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夫人这番话说完,内里的指向已是再明确不过。
惠平太子妃因双胎难产大出血而亡,但她却留下了小皇孙与小郡主两个孩子。若惠宁太子妃有孕,对谁威胁最大呢?自然是小皇孙。
小皇孙那时尚不满两岁,便是天纵奇才,也不可能完成这样的大事,最大的可能就是背后的王氏一族。
裴良玉仔细将陈夫人的话又想了一遍,才迟疑着道:“夫人应知道,如今已过去了一年多,再等到明年……时间过久,自然便能消磨许多从前能寻的证据。”
“这就够了,已经够了,”陈夫人眼中含泪,“我知道姑娘的难处,只求姑娘试一试,若不成,便是命。我是外命妇,便是此生都不可能再进入东宫了。”
裴良玉看向李夫人,有些话她不好说,母亲却能。
李夫人会意道:“夫人的意思,我们明白了。只是有些事情,不必非得说个答案。玉儿与我一样,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
陈夫人眼前一亮,起身向着李夫人行了一礼,才道:“夫人养了一个好女儿。”
而后又拉着裴良玉的手,意有所指道:“裴姑娘不必担心王氏在朝堂上对你的诋毁,勋贵转文的人,不论如何也掌控不了朝中文官的倾向。”
裴良玉垂下眼睑,她等的就是陈夫人这句话。
陈太傅乃寒门表率,门下士子自然也以寒门为主。陈党位高权重之人虽少,却是各部基石,且布散广泛,消息灵通,最佳是皇帝扶持。
若用得好,日后她也用不着去苦心经营名声,陈党尽是文人,难道还找不出几个巧言善辩之人吗?黑的说成白的,可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多谢夫人,”裴良玉盈盈一礼,陈家的事,她的确得多上心,务必拿下这个筹码,这可关系到她日后是日日被人盯着,不能行差踏错一步,还是能自由自在的。
正此时,有个裴父身边的小厮过来。
“小陈公子天资聪颖,老爷很是喜欢,有意收做弟子,遂遣奴来问陈夫人的意思。”
“裴先生果真愿意收下我那不成器的儿子?”陈夫人得了答案,又忙说了愿意,才看向李夫人,“日后怕是我们母子都要多来叨扰裴夫人了。”
“尽管来,”李夫人爽朗笑道,“常来常往,才更亲密,我又是个好热闹的,夫人日后怕也少不了要接我的帖子的。”
又过了一阵,陈小公子过来,陈夫人自然也起身告辞。
陈家大房有求于人,裴家二房有意交好,双方各有所图。
虽说两方看着好似都没真正答应下什么准话,但借着裴父收陈小公子为徒之事,也成个牢固的利益线。
只事如今这线还只牵了两家两房人,且也不是割舍不得。日后是否能牢不可破,又是不是能连起别的,自然还得看两家如何相处。
等人都走了,李夫人才叫了裴良玉到身边:“陈夫人是个妙人儿,你万不能因她说得动情,便轻看了她去。”
“娘放心,我都知道的,”裴良玉道,“陈夫人说得动情,除了是真心疼惠宁太子妃,让我们动恻隐之心帮忙外,也更是为了试探我们。”
李夫人满意的点头:“我见你后头不说话,朝我使眼色,就知道你差不多是看明白了。”
“她是一家宗妇,刺史夫人,若只是个感情用事之人,如何能得陈太傅看重?”李夫人教导女儿道,“你日后再遇着旁人,也要像如今一样,多看多想。不能为第一印象所迷。”
裴良玉亲密的靠在母亲肩上:“多谢娘教导。”
*
东宫。
齐瑄正在看裴家送来的名单,只短短四个名字,连一页都不满。
他从头到尾看了三遍,才疑惑问道:“怎么瞧着,连个眼熟的名字都没有?”
姜斤斤凑到跟前,小心的看了一眼,才道:“还真是。奴婢记得,当初三姑娘身边伺候的人,只留了个红云,怎么三姑娘竟连她也不带着。”
接收到兄长的示意,姜寸寸忙道:“听说姑娘怜惜红云姐姐,要在明年给她脱籍另立女户。故而才从底下挑了几个小丫鬟上来,让红云姐姐教着。”
“三姑娘心善,”姜斤斤向着兄弟微微点头,才躬身同齐瑄道,“恭喜殿下。”
齐瑄挑了挑眉:“恭喜我做什么?”
“恭喜您得一佳偶啊,”姜斤斤满脸喜气,“做奴婢的伺候好主子,是分内之事,三姑娘当初肯把几个年长大丫鬟发嫁出去,如今肯早早给红云脱籍立女户。这样仁善的女子,将成您的太子妃,可不是该恭喜吗。”
齐瑄闻言,唇角微微上扬:“玉儿一向有善心。此番怕也是念着红云跟她日久,若一同进宫,再等到二十五出宫,耽搁花期。只是到时,等她进宫,身边没有从小伺候的人,未免太孤单了些……”
姜斤斤还没想好怎么应答,就听齐瑄含笑道。
“罢了,日后孤多去陪她玩玩。”
得,这才是您的真心话吧。姜斤斤低下头,生怕眼里的笑泄露了心里的真实想法。
齐瑄收了纸条,见姜寸寸没走,挑了挑眉:“还有什么事?”
“奴婢去时,陈家给裴家二房送了年礼才到,还瞧见了惠宁娘娘的幼弟小陈公子。”
“小陈公子与裴家二房的下仆极为熟稔,奴婢打听了两句才知道,小陈公子已拜在了裴二老爷门下。”
“陈家?”齐瑄愣了愣,“可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姜寸寸回道:“至多不过一旬。”
“那还挺快,”也就半个多月前,父皇才将选了裴良玉做太子妃的事说与几位大臣听吧。
想到父皇说的,会让陈刺史留京任职的话,齐瑄倒觉得,裴家和陈家走得近些,也不是什么坏事。
齐瑄看向姜斤斤,“你让人仔细查查,看能不能知道当时……罢了,还是我自己写信的好。”
姜斤斤闻言,赶紧上前磨墨。
齐瑄却不急着动笔。
陈家的心结,在惠宁太子妃之死。陈家与裴家交好,必然也会提起此事。
当时线索一一断了个干净,但以齐瑄自身,是绝不信仅凭惠平太子妃旧人,王家就能有这么大的能量做如此干净的扫尾的。
她从嫁入东宫到产育而亡,统共也才一年多,上头可还有事事都要捏在手心的母后呢。
惠宁的死,得利最大的,可不止王家与小太孙。
他这个太子,不也因接连没了两位太子妃,而背上“克妻”之名?若不是先头活了一双儿女,怕是连“克子”,也要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