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尧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说完了这话之后,本来一直在椅子上木讷的坐着的小孩儿,缓慢的转过头看向了他。
看那小太监的模样,戚尧就知道自己猜测的没错。
不过,对方的慌乱也就是一瞬间。
随后小太监看向戚尧,目光里更多的是诧异。
很显然,没想到这个安国公府的小公子会这么说。
房间里的状况,只要仔细想一想,便能知道,一定不会是二皇子做的,是有人诬陷这个孩子。
至于是谁,房间里只有这么一个伺候的小太监,答案显而易见。
“哼!”
一旁的牛毕突然冷哼一声,才让小太监回过神来。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连忙道:“戚小公子和牛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不相信奴才?奴才这么说,可都是为了牛大人和戚小公子着想!”
那小太监语气里,依旧满满都是劝说的味道。
但牛大人显然是个正派人,听到对方的话,脸上的怒气更甚。
“一派胡言!你这背主的刁奴,来人啊!将人送去慎刑司审问!”
说完,牛大人看着站在门口有些迟疑的宫人继续道:“放心将人拖下去,这件事,我会禀告长公主,太后定然也容不下这般刁奴。”
戚尧见有人出头,沉默的站在一旁,没有再多管。
扫了一眼还在椅子上坐着的小孩儿,对方那双麻木死寂的眸子终究还是让他生出些不忍。
那个小太监轻易的就被人给拖了出去,一路哭喊着,也没有人为他求情。
至于对方陷害小皇子的原因,戚尧也没想过要深究。
原因可能有很多,被人授意,同之前那些被打发了的宫人有什么亲缘关系,又或者,只是单纯的坏。
戚尧在末世里见过很多纯粹的恶,失去了秩序的束缚,那些人便毫无顾忌的暴露自己的阴暗,就如同在阴沟里扭曲爬行的蛆虫一般,让人恶心。
现下这个房间实在是脏乱,怕是不能在这儿教学了,宫人们收拾也需要时间。
牛大人就打算带着戚尧和小皇子一起去到院子里透透气。
反正现在学的都是启蒙的东西,也不拘束环境。
推过来放在角落里崭新的轮椅,牛大人来到小皇子的身边,温声道:“殿下,我们出去好吗?”
戚尧本以为慕子晋不会理会,谁知道小孩儿听到了这话,竟然点了点头。
态度甚至有些乖巧的小声说道:“是,夫子。”
牛毕闻言脸上神色愈发柔和,又同二皇子介绍站在他身旁的戚尧。
“这位,是安国公府的嫡出二公子戚尧,以后便是你的侍读了。”
“二皇子殿下。”戚尧对着小皇子点了点头。
戚尧也没想着小皇子会回应,谁知道,对方看向他的时候竟然些微的勾起了唇角,叫了一声:“戚哥哥。”
软软糯糯的声音,跟个小猫似的。
戚尧在心中评价。
只是对方的眼神却不显得温软,依旧是一片黑沉沉的,黯淡无光,搭配这副乖顺的模样,反而显得有些诡异。
戚尧因为这声戚哥哥,到底心软了一瞬。
不过他并没有被对方无害的外表蒙蔽,还是按照规矩开口道:“不敢当,二皇子殿下叫我的名字就好。”
未来大反派的这句哥哥,戚尧觉得自己未必能消受得起。
看到两个人算是相互认识了,牛大人就伸出手,想要抱着小皇子去到轮椅上。
只是,他没有什么照顾小孩子的经验,对二皇子,颇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戚尧见状,也不让对方为难,主动凑过去,将小孩儿抱了起来。
他现在的身体不过十五六岁,又是大病初愈,并没有巅峰时期的力量。
可是抱起慕子晋,依旧轻轻松松。
看来不止是声音,戚尧觉得自己抱着小孩儿像是怀里抱了一只瘦巴巴的奶猫似的,轻飘飘的。
弱小,脆弱。
完全不能和将来书中那个杀人如麻的暴君联系到一起。
戚尧的动作很快,小孩儿也很乖。不说配合,但他完全没有反抗,好似任人摆弄的模样。
戚尧将小孩儿放到了轮椅上之后,就站在了他的身后,主动推起了轮椅。
三人离开了书房,到达了院子里。
这里的院子虽然经过了上次的事,有被打理,算不上破败,但景致也绝对没有多美。
好在在场的三个人都不在意。
牛大人走到了一处石桌旁,让戚尧坐下。二皇子的轮椅,就放在他旁边。
之前牛大人选好了放在这里的书,都被损毁了,一时间,手头也没什么教材。
不过,对于他来说,空口讲几个故事,还是很容易的。
在牛大人的心里,二皇子还是个小孩子。
小孩儿,自然喜欢听故事。
将一些道理融入到故事里,大多数的孩子,都会喜欢。
结果看上去似乎也是如此。
听着男人温和的声音,戚尧昏昏欲睡。
他几次差点儿趴到桌子上,直接就和周公他老人家下棋,但偶尔余光撇到了一旁的小皇子,对方却似乎听得格外认真。
一双乌溜溜的眸子,一错不错的盯着眼前的牛大人看。
还真是个勤奋好学的小孩儿。
戚尧点了点头,悄悄打了个哈欠,继续神游天外。
他天蒙蒙亮就被安国公从温暖的被窝给揪出来,扔马车里,现在当真困得很。
好在牛毕倒是也没非要逼着戚尧一起听故事。
他现在讲的都只是一些幼稚的小故事,按理来说,大多数五六岁的孩子,都是听过了的。
但二皇子的情况不同,他怕是从来都没有听过这些,才会听得这般认真。
牛毕是一个好老师,他耐心十足。
就这样,一个讲,一个听,气氛异常的和谐。
戚尧闲适的呆在一旁,觉得这个侍读的活也挺清闲,就是能在这摆个软塌就更好了。
躺着什么都不做,才是咸鱼的最爱。
戚尧不听故事,稍微清醒后,就看着小皇子发呆。
他是知道,大反派小时候是个小可怜。
但亲眼看到对方混得这么惨,还是不一样的。
小皇子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在轮椅里,小小的一只。
头发还是乱糟糟的,宫人似乎都没有好好给他梳理过。
又或者,是故意的。
满地的碎片,加上凌乱的衣衫和头发,会更加像是一个小疯子。
不过现在,身上乱是乱了,但木木呆呆的。
戚尧觉得,这人更像是一个小傻子。
因为心里的想法,少年忍不住扯动了一下嘴角。
可惜摸鱼偷闲的时间还是太短了,大约一个半时辰,牛毕就说要离开了。
虽然他现在是二皇子的老师,但也不是教一整天的。
每天早上过来,一般等用午膳的时候就走。下午偶尔会来,有时候也不来,只是留些课业。
牛毕在翰林院还挂着职,活安排的少了不少,但还是有些分内的事情要做。
今日就是因为别的事,所以走的早了些。
见牛大人要走,小皇子还恭恭敬敬的说了一句:“夫子慢走。”才目送着对方离开。
只是,牛大人走了,戚尧却不能马上走。
说是侍读,当然不止是陪伴皇子读书,同时也是皇子的玩伴。
想他戚尧上辈子也活了二十七八年,没想到一招穿越,却不得不给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屁孩儿当玩伴。
戚尧感慨着世事无常,抬眼就看到轮椅上的小孩儿正一错不错的盯着自己。
“戚哥哥。”
小孩儿又叫了一声,声音依旧很软。
戚尧也懒得反驳这个称呼了,但不得不承认,被这样一双黑乎乎的眼睛盯着,还挺渗人的。
想着大概是对方没有过玩伴,叫自己,让自己想点儿什么同他一起玩儿。
可戚尧也不知道,要同这样大的小孩儿玩什么。
现在这个时代,没有电视看又没有电子游戏打。最重要对面的人腿脚还不灵便,一般小孩儿能玩的,他也玩不了。
戚尧想了一会儿,没想出来要怎么哄对方,只能无奈的和身旁的小皇子大眼瞪小眼。
他正打算干脆问问小皇子有没有什么想法,就听到一阵子咕噜噜的声音。
“咕噜噜噜,咕噜噜噜。”
好像自第一声的声音响起,接下来,肚子叫的声响,就开始连绵不断了。
那声音,正是从对面小皇子的肚子里传出来的。
戚尧听到声响,忍不住噗嗤一笑。
笑完后,却发现对面的小孩儿不止完全没有觉得难为情,还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戚尧被对方盯得脊背发凉,下意识的收敛了笑意。
心里有些诧异,没想到反派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能让自己感受到这样的压迫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