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陋的茅草屋门口大树下,就剩了他们两人。
赵氏扭头看向江雀子,笑道:“你家汉子可真疼你。”
江雀子羞赧得厉害,连忙打开油纸包,露出白雪似的山药糕,自己拿了一块儿,把油纸包着的一块儿递给他,小声道:“哥夫朗,你吃。”
赵氏有些犹豫,下意识看向玄野的背影,想起刚才那番话,他笑着接了:“谢谢,你们家,是我见过的最大方的主家。”
江雀子羞得不敢看他,连忙埋头啃了一口山药糕。
玄野跟一群汉子们清理了一下午地基,他们将地基表面包括院子规划的地方都清理了出来,整得干干净净。
傍晚五点多,玄野擦了一把汗,杵着锄头把,扭头看向正在和赵氏一起剥春笋壳子的江雀子,勾了勾唇角,道:“差不多行了,今天先到这儿吧。”
干的热火朝天的工人们动作一顿,纷纷停下活计抬头看他,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李工头惊愕出声问:“主家汉子?”
他们寻常干活,都是干到天擦黑了才敢收工回家,就怕主人家说他们不尽心不尽力,克扣他们的工钱。
玄野一边走向江雀子,一边道:“今天我有事,你们收个早工,往后就不是这么早了。”
他这话一出,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玄野没理会他们的心里活动,远远的朝江雀子挥手,朗声笑道:“小雀儿,帮哥哥拿六吊铜钱出来行不行?”
江雀子连忙放下春笋,起身道:“好,好。”
他屁颠儿屁颠儿跑进屋,在角落的竹背篓里,找到个随意搁置的布袋子。
袋子里面有几个大大的银锭子,一堆碎银子和七吊铜钱。
江雀子连忙数出六吊铜钱,把布带扎好,重新藏回去,抱着铜钱慌忙跑向玄野。
他从没碰过这么多银钱,江雀子有点害怕。
“热不热?”
玄野接过他递来的铜钱,擦去他额头的汗水,问:“我们给工人们发今天的工钱,你要帮忙吗?”
江雀子摇头又连忙点头:“不,不热,要帮忙。”
玄野笑,招呼一众大汗淋漓的汉子们过来,道:“我这儿的工钱是一日一结,不欠不赊,你们要是有事不能干的,可以直接和李工头说,第二天就不来没工钱拿。”
玄野懒得跟他们记工账,直接跟他们说清楚:“今天干活的汉子都很卖力,希望往后你们还能继续这样干。但我丑话说在前头,偷奸耍滑的汉子,就是李工头在这儿,我也不会顾及他的面子雇用你。”
李工头连连点头:“应该的,大家伙儿都听清楚了?”
一众汉子大嗓门,连忙表忠心:“你放心主家汉子,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人!”
“是啊,何况你这儿待遇这么好,我等不是那种不知好赖的。”
“你就放心吧主家汉子!”
……
众人七嘴八舌。
玄野颔首,拆开一吊钱给江雀子,俯下身看着他笑道:“一次数给我二十文钱,能数吗?”
江雀子手忙脚乱的捧着铜钱,连忙点头:“能,能。”
他虽然不认识字,但是数数没问题。
江雀子从一开始数,快速数到二十,然后摘下,递给玄野。
玄野送到一个大工汉子手上,道:“数清楚。”
大工汉子喜笑颜开直接往怀兜里一揣,豪迈笑道:“还数啥呀,我们一群人眼睛看着江小哥儿数出来的,没问题!”
他这话一出,对江雀子是一种莫大的鼓励。
江雀子耳朵尖微微红了,数铜钱数得又快又认真。
分发了几个后,玄野干脆直接让他给人发工钱了。
江雀子一开始还紧张害怕得厉害,可是玄野就在身边,他的心逐渐安定下来,数也没给错。
拿到工钱的汉子们喜笑颜开,有眼力见儿的纷纷对江雀子道谢。
江雀子羞赧的直往玄野身后躲,紧紧拽着他身后的衣摆不放。
玄野好笑,把他拉到面前,笑道:“是不是少给了一个人工钱?”
江雀子一愣,连忙抬眸看他,问:“谁,谁呀?”
赵氏的工钱都给了。
那群拿到钱的汉子们都欢天喜地收拾工具,准备下工了,不可能给漏……
江雀子眉头都皱了起来。
玄野扬起唇角,撸了他汗湿的额头一把,将碎发弄去脑后,道:“你呀,你可干了一天的活呢。”
江雀子怔了怔,反应过来慌忙摇头:“我,我不要的……”
玄野摊开他的手心,剩下的三十文钱放进他手心里,笑道:“哥哥想给你发工钱,收着吧,嗯?”
江雀子僵着身子,瞪大了双眸盯着瘫在手心里的一把铜钱。
三十枚,整整三十枚铜钱。
这全是属于他自己一个人的?
江雀子猛地抬眸看着玄野,眼底灌满了兴奋,震惊和不可置信。
玄野眼底的笑意更胜,心里隐隐掠过心疼,哑声低沉道:“走,哥带你去镇上,你可以用这三十文钱买你喜欢的东西……以后哥每天都给你发工钱。”
“不,不用,我有这些就够了。”
江雀子得到肯定得回答,特别兴奋。
赵氏与李工头对视一眼,彼此一笑。
赵氏朝江雀子笑道:“江哥儿,你们要去镇上,跟我们一块儿走不?”
江雀子连忙看向玄野。
玄野含笑点点头。
江雀子兴奋的朝赵氏点头:“我们一起走,哥夫朗。”
众人哈哈笑,气氛融洽。
玄野回屋把药材和银钱都带上,跟着一众工人绕开江家村,直接走小路去镇子。
下工回家的众汉子扛着的锄头把上,还系着布带,里面肉香传出。
玄野知道他们中午的肉菜没舍得吃,都想带回家去给家里人开个荤腥,没说什么。
走到半路,就有汉子打了招呼,欢天喜地的朝另一条小岔道上去。
他们有的住在镇上,有的住在镇子边的村庄,有的住在稍微偏远些的村子里,离开大部队的人越来越多。
最后只剩下李工头,赵氏和几个汉子一起有说有笑的往镇子走。
江雀子放开了很多,漂亮的眸子里粹满星光。
到了镇上,玄野带着他和众人分开,去了一趟医馆。
已经傍晚了,医馆里没什么人了。
小药童看见他们进来,昏昏欲睡的眸子一亮:“你们又来啦?我师父刚才还在说你们。”
玄野颔首,问:“大夫还在吗?”
“在,你们先去小隔间等着吧,我去叫我师父过来。”
小药童拍拍屁股站起身,懒洋洋往后院儿走去。
玄野掀开小隔间的帘子。
江雀子打从到了医馆门口开始,小脸就开始发白,紧张害怕得手心冒汗。
进了小隔间后,他怯生生的不知所措。
玄野拉他到小床铺边坐下,笑道:“怎么这么慌?”
江雀子仰头看他,唇瓣紧抿。
“怕什么?”
大夫掀开帘子进屋,慢悠悠道:“老头子我又不吃人……让我摸摸脉,看看这几日药吃得如何。”
玄野忙拉起江雀子的手,把他的衣裳袖子挽起,露出一小截白皙的手腕。
江雀子慌了,慌忙拽住玄野的衣摆,湿漉漉的眸子望着他,颤声喊:“哥,哥哥……”
大夫就站在小床铺边替他把脉,时不时捋一下胡子,时不时掀起眼皮子看他一眼。
江雀子更慌了,已经快哭了。
玄野看得心疼,只好站他近些。
老大夫乐了,对一旁的小药童道:“去把我的银针拿进来。”
小药童连忙应了声:“是。”
玄野蹙眉问:“情况如何?”
老大夫瞥他一眼。
小药童拿了银针包进来后,连忙又给老大夫搬了一把椅子过来。
大夫坐下,这才慢悠悠道:“还算可以,起码肠胃是再没受损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把衣裳脱了,后背施针。”
玄野揪紧的心松了松。
可江雀子一听要脱衣裳,就开始发抖,颤声哀求:“不,不脱衣裳……”
不能脱衣裳。
他的身子,外男绝对不能见,只有他的郎君可以。
他不是浪荡的哥儿。
以前他发烧烧得浑身滚烫,老大夫也想给他施针,可他娘就这样骂他……说他被外男看见身子就是下贱……
江雀子害怕,攥住玄野衣摆的手不断收紧。
玄野见他这样慌张,紧皱的眉宇间满是心疼。
他看了大夫一眼,问:“除了施针,有没有其它办法?”
大夫掀起眼皮子瞥他一眼,拿着银针,在酒燃起的火焰上过烤,不紧不慢道:“药养辅以施针,二三年内必定调养好。你要是不施针,起码五年。”
江雀子死死攥紧了自己的衣襟。
玄野没办法,在心里长叹一口气,一把掐住江雀子的腋下将他抱起,转身让他跨坐在自己大腿上,面向自己背对大夫,软声安抚道:“乖啊,乖小雀儿,我们得养好身子,吃很多好吃的啊……”
“不,不脱衣裳……”
江雀子又惊又慌的挣扎。
玄野心软得一塌糊涂,可是没办法,得施针。
玄野抱紧他,跟他保证道:“只是后背,大夫是治病救人的,看见后背没关系,没有其他外男在,只有哥哥在,不怕,嗯?”
江雀子咬紧下唇,灌满泪水的眸子哀求的望着他,可怜惨了。
玄野:“……”
玄野一咬牙:“好,我们……”
大夫打断他:“小子,老头子我算什么外男?说句不好听的,我都能当你爷爷了,想当年老夫在宫里,即便是贵妃娘娘后背要施针,老夫也是施得的,年纪轻轻不要这般迂腐,你身子还想不想好了?”
大夫这一番话,把玄野软下去的心立马说硬了。
玄野小声轻哄:“你听,老大夫都这么说了,哥哥,也在这里,别怕,啊?”
江雀子眼睛一眨,眼泪顺着他枯黄瘦小的脸颊滑落。
他咬唇望着玄野,哽咽着问:“真,真的没……”
“没关系!哥哥在这儿呢,哥哥会保护好你的。”
玄野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去解他的衣襟,给足了他反抗反悔的机会。
可是江雀子没有,他揪紧了玄野胸口的衣襟,脸色发白,浑身都在微微发颤。
“乖宝,乖小雀儿。”
玄野柔声安抚,拉开他衣襟前的一瞬,玄野环顾四周一圈,看向小药童道:“你先出去。”
小药童看向大夫。
大夫捋着胡子点点头。
小药童转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