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灵承天会?”
寒风过堂,清凉入骨。
李藏名一身缟素,跪在蓝龙王府为收殓素霓山庄尸骨而暂时布置出来的灵殿之中,久久沉默不语,连带白尽欢的离去,也没有让他抬头多看一眼。
杜托心请人将这位碧虚玄宫的客人带离之后,自己便留了下来,在李藏名旁边站了许久。
李藏名不开口,他也并不出声催促,只是低头看向手中的黑色蝴蝶,那是已经比刚才更淡薄的法相了。
过了似乎是很漫长的一段时间,李藏名才艰难开口
“你说,对素霓山庄动手的人,来自万灵承天会……那是什么?”
杜托心终于等到了他开口,才将注意力从眼前的蝴蝶上移开,回答李藏名的问题
“一个从那聚齐龙脉可立地成神的流言兴起之后,便悄然出现的组织。组织中的人,或许是乡野流氓,或许是世家名门,参与其中的人不知究竟几何,但是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窃取龙脉,以夺天机,伺机成神,时至今日,九龙部或多或少,都受到过其中之人的袭击。”
李藏名皱眉,犹然觉得不是很能理解
“这和素霓山庄又有什么关系,我们家里又没有什么龙脉。”
杜托心道
“素霓山庄自然与龙脉无关,但是却有聚龙化神策,此典籍才是凝聚龙脉立地成神的关键所在,知道它在什么地方,怎么可能会放过,你虽然年纪还小,但是应该也听说过怀璧其罪的道理。”
李藏名:……
李藏名垂下头颅,心跳得厉害。
而杜托心的声音仍在他耳边响起,讲述他不愿面对的现实。
“素霓山庄固然没有龙脉,也与龙府没什么深刻的牵连,但是如今天下太平,素霓山庄也绝不会是愿意加入这万灵承天会,动乱天下,自然也不可能将你们山庄历代相传的典籍拱手让人,所以,为了得到聚龙化神策,他们只能选择对素霓山庄动手——你还记得那个要杀你的人吧,他就是万灵承天会的人,等在那里,就是等着你回去送死。”
李藏名脑海里一闪而过那一双阴沉可怕的双眼,心中一跳,下意识道
“你怎么知道他是——你们认识?”
杜托心闻言,笑了一下,轻声道
“岂止是我认识他,你和他也有些关系,庄迷梦,还记得这个名字吗?”
李藏名:……
庄迷梦……许久之前的记忆翻涌而来,留下两个模糊的影子。
那是很久之前了,他随母亲回去清泉谷探亲的时候,听说谷主有一个很是叛逆的小儿子,总是想成为绝世高手,和谷主大吵一架之后就和他的一位好友离开清泉谷,再也没有回去过,据说是……到龙王府谋生了。
李藏名抬眼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人,似乎是和记忆中的模糊影子重合,但是却也不同,他记忆里那两个身影,好像很是欢快的,却不是如旁边这人一样难以亲近的冷淡样子。
李藏名晃了晃脑袋,眉心皱的更甚,他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逻辑
“怎么会——就只是为了一本典籍,所以要灭杀整个素霓山庄吗?”
杜托心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这个问题未免天真
“你以为不过一本书而已,但是在更多的人眼中,这是一次可以颠覆天地,飞升成神的机会,为这样的机会,多年好友都可以反目,你觉得他们会在意素霓山庄之人的死活吗——嗯,说起来这个,倒是有一件事情,忘了问你。”
杜托心伸出手,递给了李藏名一条剑穗,剑穗很是稀疏平常,且已经被火燃烧的残缺不全,但是李藏名接到手后,却浑身一震,一下子把这道剑穗抛了出去,仿若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一般。
杜托心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说道
“这是从素霓山庄里发现的东西,看来你认出来这是什么东西了。”
是,他当然认出来了。
那剑穗是属于齐世明的,他甚至曾经解下来拿给绣娘研究过那样精美的剑穗要怎样才能编织出来。
李藏名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之上,下意识握紧了手指,喃喃道
“不可能……”
“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杜托心走到他的身边,将那枚剑穗捡了起来,而后拉起来李藏名的手腕,将剑穗重新塞入他的手心,李藏名想要甩掉,却无济于事,被杜托心一把握紧了手指,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李藏名觉得自己的心好像直直的垂落下去。
明明天气已经转热,为何却感觉寒凉入骨?
杜托心看着他怔怔的双眼,说道
“素霓山庄只剩下你一个人,无论是怎样不愿相信的现实,你也只能接受——有人在素霓山庄起火当夜,在清曼山下见过齐世明的身影,他当夜去没去过素霓山庄,你应该心知肚明,你在那一夜见过他吗?”
李藏名缓缓动了动眼睫,他想起来姐姐最后说的话,那是说——
不要相信齐家的人!
李藏名浑身一震,死死地盯着杜托心,他想要甩掉手中的残缺剑穗,却不由得攥的更近,好像这只剑穗化成了一团火焰死死地粘着手心燃起,灼烧他的皮肉。
他甩不掉,躲不开,只能忍受被灼烧的痛苦。
他喃喃道
“我见到了他,但我只远远地看到一个背影,而且齐叔叔……与爹爹是至交好友,怎可能会对素霓山庄出手……”
说到最后,只能见李藏名嘴巴微动,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他已经连欺骗自己都做不到。
他从没有任何一刻比这个时候更加清醒,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那便是素霓山庄,竟然真的被他父亲的好友亲手出卖。
李藏名忽然想笑,可是他笑不出来,他想要叫喊,却觉得浑身无力,或许他应该哭泣,却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李藏名只觉得自己很冷,但是他并不想取暖,他静静的感受那冷气弥漫四肢百骸,甚至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他垂下眼睫,发丝一缕缕的落了下来,叫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