此的令人心惊!
——假以时日,她一定会成为武林中的大人物,她一定会名动江湖,做出的事情也一定更加惊天动地!
一点红面无表情地瞧着罗敷,碧眸眯了眯,似有些骄傲的神情流出。
很快,剑手就收敛了自己难得的情绪表达,冷冷地扫了一眼瘫坐在城墙上的上官飞燕。
上官飞燕已完全陷入了绝望。
怎么会……怎么会……大娘怎么会输?
她,她可是公孙大娘啊!
她是唐代剑器大家公孙大娘的后代,是不出世的剑术名家,她还有那么多的身份,每一个身份都在江湖上极有名,极神秘……她还有红鞋子,她一手创立了红鞋子!
但……她居然就这么死了,她临死之前所发出的那声恐惧的惨叫,听上去和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差别,剑术名家的死居然也如此的……轻如鸿毛?
上官飞燕此刻仍然觉得身子轻飘飘的,整个人好似如坠梦中,理智上她知道能救她的那个人死了,但情感上却无论如何也不接受这是真的。
那长得像个羞涩小姑娘一样的少年剑客十三幺道:“师兄,要杀她么?”
一点红哼了一声。
十三幺立刻拔出了剑。
上官飞燕茫然地抬头,瞧见雪亮的剑锋。
恐惧抓住了她,令她瘫坐在地时,也想要后退,逃跑,求饶。她曾经有美丽如初恋般的面庞与舌灿莲花的话术,但如今……这些东西她却都已失去了,只能嗫嚅着道:“求你,不要杀我……”
十三幺一如他的师兄一般冷酷残忍。
所以,他的剑毫不犹豫地削断了上官飞燕的咽喉。
鲜血喷涌而出,一点红不高兴地皱了皱眉。
——他虽做了十几年的杀手,但他的
手法一向被人称作“剑下一点红”,意思就是说,死在他剑下的人,咽喉处只会沁出一点鲜血来。
他不喜欢被淋了一身血的感觉,他很爱干净。
但十三幺显然与他不同。鲜血飞溅而出,落在这少年杀手白净的面庞上,他十分无所谓地笑了笑。他一扭头,又瞧见随时可以杀了自己的那大师兄的目光,惨碧碧的。十三幺吓了一跳,向后缓缓挪动了一步,冷汗都下来了。
一点红收回了目光,看都没看死去的上官飞燕一眼。
——她总认为自己可以搅弄风云,但事实证明,搅弄江湖风云是件极危险的事,武功差的人还是少做为妙。
城楼下的罗敷也不在意上官飞燕。
日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将她鲜妍的红衣照的无比明艳。
比红衣更为明艳的,则是她泛起美人痨一般的面庞,她渐渐收敛了江湖人比武时会有的戾气与杀意,眉梢眼角舒展开来,又露出那种如花娇柳媚般的美丽风情来。
剑风一闪,红珠又现,原来是她满不在乎地甩干净了剑上沾的血珠。
收剑回鞘后,她伸手扶了扶自己的云鬟,偏凤钗口中衔的珠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侧边斜插黄金凤,鸦领蝉翼腻光寒①。
陆小凤哼笑了一声。
他忽然自酒楼窗口飞出,轻如鸿雁般落地,大红的披风在风中卷过,这四条眉毛,英俊可爱的男人脸上已露出了笑容。
他只叹道:“没想到,那个月圆之夜卖糖炒栗子的熊婆婆,真身居然是个剑客。”
罗敷默然半晌,淡淡道:“不,她并非是一个合格的剑客。”
一条黑影闪过,中原一点红也已自城墙上凌空跃下,黑豹般灵巧落在地上。
他凝视着公孙大娘的尸首,讥诮道:“剑客怎会以毒栗子杀人?”
这话说得很有一点红的风格,就是短促,简洁。乍一听来,似乎没多大的信息量,但仔细想想,道理又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剑客是以自己的手中剑来对敌的,剑至多不过三尺,公孙大娘的双短剑更是只有一尺七寸。兵刃相接时,肾上腺素一路狂飙,死亡与刺激永远如影随形!
但公孙大娘早已习惯扮成各种各样的人,躲在各种各样的面具之下,她杀人的法子,也是如此的迂回。迂回的目的,还是为了不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一个长期逃避危险的剑客,又怎么能称得上是个合格的剑客?她最后被罗敷生生虐死,绝不是因为罗敷的剑招比她更为高妙,而是因为她自己的精神太过脆弱,抵挡不住罗敷的压力。
所以,易容术太好,某些时候可能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陆小凤道:“经此一役,我看你很快就要出名了,罗大姑娘。”
罗敷简单地道:“嗯。”
陆小凤:“嗯是什么意思。”
罗敷非常自信地道:“嗯就是我早知道了的意思,我这样的人,出名有什么好惊讶的,一直籍
籍无名才真是奇哉怪也!”
陆小凤乐不可支:“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总算找到一个简直和自己一样自恋的人了,也多亏了罗敷,令陆小凤终于明白,像他们这样自恋的人到底有多可爱。
陆小凤有点手贱,要上去戳戳罗敷的面颊,被对方又是眼疾手快地打掉了爪子。
他缩回手,道:“所以,打了这么漂亮的一仗,你有什么想法?”
罗敷默然片刻,叹道:“我只有一个想法。”
陆小凤道:“嗯?”
罗敷深沉地道:“幸好我提前跟她收了五百两银子。”
然后伸出手抚一抚自己的胸口,表明这事儿真是惊险刺激。
陆小凤:“…………”
一点红:“…………”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罗敷瞧了瞧一副“我不想和你说话”表情的一点红,和一副“你到底是不是在逗我”表情的陆小凤。
她立刻恼了,双手叉腰,大声地辩解道:“怎么了嘛?这可是我的衣裳,我若不提前收钱,恐怕下鞭子的时候都舍不得抽烂,你看看,现在这衣服彻底废了吧?还好我提前想得周到!”
罗敷:<( ̄︶ ̄)>
陆小凤:“噗……”
陆小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爆发出一阵开怀的大笑声,笑得有些从屋子里探出头开正看热闹的人都忍不住缩回了脖子,“砰”的一声用力关上窗子。
罗敷充满怀疑地打量着他,嘟嘟囔囔:“……有这么好笑么?”
陆小凤道:“那倒不是……我只是很高兴。”
罗敷乜了他一眼,双手抱胸,道:“你高兴什么?”
陆小凤道:“但凡成名的剑客,身上总有些坏毛病,我只是怕你染上喜欢找人决斗的坏毛病。”
“武功”的玄妙深奥,任何人都无法说自己已完全领略透彻。
有许多人终其一生,抛妻弃子,剑上连半点柔情都容不下,就是为了在武道之路上探索更久,探索更远。
“嵩阳铁剑”郭嵩阳就是这样的人物。
这江湖上还有许多这样的人物。
无冤无仇,没有关系的两个人,仅仅因为将对方视作“对手”,就要与之展开生死对决,不死不休。
陆小凤认为这是一种极其愚蠢的行为,但偏偏许多人都不这么想,反而认为这是一种将生命奉献给武道,非常值得尊敬的行为。
在杀死公孙大娘后,罗敷眼中所燃烧的那种战意,兴奋与快乐,令陆小凤很担心她也会走上这条路,不断地找剑客决斗。
罗敷噗嗤一声笑了,伸手捶了一下陆小凤的肩头,嗔道:“你在想什么呢?我是那种人么?天底下好吃的好玩的那么多,我不去吃,不去玩,非得找那么多人去决斗,我有那么蠢么我?”
……之前一门心思找楚留香决斗,甚至想要死在楚留香手下的一点红莫名觉得自己莫名被踢了一脚。
他面无表情,别开视线,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不过,陆小凤的担心也并非全无道理。
——江湖,热血的江湖,残酷的江湖!
这里毕竟是生死的乐场,罗敷杀死公孙大娘时,的确体会到了一种无与伦比的成就感,这令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荆无命对杀人情有独钟。
她并不认为自己是个意志力如磐石般坚定的人。仅仅穿越来这么点时间,她就已完全习惯了江湖的规矩,那么,假以时日,她会不会再次改变呢?
想了想,罗敷对陆小凤正色道:“你放心,我这次选上公孙兰,一是因为想领略她的剑法,二是因为她的确死有余辜。我自认为不是逞强斗狠之人,但往后我要是魔怔了,还要请你重重拧我一把,把我掐醒。”
陆小凤的面上露出了促狭的笑容。
他露出这般表情的时候,嘴唇上方那两撇修剪得很讲究的小胡子也似乎神气的动了一动。
只听他促狭地拉长了声音,道:“一把掐醒你?还请问我们罗大姑娘,是怎么个掐法呢?要使多大劲儿呢?”
罗敷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她说:“就……这么大劲儿吧。”
说着,她忽然快如闪电般的出了手,在陆小凤大臂内侧重重地拧了一把!
在她那令人惊恐的怪力加持下,陆小凤一个没忍住,“嗷!!”的惨叫了一声。
第36章
尘埃落定,只差善后。
罗敷做事,一向不会把事情做得非常绝。
纵然上官飞燕活着的时候,不知道骂了罗敷多少句难听的话,但现下人既然已经死了,就大可不必太过小气。
因而,罗敷命十三幺去棺材铺里买上两具不错的棺椁,在城外择上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将公孙兰并上官飞燕一同埋葬。公孙大娘随身的物件之中,除了给罗敷的那五百两银子,还剩了一笔不小的钱,罗敷一分没拿,全交给了十三幺,让他去处理这二人的后事。
至于公孙大娘的那一对双短剑,罗敷没有兴趣收藏,一同随她入殓就是。
三言两语把事情交代清楚,秀气的少年剑客领命而去,罗敷掸了掸衣裳,扭头去瞧街边不远处的盛记酒楼。
盛记酒楼,就是方才陆小凤飞下来的地方,昨天晚上,他就定好了这里的包厢,等待着今日一早候着罗敷的决斗。
透过大敞开的双扇木窗,能瞧见花满楼正坐在那里,他并没有如陆小凤一般迎出来,而是选择坐在包厢之中静静等候。
花满楼这个人,此生最不爱的便是血腥与杀人。罗敷逼公孙大娘现身决战一事,他显然很不认同。
对于朋友,花满楼一向十分有分寸,不会用自己的意志去强行劝阻他人做事。然而反过来说,虽然谁也没有见过花满楼发脾气,但他一旦决定了某件事,那谁也没办法扭转他的决定。
陆小凤飘然下楼之前,扭头问花满楼:“你去不去?”
花满楼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我宁愿在这里等着你们过来吃早饭。”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又问:“你不怕芙芙生气?”
花满楼“哗啦”一声打开了折扇,慢慢地道:“她又不跟你一样,是个小混蛋。”
陆小凤哈哈大笑,扭头凌空跃出窗口,急急忙忙地去找罗敷。
所以,花满楼此刻还一个人坐在酒楼的包厢之中。
陆小凤笑道:“好啦,饿了吧?我看你为了等公孙大娘,是又没吃又没睡的。”
罗敷像只猫一样把身体舒展成一长条,哀嚎:“我饿得能吃下一整头牛!”
陆小凤哈哈大笑:“尽会吹牛,走啦,咱们快去吧,花满楼早都点好了早饭,等着咱们去吃呢!”
罗敷掸了掸袖子,收好自己的两样武器,抬脚便走。
走至酒楼门口,她却忽然又踌躇了起来,手捏着自己的头发梢儿,一会儿分开,一会儿合上,扭扭捏捏不肯上楼了。
陆小凤催促:“……走啊!”
罗敷秀气的鼻子动了动,抬起袖子嗅一嗅,迟疑道:“我是不是……该先去洗个澡再上楼?”
中原一点红挑了挑眉,双手抱胸。
陆小凤一呆:“啊?你不是说你饿得能吃下一头牛么?”
罗敷有点委屈地说:“我知道花满楼为什么不肯下来找我……我身上的血腥味要
是太大,会不会直接把他吓走?”
陆小凤:“…………”
陆小凤撇了撇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道:“……你去洗澡,会不会先把自己饿死?”
罗敷不高兴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陆小凤:“所以你为什么不转身看看?”
陆小凤说出这话时,罗敷的身后已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她一转身,就瞧见花满楼正站在那里,微微垂着失去焦距的双眼,嘴唇却有点无奈地抿了起来,轻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罗敷登时跳脚:“陆小凤,你怎么不早点说这话!”
陆小凤反应极快,祸水东引道:“红兄也瞧见了,他也没说!咱们这好红兄看上去正经极了,谁知道也同我一样,一肚子坏水。”
罗敷立刻恶狠狠地瞪了一点红一眼。
中原一点红:“…………”
花满楼忽然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道:“芙芙。”
罗敷咬着嘴唇:“你不下来接我,同我说说话,一个人坐在包厢里,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花满楼温声道:“不是。”
罗敷立刻使开了小性:“那你为什么这样冷落人!”
花满楼无奈地笑了。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对陆小凤说的话,于是便对罗敷说:“因为我是个混蛋。”
陆小凤:“噗嗤。”
罗敷凝视着这位兰芝玉树般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忽然也忍不住笑了,一边笑,一边同花满楼一块儿走上楼去,大声地说:“我想吃蟹黄豆腐!上个月红兄都不让我吃!”
花满楼为难地说:“现下已过了蟹季……算了,我问问老板。”
总而言之,公孙兰一事,算是暂时尘埃落定。
之所以说“暂时”,是因为红鞋子这组织除了“大娘”公孙兰与“九妹”上官飞燕外,还有“四姐”欧阳情,“五姐”江轻霞,“八妹”薛冰……以及原著中没有提过名字的其他人。
这组织不显山不露水,但每个成员的来头却都不小。这些姐妹之中,固然有薛冰这样刚加入不久,还没多大归属感的人,但也有好几个对公孙大娘忠心耿耿,姐妹情深的人。
……她们大约会来找她报仇吧。
再者,红鞋子内部也暗藏危机。
在“大娘”之下,有位喜欢穿紫衣裳的“一娘”。此人与六扇门的金九龄金老总是姘头,不但把红鞋子内部的财产全挪给了金九龄花销,还与金九龄协同做下“绣花大盗”的大案。
在原本的世界线中,一人一推四五六,要把这口黑锅扣死在公孙兰头上。
现在公孙兰死了,罗敷穿越的蝴蝶效应已起,未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罗敷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红鞋子组织于她而言就是个废项目,又没收益,却又不得不抽空去料理,真是叫人郁闷。
她在心里骂了一娘一百遍——好好的银子,存
起来不好么?换成珠宝首饰不好么?非得给金九龄花了,打水漂还能听个响呢,给金九龄,他还要软饭硬吃!
这倒真不是罗敷爱钻钱眼子,她是真觉得不够花啊!
这时候,有人就要问了,她哪里穷呀?自李掌柜那里敲来五万两白银,又在薛笑人那里弄了三套房产,十几个铺子和五万两白银,这些东西加起来,虽说同青衣楼,金钱帮不能比,但也是富得流油呀!
问题恰恰就出在薛衣人留下的十几个铺子上!
这些铺子开起来,可不是真为了做生意的,这是据点!
打个比方来说,这些铺子里的伙计就相当于搞谍战的,开店的首要任务是为了收集信息,传递消息,店只是个幌子,做生意那属于掩人耳目。
罗敷这个新上任的顶头上司,难道能要求他们不仅搞好情报工作,铺子生意还都得红红火火,每个月都盈利不成?这想法在脑子里过一圈,罗敷自己都觉得自己简直太不是人了。
更进一步来说,因赚钱不是首要目标,罗敷甚至不能要求他们自负盈亏,能基本自负盈亏是在薛笑人的淫威下超常发挥,实在遇到特殊情况,还得主家贴经费。
这不,最近就有家在金钱帮势力范围之内的店被穿黄衫的那帮人给砸了,损失惨重,写信求援来了。
这倒不是金钱帮在拔钉子,他们就是一向霸道惯了,在那倒霉催的店里和人打起来了,乒铃乓啷地砸了一堆东西,对手刚好身上还带火器,于是好嘛……连店都给烧得差不多了。
金钱帮扬长而去,一个子儿都没赔偿。
罗敷:“…………”
罗敷额角被气出青筋,连饭都吃不香了。握紧拳头,心中默念:上官金虹!此仇不报我跟你姓!
于是拨款送去维持这个据点。
这笔钱对于罗敷现在的身家来说,算不上伤筋动骨,但这件事却提醒罗敷,养这样的据点,出问题的概率绝不会太小,钱得早早备着以防万一。
把据点撤了又不可能,罗敷还没这么短视。
说到底,人跟人还真是不一样啊。杀一个薛笑人,立刻人钱房都有进项,再看看公孙兰……啧,又想骂骂一娘和金九龄了!
哪里能再找一个爆金币的活菩萨呀……
罗敷泡在大浴桶中,幽幽地,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她正在家中洗澡。
啊……也不是她家,是百花楼,这阵子百花楼住得实在太舒心了,所以她不自觉就用“家”这个字眼来代指了。
浴桶就放在她的卧房里,与门之间用一架六扇锦屏来隔开。
水面上飘着一层花瓣儿,被蒸汽催出熏熏然花香。上辈子,罗敷只在电视剧里看过别人洗花瓣澡,自己却从来没机会试过,现下有机会,正好试一试。
她整个人都浸在水中,乌发飘在水面上,此刻若突然有人闯进来瞧见这景色,一定会觉得她像个美杜莎,长发似海蛇在水中漂浮,张牙舞爪。
半晌,她发出
一声懒洋洋的喟叹,从水中站了起来。湿漉漉的长发贴着她的身躯,只是头发上沾了不少花瓣。
罗敷捋了一把,花瓣沾在了她手上和身上。
罗敷:“…………”
看来花瓣澡这种东西,没事还是不要尝试的好。
她板着脸一片片地把花瓣从身上拿下来扔掉,随后用汗巾擦干身体,又用麻巾把头发包成印度人模样,换了件轻飘飘的白色衣裳。
古人没有吹风机,头发又很长,洗一次又是晒又是晾又是绞的,湿漉漉的干不了。夏天天气热,怎么都好说,冬天就很不美了,穷人家烧不起炭,更烧不起热水,于是再脏也只能忍了,否则洗个头一病死了,多么冤枉。
武人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罗敷要是能得个风寒就死了,那公孙兰和薛笑人可能要在地府里笑掉大牙。
反正她这个假古代人也不太会绞头发,所以就随便弄了弄,不湿到一直往下滴水就好。
今日阳光正好,罗敷打开窗户,伏在美人榻上,玩了一会儿九连环,因解不开而逐渐陷入暴躁。又趴在榻上看了一会儿乱七八糟的话本子,打了个哈欠,晒着太阳睡过去了。
醒来之时,云霞漫天,玉兔东升。
她长长地舒展身子,赤着脚下榻,一面用手梳理着略微卷曲的长发,一面坐到了梳妆台前,托腮而坐,睡眼惺忪。
窗外忽然有男人吟道:睡起卷帘无一事,匀面了,没心情。①”
这男人的声音低沉,温柔,富有极具魅力的煽动性。
罗敷斜睨了一眼大开的木窗,窗外风景很好,但简直连半个人影子都看不见。
她懒懒收回视线,动也没动。
铜镜之中,忽映出一只男人的手。
这只手呈古铜色,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任何一个瞧见这只手的人,都能看出这乃是个武人的手,而且是个惯常风里来雨里去晒太阳的武人。
但这武人的手中,却握着一柄只有世家公子才会把玩的玉骨绢扇,他拿着这柄玉扇的姿态,居然也有一种说不出的飘逸与潇洒。
玉扇探出,落在罗敷的额边,轻轻一撩,将她垂下的青丝撩到了耳后。
她撩起眼皮,眄着铜镜中的人影,唇角噙笑道:“原来是咱们风流倜傥,温柔多情的楚大少来了。”
来人正是楚留香。
楚留香哼笑一声,收了折扇,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罗敷身后,道:“我才到姑苏,就听说你又做了件大事。”
罗敷告状:“红兄说我是个全自动闯祸精呢。”
“全自动”和“精”,都是罗敷单方面添油加醋。
楚留香噗嗤一声笑了,柔声道:“这说得是哪里话?我们罗大姑娘做下的事,如何能叫‘惹’呢?”
罗敷嗔道:“你的嘴巴一向都是这么甜的么?”
楚留香挑眉:“很分对象。”
这世上没人不爱听好话,罗敷也不例外。
她唇
角忍不住越翘越高,道:“香帅这是来姑苏游玩?”
算算日子,这时间点也差不多就是原世界线中楚留香被李玉函柳无眉夫妇拿捏算计的时候了吧?
不过由于罗敷像泥石流一样魔改了剧情,后续具体发生了什么,现在她还真不清楚。
楚留香道:“那倒不是,我此去关中,路过姑苏,听见了你和红兄的消息,来瞧瞧你们过得好不好。”
他含笑瞧了一眼罗敷。
这雪肤乌发的美人看上去比两个月前还圆润了点,想来日子过的极其舒心。
日子过的舒心的人呢,一般都喜欢没事找事。
罗敷在百花楼里百无聊赖的窝着,早心痒难耐地想出门玩去了,一听楚留香要去关中,好奇瞬间占据了她。
她立刻问道:“你去关中做什么呀?”
楚留香神色黯了黯,道:“前一阵子,我救了个漂浮在海上的姑娘。”
罗敷“嗯?”了一声,表示她很有兴趣继续往下听。
楚留香就大概把事情讲了一下。
楚留香的小船日夜漂浮在海上,那一日夜色沉重,他自海中捞起一个姑娘救上岸,原本以为死了,却没想到那姑娘还留有一口气,她骤然惊醒后断断续续地留下了遗言,请求楚留香为她报仇,而后香消玉殒。
楚留香当然会去做这件事。
从姑娘的遗言中,楚留香得知,她本是商家的姑娘,某一日突然被拍花子的给掳走,辗转数日被送上了一条船,船上起码有百来个同被掳来的少女。
就是那一日,她趁着守卫松懈,摸出屋子,却不想失足落入大海中,若无楚留香救起,她恐怕连说出遗言的机会都没有了。
罗敷疑惑道:“失足落入大海?”
在海船上的人,落入大海要么是自己不想活了,要么是被人逼着跳海的,从没听说过会有失足落入的。
楚留香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早就收敛了笑意,这使得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孔显示出了几分不近人情的冷酷之色。
楚留香道:“因为她的眼睛被挖掉了。”
罗敷愣住。
楚留香接着道:“她的眼睛不仅被挖掉了,眼皮还被人用透明针线所缝起,简直就像是……从未长过眼睛这器官一样!”
第37章
此话刚一出口,罗敷的脑中就迅速的浮现出了幕后黑手的名字。
——蝙蝠公子,原随云!
三百年前,“无争山庄”起于太原之西,后定于关中秦岭。初代庄主原青谷的武功已化至臻境。
这“无争”二字,并非是原青谷淡薄名利,不喜争斗而定。而是天下豪杰为他而取的贺号,其意取自——放眼天下,已无人与他有一争之力了!
其后三百年,无争山庄人才辈出,在每一代的江湖传说之中,都有原姓侠客的美名,也不知道做出了多少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因此道儿L上的人,都尊称一声“武林第一世家”。
近五十年来,无争山庄的威势渐衰,当代庄主原东园生性淡漠,不喜争斗,早已退出江湖纷争。
这“无争”二字,用到近五十年,才终于算是显出文义本身了。不过关中原氏余威犹在,武林中人对无争山庄,依然很尊敬。
庄主原东园年近五十,才得一子,取名原随云。
这位原随云原公子,也不负他老父的期望,虽然三岁的一场大病后就双目失明,但仍是个文武双全,才高八斗的儒雅公子……才怪呢!
这家伙简直可以说是当今武林中最邪恶,最可怕的小人也不为过!
他在海上经营着一处蝙蝠岛,号称“海上销金窟”,许多人去了一次之后,会对这地方又爱又怕,怕的是蝙蝠公子的威势,爱的却是可随时随地找到女人享乐的放纵。
蝙蝠岛的皮肉生意,自然就是靠这些被掳走的可怜姑娘们撑起来的。
或许因原随云三岁之后就失去了视力有关,他对剥夺人的视力有着超乎寻常的热情。这些被他抓走的女子们,眼睛都被挖掉缝起来了。
蝙蝠岛的洞天福地中是漆黑的,从不许点灯。挖眼睛缝眼皮这种精细的活计,不会是上了岛之后再进行,海上风浪偶尔很大,行船起起伏伏,颠颠簸簸,也不适宜做这样的事。
大概率,在上船之前,这些女孩子们的眼睛就已经被挖掉了。
对于原随云此人为什么会变态至此的心路历程,罗敷一点儿L兴趣都没有。
她只知道,像这样的人,最好还是早点去死比较好。
罗敷问楚留香:“那么,为什么要去关中一带调查?”
——楚留香不至于现在就知道这件事同关中原氏有关系吧?
楚留香叹道:“……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
这个“她”,就是在楚留香船上香消玉殒的那位不知名女子。
那女子家住江浙一带,是跑行商的,家中长辈走南闯北,见识广阔。她曾听长辈模仿过各地方言,所以听出了运奴船上好几个管事都带有一点关中口音。
罗敷沉吟道:“原来如此……所以,你这一次,就是去关陕一带调查此事?”
楚留香又叹道:“是啊……我实在想不到,江湖上居然出了这种事,若不查出幕后真凶
,未来还不知有多少无辜女子要受害。”
罗敷道:“好!我也去!”
楚留香挑了挑眉,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摇头叹道:“你还真是……什么热闹都不肯错过。”
罗敷“哼!”了一声,道:“查案路漫漫,有我这样既风趣幽默,又可爱动人的朋友陪着你一块儿L,你还敢有不满意?有什么意见,你现在就摆出来!”
楚留香:“…………”
楚留香:“不敢,不敢,没意见。”
事情就这样说定了。
陆小凤也是极爱多管闲事的人,近来又不忙,一听说这事儿L,自然当仁不让,也要一同前去关中调查。
中原一点红也要同去。
他表面上的说法,是正好薛笑人于秦岭山间还有一处别业,关陕一带也有几个据点。做主人家的,对自家的产业不必太熟,但总归心里要有点数,就当领她去认认。
但实际上,一点红外冷内热,虽然干的是杀手的活儿L,但从未背后伤人,都是堂堂正正与人决斗。对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他虽懒得多看一眼,却从不戕害。
像这样骇人听闻的惨事,他听见了,也不免要皱眉,反胃,恶心。
但他从不愿意说什么“公义道德”之类的话,他认为自己没资格说自己是个正义的人。
罗敷心知肚明,并不点穿,只拉着他上街置办些旅途要用的东西去。
花满楼不与他们同行,他走另一路。
——他要去找江淮第一大帮凤尾帮的武维扬,并雄踞长江水道的神龙帮云从龙帮忙。
这两个人,罗敷也知道。
武维扬号称“神箭射日”,使得是五百石的强弓,用的是极具分量的最大号箭镞,百步穿杨。①
云从龙坐断长江,势力极大。此人水性之佳,可称得上是江南第一,据说他曾在水下潜伏过三天三夜。①
这二人均是为人刚正的英雄好汉,行事作风与昔日的丐帮帮主任慈有七八分相似。二十多年前,他们曾为了争地盘而闹过好大一场,不过后来已各自划清了地盘界限,现在已成为了肝胆相照的好朋友。
然而,就是这样两个响当当令人敬佩的人物,最后却落得个惨淡的下场。
——先是武维扬被原随云设计杀害。随后,云从龙也没能活着为自己这位老伙计报仇,而是一块儿L死不瞑目去了。
蝙蝠岛远在海外,与江淮,长江并无多大的地盘之争。然而话却不能这样说,蝙蝠岛拐来的姑娘,都得在大陆上拐吧?都得在水道上运吧?都得在某些要道附近设接驳点吧?
武维扬与云从龙这样嫉恶如仇的人,一旦发觉了水道上暗藏的罪恶,绝不可能放着不管。
或许,这就是他们最后惨死的原因。
不过现下时间点还早,距离原著发生的日子还有一阵子,这一对难兄难弟还好端端的活着。
水道上消息混杂,最容易拿到线索。
江南花家生意做得极大,神龙帮与凤尾帮都长期承运花家的货物。所以,找这二位帮忙的事情,由花满楼出面最佳。
至于十二刺客,他们走另外一道,不与罗敷同行,否则的话就太过惹眼,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的。
长安地处关中平原,又有八百里秦川天险。
走豫西通道入关中,一路要过虎牢关,雁翎关,函谷关,潼关多处雄关,易守难攻,也难怪有“得关中者得天下”的说法。秦,汉,隋唐,均以此为基础成就霸业。
不过如今的长安早已没落,没有了昔日的盛景。介于从前坊市制度的城市规划,长安是一座非常对称的城市,以笔直的中轴线为基础,街道横平竖直,将这里划分为一个个的棋盘方格。
在这个没有导航,持有地图算谋反的时代,这里毫无疑问是对路痴最友好的城市。
梳着条大辫子的罗敷正坐在间客店里吃羊肉。
出门查案子嘛,风尘仆仆,一切从简,即便有心情,也没那个美国时间去“懒起画峨眉②”。
罗敷穿着一身简单的蓝布衣,腰间缠着两条黑红相间的花带,极其丰厚的头发织成一条蓬松似狐狸尾巴的五股辫,沉甸甸地垂在身前。
她手上挂着宽大的苗银手镯,坠着十来个铃铛,头上倒是不施珠翠,只点缀了一对银闹蛾,闹蛾翅膀随着她摇头晃脑的动作不住扇动,突出的就是一个活泼热闹,一人更比十人闹。
她的身边,是同样一身蓝布衣的楚留香,披着红披风的陆小凤和着黑色劲装的一点红。
今日天色已晚,众人就打算在这家客店里落脚了。
普普通通的客店,一两个耷拉着眼睛的小二,三四张陈陈旧旧的方桌,五六个坐在厅堂里吃饭的食客……原本这客店的每一天都是这样过的,不过今日却因罗敷身在店中而有些不同。
突然出现了一个这样美丽的大姑娘,食客们都忍不住想要多看两眼。
这样的目光,罗敷实在早都瞧惯了,她一只手捏着自己的辫子,捋一捋啊捋一捋,自顾自地吃喝,与身边的朋友们说笑,并不理会有人在偷偷看她。
但忽然之间,人们又都不看她了,而是齐齐朝客店门口瞧去,然后又不约而同地垂下了头,眼观鼻鼻观心,根本连饭都吃不下,只想着赶紧跑。
客店厚重的棉布帘子被掀起来,一个人已走了进来,立在门口。
西北苦寒,但被这人瞧上一眼,却会令人产生一种冷到骨髓里的恐惧。
因为他的眼睛竟是死灰色的,看人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堆死肉。
最可怕的是,他的脸上有三道刀疤,其中一道特别的长,从发际线一直划到唇角,使得他的脸上好似带有一种格外残酷而诡秘的冷笑。
这样一个人进到这温暖的客店里时,大家就都很如坐针毡,想让他高抬贵足,快点出去。
只有两个人是例外。
陆小凤一抬眼就瞧见了荆无命,特别自来熟
,特别热情地抬起手,说:“哟!少……”
荆无命的目光如冷电般凝在陆小凤面上。
陆小凤:“…………”
陆小凤抬起的手十分丝滑地放在了自己的头上正了正冠,唱道:“少小离家老大回③……”
楚留香:“…………”
一点红:“…………”
荆无命缓缓地挪开了目光,一寸寸地从那一桌人身上滑过去,最后凝注在了罗敷的脸上。
他面如冰雪,好似连一丝情感都无。
罗敷已笑开了,托腮道:“少爷,你穿得这样薄,外头冷不冷呀?”
她的语气熟稔极了,简直罗敷赶走荆无命的事情从来就没发生过似得。
一点红撩起眼皮瞧了一眼这人,心道:原来他就是“少爷”,之前倒是听罗敷提起过此人,他是金钱帮中人……对了,她之前的确说过惹了金钱帮……啧。
荆无命冷冷地瞧着她,薄唇一动不动,似乎根本就没有打算开口说话的意思。
罗敷却神色如常,她单手托着腮,蓬松的大辫子在身前垂着,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自己身边的那张空椅子,笑道:“你瞧,旁边已没什么空桌子了,你何不来我这里同坐呢?”
荆无命的身子笔直得就像一根枪杆。
他面无表情地瞧着罗敷,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罗敷瞧着他不肯动,咬了咬嘴唇,面上浮现出了一点不高兴的神色。
荆无命:“…………”
荆无命慢慢地走过去,慢慢地坐在了她身边的椅子上。
罗敷这才转为笑颜。空余一堆食客在心底狂呐喊:你就让他走啊!找别家吃去行不行!
罗敷道:“你还没告诉我,你穿这样单薄,外头冷不冷?”
荆无命默然半晌,哑声道:“无妨。”
罗敷乜了他一眼,道:“哼,小心老寒腿,等你老了就知道厉害了!”
荆无命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很想说“我根本活不到老的时候”,但又没说,他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慢慢喝一点水润润喉。
罗敷已经十分热情地大力拍打他的肩膀,和在座各位介绍起了荆无命:“这是荆无命荆少爷,我们就是在姑苏认识的啦,可是有过命的交情哒!”
一点红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陆小凤总觉得这个句式很熟悉,摸着胡子吐槽道:“我说你怎么跟谁都有过命的交情……你到底过了多少次命啊?”
楚留香微微一笑,应对是最得体的:“早听闻金钱帮荆先生剑术无双,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
荆无命垂着眸没说话。
罗敷戳戳他的手背。
荆无命言简意赅地敷衍:“嗯。”
罗敷“哈!”了一声,道:“江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闷葫芦呢?你说是吧,红兄。”
一点红眼皮子都没抬,也道:“嗯。”
罗敷:“
…………”
罗敷捏着辫子,扬声对店家说:再来个水盆羊肉,炕两个白吉馍,饼皮要炕得脆脆烫烫的,那才好吃!”
躲进后厨的店主人强打起精神道:“好嘞客官!”
水盆羊肉原本就是烧好的,炕馍用的炉子也一直热热烫烫,所以这两样东西上得也很快,店小二的头垂得老低,似乎看一眼荆无命就能把他的命给要了似得,迅速地上菜,迅速地走开了。
荆无命奔波一日,进这客店原本就是为了吃饭和歇息,此刻虽然计划有变,四个人瞧着他一个吃……不过他从来也不大在意这些事情,慢慢地执起筷子,吃起了饭。
罗敷这种极会打听事的人,对上闷葫芦一样的荆无命,也能三言两语就知道他为什么而来。
还真是奇了,荆无命居然也在调查一桩少女消失案。
难道金钱帮突然转性了?难道上官金虹突然改名上官雷锋,准备不计回报为老百姓服务啦?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事情说来也很简单,金钱帮吞下青衣楼后,继续按照计划扩张,在关陕一带建立分舵,无视长安的帮派,强势打下地盘。
这本就是金钱帮的风格,这群穿黄衫的,一向嚣张。
但这一次,长安分舵的人却不知道惹上了什么势力……这势力简直就好像一个幽灵,白天不声不响,没有实体,似乎根本不存在的样子,大晚上的却会突然扑出来作乱,作完乱后,又悄悄消失,再无一丝痕迹。
这幽灵般的势力,不知从何得到了金钱帮帮众的家眷信息,一夜之间,长安分舵上上下下二百五十四人,除却一百二十人未成家外,剩下的一百二十四家里有六十三家丢了女儿L!
六十一家没生过女儿L,故而幸免。
平心而论,上官金虹绝对一点也不在乎那六十三个女孩儿L的命运。
但一个领袖想要执掌一大帮派,必须具备强大的号召力与凝聚力——下属为金钱帮办事,结果搞得家里孩子都丢了,你当老大的不表示不表示,说得过去么?你若假装不知道,以后大家还怎么对你忠心耿耿呢?
况且,上官金虹本身就绝不容许他人挑衅,这般直白的侮辱,他能忍才怪了!
上官金虹十分重视此事,重视到派出了他最信任的副手荆无命来负责此事。既然丢失家眷的都是长安分舵的帮众,荆无命就先来了一趟长安。
他使用的调查方法也很简洁酷烈,第一步就是连挑一遍长安城中所有的大小势力……以这人心黑手狠又爱残忍玩弄敌人的个性来说,很少有人敢在他剑下不说实话的。
但这法子说白了根本就是死路,走不通的。
罗敷心道:无争山庄正是坐落关中,只是原东园从不问世事,荆无命怕是根本没往关中原氏身上想。
但她认为,这大概率是原随云做出来的好事。
无争山庄看似不问世事,但原随云本人的野心极大,温润外表之下藏着一股子狂戾之气,妄图以蝙蝠岛
为基础,掌控整个武林。关中是原随云老家,老家都让金钱帮给撅了,原随云能忍才怪。
不能忍,无争山庄又无法出面,蝙蝠岛做事一向都在暗中,也只能用这样极具侮辱性的方式来警告金钱帮了。
罗敷蹙眉,心说:这原随云做事真是时时刻刻透露出一股子阴暗爬行的恶心味儿L。
她正要开口说话,客店的门帘竟又被撩开了。
打头进来的,是个英气勃勃,气势颇锐的美丽女剑客。
这女剑客一进来,就瞧见了楚留香,还没说话,楚留香就已笑道:“高亚男!今天可巧了,咱们朋友间数年不见,今日居然能再这客店里相遇,你怎么下华山来了?”
这女子正是人称“清风女剑客”的华山派首徒高亚男。
数年之前,楚留香正是锐不可当,与他的两个友人姬冰雁,胡铁花一起,在江湖上闯出了“蝶雁为双翼,花香满人间”的美名。那时候,他们就与高亚男关系很好。
不过后来,高亚男喜欢上了胡铁花,胡铁花却是个贱骨头,只喜欢女人对他爱搭不理,对表白了心意的高亚男却避之不及,跑得比兔子还快,高亚男追着他跑了,好几年也没追上胡铁花。
而当时默默喜欢高亚男的闷葫芦姬冰雁,暗恋彻底宣告破碎后,也不告而别,去兰州做生意去了。数年过去,这四人还未曾再相聚过。
胡铁花和高亚男之间的事情,楚留香没管过,也管不着。他当年纯粹为了朋友们四散而离而伤心难过。
如今他乡遇故知,当然是人生一大喜事,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高亚男一挑眉,也飒爽地笑道:“楚留香!好久不见,我这是陪着我师父下山来的。”
说罢,帘子后就又有三个人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是个瞧着温柔腼腆,斯文秀气的美丽少女,通过系统「可攻略人物栏」的更新,罗敷知道她就是华真真,是督查这一任华山掌门行事的监督人。
于华真真后面进来的,是一位头发半花白的老妇人,面目肃然,满面伤疤,一句话不说,也有一股极强的威势——此人自然就是高亚男的师父,华山掌门枯梅大师。
华山师徒一行三人进门后,居然又有一人掀开帘子进来了。
这是个相貌不凡,俊秀潇洒的白衣少年。
与此同时,罗敷脑内的系统也适时的提醒了她这人的身份。
【检测到可攻略人物「原随云」出现。】
原随云!居然直接就偶遇了!
这又是「万人迷系统」自带的吸引力法则在作祟么?
……罗敷突然觉得系统真的有点好用。
第38章
罗敷的心情有点复杂,客店里的无辜食客们心情更复杂。
原本来一个看着连生命体征都没有的荆无命,已经够让人如坐针毡了……此刻又来一个枯梅大师,自带一股摄人威势,更是叫人觉得这屋子里简直像个高压锅。
于是食客们一个个麻溜地丢下钱就跑了,正好空出了桌子来,给枯梅大师一行四人落座。
高亚男与楚留香是熟人,于是他们就坐在了罗敷一行人旁边那桌,这客店本就不大,两张桌子离得不远,方便谈话。
华山派的枯梅大师是人人都尊重的武林前辈,几个(不太自闭)的年轻人客客气气地同枯梅大师问了好,又寒暄了几句,就弄明白他们出现在此地的原因了。
——原东园老庄主要过七十大寿,枯梅大师此行,正是特地去无争山庄祝寿的。
无争山庄就坐落关中,华山派则在华阴,乃是几百年毗邻而居的老相识了,枯梅大师与原老庄主自也认得,这次原东园过寿,特地派了自己的独生子前来华山送请帖,四人这是要一同往无争山庄去的。只是今日天色已晚,才来这客店里投宿。
再瞧桌上,原随云气质温文,潇洒不凡,即便面对枯梅大师这样积威甚重的老前辈,也是一派如沐春风,谈笑自如。
枯梅大师的脾性似乎并没有江湖传闻说的那样牛心古怪,最起码,她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自己虽不动如山,不言不语,但却不拘着两桌年轻人寒暄,高亚男同华真真瞧着也没有十分拘束。
只听高亚男对楚留香笑道:“自上次一别,我们得有五六年没见过了吧?”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叹道:“你们都不告而别,我大清早从船上醒来,身边一个人都没了,简直呆得说不出话来!差点要大骂起来了。”
他没说出高亚男与胡铁花的往事,一是觉得面对枯梅大师这样的长辈不好说儿女情长的事情,二也是不愿让高亚男尴尬。
高亚男神情恍惚了一下,似乎回想起了当时他们那自由自在的快乐日子。她笑了笑,又道:“我又不同你们一样,居无定所的谁也找不见,我就在华山上,你怎么这些年都没来瞧瞧我呢?”
高亚男性情活泼,说起话来,也像是突突突个不停,倒是与罗敷的性子有几分相似。不过高亚男英姿飒爽,最是爽利,罗敷却妩媚爱娇,且最爱翻脸不认人。
活泼的女孩子总是心思灵巧反应极快的,高亚男这么一说话,倒显得是楚留香不肯来看望老友了。
楚留香:“…………”
楚留香也是个年轻人!年轻人最怕的就是不怒自威的长辈了,楚留香以前远远瞧见枯梅大师,脚底一抹油就跑了,连个招呼都不想上来打,更遑论主动送贴拜访华山派。
这么被说破了还真有点尴尬。
原随云忽温声笑道:“香帅大名,早有仰慕,却不想原是高师姐旧识,若在下早知如此,该早请高师姐受累领随云拜会的。”
罗敷心道;这原随云眼瞎,但心眼子还挺多,看都看不见的人,居然能感觉到楚留香刚刚尬住了,这是跳出来给他解围呢。
果然,大大咧咧的高亚男立刻就被支开了话题,朗声笑道:“只可惜原公子这次是初次上华山来,我们要是早认得十年,找楚留香倒是不受累的。”
楚留香微笑道:“早听闻无争山庄原公子文武双全,金相玉质,只恨始终缘悭一面。”
原随云抬起头来,用他那双空洞而寂寥的眸子面对着楚留香,忽然轻轻一笑。
之后,他竟准确无误地认出了陆小凤,荆无命与中原一点红,只可惜陆小凤是个不喜欢说文绉绉话的小混蛋,而那两位自闭青年呢,也都不大爱搭理人。
罗敷靠在椅子上,显得有点心不在焉的,倒是引得楚留香多看了她两眼。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这话用在罗敷身上好像也很合适。
罗敷此刻已陷入了思考之中。
在原本的世界线中,枯梅大师晚节不保,陷入了与原随云的畸形恋情之中。原著笔墨相当节省,并未讲述这二人相识的来龙去脉,仅仅从楚留香黯然的只言片语中,才能窥到些许真相——
或许正是因为原随云看不见,所以枯梅大师才会认为,他们二人可以跨越年龄与相貌的差距吧。
一般来说,罗敷不喜欢对这种谁跟谁谈恋爱的事情做出道德评价。但世人一瞧见老女少男的组合,总像是闻见了血味的鲨鱼一样,喜欢兴奋的冲上来咬一口,唾骂几句。
更进一步,这种思想上的枷锁,还会使得与年轻男人谈恋爱的中老年女性产生一种……亏欠感和不配得感。
这简直就是被pua的绝佳对象啊!
很难说枯梅大师是如何一步错步步错无法自拔沦为帮凶的,但这其中,原随云的引诱,暗示与心理控制肯定少不了。
而现在这个时间……按照方才高亚男所说,原随云这是第一次拜访华山派,而枯梅大师又许多年没下过山了,那么……枯梅大师与原随云结缘,应当就是因为这次祝寿。
换句话说,现下枯梅大师还没有被原随云给引诱。
她正思考着,忽听原随云道:“这位想必就是罗敷罗姑娘了。”
罗敷伸手捏住了自己的辫子,似笑非笑道:“原公子竟知道我?”
原随云微微一笑,道:“近来江湖上谁不知道,姑苏城头,虎丘塔下,罗姑娘惊鸿一剑,了结了熊婆婆,五毒娘子,桃花蜂,女屠户的性命。”
腼腆的华真真忽抬起头来,有些惊奇地问:“罗姑娘竟能一剑杀四人?”
她久不出华山,消息来得慢,在原随云开口之前,并不知道江湖上近来发生的这件大事。
罗敷噗嗤一声笑了,道:“我的剑法不过初学,如何能做到一剑杀四人?这四个人都是公孙大娘一人的身份罢啦。”
原随云微笑道:“公孙兰这名字常不听说,但她其
他的几个身份,却都有名得很。原来她竟是唐时剑器大师公孙大娘的后代……现下江湖上人人都说,玉面罗刹罗敷姑娘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以剑器制剑器,实乃惊天动地的一战。”
他说这话时,笑容温柔而亲切,虽是恭维的话语,却绝不会令人觉得有半分腻味,反倒十足真诚,充满了欣赏与敬佩。
倘若罗敷不知晓他的真面目,或许也会对此人产生亲近的感觉吧。
华真真又问:“以剑器对剑器……难道罗姑娘也师承唐时公孙大娘的后代?此番出手,是来清理门户的?”
原随云淡淡道:“非也,罗姑娘是现学的,那公孙兰只使了一遍的剑器,罗姑娘便可分毫不差的使出,并能在那等危急时刻,与她本人的鞭法相结合,公孙兰这一战,输得着实不冤。”
此话一出,华真真与高亚男霎时惊呆!就连一直不曾开口过的枯梅大师,也忽然睁开双目,瞧了罗敷一眼,缓缓点了点头。
只瞧一遍就能分毫不差的学会,更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是何等惊才绝艳之人!
陆小凤笑得比他自己被夸了还骄傲,楚留香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翘了翘。
寻常人听了原随云这样的吹捧,早就要站起来自谦了,不过一向自信心膨胀的罗大姑娘可不会这样。
她八风不动地坐着,既没有说一句“哪里哪里”,也没有说一句“过奖过奖”,只懒懒笑道:“原公子知道的这样清楚,我简直都要以为,你那日正在姑苏,亲眼瞧见了我呢。”
原随云的神情忽怔了一怔,露出了一种混杂着寂寥与失落的复杂神色。
也就一刹那,他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又恢复了那种俊秀潇洒的神情,轻轻一笑道:“只恨不能亲眼……见得罗姑娘的惊鸿剑舞。”
语气之中,带着三分遗憾。
于是,基本上在场所有人的面上都浮起了不忍之色。
——除了罗敷与面部肌肉基本不会动的一位自闭青年。
一点红根本不耐烦加入这种寒暄局,刚刚吃饱喝足之后,站起来就走了,现下也许在楼上的客房里躺下睡了。
而荆无命还没吃完饭……嘴里叼了半拉烤得脆脆的白吉馍,估计根本连听都没听见原随云在卖惨。
罗敷面上带着微笑,心里却骂了原随云一万句。
好你个王八蛋混账东西,借着老娘来卖惨是吧!
这家伙简直长了一百个心眼子,稍不留神,就让罗敷觉得自己被绿茶了一脸。更可气的是,枯梅大师剑术奇佳,但对鉴别绿茶男显然没什么心得,瞧起来是极吃这一招的。
惨绿少年,惊才绝艳,然而老天偏偏如此不公平,让他无法视物。
——只看枯梅大师的表情,就知道她此刻一定是这样想的。
罗敷:“…………”
罗敷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拿我做筏子卖惨勾引枯梅大师是吧,你今天要是能成功勾引到她,我罗大姑娘的名字倒过来写!
她立刻在心底唤出了系统,在那透明光幕上的「可攻略人物栏」中找到原随云,随后自物品栏里翻出了那个打完薛笑人后送的鸡肋道具「可爱奶嗝卡」,点击「赠送礼物」,毫不犹豫地送给了原随云,并立刻激活!
于是,正保持着三分忧郁,三分潇洒与四分淡然的原随云原公子,忽然用力打了个响亮的……奶嗝。
……表情还十分娇憨可爱,年纪看起来一下子从二十岁缩水到了两岁。
枯梅大师:“…………”
楚留香:“…………”
两桌人顿时都陷入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沉默之中。
第39章
这个奶嗝打出来的时候,就连原随云自己都未曾反应过来。
两桌人都保持着一种十分微妙的沉默,显然都受到了不小的震撼。就连一直沉默地吃东西的荆无命也缓缓地抬起了眸,冷冷地瞧着原随云。
直到罗敷十分缺德地“噗嗤”一声笑出来。
原随云的表情瞬间就变得很难看。
他正要说些什么来挽回自己的形象,一张口,却又是一个响亮的……奶嗝。
枯梅大师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
罗敷所使用的这一种道具,名叫「可爱奶嗝卡」。从商品简介能知道,这种道具的设计灵感起源自一种小说风格,与“蹬蹬蹬走路模拟器”通常配套使用,无论是奶嗝,还是蹬蹬蹬的走路声,其实想要呈现的,都是幼化可爱的感觉。
现在的原随云……是挺可爱的。
道具卡模拟出了娇憨的表情,下垂的眼角和微微发红,好似哭过一样的眼睛。
但……怎么说呢,有些神情,放在四五岁的孩子身上非常讨人喜欢,但是放在一个近一十岁的年轻男人身上时,就会显得十分滑稽。
枯梅大师或许会喜欢上一个风度翩翩,潇洒俊秀的青年公子,但她是否会喜欢上一个会打奶嗝,娇憨可爱的幼化原随云呢?
答案显然很明显。
枯梅大师的眉头皱得简直都快能夹死一只蚊子了,高亚男和华真真面面相觑,选择眼观鼻鼻观心,装作自己什么也没瞧见。
倒是楚留香,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几个月前无花深陷妊娠苦难的样子,极快地扫了罗敷一眼,但神色却全然没有半分改变,并没有要拆穿她的意思。
而始作俑者罗敷呢,她只是露出了一副又温柔又良善的表情,关心地问:“原公子此行,难道路上吃坏肚子了?”
原随云张了张嘴,正想说话,脸色又忽然急急变了。
他一把捂住了嘴,才把即将出口的那个嗝给强行忍了下去,闷闷地道:“或,或许……真是令各位见笑了。”
罗敷露出了同情的神色,叹道:“原公子出身无争山庄,当然自小金尊玉贵,肠胃也比我们这等粗人娇弱些也十分正常……”
这就是暗搓搓地贬低原随云吃不得苦了。
枯梅大师个性坚毅,少女时期为了拜师,曾在雪中跪了四天四夜,被华山饮雨大师带回去时,她浑身已被埋入雪中。七年后,“太阴四剑”趁着饮雨大师远赴南海时大举来犯,扬言要将华山变为寸寸焦土,枯梅大师举剑迎敌,负伤三十九处而不倒。①
此一役后,得名“铁仙姑”。
而她名号中“枯梅”一字的来历,更是与一锅滚沸的热油有关。
这样一位性子坚毅刚烈的女子,显然不会很欣赏一个弱质怜惜的贵公子。
罗敷敷:拆散,jpg
原随云的脸上立刻如同被人抽了一巴掌似得,面色变了又变,一阵红一阵白
的。
其实按照一般来说,原随云拥有极佳的外貌条件,配上他八面玲珑的心思与话术,寻常人与他打这种语言上的机锋,通常都讨不了什么好。
但问题在于,现在的原随云看起来实在很滑稽,极佳的外貌条件已经被毁灭得差不多了,又偏偏不能开口说话,一开口就想打嗝……
罗敷又无辜地道:“对啦,方才我多有失礼,一不小心就笑了,原公子不会怪我吧?”
呵呵,来啊,切磋茶艺啊!
原随云:“…………”
楚留香:“…………”
原随云虚弱地道:“怎么会……嗝!”
枯梅大师终于忍不住了,语气平平道:“原少庄主身体抱恙,不如早些休息。”
原随云心头一跳!
他特地来华山一行,当然不只是为了做一个好晚辈,他的蝙蝠岛现下急缺个武功高强的帮手,他正是为此才找上枯梅大师的!
但没想到,仅仅住个客店,居然会出这样的事!
他从未有过打嗝的毛病。再者说,武人内力流转,连呼吸都能控住,打嗝算什么,怎么可能控制不住?
他分明就是中招了!而且出招的人有极大的嫌疑,就是罗敷!
但他完全没有感觉到任何一点动静!枯梅大师就坐在他身边,这世上能有几人下毒的本事能这般神不知鬼不觉,连枯梅大师都能瞒过?
原随云头上的冷汗都快下来了。
但偏偏,这些话决不能说出来,否则他就成了无凭无据,恼羞成怒地污蔑女人的纨绔公子了。毕竟,什么人会无聊到给人下一种除了打嗝之外没别的效果的毒药呢?闲得慌么?
到那时候,莫说捞枯梅大师做助力了,他连个高亚男都捞不着!
原随云心中暗恨,又怕这毒还有其他害处,面上却只能一脸歉疚。他朝枯梅大师行了个晚辈的礼,捂着嘴同众人说了句“在下先行退席”,就赶紧走了。
罗敷一脸同情地瞧着原随云,心里差点没笑死。若不是顾忌着华山派的三人,估计她现在笑得要从椅子上掉下去了。
原随云退席,枯梅大师与华真真又并非喜爱热闹的人,吃完一顿热腾腾的水盆羊肉,一人就一前一后,也上一楼的客房歇息去了。
高亚男与楚留香许久未见,自然是要叙叙旧的,罗敷与陆小凤又都是爱凑热闹的人,四个人热热闹闹地凑了一桌,要了一壶温酒。
小店简陋,无甚好的下酒菜,只要了一碟子盐水卤花生,罗敷不愿意动手去剥,总觉得会把自己的指甲缝里都弄上盐水,于是支使着陆小凤给她剥花生。
陆小凤瞪了她一眼,冷笑道:“有些大姑娘还真有趣,自己明明长了手,偏偏收在袖子里,简直好像没长胳膊似得。”
罗敷理直气壮道:“我又没有灵犀一指。”
陆小凤简直要跳起来了:“我的灵犀一指是用来剥花生的么?”
罗敷用筷子戳了戳碟子里的盐水花
生,喝了一口闷酒,不说话了。
陆小凤:“…………”
陆小凤:“………………”
陆小凤板着脸伸出手指,咔嚓咔嚓地开花生,一口气开了半盘子,果然比其他人开得好,只听他骂道:“陆小凤啊陆小凤,你这心软的臭毛病迟早把你害死!”
罗敷的面上浮出带着酒窝的甜蜜笑容,温柔地说:“怎么会,我们陆大少爷这么可爱好心的人,谁能狠下心去祸害你呢?”
高亚男噗嗤一声笑了,道:“亏了罗姑娘在,让我高亚男也能吃上灵犀一指剥的盐水花生了。”
楚留香揶揄道:“难道灵犀一指剥过的花生竟被开光不成,吃起来有什么不一样?”
罗敷嘎嘣嚼了两个,又暖暖喝了一杯酒,发出一声快活的喟叹,面上浮出一抹嫣红,道:“好像……格外的咸?”
陆小凤板着脸道:“我看你又快喝醉了。”
罗敷嗔怪道:“怎么可能呢?我罗大姑娘的酒量你还不晓得么?”
楚留香笑道:“陆小凤,你什么时候开始管起别人醉不醉的事情了?”
陆小凤冷冷道:“从某个人端出一大盆死鱼味的草把我吃吐了的时候。”
楚留香:“?”
高亚男:“?”
罗敷:“什么死鱼味,你这么说,对得起我的折耳根么……”
等再过了两杯酒,就连完全不熟悉罗敷的高亚男也觉出不对来了。
她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酒杯,又看了看满面酡红,媚眼如丝的罗敷,似乎怎么都想不通,怎么会真的有人酒量差成这样……
楚留香也很震惊,他之前和罗敷在济南城认得,倒是从没一块儿L喝过酒,不过她瞧起来真的是一副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的样子,没想到说是个“三杯倒”都有点抬举她了……
罗敷“砰”地一声,倒在桌子上,眯着眼晕乎乎去了。
剩下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又转而聊起了其他的事情。
夜已深了,客店之外传来几声幽远的狼嗥,风声呼啸而过,带动着牢牢拴在窗棂之上的木窗都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音。
西北苦寒,唯有这小小的客店之中,一豆灯火,泥炉煮酒,三两朋友久别重逢,笑声也能令这里温暖起来。
忽然,又有人撩开了厚重的棉布帘子,信步走了进来。
这是个长身玉立的轻衫少年,样貌英俊,神情潇洒。关中郊外的冬日可不暖和,这少年的衣服穿得不厚实,袍袖飘飘,面上却带着淡淡的微笑,行动也相当自如,并没有半分被冻惨了的感觉,显然也是个富有真才实学的武林中人。
楚留香瞧了那人一眼,那人也微微一笑,朝楚留香颔了颔首。随即去柜台前,同睡眼惺忪的店小一开了间客房,信步上楼去了。
楚留香心道:这店子风水还真不知道该说是好还是不好,短短一个晚上,先后进了四波江湖人。
罗敷却从昏昏
然中忽然惊醒过来!
因为系统在刚刚突然响了!
【检测到可攻略人物「丁枫」出现。】
丁枫!
……是谁来着?
罗敷:挠头,jpg
脑子有点糊的罗敷思考了五分钟才反应过来——啊!这不是原随云的得力干将,蝙蝠岛上的丁枫丁总管么?
……他居然会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同原随云碰面么?
这推测初想,只觉得十分荒谬,但细细一想,却又并无不可能。
无争山庄可以说是武林之中名声最好的世家之一了,原随云顶着个“无争山庄少庄主”的名头,建立蝙蝠岛这样的地方,又四处劫掠少女,在金钱帮与华山派眼皮子底下作案,可谓是狂妄到了极点。
这说明原随云对自己十分自信,自信到即便是在枯梅大师眼皮子底下,他也有法子与丁枫接上头。
丁枫……丁枫……
罗敷懒洋洋地思考着如何利用这个人。
原随云与她迄今为止面对的所有敌人都不同。
无花虽道貌岸然,但他的弱点实在太过明显,点破即可破局;薛笑人虽出身薛家庄,却遮遮掩掩不肯露出真实身份,于是死了就死了,无人会来追究;公孙大娘更是作恶多端,罗敷当面叫破了她身为熊婆婆的事实,杀了她反倒是为武林除一害,人人都得夸她做得好呢!
但原随云不同,他身后的无争山庄名声实在太大,若无板上钉钉的证据,没有人会把蝙蝠公子与他联系到一起。
而若说让罗敷找个机会单杀他……
一来,以她现在的水平,对上原随云,大概率要落于下风;一来,即便她真的杀了原随云,原东园振臂一呼……以无争山庄的好名声与武林号召力来说,她大概率下半辈子都要过得不大安生了。
明明做了件好事却被千夫所指,只能默默吞下苦果这种事,写在苦情戏里罗敷都不愿意看,更何况自己去亲身体验?不可能,绝不可能!
最重要的是……
原随云的运奴船看样子已经工作了好一段时间了,现下那蝙蝠岛上,已有了许多不见天日的可怜姑娘,倘若原随云嘎嘣一下死了,线索断了,又该怎么找上蝙蝠岛,怎么去解救这些人呢?
所以,还是要想个巧妙的方法曲线救国才行。
丁枫似乎是个不错的突破点,不过,应当如何去做呢?
她沉吟着,默默唤出了系统,在道具商城里一页一页翻看着。
「穿过你的黑发我的手:本品名称取自著名情歌,但请不要被迷惑,因为本系统卖的是海带丝猪脚汤料理包,价值5两白银。」
罗敷:“…………”
一进来就看见奇怪的东西。
她继续翻看,细细翻过三页之后,终于看到了似乎可以用的道具。
「急支糖浆:“为什么追我?因为你有XX糖浆!”——本品设计灵感来自此著名广告,但物理形态与“糖浆”并无关系
,为无色无味气体。对任意人类使用本品,即可立刻获得此人的追逐——字面意义上的追逐,无论你身在何处,使用人在闻到此气体后,脑子里就会只剩下“找到你”这一个想法了。看起来非常合适万人迷的商品呢!」
「价格:5灵玉。」
罗敷双眼发直地盯着这个「急支糖浆」,嘟嘟囔囔道:“好贵哦……”
听见她嘟囔地楚留香“嗯?”了一声,朝她看了过来。
罗敷说:“没事……我,我要回房洗澡……”
说着,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站起来准备上楼,陆小凤斜眼瞧了她一眼,道:“你一个人可以么?”
罗敷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好得很,慢悠悠踏上楼梯,上楼回客房去了。
她双眼迷蒙,双颊泛红,身上因为喝了三杯水酒就热乎乎的,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走起路来,轻则轻矣,却难免显得有些虚浮,行至一楼,忽然趔趄了一下。
一只苍白的手忽然自黑暗之中伸出,扶了她一把。
那只手修长分明,骨力凸出,袖口收得很紧,箍着这人的手腕,衣裳上的金线闪出一点妖异的金光,从罗敷流转的眼波之间流出去了。
罗敷长长“嗯——”了一声,拖长语调道:“少爷……”
立在黑暗之中,一只手拖着罗敷的荆无命面无表情,眼睑轻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
罗敷笑道:“少爷,你方才怎么不留下楼下,陪我喝杯水酒?”
荆无命抓着罗敷把她往客房里送,头也不回,冷冷道:“我从不喝酒。”
罗敷轻轻问:“从来不喝?”
荆无命道:“从来。”
罗敷“唔”了一声,眯了眯眼。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她忽然笑了起来,像是一只偷腥成功的猫,懒洋洋道:“我知道,你不需要酒的刺激,因为你喜欢更坏一点的游戏……少爷是个坏种呢……”
玩弄生死所带来的快乐,一定比酒精这种刺激更让他兴奋。
荆无命的动作顿了顿,似乎回想起了什么。
他没回头,抬脚踢开了罗敷客房的房门,冷冷道:“我只后悔没做一件事。”
罗敷慢腾腾地掸了掸袖子,慢腾腾地进屋,倚在门框上,意懒情疏道:“后悔什么?”
荆无命死灰色的眸子缓缓滑到了她面上,定住。
他面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道:“后悔那天没把血全溅在你身上。”
罗敷撩起眼皮,唇角慢慢地噙出一点意义不明的笑意来。
荆无命根本不瞧她,他把她安全送进了屋子,就不想多言语了,连句“早点睡”的寒暄话都不说,抬脚就要走。
罗敷双手抱胸,毫不意外荆无命的冷硬,懒洋洋道:“站住——”
这冷面剑客倏地停住,并不回身。
罗敷笑眯眯道:“少爷,我想洗澡,你去帮我叫店小一烧桶水来,好不好?”
荆无命:“…………”
荆无命缓缓回头,冷冷地瞧着她,一言不发。
罗敷使唤起人来简直有一百种话术,只听她道:“那这可怪你,方才说什么要把血全溅在我身上,我就觉得浑身不清爽,今天要是不洗个痛快澡,连觉都睡不好啦。”
荆无命额角跳了跳,转身就走。
四分之一个时辰后,一桶热腾腾的水进了罗敷的房间。
店小一面如菜色,一副精力快被人抽干了的样子——烧桶热水不至于这么伤筋动骨,但烧水的时候背后有双死灰色的眼睛一直盯着你,那就不一定了。
这倒霉催的店小一只觉得背后的白毛汗是一层一层的出。
好在,这位温柔可亲的罗大姑娘,瞧着他半夜烧水辛苦了,往他手上塞了块分量不轻的银子。出门一看,足足五两,小一的笑容顿时倍加真心实意。
罗敷慢悠悠地去衣,一面唱着“良辰美景奈何天~②”,一面洗澡穿衣绞头发一气呵成,忙活了大半个时辰后上了榻,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抱着软枕,点开系统,把价值五灵玉的「急支糖浆」赠送给了「丁枫」。
丁枫几乎在两分钟之内就出现了。
他来此地是为了和自己的上峰原随云接头的,不是为了睡觉休息。但原随云正处于那12小时的「可爱奶嗝卡」效果之中,大概率不会出来见丁枫。
所以,丁枫身上仍然穿着那件瞧着十分飘逸的轻袍,只不过神色看上去就没有方才那般潇洒自如了。
他站在罗敷的屋子里,面上浮出极其茫然的神色……他正好端端地待在自己的屋子里,怎么突然一下脑子空白,跟着了魔一样的就来到了这间屋子里呢?
空气中似有水汽,氤氤氲氲。
屋子,是陈设极其简单的屋子,一张桌,两张凳,一面榻,还有一只水凉透了的大浴桶。
榻上正斜卧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她发如云雾般升腾,如瀑布般丰厚。缓缓睁眼时,只让人联想到志怪故事中居于荒山野庙的狐狸精。
这狐狸精朝他轻柔地笑了笑。
那一刻,丁枫被「急支糖浆」所控制的大脑迅速归位,危险令他的动作陡然变得极快,如离弦之箭一般朝门口扑了过去!
然而罗敷出手的速度,却也着实不慢。她心随意动,漆黑闪电自她雪白的手中飞出,寒光森森的尾钩冲着丁枫的后心刺去!
丁枫能做到原随云左右手的位置,自然不可能是个草包。他简直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一侧身闪过长鞭,只有右手衣袖被倒刺勾破,留下一道长长的口子。
通常这种时候,玩鞭子的高手人已飞起,鞭势应化直刺为横扫,扩大攻击范围。
但罗敷的人却跟长在榻上一样,人懒得连动也没动,鞭势继续朝前叮去,只听“轰!”的一声,客房木门化作漫天碎木,丁枫顺势闪出,呲溜一声就不见了。
罗敷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大喊:“来——人——啊——!!”
其实不用她喊,长鞭击破木门的动静大到是头猪都醒了,这店里住着这么多高手,早闻声而动了。
丁枫忽然又一步步退了回来。
他的鼻尖处,停着一点森冷的薄剑光。
握剑的手稳如磐石,步步逼近,杏黄色的袖口从黑暗之中隐现。
荆无命死灰色的眼睛凝视着丁枫,使得这见惯了生死的丁大总管简直连呼吸都呼吸不上来了。
而此刻,陆小凤,楚留香,一点红,高亚男,原随云也都已赶到。
陆小凤跳起来就问:“芙芙,你怎么样?”
罗敷抚着自己的心口:“我没事,但是这个人他……”
一点红冷冷问:“这小子想杀你?”
罗敷道:“那倒不是,他想偷……”
高亚男紧张地问:“偷什么?”
罗敷睁着她圆溜溜的眼睛,大声道:“他想偷喝我的洗澡水!真变态!”
高亚男:“…………”
楚留香:“…………”
陆小凤:“…………”
一点红:“…………”
丁枫气得脸都白了,原随云身子晃了晃,觉得自己脑子嗡嗡的,一时没忍住,又是一个响亮的奶嗝。
只有荆无命这倒霉孩子,完全相信了罗敷的胡说八道,那双死死盯着丁枫的灰眸极其森冷残酷,只令丁枫的后背也一层一层地爬满了颤栗。
第40章
孤男,寡女,洗澡水。
客栈,对峙,看客群。
一般有以上元素同时出现的场景,事件中的男性当事人通常会选择立刻脱口而出“我们是约好的”,“这是仙人跳”一类的话。
这种把水搅混的法子,一百次中起码有八十次都是奏效的。
但丁枫毫不怀疑,假如他现在敢说类似的话,那么抵在自己鼻尖上的这柄剑下一秒就会直接削断他的鼻子。
但这女人兜头一盆脏水泼在他的头上,这口气实在叫人如鲠在喉啊!
罗敷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理直气壮地站在她的榻上,双手叉着腰,恶狠狠地瞪着丁枫,简直恨不得从他身上咬一块肉下来。
原随云忽皱眉道:“罗姑娘……是在开玩笑么?这天底下哪里会有人……唔……”
他有点说不下去了。
像原随云这样“家教良好”的世家公子,恐怕连“女人的洗澡水”这六个字都不肯说出口,更别提在前面加一个十分变态的动词了。
罗敷却冷笑道:“这可难说得很,有些男人看着人模狗样,实际上说不定喜欢舔女人的脚呢。我屋子里别的没有,洗澡水倒是多得很,这位公子大半夜起夜,说不准正是渴了,才摸到我房间里来呢。”
丁枫终于忍不住了,冷冷道:“姑娘是否把自己的魅力看得太大了些?殊不知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做女人的狗的。”
他这话虽然是对罗敷说的,一双招子却瞧着荆无命,显然是在指桑骂槐。
荆无命一动不动,剑尖连一丝颤动都无。他死死地盯凝着丁枫,脸上那道长长的伤疤,令他好似噙着一种格外诡奇酷烈的冷笑。
丁枫就立刻感觉到了一种极其憋闷和难受的感觉,这令他有些后悔出言挑衅荆无命。
罗敷淡淡道:“听起来,你倒是很有做狗的心得,不喜欢做女人的狗是吧,难道你是……原少庄主的狗?”
丁枫额角猛地一跳!
原随云皱眉道:“罗姑娘,请莫要这样开原某的玩笑!”
罗敷轻轻一笑,柔声道:“的确是开玩笑的,少庄主金质玉相,翩翩无尘,何许人也?怎会和这种大半夜夜闯女人屋子的混账东西相识,他就攀扯自己是无争山庄的门人,也绝没有人会相信的!”
高亚男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道:“不错,这样的混账东西,怎么会与无争山庄有关?不过芙芙,这种玩笑的确少开为好。”
罗敷乖巧地道:“亚男姐姐教训得是,少庄主,对不住,我方才口无遮拦,请你千万莫要往心里去。”
原随云藏在袖子里的手忽然抽搐了一下,有点控制不住地想要一把掐死罗敷。
——有的时候,言语上的机锋与武人过招是一样的,你来我往,以快打慢,先发制人……有时甚至比真刀真枪的决斗还要更惊险,更精妙。
像高亚男这样大大咧咧,天生缺心眼的人
,大概完全没有意识到,就在刚刚,罗敷已迅疾地出招,并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
——倘若是原随云先开口,那么他必定会先行一步,承认丁枫是他的朋友,以无争山庄少庄主的身份为丁枫作保,将此事定性为“走错房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罗敷再揪着不放,一来不给无争山庄面子,二来显得她这人的确无理取闹。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罗敷却先行将此事定性了。
先是把丁枫踩到泥坑里,再把无争山庄架得高高的,让他没法子开口去捞丁枫……高亚男这个傻大姐,还傻乎乎地附和她!
原随云能说什么呢?
原随云只好大度地表示:一个玩笑原某还是受得起的,罗姑娘天性率真,何错之有?”
罗敷立刻笑开了,又道:“早听说无争山庄定分止争,处理江湖纷争极为公正。此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这小子大半夜摸进姑娘客房,这样大胆,必是个采花贼。我欲杀之为武林除害,少庄主以为如何?”
此话一出,丁枫脸色立刻变了,他虽然忍住没有去瞧原随云,但余光却已悄悄扫了过来。
原随云:“…………”
……挖坑挖得没完了是吧!
原随云背上的冷汗都出来了,想起遇见罗敷之后的桩桩件件……先是让他在枯梅大师面前丢了那么大的一个丑,然后又莫名其妙地抓住了丁枫,这还不算,此刻将丁枫的生死直接抛给他来定夺……
这明晃晃的主仆离间计,简直让原随云悚然!
她竟好似对他的一切行动都了如指掌……这天底下难道真的有这般多智近妖之人?只一个照面,就能瞧得七七八八?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做的那些事绝不可能落下这么大的破绽被她抓住……
况且,他想要勾引枯梅大师这件事,谁也不晓得。原随云绝对不相信,这世上有人瞧见一个丑陋老太婆和年轻世家子的组合,会第一时间觉得世家子在追求老太婆!
所以……难道这些事真的只是巧合而已?这姓罗的女人就是人太小气,记恨他拿她的话做了筏子,所以才一直针对他?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
一时间,这个他并不知长相的女人的形象,在他心中变了又变。要么是多智近妖,稳坐钓鱼台的女诸葛;要么是心眼极小,卖弄风情的妖女……他瞧不见罗敷的眼神,却总觉得对方正噙着冷笑,等着他一时不察说错话,然后就地挖坑,直接活埋了他!
此刻,他决不能把皮球踢出去,置身事外地说什么“罗姑娘决定就好”。
寻常情况下,丁枫绝不会轻言背叛,可若是他这般表明要放弃他的性命……那么为了让自己活命,丁枫绝对要在第一时间展现出他自己的价值,展现出他心中藏的那个巨大秘密!
但他也决不能在此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采花贼人人得而诛,枯梅大师的首徒高亚男还在这里看着呢。
枯梅大师
嫉恶如仇,执法如山,况且,枯梅大师再老再丑,也是个女人,是女人,就绝不会容忍一个采花贼在世上多活一天的。
原随云静静地站立在原地,负着双手,面色仍是一派温文,只瞧他这样子,谁也想不到,此刻他的背上已出了一层津津的冷汗。
半晌,原随云平静地开口道:“在下认为不妥。”
罗敷道:“哦?少庄主觉得他不该死?”
原随云轻轻笑了笑,道:“采花贼人人得而诛之,无论如何,这深夜闯入女子客房的事情,都是无可辩驳的。不过,姑娘要在此处杀人,可有想过店主人的麻烦?”
——谁也不会乐见自己的店里发生一场江湖血斗的,要是死了人,更是麻烦。因为江湖人来去无踪,杀完人就不见踪影了,但店家守着店,却无法挪动,若有一日,苦主寻上门来报仇,那可如何是好呢?
罗敷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沉吟道:“少庄主说得对,那这样,我把他拉去乱葬岗上杀,杀完就毁尸灭迹,再没麻烦的!”
丁枫:“…………”
原随云:“…………”
……当着本人的面商量怎么对他毁尸灭迹真的好么?
原随云轻咳两声,道:“随云倒是有个法子,不知罗姑娘是否认可。”
罗敷立刻配合地道:“少庄主请说。”
原随云道:“家父生性淡薄,不爱在江湖上露面,但定分止争一事,的确做得,倘若罗姑娘信得过无争山庄,信得过我原随云,不若将此人押送至庄内处置。况且,此人姓名,武功师承,来长安的目的一概不清,须得调查一番,再下决断。”
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又在暗搓搓之间出招,把难题抛给了罗敷。
——你若不同意,是不是的确信不过我,信不过关中原氏呢?
罗敷的脸上立刻就露出了赞同之色,笑道:“说得不错……正好原老庄主七十大寿,我们这一行人既然进了关中,当然也要前去贺寿啦。”
原随云轻笑道:“诸位都是江湖上人才出众的少年英雄,家父最喜年轻人,见了诸位,必要高兴的。”
罗敷很赞同地点点头,道:“不错,我们这些人的确人才出众。”
原随云:“…………”
原随云礼貌地微笑。
罗敷话锋一转,忽然又道:“不过……原老庄主毕竟是七十岁的人啦,精力不比年轻人,又有过寿的大事要忙。咱们这些年轻人,寿是要贺的,麻烦却大可不必抛给老庄主,不若我们就在这里查清他的姓名籍贯,武功师承,往来目的,到时候直接叫老庄主主持着裁决就是了嘛!”
她淡淡地道:“名字嘛,不说也无妨,武功师承嘛,不说也无用,一试便知。”
罗敷的目光倏地转向丁枫,冷冷地道:“少爷,试试他的水准,他若敢藏着掖着不使出真功夫,直接剖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