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晞的想法只是一种直觉,并没有任何证据。
明灿的表现癫狂而混乱,脉象也表示她并非一个正常人,任谁看了她,都会觉得她已疯了,姜慈也不例外。
……也许是他感觉错了吧?
姜晞这样想着,检查了一下身上,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便重新将水泼掉,水桶放回原位,穿好衣服,回到了姜慈睡着的屋子里。
床很窄,睡不了两个人,好在他已习惯了在各种糟糕的环境下休息,姜晞蜷曲在床脚,慢慢睡着了。
一夜无梦。
姜晞再次睁开眼时,从姜慈的身体中苏醒的人已成了张如菲。
她捧着一碗白粥,慢慢地喝,见姜晞睁眼,笑道:“你喝一些吧,是刚才张如恒送来的粥水。这地方粗茶淡饭的,也就凑合着吃了。”
姜晞一骨碌爬起来,也去吃粥,伸出的手上带着深深的伤口,虽然已经结痂,却仍显得触目惊心。
张如菲见状一愣,问:“你的手怎么了?”
姜晞摇头:“我不能说。”
张如菲应了一声,没有再问下去,对她而言,合作并非需要知道彼此所有的秘密,也不需要太过逼迫一个对自己不错的人。
姜晞向张如菲传达了姜慈的意思:“我们假意去看坟……等周围没人,我带你绕路去明灿家中。”
张如菲大喜过望:“好!麻烦你了,姜晞。”
姜晞嗯一声,淡淡道:“时间紧急……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张如菲:“一炷香够了,多谢。”
两人用完早饭,收拾了餐具,离开了屋子,朝坟地走去。
路上碰见的村民,看见两个人的装束与相貌,俱都避着他们走,生怕触了贵人的霉头。
两人一路走到了坟地,姜晞的目光一定,快走两步,到假身份父辈的石碑边细看,手指轻轻拂过雕刻的字迹,旁边似是有一个极淡的暗痕,在光下一照,竟如熊熊燃烧的火焰。
圣教有一种独特的暗记,以混入晶粉和各类药物粉末制成的涂料,可以涂抹在任何地方,极难被人瞧见,只能在阳光下显出隐隐的痕迹,不但留存时间极长,还难以被人抹去。
火焰正是圣教的标志之一,与《天魔焚心大法》中的“焚”字相匹配,姜晞很确定,昨天晚上,石碑还没有这样的痕迹!
他若有所思:“梅”天王曾经说过,会找人来接应我等,看来是圣教的人来了……
只是,究竟是谁来了……?
姜晞姑且将疑惑藏进心底,周遭无人,坟地里的一个个土丘林立,虽是夏日,却有一种令人脚底生凉的寒意蔓延开来。
他朝张如菲点点头:“我们现在就走。”
姜晞俯下身,示意张如菲伏上他的肩膀,感到后背一沉,便背着她运起轻功,如一片随风而飘的柳叶一般,轻盈而迅捷地绕过几个屋子,避开村人的视线,悄无声息地抵达明灿的屋子。
一回生二回熟,张如菲从姜晞的后背上滑下去,焦急地朝门口走了两步,又顿住步伐,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姜晞也没什么所谓,反正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到点了他就带着张如菲离开。
张如菲似乎也意识到时间紧迫,于是只好小心翼翼地探头,从窗户朝里张望,破破烂烂的窗口用木板钉死,她只能努力地把脸贴近缝隙,试图从中看见明灿的身影。
昏暗的屋子里,空气带着沉闷的味道,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女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了半张脸,似乎正在睡觉,正是明灿。
张如菲看着她,眼中已不自觉流下泪来,想要张嘴喊她一声,又怕自己男性低沉的声音吓到了她,一时之间,哽咽不语。
她的手指不自觉抓紧了木板,手指下发出“咔嚓”的一声脆响。
“是谁在那!?”
随着一声厉喝,一个瘸着腿的身影猛地冲出门来,手中还拿着一把锋利的锄头,凶狠至极。
姜晞反应极快,已隐入黑暗的角落之中。
蒋三娘一眼看见了扒着窗户的张如菲,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叫道:“你居然还敢来?你昨晚究竟对我做了什么!?老娘砍死你!!”
蒋三娘举起锄头对张如菲一阵追赶砸打,边打边骂,张如菲慌乱地躲闪,脸上还挂着眼泪:“什么?我不知道啊!”
一个打,一个躲,张如菲一边抱头鼠窜一边左顾右盼地说:“别动她,我不会被打中的!”
她这话是在向不知踪影的姜晞说——张如菲生怕姜晞为了姜慈的身体,伤害追打她的蒋三娘。
姜晞默不作声地关注着她们,准备等事情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之前,就把蒋三娘点穴击晕,并带走张如菲。
张如菲绕着院子转圈,跑着跑着,脚下一绊,猛地摔倒在地。
“去死吧!”
她来不及爬起来,蒋三娘的锄头已经朝她的脑袋挥下!
张如菲本能地抬起手臂,挡住了脸。
呼啸的锄头足以将她的脑袋砸个稀巴烂,风声在半路突然停歇,张如菲本能地朝上瞥了一眼,一只手径自抓住了锄头杆,阻止了它朝下砸。
阻止蒋三娘的不是别人,正是明灿!
她不知什么时候已跑出了屋子,头发蓬乱如杂草的少女看上去消瘦而憔悴,眼窝凹陷,面色枯黄,她穿着破衣烂衫,定定地望着张如菲。
明灿漆黑的瞳孔之中,倒映出的是英俊而高大的男人。
姜晞本打算救援张如菲,却被明灿抢了先,看他们沉默对视,心中涌起一股微妙的情绪。
明灿的力气极大,昨晚还和他们起了冲突,如果她出手,恐怕事情会变得很糟……
他已沉默地站出来,就要冲上前。
“你是……”明灿喃喃。
张如菲的眼泪又淌了下来,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忍住不立刻跟明灿袒露一切。她强迫自己笑,情绪低落地说:“我是、是张恒,我是来修建祖坟,打算迁坟的……”
张如菲的话还没有说完,明灿的脸上就绽开了纯然的喜悦笑容,浑噩的神色一扫而空,眼中仿佛闪闪发亮,一手抓着锄头,一手指着张如菲,一字一顿,格外清楚地道:
“你是——如菲!是如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